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阿熱(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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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熱三十歲才做上黑了亞部首領,四十歲坐上大聯盟裡索(大執法官,實際的首領),堅昆人的平均壽命三十五歲左右,因此阿熱感覺自己的天壽已到,不知道哪天長生天就要收了自己,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在活著的時候為部族爭取更大的利益。

如果部族想活得像黃鷹一樣自由自在,就必須讓信奉天狼的回鶻人徹底臣服自己,至少不能像現在這樣居高臨下地對自己指手畫腳。

遵循著這個偉大理想,從三十歲坐上部族首領起,阿熱就率領著部族不斷地向回鶻人進攻,進攻,再進攻,必須像黃鷹那樣不停地進攻,才能把狼趕出草原,沒有了狼的草原,他的族人才能活得像黃鷹一樣自由自在。

這些年黃鷹的子孫跟狼崽子們打了無數的仗,勝敗參半,回鶻人家底雄厚,死了一隻還有一隻,黃鷹的子孫卻經不起這種消耗,許多部落衰落了,甚至消失了,但黑了亞部卻越戰越勇,越戰越強,他已經成了黠戛斯的希望,唯一的希望。這些年,他跟回鶻人打了數不清的仗,至少九成以上都取得了勝利,其中不乏以少勝多的經典戰例。

大禾拉喊戰役和鈷藍河戰役就是這樣的例子,前者阿熱以二千人大勝三萬天狼軍,斬下的首級足足堆成了一座小山,精疲力竭的堅昆勇士甚至沒有力氣去數那些人頭究竟有多少,總之是太多了。

如果說大禾拉喊戰役有投機取巧的成分,勝得不是那麼太光彩的話,那麼鈷藍河戰役,就讓對手徹底無話可說了。那次,天狼軍出動八萬精銳鐵騎,來勢洶洶,試圖一舉把黠戛斯人逐出草原,統領他們的是可汗的胞弟納西汗,回鶻屈指可數的大勇士。

阿熱獨自率五千黑了亞迎敵,他的勇敢打動了族人,喚起了他們壓抑在心底的勇氣,黠戛斯空前團結起來,十三部堅昆人合兵一處,一萬三千名熱血兒郎集合在阿熱的麾下。向滾滾而來的天狼鐵騎發出震動河山的怒吼。

那場大戰從清晨開仗,一直到深夜才結束,之所以拖延了這麼長時間,實在是因為開戰不久便暴雨如注,弓弩不能用,所有的人頭都是用彎刀砍下來的。十三部堅昆勇士在他們天才的裡索統率下,給了天狼的後人終身難忘的教訓。

五萬天狼軍被砍掉了腦袋,一萬八千人被俘虜,此戰的唯一遺憾是沒有殺死或俘虜對方的主帥納西汗,回鶻大勇士眼睜睜地看著部屬死傷無數,自己卻在一群懦弱侍從的挾裹下趁著夜色逃之夭夭。

這一仗不僅讓阿熱看清了回鶻人的面子也看清了他們的裡子,他們實在已經腐朽不堪,在那兩場大戰後,堅昆勇士再也不將狼崽子們放在眼裡,他們已經成了這片草原的霸主。

族裡短視的長老們以為大戰之後就可以過上安生的日子了,但目光遠大的阿熱警告他們:我們雖然取得了偉大的勝利,成為人人側目的霸主,但我們還不是這片草原的主人,腐朽懦弱的回鶻人還佔據著這片草原水草最豐美的地區,他們依靠著祖宗的餘威,狐假虎威地做著受人供奉的草原之主。必須徹底打垮他們,才能擁有黠戛斯興旺的明天。

長老們畢竟是老了,他們像回鶻人一樣怯懦而安於現狀,這是每一個進取的黃鷹子孫所不能容忍的,他們以長生天的名義催促老朽們讓位反省,解除他們對黃鷹子孫的束縛,推舉真正的堅昆勇士做大聯盟的裡索,領導他的族人向黃鷹一樣衝向藍天,翱翔天際。

遙遠的唐國有句話叫“時不我待”, 又有句話叫“時光如流水”,坐在大聯盟裡索的位置上,阿熱常生一種人生苦短而壯志難酬的遺憾,雖然他還只有四十三歲,他的身體仍像黑豹一樣強壯。但這種焦慮時時刻刻困擾著他,讓他吃不香睡不安,連打獵比武也沒了興致。直到他聽到遙遠的回鶻王庭發生暴亂,驕橫的彰信可汗死於沙陀人的彎刀下,他才又重新興奮起來,他望著藍天哈哈大笑,連呼:“長生天,我萬能的長生天,您終於眷顧了您虔誠的子孫;我高高飛翔的鷹神啊,保佑您的子孫阿熱多活五年吧,只要五年時間他就能讓您的子孫成為草原的主人,永享富貴尊榮。”

