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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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律立刻從榻上翻身而起,說:“什麼?公子馮投靠了淮夷?”

石厚說:“千真萬確。”

祁律皺眉:“稟報天子了麼?”

石厚說:“已經讓祝將軍前去稟報天子了。”

祁律趕忙洗漱更衣,一面套外袍,一面快速從屋舍中出來,快速往薛國的寢宮而去,他來到寢宮門外之時,便聽到裡面一片喧譁的聲音。

原來不只是祝聃,宋國的大司馬孔父嘉還有國相華督也來了。

淮夷攻打宋國的時候,宋公與夷因為懷疑孔父嘉,所以根本沒有讓孔父嘉上陣,而是自行親征,導致宋國大敗,宋公與夷更是被擄走。

孔父嘉一面向天子求援,一面派兵組織援救宋公,但是因著宋國不瞭解淮夷的複雜地形,所以宋國的兵馬雖然強壯,卻一直沒能將宋公與夷救出來。

孔父嘉打算帶著兵馬來與天子匯合,一起營救宋公,不過華督一直不太同意,畢竟他的心思也不在營救宋公與夷的身上,而是打算趁這個混亂的機會,立公子馮為國君。

除了孔父嘉和華督之外,宋國也分為兩派,一派親近公子馮,準備迎接公子馮為宋公,另外一派親近宋公與夷,打算營救宋公與夷,兩派掐來掐去,內訌不斷,如何能擰成一股去抵抗淮夷?

如今便不同了,傳出公子馮突然投靠了淮夷的訊息,孔父嘉和華督不約而同的全都同意來薛國朝見天子,於是今日一大早,孔父嘉和華督便率領著宋國的軍馬來到了薛國。

眼下孔父嘉和華督就在天子的寢殿之中,怪不得裡面如此喧譁,宋國的士大夫們亂成一片,不停的吵鬧著。

“公子馮如何可以投靠淮夷?!”

“這簡直是我宋國的恥辱!先公怕是早知公子馮的品行不端,因此才不令公子馮繼承國君之位!看來先公是有先見之明的!”

“你胡說甚麼!?”華督的嗓音非常尖銳,冷冷的說:“公子絕不會投靠淮夷。”

祁律走進寢殿,便看到宋國的士大夫們在寢殿上大打出手,其實可以說是宋國的國相華督在寢殿上大打出手,單方面“鬥毆”,別看華督身材高挑纖細,竟然一拳揍過去,直接將一個士大夫揍倒在地。

士大夫捂著自己的臉,一瞬間腫的跟包子似的,還是個發麵兒的包子,華督打了那人一拳之後還不解氣,又要衝上去踹人,被孔父嘉一把攔腰抱住。

孔父嘉大喊著:“華相!稍安勿躁!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華相!”

華督氣的去踹那人,孔父嘉抱著他,華督恨不能直接尥蹶子,整個寢殿裡精彩紛呈。

而天子姬林則是黑著一張臉,靜坐在席位上,默默的看著他們吵鬧,甚至打架鬥毆。

“打夠了沒有?”姬林的聲音很平靜,冷冷的說:“沒打夠全都轟出去。”

祝聃正在殿中,聽到天子發話,立刻說:“是!”

說罷,帶領著虎賁軍就要將華督和那些士大夫們押解出去,華督這才冷靜下來,“呼呼”的喘著粗氣,眼珠子赤紅,顯然是真的給氣到了。

華督一撩衣襬,“咕咚!”直接跪在地上,說:“天子明鑑!公子忠心耿耿於大周,於天子,絕不可能做出這等敗壞之事,必然是一些有心之人亂傳,想要從國內瓦解我軍軍心,其心可誅!”

那士大夫被打得怕的,卻覺得不甘心,捂著自己的臉,說:“天子明鑑啊,小人並無不良之心,只是……只是公子馮記恨寡君,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宋國之內三歲的頑童都知道這件事兒,如今公子馮突然反叛,還能有甚麼其他的理由麼?”

華督和那士大夫險些又吵起來,孔父嘉連忙拱手說:“天子,公子馮投靠淮夷謀反一事,疑點頗多,還請天子下令,令卑將徹查此事……”

孔父嘉的話音還沒有落,石厚突然從外面大步跑進來,他一身黑甲,右手搭在佩劍之上,明明已經是秋日,臉上卻全是汗水,衝進來說:“報!天子,公子馮帶領淮夷軍隊,燒了我軍在薛國邊境的糧草!”

“甚麼?!”華督正在為公子馮辯駁,哪知道石厚突然來報,他身子一晃,幾乎直接癱倒在地上。

那士大夫冷笑著說:“天子,公子馮帶領淮夷人燒燬了我軍糧草,其心可誅!天地不容啊!公子馮果然已經叛變,還請天子早做打算,斬除孽患!”

一瞬間殿中又喧譁起來,士大夫們紛紛交頭接耳,剛開始聲音還很小,後來聲音漸漸變得大起來。

“我軍的糧草被燒了,這可如何是好?”

“是啊是啊,公子馮出賣了容相,咱們沒有容相,不瞭解淮夷地形,沒有燒了他們糧草,反而被燒了糧草,這一仗還怎麼打?”

“就是,怎麼打啊!”

“公子馮這個敗類!真是我等之恥!”

祁律走進來之後一直沒有開口,一言不發,看著眾人不停的喧譁著,凝著眉頭,似乎也在想對策。

姬林掃了一眼在場的士大夫們,說:“寡人今日招各位士大夫們廷議,不是來聽你們聲討這個,聲討那個的,如今公子馮投敵,淮夷更是燒燬了我軍在薛國的糧草,該當如何,各位卿大夫有沒有什麼看法。”

他這麼一說,眾人立刻消停下來,全都沉默了,你看我我看你,眼觀鼻鼻觀心,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洛師的軍隊本想收攬容居,容居瞭解淮夷的地形,還和淮夷的首領有一些交情,如此一來便可以趁機燒燬淮夷的糧草,讓他們自斷後路。

哪裡成想,容居就要成功之時,公子馮突然反叛,背信天子,投奔了淮夷,瞬間將容居給出賣了去,不只是燒不掉淮夷的糧草,反而讓公子馮帶領著淮夷人,燒掉了他們在薛國的糧草。

從洛師到薛國,是從中心地帶蔓延到東面的一條戰線,戰線不短,一旦戰線拉的長,輜重就是一個大問題,如果沒有輜重補給,如何能維持前線士兵的日常開銷?

公子馮帶領的糧草隊伍,已經白白送給淮夷人一批糧草,而公子馮投靠淮夷之後,因為瞭解薛國的內部情況,竟然還帶著淮夷人燒燬了一批糧草,如此一來,他們的糧草自然所剩不多。

沒有了打仗的後援支援,拿什麼打仗?

