“他去世之前到地下室去做什麼?”關索不解地問。
碧眼人答道:“那裡是他製作兵甲的工場,他後半生的心血都耗在了那裡。”
楊昊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這麼一段令人唏噓的往事,他問碧眼人:“這座鐵廠是怎麼回事?跟老侯爵有關係嗎?”
碧眼人答道:“老侯爵精通鑄鐵術,他說中原的鐵礦品質不好,要想煉出好的鋼鐵,必須要有一套高超的鍊鐵技術。於是他建了一個鍊鐵場,運用從各國學來的冶煉技巧,經過十年的摸索,終於可以用劣等礦石冶煉出上好的鋼鐵。
“他把這套技術獻給朝廷的鹽鐵使老爹,希望能對大唐的鍊鐵師傅提供幫助。鹽鐵使大人據此推斷出九連山裡藏著一個鍊鐵廠,他說私設鐵廠是違法的,必須立即停止,否則將要沒收充公。老侯爵將鐵廠和那套用劣礦煉製上等鋼鐵的技術一併獻給了鹽鐵使,請他代為轉交朝廷。
“後來鹽鐵使老爹派人來接管了這個鐵廠,並招募奴工將其擴大了近十倍。但是他欺騙了我們,這座鐵廠他並沒有交給朝廷,而是一直為他們自己牟私利。他們還威脅我們不得將真相說出去,否則就要將我們趕出大唐。”
碧眼人說的這個情況跟吳成龍提供關於鐵廠的來源大致吻合,看來這確實是一座牛黨經營的地下鐵廠,碧眼人嘴裡的那位鹽鐵使老爹多半就是牛黨官員,鐵廠獲得的利潤或許就成了牛黨政治運作的經費。
楊昊道:“你們現在跟他們還有瓜葛嗎?”
碧眼人想了想答道:“不能說完全沒有,我們要向他們購買鋼鐵,他們則聘請我們的族人做技師。他們只是一群見錢眼開的官僚,根本不懂得如何冶煉鋼鐵。”
楊昊心中的疑惑沒有了,他對碧眼人說:“帶我去見見你的侯爵,我想跟他好好聊一聊。”
碧眼人望著山谷裡被解除武裝的同伴,懇求楊昊:“請將軍給他們一些水和吃的,受傷的人也請好好醫治。”
楊昊微微頷首,這時有密探遞給關索一張圖紙,關索將他交給了楊昊。這是情報室密探繪製的城堡簡圖,城堡規制不大,但防禦工事修的卻不錯。楊昊將它遞給碧眼人,問道:“你們現在還有人會修這種城堡嗎?”
碧眼人顯然沒料到楊昊會有城堡的簡圖,還以為是有內奸洩密,心裡一陣緊張。他擦了把汗答道:“我就是建築師,只要有充足的石料和人力,一年之內我就能幫將軍建造起一座新的。”楊昊笑道:“將來我會聘請你做建築師的。”他轉身對索額說:“把圍城部隊撤下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近前。”
去城堡的路上,楊昊向碧眼人詢問新任侯爵的姓名、年齡和愛好。碧眼人做了簡略地回答,快到城堡的時候楊昊才想起問碧眼人的姓名。
“鄙人格魯斯,是菲特力侯爵的叔叔。”
菲特力侯爵只有十五歲,金髮碧眼,挺漂亮一小夥。他的漢話說的很流利,一口地道的長安腔。說話時手舞足蹈,神采飛揚,就是說的內容有些不著邊際。
菲特力對剛剛結束的戰事絕口不提,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楊昊起初還以為他是有意避而不談,深入交談後才發現,菲特力侯爵根本就不知道重甲騎兵團出擊的事。待得知真相,小侯爵當場發飆,他衝自己的叔叔格魯斯咆哮道:“請問格魯斯叔叔,這裡到底誰是主人?是我?還是我的姐姐奎琳娜?”
格魯斯一言不發,但臉上卻露出了不滿的神色,他很想為自己辯解,但當著外人的面他忍住了,忍的很難受,臉因此漲得通紅。
楊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切,很明顯在這個城堡裡菲特力只是名義上的主人,因為年齡幼小和略顯輕佻的性格,使得包括他的叔叔格魯斯在內的家臣們,誰也沒將他放在眼裡,甚至連出兵作戰這樣的大事都瞞著他。
但格魯斯也不是真正的主宰,否則菲特力怎敢向他咆哮?菲特力提到了他的姐姐奎琳娜,楊昊覺得城堡的真正主人應該是這個叫奎琳娜的女人。
“侯爵閣下,為何不請奎琳娜小姐出來呢。”
楊昊忽然發現會客廳東側的彩屏後有條人影,猜想很可能就是菲特力提到的姐姐奎琳娜,於是很不客氣地提了出來。
“你應該叫她夫人。”菲特力糾正了楊昊的錯誤,然後他頗顯無奈又極端惱火地衝著彩屏叫起來:“好了我的姐姐,您就出來吧,您的身影已經出賣了你!”