據說天狼之主是在距離王庭三十外的一個河谷遊玩時遭遇沙陀人的襲擊而喪命的,草原狼在自己的狼窩近旁被沙漠野狗咬斷了脖子,這可真夠滑稽的,更為滑稽的是他至死都沒弄明白那些令人討厭的野狗是怎麼闖進他的家裡的。

遠在萬里之外的阿熱卻看的很清楚,這是家賊勾結外賊共同作案的典型,誰在這場變亂中得利最大,誰就是那個家賊。闔馺特勒現在被族人推舉為新可汗,原來的宰相掘羅勿現在仍然做他的宰相,並領鷹狼兩衛大部帥。闔馺特勒年輕而柔弱,掘羅勿卻老奸巨猾,很明顯,宰相掘羅勿就是那個家賊。

阿熱不喜歡這種害主求榮的家賊,但若這種人出現在敵國,他卻是很樂意見到的。兩相抵消,他現在對掘羅勿既無特別的蔑視仇恨,也不存在特別的欣賞欽佩,這讓他能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與新可汗的使者耐心周旋。闔馺可汗遣使者來邀請他出兵討伐叛逆的契丹人,阿熱哈哈大笑,對回鶻使者說:“我,黃鷹的子孫,不是你們天狼人的奴僕,憑他一張紙就要我去為他賣命嗎?”

回鶻使者忙道:“若雄鷹的利爪懲罰了叛逆的契丹人,則他口中食物全供可汗享用。”

阿熱道:“你是說大石城的子女玉帛,統統歸我?”

回鶻使者道:“我可汗不缺用度,只恨契丹人無禮。”

阿熱的師傅,一位黃鬚老者問道:“回鶻有三十萬能戰勇士,為何不自己動手懲罰無禮的契丹人。”

回鶻使者答道:“契丹是我可汗的藩屬,攻伐大石城雖然無禮,卻並不犯法,我主兵發無由,難以服眾。”

阿熱嘿然冷笑道:“是你新君初立,號令不了天狼軍嗎?”

使者答:“三十萬天狼軍聽憑大可汗調遣,無敢不從。”

阿熱仔細觀察使者的眼,良久方道:“你們回鶻人跟唐人待久了,也學的迂腐起來,要打便打,兵強馬壯者便稱王,管他什麼禮儀律法呢。”

他當庭宣佈:“回報你家主人,要我出兵,那大石城子女玉帛須全歸我,我要與他並稱可汗,更要他貢獻一萬匹馬,百萬枝箭,大軍行進時,每到一處,你們都要供給糧草。以做出兵的費用。”

那個黃鬚老者又補充道:“還要你家主人撤去駐我邊境軍馬,免得我家出征,你們取我後路也。”

契丹使者道:“百萬箭矢一時恐難齊備,先供三十萬枝。餘者陸續運抵。”

阿熱道:“也罷,不能因為沒有箭,就不打仗了。”他乜斜著眼問使者:“我要與你主訂約,你做的了主嗎?”

使者晃了晃手中旌節道:“我有便宜之權,可汗儘管與我訂約。我家主人無不應允。”

阿熱伸了個懶腰說:“要說訂約也是個頭疼事,還是請吳師傅先與使者商議吧。”

吳師傅真名吳樂,是阿熱帳下的四長者之一,地位相當於唐宮內的翰林學士,掌文翰,備顧問。他原是大唐荊州刺史,犯罪逃奔回鶻,不得重用才轉投阿熱帳下。

吳樂領命而出,與回鶻使者訂約去了。使者一走,阿熱哈哈大笑,眾人也一起笑了起來。阿熱起身說道:“他國方經內亂,新君初立,人心不穩,正是天賜取代他的好機會。”那黃鬚老者捻鬚笑道:“套句唐人的話,這就叫做‘剛要打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

黃鬚老者名愛馬臘罕,是個大食人,博學之士,四長者之首,深受阿熱信賴。

阿熱令左執金瓜:“傳令各部首領,金帳議事。”執金瓜即侍衛隊長,堅昆制度,每個部族首領帳下有執金瓜六人,每日分三班宿衛,堅昆人以右為尊,右執金瓜寸步不離首領左右,左執金瓜地位在右執金瓜之下,常出帳辦差。身為聯盟裡索,阿熱帳下有執金瓜十二人,也分三班宿衛,兩人宿衛帳內,兩人侍衛帳外。