眾人誰也不敢說話,孔父嘉的嗓音沙啞,說:“我宋國的糧草輜重倒還有一些,只是……不是卑將吝嗇,不肯支援天子,只是這些糧草輜重也不夠我宋國兵馬再加上虎賁大軍的,恐怕……”

孔父嘉帶了糧草來,他說的是實話,他的糧草不夠宋國和虎賁軍一起吃的,也就是說,天子的虎賁軍很快就將面臨糧絕的狀態,就算人能捱餓,但是馬匹也不能捱餓。

姬林的臉色非常難看,看向一言不發的祁律,說:“祁太傅覺得,眼下情勢,該當如何是好?”

祁律眯了眯眼睛,最終拱手說:“天子,如今淮夷人佔進地利,我軍又喪失大批糧草,倘或仍舊駐兵不退,只會有一個結果……”

眾人便聽祁律的聲音十分冷淡,說:“那便是被淮夷軍全殲。”

他這麼說著,眾人立刻譁然起來:“太傅怎麼能助長他人威嚴?”

“是啊,太傅這樣說不妥!”

“太傅說的有道理啊,雖然不中聽,但若是天子再留在薛國不撤兵,等到糧絕之後,只能被淮夷全殲啊!”

“無錯,天子,撤兵罷!”

“是啊,懇請天子撤兵!”

“懇請天子撤兵——”

“懇請天子撤兵——”

雖然起初有很多反對祁律的聲音,但漸漸的,還是撤兵的聲音佔據了高峰,一時間殿中迴盪著懇請天子撤兵的山呼聲。

這個時候撤兵離開薛國,雖然面子上不好看,但不會有太多的損失,損失最多的就是宋國,和洛師沒什麼干係。

如果這時候強硬的撐下去,洛師的糧草還沒有送過來支援,虎賁軍很可能已經被淮夷打得落花流水了。

天子額角青筋直蹦,眯著眼睛,陰沉了好長一段時間,就在眾人懷疑天子或許已然睡著的時候,天子採用沙啞的聲音說:“傳寡人詔令……撤兵。”

“報——!!”

淮夷的軍營中,一個士兵快速衝進幕府主帳,欣喜的大喊著:“我王!周人天子決定撤兵了!”

公子馮剛剛投降了淮夷人,為了表達誠意,不只是出賣了容居,而且還帶領淮夷的軍隊,連夜偷襲了薛國邊境的糧草倉庫,淮夷人將糧草能搬的都搬走,不能搬走的便一把火全都燒乾淨。

天亮之時他們才從薛國的邊境搶掠回來,正在大肆慶功,這個時候便聽到士兵來報,周人的天子屈辱撤兵了!

“哈哈哈!”淮夷首領大笑起來,說:“爽快!!太爽快了!沒想到周人的天子這麼膽小怕事,如此竟然便撤兵了?我還以為周人的天子,有甚麼三頭六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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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馮身為這次的功臣,穩穩當當的坐在席上,端起耳杯來,悠閒的呷了一口酒水,隨即慢條條的將酒水放在案几上,淡淡的說:“周人的天子不是膽小怕事,而是權衡了利弊。”

淮夷首領說:“這話怎講?”

公子馮輕笑一聲,說:“大王試想想看,咱們這裡的地形複雜,叢林遍佈,周人的天子如何能將虎賁軍送到叢林裡來?以前他們還仗著有一個容相,而如今容居已經成為了大王的階下囚,沒有了嚮導,虎賁軍再厲害,也不敢闖虎穴不是麼?”

淮夷首領點頭,說:“沒錯,是這個道理!”

公子馮又說:“再者,馮請大王襲擊薛國邊邑的糧倉,並非因著好頑,他們剛剛受到容居被俘虜的重創,接著又聽說了邊邑糧倉被燒燬的訊息,可謂是接二連三的重創,在這樣一沒嚮導,二沒糧草,三沒軍心的情況下,周人還怎麼和我王抗衡?自然要撤兵,撤兵是他們儲存臉面,最好的法子。”

淮夷首領聽罷了,連連撫掌說:“果然果然,宋公子深不可測,我就納悶了,你老子死的時候,為何要將宋國的國君之位傳給那個自負傲慢的小白臉,反而不捨得將國君之位傳給宋公子?是了,怕是那小白臉才是你老子的親生兒子罷!”

公子馮表情淡淡的,聽到淮夷首領調侃自己的父親,一點子也沒有生氣的模樣,說:“是啊,馮也很想知道,為何君父偏心如斯,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馮馬上便要登上宋公的寶座了。”

淮夷首領舉起酒杯,說:“那我先提前敬宋公了!”

公子馮卻說:“大王不忙敬酒。”

淮夷首領奇怪說:“為何?”

公子馮說:“因為這一場戰役,大王還沒有贏得徹底。”

淮夷首領奇怪的說:“哦?宋公子還有什麼妙計?”

公子馮的唇角輕輕一挑,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說:“大王難道沒聽見麼?周人的天子要撤兵了……周人的天子已經被嚇壞,準備撤併逃走,這可是一個最佳的乘勝追擊時機。大王試想想看,如果周人的天子退兵成功,那天子只是喪失了一些臉面和糧草罷了,他依舊是周人的天子,不是麼?”

淮夷首領眯了眯眼睛,說:“宋公子的意思是……?”

公子馮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淡淡的說:“大王或許聽說過,楚人之所以可以和周人分庭抗禮,是因著楚國淹死過一位周天子。”

在春秋時期,周天子是王,分封了很多諸侯,各地的諸侯都在周天子的管轄範圍之內。諸侯們群雄並起,很多諸侯的實力強大到已經超越了天子,不受管教,但是他們明面上都很注重禮儀,到了戰國之時,這些諸侯才開始“順應天意”,紛紛稱王。

春秋時期最大的霸主齊桓公雖然稱霸一方,威嚴比過鄭伯寤生,但是他沒有稱王,而是稱霸,並且一生履行著“尊王攘夷”的理念,可見在這個春秋年代,想要打破禮儀和傳統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但凡有一個人敢在明面上不尊重天子,便會成為其他諸侯合力聲討的突破口,沒人會做這個傻子。

但楚國不同,楚國和周天子分庭抗禮,自稱為王,周天子不是沒有派兵鎮壓過,但是都失敗了。

楚國與周天子最著名的事件,必然是周昭王時期,周昭王親征伐楚,最後“團滅”,本人更是死於漢水的事情。

這件事情可謂是轟動一時,也給後來的周天子們留下了警戒之心,不會那麼輕易的和楚國過不去。

公子馮晃著酒杯,幽幽的說:“楚國之所以可以稱王,是因為漢水淹死過一位周天子,大王想要穩坐王座,也需要效仿一二,如今這個淹死周天子的機會,便在您的眼前了。”

淮夷首領聽聞,眯起眼目,一股子狠勁兒突然福浮現在臉上,公子馮說進了他的心坎兒裡。

公子馮又說:“如今的周人天子沒有糧草支援,已經斷了後備,只要大王肯派出兵力,全力追擊圍剿周人天子,那麼別說是稱王了,宋國、薛國、徐國這大片的土地,便盡歸大王所有!”