彩屏後面婷婷嫋嫋地走出來一位風姿綽約、年輕美貌的少婦,雖然穿著簡樸的灰黑色裙子,但傲人的身材和飽滿的胸脯仍讓楊昊眼前一亮,出於禮貌,她從彩屏後走出來的時候楊昊站了起來,腰桿挺的筆直,還下意識地整了下衣甲。這個時候,菲特力就躺坐在軟椅上動也沒有動,對這位愛出風頭的姐姐他實在是懶得多看一眼。
奎琳娜真是位絕色美人兒,一頭淺黃色的秀髮配上天使般的面容,讓人望之心悸,那一對藍寶石般通徹透亮的眸子更是讓人觀之心驚。楊昊對她的一肚子不滿,瞬間消失無蹤。他清楚地聽到身後某人“咕咚”咽了聲口水。
“夫人你好。”楊昊情不自禁地捉住了奎琳娜的手指,提起來吻了一口。
奎琳娜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但她沒有拒絕,臉上掛著純真如同天使般的微笑。
關索詫異地望著楊昊,他也效法楊昊去吻奎琳娜的手。奎琳娜微笑著縮回了手,兩手輕提裙襬雙腿略微曲,點頭致禮。關索忙也照葫蘆畫瓢蹲了個還禮。
奎琳娜不禁“哈哈”歡笑起來,少婦的嬌憨之態盡顯無遺。
見過禮後,奎琳娜在楊昊的斜對面坐了下來,面色溫和,姿態優雅。
楊昊以下眾人都想給異國美人留下一個好印象,一個個正襟危坐腰桿挺的筆直。
“請問將軍們,你們帶著刀劍闖入我們的家園,究竟是為了什麼?”奎琳娜說話時語調很平和,眼神卻很犀利。
“夫人不要誤會,我們並不是你們的敵人,我們來此的目的是為了山南的鐵廠。哦,它是家黑廠,為幾個貪腐的官員牟利,早就應該關門大吉了。”楊昊解釋道。
“可是將軍辦自己的事,為何要殺我的族人呢?”奎琳娜俏皮地盯著楊昊的眼,用輕鬆的語調開啟了另一個話題,雙眸亮晶晶的。
“真是能顛倒黑白。”楊昊心裡一陣冷笑,他直勾勾地盯著奎琳娜,奎琳娜的眼神溫柔純淨,如一眼深不可測的溫泉,任你再凌厲的目光,她都能化解於無形。
“好厲害的一個女人。”楊昊忽然得出了這個結論。
“我想這是一個誤會,我們的目標是鐵廠。翻越九連山時和你的族人產生了誤會,因此發生了衝突。很不幸雙方都死了人,我想大家都不願意看到這個結果。你同意我的說法嗎?侯爵閣下。”
楊昊突然拋來的問題讓菲特力有些猝不及防,他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沒有興趣去想。他支吾了兩聲不自覺地向姐姐奎琳娜投去了求助的目光,但身為城堡的主人,這個問題是不能由別人來代答的。
“啊,你說的很對,這確實是一個誤會。”菲特力聳聳肩故作輕鬆地說道,說完他又望了奎琳娜一眼,臉上露出不自信的表情。
“那麼就讓我們忘記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吧。”楊昊大度地說道。
這回不光是菲特力和奎琳娜感到吃驚,關索和西寧軍的將領們也吃驚不小。仗已經打完了,將士們用鮮血換來的勝利,難道就這麼輕描淡寫地算了?
“將軍真的是好肚量。”奎琳娜看出了關索等人的不滿,她緊盯著楊昊,想從他那裡再次得到確認。
“侯爵閣下贊同我的說法嗎?”楊昊正面回應了她,同時又給了菲特力表現的機會。
“我完全同意將軍您的建議,讓我們為和平幹一杯吧。”
菲特力跳起來拿酒去了,興奮的少年把自己珍藏的好酒一股腦地搬了出來。
玻璃杯、葡萄酒,器皿是好器皿,酒也是好酒,但這酒喝到嘴裡卻五味雜陳,各有各的感受。
“今晚我將舉辦個盛大的舞會,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請各位將軍務必賞光。”菲特力舉著酒杯說道,臉上滿是興奮的表情,但他的興奮勁兒馬上被霸道的姐姐打斷了,奎琳娜接過他的話說道:“可惜的是我們沒有那麼大地方,不能請所有的朋友來參加。我們也沒有多餘的酒讓每位勇敢的戰士飲的盡興,在此我謹代表我的族人表達心中深深的歉意。”
奎琳娜的臉上微微露出尷尬的表情,像一個拿不出好東西招待貴客的家庭主婦。但她馬上又笑容滿面地說道:
“但是為了慶祝我們今日的相逢,我們將傾其所有來犒賞勇敢的戰士們,每人一條麵包,一磅牛肉,一份水果沙拉,外加一品脫麥酒怎麼樣?”