早在闔馺可汗遣使去堅昆前,楊昊就得到了訊息,訊息是內寺坊設在回鶻王庭的掌印官探獲的,其中起關鍵作用的是原左公館駐回鶻王庭的主管萬端。豐州失陷,楊昊亡命漠北,關索拐帶晴兒去長安找到吳臣,以獻左公館為晉升之階。吳臣對這種背主之臣甚為冷淡,先將他軟禁了半年,後委了他一個神策軍將軍的虛職,讓他閒住在長安。

左公館總部遷往長安,置於判事廳的監管之下,分散在各地的分支半數被判事廳吸收,半數解散。

萬端是關索的親信,被召回長安出任新職。他打聽到關索已被軟禁,左公館面臨被*時,就立即宣佈脫離左公館,與長安斷絕來往,憑藉著歷年積攢下來的人脈財富,自立門戶,搖身一變成為了回鶻王庭屈指可數的巨商大賈,娶了回鶻豪門女子為妻,一躍躋身名流。

他在王庭城耗費巨資營建了一所奢華的宅邸,書房簷下懸匾仍書“左公館”三字,又自號“左公館主人”。

楊昊復出之後,萬端曾遣使前往大同川接洽,一時地位難定。張伯中重建內寺坊後向楊昊力薦萬端,許以內寺坊同知之位,力邀萬端赴大同川共商大計。萬端不願動身就職,但答應與內寺坊合作,從此成為內寺坊在回鶻王庭重要的情報來源。

為了獲取回鶻王庭的高階情報,萬端一面花費重金結交回鶻大臣,從他們口中套取情報,一面利用關索的舊關係搭上了庫魯伯家的風流寡婦奎琳娜,利用她的美貌、風流、智慧直接從彰信可汗那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庫魯伯家的風流寡婦奎琳娜此刻名義上是寓居在回鶻王庭的外國貴族,實則卻是彰信可汗的秘密情人,她和彰信可汗的風流韻事早已人人皆知。除了不能進王宮,她的身影活躍在王庭的每個角落,是諸多達官顯貴的座上賓。

在許多人眼裡她不過是一個靠出賣色相,攀龍附鳳,繼而販賣她家族製造的那些沉重卻無用的重甲裝備以牟取暴利的破落貴族。

那些重甲的確為她牟取了不少利益,但真正支撐她奢靡生活的卻另有其人,原先是左公館,現在又加上小青衣和軍師廳(內寺坊)。她從他們那拿到大筆的好處,然後出賣她在各個場合獲取的機密情報,有彰信可汗情婦的身份做掩護,她能在王庭治安官的眼皮子底下招搖過市,而身不染塵。當然能確保她有驚無險,平安無事的,還有小青衣和左公館這兩隻手,他們都把她視為第一流的情報來源,不遺餘力地加以保護。

風情萬種的奎琳娜夫人現在成了職業的情報販子,玩弄風情,出賣色相,眼裡卻只有錢,比她更職業的情報販子萬端現在卻為情所困,他瘋狂地愛上了這個女人,為她消磨的人憔悴,為了獨自佔有她,他不惜捨棄一切,甘冒殺頭破家的風險與野心家掘羅勿為伍,他們合謀利用這個女人的貪心,利用這個女人在彰信可汗心目中的獨特地位,成功地把猜忌多疑的彰信可汗誘出了他戒備森嚴的王宮,讓他暴露於沙陀騎兵的彎刀下,猜疑、兇殘的可汗得到了罪有應得的下場,掘羅勿也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最高權勢,他操縱著優柔怯懦的新可汗,把持著王庭裡的一切,包括前可汗的情婦。

左公館的主人事後被彰信可汗的忠勇衛隊健撲營砍成了*,他保住了一條命,卻成了地地道道的廢人,掘羅勿把他裝在一隻竹筐裡抬到宴會上,讓新貴們參觀。男人們鄙夷地皺著眉頭,貴婦和公子們則圍著他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她們把酒倒在他臉上,把肉腸掛在他的脖子上,讓狗去爭食。萬端閉著眼,一言不發,雖然滿臉是血,卻仍掛著矜持的冷笑。