要知道宋國的地盤子在諸侯裡不算小,薛國和徐國的地盤子雖然有點小,但是如果三個國家合在一起,再加上淮夷的一片地帶,便足以佔據東面,和中原、楚國形成三足鼎立的割據。甚麼東方大國齊國、魯國,還不都要看他們的臉色?

這一塊大肉,實在太肥了,也太香了。

淮夷首領沙啞而笑,說:“好,乘勝追擊!我便親自率領大軍,圍剿周人天子,讓姬林這個毛頭小子……有來無回!”

天子已經同意撤兵,因為少了輜重糧餉這些後備,所以撤兵其實也簡單,直接帶兵離開便可以了。

天子撤兵離開,孔父嘉和華督不能撤兵,天子不救宋國就不救了,如果孔父嘉和華督還不救,那宋國便要徹底完蛋。

天子的隊伍準備連夜撤退,大軍離開薛國,兵馬團團的圍著天子軺車,為了方便撤軍,天子沒有坐輜車,而是一襲軺車,被虎賁軍護送著,連夜快速離開薛國宮殿,撤出薛國都城,沒入混沌的郊野之中。

秋日的夜風咧咧,天子的黑色衣袍被夜風撕扯著,不停作響,隨著咕嚕嚕的車轍聲,大隊人馬一刻不停的向前撲趕,因為速度太快,隊形微微有些混亂,但是誰也沒有停下來,誰也沒有整頓隊形。

就在這死寂一般的夜色中,突聽“殺——!!!”“包圍周人天子!”“殺!!”的聲音此起彼伏,一片片火光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劇烈的震顫和納罕的聲音快速圍攏逼近。

洛師的虎賁軍立刻大驚:“是淮夷人?!”

“是淮夷的兵馬!?他們包圍上來了!”

“我們被包圍了,保護天子!快護駕!”

淮夷首領親自帶重兵包圍,留下了一隊精銳在叢林的營地中,留守的將軍已經備好了慶功宴席,便等著他們的首領回來,大肆慶祝。

淮夷將領將公子馮請出來,請他來到宴席上入座,笑的十分客氣,說:“如今我軍能夠大獲全勝,都有賴宋公子,不不不,宋公您的計謀!”

公子馮笑著說:“將軍言重了,再者說……如今大王還沒有得勝,馮怎麼敢居功?”

淮夷將領笑著說:“得不得勝,不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麼?宋公子如此妙計,俘虜容居,燒燬糧草,還打擊了周天子的氣焰,如今我王帶兵圍剿,豈有不得勝的道理?倘或不得勝,豈不是辜負了宋公子的一番美意?”

“報——!”正在說話的當口,有士兵衝進來,說:“將軍!大王已經帶兵成功包圍了周天子!馬上便可凱旋!”

“太好了!”淮夷將領撫掌而立,興奮的說:“太好了!當真是太好了!這都是宋公子的功勞!宋公子想要甚麼?財幣?美女?美酒?還是美玉?只要是宋公子想要的,本將都可以向我王請求!”

公子馮淡淡一笑,說:“將軍言重了,大王已經答允了馮,事成之後讓馮成為宋國的國君。”

淮夷將領哈哈而笑,說:“宋公子不會只有這麼一個念想罷?”

“也不全是。”公子馮平靜的說:“不過馮並不愛見美女、美酒、美玉,也不喜歡財幣,倒是對俊美的男子有一些興趣。”

“哦?”淮夷將領臉上顯露出一絲絲的不懈和鄙夷,說:“不知宋公子看上了甚麼人?”

公子馮還是如此平靜,說:“不如將徐國的國相容居,賞賜給馮。”

淮夷將領揮手說:“我還當是什麼事兒?這點子小事兒,本將做主便可,都無需稟報大王,來人!把俘虜容居帶上來。”

士兵立刻出去,沒一會子便把容居和薛魏全都推搡進了營帳之中,兩個人皆被鎖鏈綁著,容居被推搡進來,腳步不穩,“嘭”一聲直接跌倒在地上,薛魏想要衝過去,不過被士兵們架開。

公子馮慢慢站起身來,走到容居面前,半跪在地上,捏住容居的面頰,迫使他抬起頭來。容居狠狠瞪著公子馮,沙啞的說:“子馮!你敢出賣天子,不得好死!!”

公子馮輕笑一聲,沒有對容居說話,反而對那淮夷將領說:“將軍可否發現了,這容相生氣起來,比平日俊美不少。”

淮夷將領鄙夷的笑起來說:“是呢!本將也有發現!”

公子馮讚歎了一聲,說:“不錯,大王凱旋之前,便讓容相來伏侍馮,馮便是愛見容相生氣的模樣。”

他說著,一把拽起倒在地上的容居。

“你做什麼!?”薛魏冷聲說:“子馮?!你要做甚麼!”

容居掙扎的很厲害,但是公子馮身材高大,一揮手抓住他的胳膊,容居身上又都是鎖鏈,根本掙扎不開。薛魏憤怒異常,彷彿是一頭野獸,“嘭!!”一聲撞開身邊的士兵便要衝過來。

公子馮眯了一下眼目,“嘭!”狠狠提起一拳,直接打在薛魏臉上,薛魏本想抬手去擋,但是他手上是鎖鏈,抬起來的時候被牽住,公子馮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薛魏的臉上。

薛魏應聲倒在地上,公子馮冷笑一聲,臉上都是猙獰的冷酷,一腳踩在薛魏的胸口,淡淡的說:“不自量力。”

薛魏吐出一口血來,臉色瞬間蒼白,容居嚇壞了,大喊著:“薛魏!薛魏!”

公子馮挑起一個頑味的笑容,一面踩著薛魏,一面抓住容居,說:“馮再問容相一次,容相可願伏侍於我?”

容居眼看著薛魏一臉是血倒在地上,嚇得已經臉色蒼白,哪裡還有憤怒和高高在上的表情,他的眼神抖動的很厲害,嗓音顫抖的說:“我願意……”

公子馮又說:“甚好,那也請薛公子入帳,馮以為,容相若是伏侍之時,有薛公子在側,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兒。”

淮夷將領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說:“宋公子當真是絕了!本將以為自己的手段便是最恨的,哪知道宋公子更是個狠主兒!”