楊昊本能地想到,這真是一個敗家的娘們兒,我部數千人,每人一個麵包得要多少面,每人一磅牛肉得殺多少牛?一品脫酒?那是多少酒?
她這話也引起了菲特力和格魯斯的不滿,菲特力甚至已經和她小聲地爭吵起來,一貫以溫柔示人的奎琳娜夫人這時候顯示出她別具特色的霸道,她微笑著傾聽幼弟喋喋不休的辯說,卻把他當做耳旁風,什麼也不答應,一點也不讓步。
爭執的結果,菲特力侯爵,無奈地吐了口氣,神情沮喪地就想置客人於不顧而離去,格魯斯攔住了他的退路,用眼神告訴他:客人們還在,身為主人,你冒然離開是極不禮貌的。於是小侯爵不得不怏怏折返,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我的人會將東西隨後送到,如果將軍認為方便的話,可以打發他們先回來,我這兒人手不夠。”
說完這些話,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攥起拳頭,臉龐的肌肉劇烈地抖動了兩下,顫抖著嘴唇下了逐客令:“各位若能給我一點準備的時間,我將不勝感激。”
奎琳娜和格魯斯作為城主的代表送楊昊一行出城堡。
城堡的四周圍繞著一條橢圓形的環城河,河流兩岸綠草如茵,野花點綴,別有一番情調。
橋頭分別之際,奎琳娜的手指頭輕微地微顫抖了一下。楊昊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奎琳娜乾脆把手伸出來讓楊昊去吻。楊昊忽然感到有些羞愧,剛才在會客廳,自己在沒有得到她允許的情況下就強行去吻了她,這實在是件很失禮的事。
回到軍帳,楊昊立即下令釋放所有被俘的重甲騎士。連人帶馬帶盔甲帶武器及戰死騎士的屍體。
關索十分不解,斥退了衛士後,責問楊昊:“你是不是被那個有夫之婦迷上了?吻了她兩下手,你就把將士們用血換來的勝利拱手相讓了?”
楊昊正在解盔甲,聽了這話,先是一愣,繼而哈哈一笑,指著身後的扣帶道:“來,幫個忙。”關索沒好氣地說道:“你還是找那個奎琳娜幫你吧。”
楊昊笑了笑沒有理睬他,解下扣帶後,甩了甩手臂,說道:“你問的好,弟兄們辛辛苦苦來此是為了什麼?難道就是為了殺幾個人嗎?殺進他們的城堡,殺他個血流成河又能怎麼?人死還是不能復生。”
關索被問住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話:“那也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他們。”
楊昊問道:“我問你,什麼樣的征服才是高明的征服?屠滅其族還是罰其族人為奴?我們不能跟蠻黑人學,我們要用庫魯伯家的智慧讓這家鐵廠起死回生,煉出最好的鋼鐵,打造最優良的盔甲,組建一支戰無不勝的重甲騎兵。你說,把刀架在別人的脖子上逼他幫你,和讓他心甘情願地主動幫你,那樣更能把事做好。既然做大事就氣度大一些,這一點你也那個女人都不如。”
“我連那個女人都不如?我……,對,你說的對。每人一條麵包,一磅牛肉,一份水果沙拉,外加一品……什麼酒,人家多大方啊,大方到敗家破產也在所不惜,這算什麼呀,整一敗家娘們嘛。”
說到這楊昊突然問:“你不是恨上那女人了吧?”
關索像被蠍子蟄了一下:“我我我恨她幹嘛?我又不像你那樣喜歡啃人手。”
“不恨她就好。”楊昊盯著關索的眼,盯的關索左顧右盼,十分不再在。
“這個女人很不簡單。我想和她合夥設立一家公司,專門做重甲生意。”楊昊一本正經地說道。
關索哈哈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你說夢話呢?就他們穿的那重甲?那東西,穿在身上摔倒了連爬都爬不起來,簡直就是一堆廢鐵嘛,誰會花錢買那東西?我只怕你造的出來,賣不出去?”
“你賣不出去,我也賣不出去,可這個女人一定有本事能賣的出去。我敢打賭,她一定會讓所有的人為這種重甲而瘋狂,讓他們一個個掉進我們佈設的陷阱。”說到這,楊昊忽然衝著關索嘿嘿地冷笑了兩聲,關索禁不住打了寒顫說:“你想怎樣?”
“委屈你親自出馬,說服她助我一臂之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