掘羅勿要把他當做禮物送給奎琳娜夫人做寵物,夫人婉言謝絕了,為了感謝宰相的好意,她對宰相大獻殷勤,宰相卻毫不領情,當著眾人的面,他用最粗鄙的手段折辱庫魯伯家的寡婦,甚至揚言要砍掉女人的手腳把她和左公館主人放在一起取悅眾人。

但他終究難敵夫人那嬌豔欲滴的紅唇,春風一度後,風流寡婦成了新宰相的新歡。她仍然是尊貴的奎琳娜夫人,仍然周旋於草原名利場,仍然做她情報販子斂財,似乎改朝換代的大潮沒有在她這激起一絲的波瀾。

但寡婦的心裡已經埋下了仇恨的種子,這粒種子經過仇恨的澆灌終於破土出芽。

楊昊拿到阿熱和回鶻人訂立的盟約副本時,已經秋意涼涼。秋高馬肥,正是用兵之時,夏末的時候,大石城下了兩場雨,雨量雖然不大,卻還是給了守城軍民一絲錯覺:似乎老天並無趕盡殺絕的意思,果然如此,似乎還可以再熬一熬,說不定就挺過去了呢。

兩場雨打溼了地面,減少的浮塵,對紓解飲用水緊張並無多大助益。於是在夏末秋初,一個自稱是民間商會的組織打著白旗走出城來,哀求楊昊賣水給他們,以救濟萬民,來談判的人說話很有藝術,他告訴楊昊,城裡守軍佔據了大澤,壟斷了大澤水源的分配權,殘酷地盤剝百姓,因為手裡有一點臭水,指望守軍立即投降是不現實的,人都是這樣,不見棺材不掉淚的啊。

百姓因為受到盤剝,已經怨聲載道,若是大統領肯賣點水給城裡百姓,則百姓無不破家供奉,不僅能得到極大的好處,還能博得普濟眾生的好名聲,水,哪怕只是一點點,就可以完全洗刷因為斷水而給城裡造成巨大災難的惡名。

楊昊問他:“我肯賣水,你們怎麼來取呢?”

使者回答:“大統領可以把水引到東城門下,我們賄賂守門軍士開小門,每夜三更交易,一手錢一手貨。”

楊昊笑道:“你既然有辦法,我還能說什麼呢?我是弔民伐罪而來,懲罰的是殘暴不仁的克拉熱和陸蒙,與百姓無干。你們要買水,我就賣給你們,一手錢一手貨。”

使者欣喜萬分,連連叩首,又問:“請大統領示下,一桶水多少銀兩。”

楊昊伸出五指晃了一晃,使者著了慌:“十兩銀子一桶?我小民百姓哪有這許多錢?”

楊昊道:“不用那許多,一桶水,一千文。”

使者意稍舒,擦了把汗,卻立刻又緊張起來:“大統領說的一桶有多大,不會是小桶吧。”

楊昊哈哈大笑,讓侍從拎了一個木桶進來,看樣子一次可裝四五十斤水。楊昊說:“就以它為準吧,你可將它提回去,照樣打造,以後提水就用它。”楊昊又指定軍師廳的參贊盧光與他具體約定第一次交易的時間和暗號。

使者這才千恩萬謝地去了。

他一走,眾將哈哈大笑,大支邇樂不可支地說:“痛快,痛快,一桶水賣一千文,用不了多久,城中財物全跑到我營中來了。”

張伯中說:“意義不在此,阿熱的大軍一個月後就要到,讓他們緩口氣,才好與阿熱拼殺啊。”

洽談賣水成功,燃眉之急頓解,克拉熱長舒了一口氣,對陸蒙、隱逸啜等人說道:“看來加勒古杜也是個眼皮子淺的人,這點小恩小惠就把他打發了。”

隱逸啜笑道:“趁此機會,我們多買點水,有水又有糧,看他能飛進來麼。”

陸蒙道:“隱逸啜此言差矣,此刻大舉買水,豈不讓他生疑?每日買的水夠軍民飲用便可,我們且和他耗著,等天狼軍到,他自然遁去。”

克拉熱道:“都督所言極是。”又譏諷隱逸啜:“老弟的見識就差了。”

隱逸啜不以為恥,舉杯說道:“某不才,大石城能屹立不倒,全憑陸都督軍威赫赫,我提議咱們共敬都督一杯。”

眾人轟然響應。克拉熱的臉皮卻有點不好看,隱逸啜看在眼裡,樂在心裡。

陸蒙端著酒杯站起來說:“隱逸啜又說差了!大石城能堅守到今日不是陸蒙的功勞,乃是城主運籌帷幄的功勞,這杯酒,我們共敬城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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