他說著,擺了擺手,示意士兵將容居和薛魏全都送到公子馮的營帳中,公子馮聽了只是笑笑,很謙和的說:“將軍謬讚了,倘或將軍逃亡在外,嚐遍萬千苦楚,也會如馮一般……且,馮這些手段算什麼狠毒?還有更加狠辣的,將軍卻沒有見過。”

“哦?”那淮夷將軍來了興致,似乎想要知道公子馮能壞到什麼程度,說:“宋公子還有什麼手段沒用出來?”

公子馮輕輕的撣了撣自己的衣衫,說:“請將軍將宋公一併子賞賜給馮。”

那淮夷將領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說:“宋公?宋公子說的可是宋公?”

公子馮頷首說:“正是。”

淮夷將領眼神中更是鄙夷,說:“原宋公子不是愛見俊美的男子,而是偏愛您這個兄長啊?”

公子馮一臉坦然,說:“相比起來,宋公的顏色不是比容相更要出眾許多麼?”

淮夷將領抬手說:“來人,請宋公過來。”

兩個士兵架著宋公與夷,鎖鏈聲“譁啦啦”作響,很快便將宋公與夷拖拽進了幕府之中,“嘭!”扔在地上。

宋公與夷是清醒的,他倒在地上愣是爬不起來,公子馮淡淡的看了一眼,他早就發現了,宋公與夷應該被用過刑,雙腿斷了,根本站不起來。

宋公與夷倒在地上,對上公子馮那雙冷酷的雙眼,嗓音顫抖,外強中乾的說:“子馮!你竟然聯合淮夷!孤真該早點殺了你!”

公子馮輕笑一聲,說:“是麼?馮兒倒是捨不得現在就殺了大哥。大哥搶走了馮兒的國君之位,如今落在馮兒手上,無妨,我會慢慢的,一樣一樣的全部討回來。”

他說著突然彎腰,直接將宋公與夷打橫抱起來,宋公吃了一驚,使勁掙扎著說:“你做甚麼?!”

淮夷將領起初還不相信,眼看著公子馮將宋公與夷抱起來便走,急匆匆進了營帳,不由笑起來,一面鄙夷,一面又覺有趣兒的很,眯眼看著公子馮進入營帳的背影,低聲說:“去,你去暗中探看一番,這公子馮有沒有鬼。”

“是!將軍。”淮夷將領的親信很快小心的跟在後面,來到公子馮的營帳旁邊,將帳子的縫隙扒開一點,偷偷往裡看去。

公子馮抱著宋公與夷進入營帳,“嘭!”一聲將人丟在榻上,宋公與夷的腿不能動,撐著手臂想要爬起來,公子馮卻不讓他逃跑,一把按住宋公,讓他仰躺在榻上。

宋公與夷瞥眼便看到營帳中還有人,氣的他臉色蒼白,渾身打顫,沙啞的怒喊著:“子馮!你不得好死,放開孤!!孤要將你千刀萬剮!你……唔!”

那親信貼在帳子旁邊,偷偷去看,便看到宋公與夷不斷掙扎大喊著,公子馮卻像是一頭猛獸,突然壓下去,那兩個人似乎在接吻,宋公與夷的嗓音被全部吞了回去,喊聲瞬間淹沒的無蹤無影。

親信一看這場面,鄙夷的笑了一聲,很快回去稟報了。

而此時此刻的營帳中,營帳昏暗,宋公與夷方才分明還在不斷掙扎,這個時候突然沒了聲息,他瞪大了眼睛,只見到公子馮那張俊美卻蒼白的容顏突然貼近自己,公子馮的大手捏住他的下巴,拇指卻順著捏住他下巴的動作按在宋公與夷的唇上。

公子馮低下頭來,嘴唇落在自己的拇指上,和宋公與夷的嘴唇隔著不足一寸的距離……

宋公與夷睜大了眼睛,什麼話都喊出來,全被吞了進去,嚇得眸子不斷收縮。他感覺到公子馮的拇指在自己唇上碾過,公子馮的鼻樑高挺,兩個人的鼻樑輕輕撞在一起,彷彿巨浪一樣拍打著宋公與夷的神志。

別說是外面的親信了,就連容居和薛魏差點也以為是真的,就在眾人呆愣的當口,公子馮眯了眯眼睛,突然鬆開宋公與夷,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位置,那親信已然離開。

公子馮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下,言簡意賅的低聲說:“今夜動手。”

淮夷首領親自領隊,大軍包圍了天子的車駕,將那些虎賁軍也團團的包圍在內,淮夷人叫囂著,哈哈大笑,看著虎賁軍驚慌失措。他們彷彿是狼見到了羊,並沒有立刻撲上去,而是在一旁戲耍。

因為這年頭周天子的衣裳很扎眼,又有華貴的軺車,所以淮夷人一眼便鎖定了周天子,淮夷首領說:“你們周人的軍隊,如此不堪一擊!甚麼周天子,不過是個奶娃娃!來啊,把周天子給我請過來!”

淮夷的首領說完,士兵們剛要動,便見那軺車上的周天子理了理黑色的衣袍,衣袍對於他來說竟然有些大,竟不是那麼合身,理衣袍的動作有些為難,差點摔自己一個跟頭。

那“周天子”站在軺車上,整理著打卷的冕旒,嘴裡抱怨的說:“什麼鬼,還以為太傅的官袍便已經很複雜了,沒成想天子的朝袍更複雜,這冕旒怎麼老擰在一起?”

那“周天子”抱怨著,一面整理自己的冕旒,一面說:“不好意思啊,律先整理一下姿容。”

淮夷首領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畢竟他們已經包圍了周天子,而周天子竟然如此淡定?

就在這個時候,突聽“轟隆隆——”的聲音,好像有什麼在震動,淮夷軍隊定眼一看,竟然是兵馬!前仆後繼的兵馬衝著他們圍攻而來,瞬間把最外圍的淮夷兵馬圍在了中間!

那騎在駿馬之上的黑甲武士他們認識,便是和淮夷人三番兩次交手的宋國戰神孔父嘉!

孔父嘉身邊帶著大隊人馬,不止如此,還有一位身穿黑甲的年輕男子,那男子姿容俊美,唇角掛著一絲笑容,腰配寶劍,朗聲說:“你們淮夷不長眼目麼?在看哪裡?寡人在這呢。”

寡人?那不是周天子的自居麼?淮夷首領一聽,登時更為驚慌,剛才便覺得不對勁,如今更是不對勁,怎麼會突然出現兩個天子?一個身穿黑色朝袍,還在整理自己的衣裳,另外一個騎在駿馬之上,手持長劍,持重冷酷。

那站在軺車上,一身天子黑袍,頭戴冕旒之人腰身很細,加之袍子有些寬大,更顯得身材高挑纖細,不過因著天色很暗,又站得遠,根本看不清楚,所以淮夷首領完全未有發現。

此人哪裡是甚麼周天子,分明便是天子太傅——祁律!

祁律揪著冕旒的玉珠子,一臉得意的笑著說:“怎麼?嚇壞了?”

淮夷首領這時候才覺得不對,方才分明已經包圍了天子的虎賁軍,哪知道如今外圍又包圍上了宋國的軍隊,如此一來,淮夷首領變成了夾心餅,直接被兩股大軍夾在了裡面。

祁律站在軺車上,也不管打結的冕旒了,笑眯眯的攏著手大喊,生怕淮夷人聽不見,說:“你們淮夷人怎麼這麼笨啊?你們中計了,好端端的不在叢林裡充大王,跑到這麼開闊的地方來幹什麼?”

淮夷首領一聽,心裡突然咯噔一聲,只覺大事不好,中計了!

的確,這從頭到尾都是計謀。

包括容居、薛魏和公子馮在內,從頭到尾都是計謀。

容居說了,燒掉淮夷的糧草,便能讓他們陣腳大亂,可是怎麼燒掉糧草是個問題,淮夷的營地人馬那麼多,一旦著火,雖然草木易燃,但是很快便會被撲滅,到時候得不償失。

而且容居素來陰險,給淮夷人的印象可不好,讓淮夷人相信容居談何容易?因此祁律便想到了一條“詭計”,需要公子馮來配合,也十分考驗公子馮的演技。

便是讓公子馮叛變,公子馮投敵,出賣容居,如此一來公子馮便能成功取得淮夷人的注意力。

當然這條計策也有些危險,容居被出賣,很可能有危險,但祁律也考慮到,容居是徐國的國相,淮夷人留著容居和薛魏,也算是籌碼,還可以和洛師談判,所以淮夷人暫時不會對容居和薛魏下手。

之後公子馮憑藉自己精湛的演技,成功取得了淮夷人的信任,順理成章的丟擲一個誘餌,讓淮夷人出大兵包圍撤退的天子。

因為公子馮的演技太出眾,而且接二連三的勝利衝昏了淮夷人的頭腦,淮夷首領真的信了公子馮的鬼話,帶兵乘勝追擊。

如此一來,淮夷的大兵自己從叢林中跑了出來,失去了叢林的掩護,在平地上作戰,無論是宋國還是洛師的虎賁軍都比淮夷人要精良得多,更別說眼下淮夷被團團包圍在了中間。

而叢林的營地呢?淮夷大兵出擊,營地裡根本沒有多少人,這時候公子馮把容居、薛魏和宋公全都聚集在自己的營帳中,其實是為了保護他們,只等一把火燒起來,營地裡的士兵太少,完全無法阻擋火勢,大火一燒便是指路明燈,祝聃和石厚的小隊便會跟隨著火焰的方向,撲向營地,直抄淮夷人的老窩。

祁律穿著天子的朝袍,便是為了吸引淮夷人的注意力,這麼一出計謀用下來,可謂是酣暢淋漓,祁律攏著手又喊:“你們淮夷人不就擅長叢林和舟師麼?卻巴巴的跑到開闊的平野來,自己什麼樣子,心裡沒點數嗎——”

淮夷首領恍然大悟,但是已然完了,兩面被夾,根本退無可退,立刻挽起弓箭,大喝一聲:“你這奸賊!!”

祁律見他對著自己彎弓,嚇得趕緊抱頭蹲下來,不是他太慫,而是因著自己的衣衫很明顯,目標太大了,如果不蹲下來,很可能變成篩子眼兒。

祁律又不會武藝,顧不得那麼多了,直接蹲在軺車上,“噹噹當——”一時間全都是箭杆子打在軺車上的聲音。

姬林本就不同意祁律做誘餌,如今眼看著淮夷人狗急跳牆,立刻大喝下令:“給寡人全部拿下!”

一時間殺聲四起,虎賁軍、淮夷軍和宋軍快速接壤,姬林反手一勾,立刻將背上箭筒裡的箭矢勾出來,猛地拉弓搭箭,眯起眼目,趁著淮夷首領憤恨祁律的時候,手指一鬆,“錚——”一隻箭矢破空而出,直接撕裂黑夜。

“嗬!”淮夷首領立在馬上,憤恨的瞄準祁律,還沒來得及再射一箭,一瞬間脖頸突然一歪,一隻箭矢飛竄而來,直接穿透了淮夷首領的脖頸,那淮夷首領還保持著拉弓的動作,猛地一歪,“咕咚!”直接掉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大王中箭了!!”

“大王!”

“大王中箭了!”

淮夷兵馬本就慌亂,他們的首領還突然被冷箭一穿,直接掉在地上不動了,那些兵馬更是慌亂不堪,不知是誰吼了一聲,緊跟著便是慌張的吼聲,登時猶如散沙,再也無法抵抗。

姬林一箭射殺淮夷首領,“嗤——”拔出佩劍,劍尖高舉,冷聲說:“傳寡人詔令,向淮夷喊話,投降不殺,俘虜不殺。”

淮夷的的軍隊已經是一盤散沙,聽到虎賁軍喊話,很多士兵紛紛放下手中的兵器,將兵器扔在地上,很快便聽到“噼啪噼啪”的聲音,兵器不斷的扔在地上,剛才還廝殺一片的戰場漸漸冷靜下來。

祁律還蹲在軺車上,他扒著軺車的邊緣蹲在地上,軺車因著是天子的車駕,非常高大,祁律蹲在車上幾乎看不見人影,只剩下一個冠冕的邊沿露在外面。

姬林憂心祁律的安危,眼看著那些淮夷人已經安分下來,立刻吩咐孔父嘉和華督收拾兵馬,然後自行騎著高頭大馬飛奔而來。

“太傅!”姬林的嗓音帶著一絲擔憂,從祁律的頭頂上傳來,祁律剛一抬頭,便對上了天子那憂心忡忡的目光,簡直便是一隻令人心動的小奶狗!

祁律心裡“梆梆”跳了兩聲,盯著天子那張盛世美顏有些發呆。

姬林見祁律一臉呆呆的模樣,還以為他被這場面嚇壞了,連忙說:“太傅?!可受傷了?寡人便說不同意太傅以身犯險。”

姬林心裡擔憂祁律,畢竟祁律不會武藝,天子� �朝袍又太引人注目,倘或計劃出現了任何紕漏,那麼祁律便是一個行動的靶子,很容易被淮夷人集火。

姬林剛開始是說什麼都不願意讓祁律去做誘餌的,但是容居、薛魏和公子馮都已經去了淮夷,哪一個不是危險重重?祁律覺得,相對比起來那三個人的危險,自己這樣穿上天子的朝袍,被重重的虎賁軍保護著,也不叫危險了,而且還能過一把當天子的癮。

祁律並非是被嚇壞了,而是被天子的盛世美顏給美壞了,天子每日裡都是一身黑色的朝袍,難得能看到一身黑甲,威風凜凜,那冷峻的氣息配合著年輕的容顏,相當的引人注目,俊美的非同一般。

姬林還以為他受傷了,趕緊說:“太傅?哪裡受傷了?”

祁律眼眸一動,說:“額,律……不小心崴了腳。”

“崴腳?”姬林更是急壞了,立刻翻身下馬,動作行雲流水,大踏步上了軺車,單膝跪地,去看祁律的腳腕。

祁律嚇了一跳,雖這個年代一般不行跪禮,但是讓天子下跪也很唬人,祁律趕緊說:“天子……”

姬林不理會他,檢查了一下祁律的腳腕,祁律本就沒事兒,他剛才怕被當成箭靶子,因此蹲在軺車上保護自己,聽起來相當沒起子,便給自己找了一個藉口而已,哪知道天子如此當真。

姬林說:“太傅,能走麼?疼得厲害麼?”

祁律:“……”本來就不疼。

祁律並不疼痛,但也不好現成拆穿自己,便說:“謝天子關懷,律感覺也不是那麼疼。”

姬林說:“那必然還是疼的,太傅快別動,唯恐傷筋動骨。”他說著,突然上前,一把將祁律直接打橫抱了起來。

祁律吃了一驚,他現在還是一身天子朝袍,黑色的衣襟有些寬大,襯托著祁律精瘦的細腰,一股子禁慾的氣息撲面而來,突然被一個黑甲的“將士”一把打橫抱起來,還面對著如此多的千軍萬馬。

祁律:“……”太傅可能看了太多的狗血劇。

祁律瞬間腦補了許許多多,又被這麼多人萬眾矚目,一時渾身僵硬,雖能枕著天子肌肉性感的手臂,可是也太丟人了一些,此時此刻,還是裝死的好。

祁律立刻腦袋一歪,便靠在姬林的臂彎裡裝死,心裡默唸著只要我不覺得尷尬,尷尬的就是你們……

孔父嘉和華督都還以為祁太傅受傷了,畢竟太傅是從軺車上被天子抱下來的,那萬眾矚目的場面,倘或不是傷得不能自理,什麼人臉子大的能讓天子親自抱下來?

軍醫火速跑來“搶救”,祁律死死逼著眼睛裝死。

天子十分著急的說:“快,醫官,太傅的腳踝受傷了,快看看是否傷筋動骨?”

醫官趕緊檢查祁律的腳踝,一點兒問題也沒有,沒有傷口,連紅都沒紅。

天子又說:“那太傅為何昏迷不醒?”

醫官踟躕了一下,說:“可能是……因著受了一些驚嚇。”

祁律:“……”不,因為太尷尬了,太傅不敢醒過來。

祁律的計策大獲全勝,成功的把淮夷人釣出了他們的老窩,來到平野上的淮夷人便好像是缺了水的魚一樣,而虎賁軍便是漁夫,直接將他們一網打撈。

淮夷首領身亡,俘虜無數淮夷軍馬,不止如此,祝聃和石厚那邊也傳來了訊息,說是公子馮成功火燒淮夷糧草,兩隊虎賁軍抵達淮夷大營,將剩下的淮夷兵馬也全部俘虜,已經控制了淮夷營地。

討伐淮夷叛亂,姬林幾乎沒用多少兵力,直接將作亂的淮夷按了下去,而且還消滅了淮夷的主力,如此一來,淮夷人想要東山再起,恐怕沒有個十年八年是不可能的了。

討伐淮夷大獲全勝,剩餘的淮夷軍馬看到大勢已去,已經不敢再和周天子叫板,因此盡數投降。

今日便是淮夷人投降的日子,祝聃和石厚會帶領淮夷俘虜和歸降淮夷使臣前來薛宮謁見,姬林準備親自受降。

同來的自然還有這次的功臣公子馮、容居和薛魏,並著從淮夷手中救出來的宋國國君與夷。

凱旋的隊伍很快進入薛國都城,進入薛國宮殿準備謁見天子姬林。姬林一身黑色長袍,相對比起祁律穿著朝袍的模樣,姬林身材高大,將朝袍撐了起來,簡直便是最高的衣架子,往席上一座,端端有一種說不來的俊美氣質。

祝聃、石厚,並著公子馮、容居和薛魏走上殿來,姬林面容掛著笑意,說:“今日能大破淮夷,諸位功臣功不可沒。容相縝密持重、薛公子忠心耿耿,宋公子以身涉險,二位虎賁郎將有勇有謀,能有諸位輔弼朝政,乃我大周之大幸。”

眾人拱手謝恩,姬林又說:“除了諸位功臣,太傅亦功不可沒。”

祁律從班位走出來,一副恭敬又斯文的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天子謬讚,律為天子分憂,實乃分內之事。”

姬林笑著說:“若無太傅妙計,如何能將頑固的淮夷軍隊釣到平野之上?太傅便不要謙虛了,若有甚麼想要討得賞賜,儘管開口便是。”

祁律微微一笑,說:“天子言重,這的確是律的分內之事,但是若天子執意賞賜的話……”

祁律的笑容擴大了,說:“律以為,這賞賜,律還是管宋公討要,更為妥當,畢竟天子此次出兵討伐淮夷,全是為解救宋國於水深火熱之中,因此律以為,這個賞賜,律理應管宋公討要才是。”

姬林一聽,不由笑起來,祁太傅是個人精,明白的厲害。姬林討伐淮夷是有私心的,但是說白了如果宋公沒有敗給淮夷人也不需要天子討伐,所以這個賞賜的確是宋國出更為妥當。

孔父嘉和華督聽到祁律的話,臉色都有些難看,因為不知道祁律要怎麼敲竹槓。

姬林說:“是了,聽太傅一言,寡人也覺太傅所言十分有理,那便請宋公入殿罷。”

孔父嘉和華督都在殿內的班位上,但是宋公與夷並沒有在班位上,原因其實很簡單……

宋公與夷落入淮夷之手之後,被淮夷人上過刑,雖沒有性命之憂,但是雙腿折斷,如今過去這麼長時間,醫官雖然說他的腿還能重新站立,但恐會落下病根兒,無法完全恢復,想要跑跳上戰場是不可能的了,就連平日裡行走可能都會有些跛足。

簡單來說,宋公與夷落下了殘廢。

身體殘疾的人,在古代是不詳和天譴的徵兆,尤其是春秋時期生產力低下,糧食也少,有史料記載,出現災荒之後,有的國家還會坑殺殘疾人來減少人口消耗,足見在當時來看,殘疾人是多麼低下的一種存在。

但凡身患殘疾,便不可以入仕途,更別說身為一國之君了,宋公與夷的確是被救出來了,但是他的腿站不起來,因此沒有來參加這次朝議。

姬林這個時候叫宋公與夷前來朝議,是有私心的。姬林收了一個乾兒子,那便是宋公子馮了,公子馮在這次破獲淮夷的事情上功不可沒,身上是有戰功的,加之宋國還有很多公子馮的黨派,國相華督便是公子馮的忠心骨幹,而且公子馮是宋國繼承人之中的熱門人選。

以前姬林不讓公子馮繼承宋國,是因著宋公與夷名正言順,宋公與夷是公子馮老爹親自選出來的宋國太子,與夷成為宋國國君並非篡位,挑不出一點的毛病。

如此一來,公子馮才是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在這個尊重禮儀的年代,名正言順是最重要的關鍵,所以宋國出事的時候,姬林並沒有心急火燎的將公子馮送回宋國即位。

如今……才是時機。

宋公與夷雙腿殘疾,他就算再名正言順,殘疾之人連仕途都不能入,更別說做國君了,宋公的殘疾一旦暴露在眾人眼中,必然失去了成為國君的資格,如此一來,姬林便可以名正言順的扶持公子馮成為宋國的國君。

姬林讓人去請宋公與夷進殿,孔父嘉微微皺了皺眉頭,沒一會子便聽到“踏、踏踏……”的聲音,宋公與夷來了。

他拄著柺杖,身邊還有兩個寺人攙扶,一瘸一拐的從外面走進來,面容瘦削到了極點,整張臉面蒼白的厲害,愣是比公子馮的臉面還要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宋公與夷那種高高在上的神態徹底消失了,他的眼眸微微波動著,牙根也微微抖動著,仔細傾聽著自己進殿之後的竊竊私語。

宋公與夷走進殿中,他的雙腿一瘸一拐,殘疾的很明顯,洛師的士大夫,薛國的士大夫,還有同來的宋國士大夫們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小聲喧譁起來。

宋公與夷聽到這些喧譁的聲音,握著柺杖的手都在抖動,他呼吸紊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與夷……拜見天子。”

姬林平靜的說:“宋公身體不便,不用作禮了。”

天子的話很善解人意,但是他再一次指出宋公與夷已經是個殘廢的事實,宋公與夷的臉色果然又差了一些。

姬林淡淡的說:“宋公,寡人與太傅剛剛還提起了宋公,如今宋公能從淮夷手中逃脫,可要好生謝謝祁太傅啊。”

宋公與夷抿了抿嘴唇,沙啞的說:“與夷多謝祁太傅仗義出手。”

祁律看著宋公那小可憐兒的模樣,心裡“嘖嘖”了兩聲,都有些不忍心欺負於他了,但是這也不能怪天子狠心,宋公也是自己作的。

今日的朝議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獎賞功臣,而是接受淮夷的投降,淮夷的首領已經被殺,剩下的淮夷人不敢以卵擊石,因此徹底投降,今日便會朝拜天子,歸降大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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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林說:“宋公有傷在身,多有不便,入班位坐下罷。”

宋公與夷拱起手來,說:“謝……天子。”

他說著,慢慢被寺人扶著往班位而去,宋公與夷的班位就在最旁邊的一列,他裡手是公子馮,公子馮冷淡的看了一眼宋公與夷,沒有站起來幫忙。

很快投誠的淮夷使者便從殿外走進來,一行使者走進來,打頭的使者跪在地上,高呼:“外臣拜見天子,天子……”

他的話還沒說完,突聽“嗬!”的一聲,後背一陣騷亂,緊跟著便是混亂的大喊聲,那使者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不由更是受驚。

一行進來的使者之中,站在後排的一名使者入殿之後突然暴起,他一把抓住因為雙腿不利索,還沒有在班位上坐下的宋公與夷。

宋公與夷身邊有兩個寺人攙扶,那兩個寺人被一推,直接滾了出去,宋公與夷低哼一聲,因為雙腿吃不上力氣,根本沒有任何反抗,已經被那淮夷使者一把卡住脖子,瘋狂的向後拖拽。

這裡是薛國的大殿,淮夷使者分明是來投誠的,卻有一個使者突然暴起,殿中立刻喧譁一片,文臣立刻散開,武將“嗤——”的拔出佩劍。

孔父嘉大喝說:“賊子!這裡是朝殿之上,你以為挾持了宋公,便能離開這裡麼?”

那淮夷使者突然襲擊宋公與夷,拖拽著與夷和眾人拉開一定距離,袖口中探出一把匕首,死死地抵在與夷的脖頸上,抵著他的喉結,哈哈大說:“我今日敢在這裡行刺,就沒想著要活著出去!”

宋公與夷被他掐住脖子,柺杖也掉在一邊,根本站不起來,奮力的喘著粗氣,慘白的憋的通紅。

殿上一片混亂,孔父嘉、祝聃、石厚、薛魏等人將淮夷使者包圍在內,很快虎賁軍也開進來,全部兵戈相向,只不過淮夷使者手中挾持著宋公與夷,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天子坐在席上,此時卻十分鎮定,從頭到尾端端的坐著,似乎殿上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般,淡淡的說:“使者,這就是你們的誠意?”

剩下幾個淮夷使者也嚇壞了,趕緊說:“你做甚麼!?快放開宋公!你想害死大家嗎!?”

“你閉嘴!!你這個賣主求榮的賊子!憑什麼與我說話!誰再動一下,我現在立刻要了宋公的命!”劫持的淮夷使者大吼著,匕首的尖端幾乎頂進宋公與夷的肉裡。

姬林還是沒有任何畏懼慌亂的模樣,又說:“他不配與你說話,寡人配不配?你如今在朝殿之中,怕就是要與寡人談判的罷?”

淮夷使者冷冷的說:“無錯!你說的對,我今日便是與你來談判的!”

“放肆!”立刻有人大喊著:“敗軍之將,竟敢對我天子不敬!?”

“我啐!”淮夷使者肆意大笑說:“別說那麼多沒用的,今日我就是來談判的,你若是答應我的條件,我便放了這個無能的宋公,倘或你不答應我的條件,好哇!大不了玉石俱焚!我甚麼也不怕!”

眾人一時間表情各異,就連宋國內部的士大夫們表情也不一樣,有人希望這個使者趕緊解決宋公與夷,這樣公子馮便可以即位,也有人不喜歡宋公有事,如果公子馮即位肯定要清除異己,宋國必然天翻地覆,不知道鬧成什麼模樣。

宋國內部還分黨派,更別說外部了,眾人的眼珠子一直狂轉,似乎自己有自己的心思。

姬林從始至終都非常平靜,說:“好,既然如此,寡人便聽聽你的條件。”

那刺客說:“我的條件很簡單,而且你們周人還可以選擇,兩個條件裡面,你們滿足我一個條件,我便把宋公還給你們。”

“第一!”刺客頓了頓說:“把你們周人的兵馬從我們的土地上撤出去!”

他這麼一說,眾人立刻譁然起來,天子平定淮夷,這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怎麼可能說撤兵便撤兵,如果撤兵,那麼淮夷休養生息之後,必然還會反撲中原,這可是一個惡循壞,姬林的目的,便是駐兵在淮夷,讓淮夷成為大周的一部分。

刺客又說:“第二,或者你們將害死我王的罪魁禍首交出來。”

他說著,目光立刻一轉,盯在祁律身上。

計劃是祁律想出來的,確切的說,是祁律豐滿的,當時容居想要打入淮夷內部,想要假意投誠,但是祁律覺得,容居假意投誠的話,說不定淮夷人不會相信,因此便拉長了整個計劃,讓公子馮出來橫插一道,有人唱白臉,有人唱/紅臉,這出戲才會更加精彩。

所以“害死淮夷首領的罪魁禍首”,那肯定指的便是祁律了。

眾人的目光“唰!”的聚集在祁律身上,全都盯著祁律,而祁律本人坐在班位上,剛才朝中一片混亂,他竟然都沒有挪地方,一臉平靜。

姬林皺了皺眉,冷聲說:“你的野心倒是不小。”

刺客死死扼住宋公與夷的脖頸,說:“你們周人狡詐,我不想與你們多說一句!現在就給我答覆,到底是要撤兵,還是要把罪魁禍首交給我,或者讓我一刀宰了這個宋公!”

祁律這個時候慢慢站了起來,他剛剛被點名,本就是萬眾矚目,如今他突然站起來,更是萬眾矚目,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在祁律的身上。

祁律往前走了幾步,他一身太傅的朝袍,身子骨也不強壯,頂多是高挑的型別,面容柔和清秀,因此毫無威脅力。然而就是這樣的祁律,他往前走了兩步,刺客卻立刻大吼:“不要再往前走!!再往前走,我就殺了他!”

“嗬……”宋公與夷呼吸受阻,被刺客狠狠的掐住脖頸。

祁律幽幽一笑,面容很輕鬆,就好像沒什麼負擔,說:“這位使者您可能不知道,或許是咱們兩個地方的文化不太一樣,這宋公被你們打斷了雙腿,因此他的尊貴大打折扣,如今的宋公是個殘廢,已經不能作為宋國的國君了。”

宋公與夷變成了殘廢,這事情是誰都知道的,但是誰也不敢拿在明面上來說,方才天子都沒有直接點明,只是說宋公與夷身體不便等等,哪成想祁律這般“刻薄”?

刺客吃了一驚,祁律笑著說:“所以說,下次你們抓人的時候,可千萬別為了洩憤而動刑,走走腦子好不好?”

刺客冷聲說:“你休想哄騙於我!”

祁律笑眯眯的說:“律怎麼是哄騙你?來來,律為你介紹一下。”

他說著,抬起手來給那個刺客引薦公子馮,說:“這位是咱們宋國的公子,也是名正言順,血統純正的宋國繼承人,等你解決了宋公,宋公子好上位啊。”

那刺客登時有些慌了,公子馮眼眸微微一動,挑唇笑起來,也走上前兩步,說:“太傅所言極是,馮也是宋國正統,因此在座各位宋國的卿大夫們不要懼怕,即使宋公不幸去世,馮也可以臨危受命。”

“休要騙我!!”刺客大吼著,他一隻手掐住宋公與夷的脖子,另外一隻手抵著匕首,雖然匕首沒有扎進宋公與夷的脖子裡,但是掐住宋公脖子的那隻手,指甲已經劃破了宋公的皮肉,鮮血順著宋公蒼白的皮膚滾下來,異常的刺目。

公子馮的眼睛眯了眯,但是沒有動彈,刺客又說:“你們休想騙我!倘或是如此,為何你們要大費周章的來營救宋公?!”

公子馮整理著自己的衣袍,輕笑說:“說您們是夷人,你們竟還不願意聽,你們大錯特錯了。天子如此大費周章的,難道是為了營救宋公麼?只是為了找回宋國的顏面罷了,我公爵大國,地大爵尊,竟然被你們區區蠻夷擊破,傳出去還這麼有臉面兒?!如今,天子的兵馬擊破你們淮夷,俘虜數萬,連你們的首領也被殺死,我宋國的恥辱也算是兩訖了……倘或你現在一刀殺了宋公,我倒是要謝你。”

刺客被公子馮說的直流冷汗,他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手中的匕首直打顫。

公子馮的笑容變得猙獰起來,一面說,一面慢慢往前逼近,不著痕跡的靠近刺客,說:“無需擔心,你殺了他,我便是宋公……下手啊!”

刺客聽到公子馮的嗓音,最後“下手”兩個字幾乎是怒吼,緊跟著一晃,便見到公子馮突然撲過來,彷彿一頭獵豹。

“嘭!!”

祁律和公子馮分散了刺客的注意力,公子馮在吼聲中突然衝過去,一下撞開刺客,刺客大吃一驚,知道自己上當了,猛地一轉匕首,想要殺死宋公與夷。

“嗤——”

一聲輕響,彷彿是穿透皮肉的聲音。宋公與夷突然被刺客鬆開脖頸,氣息終於順暢的進入胸腔,然而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呼吸又凝滯住了,不為別的,刺客舉起匕首,一刀扎了下來。

而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公子馮竟然一把抱住宋公與夷,用後背擋住了那刺客,“嗤!”的聲音是匕首扎在公子馮背上的聲音。

宋公與夷跌在地上,被公子馮死死抱住,他能清晰的聽到公子馮的悶哼聲。

那刺客偷襲之後想要逃跑,姬林坐在上手看到清晰,眼睛一眯,直接抓住案几上的簡牘抖手擲了出去,“嘭!”一聲直接打在那刺客的膝彎上,刺客一個不穩,與此同時,虎賁軍快速衝上前,一下將刺客直接壓在地上。

公子馮後背被刺了一刀,簡直觸目驚心,祁律距離他最近,趕緊衝過去,說:“宋公子?!你怎麼樣?”

公子馮忍著後背疼痛,微微搖了搖頭,說:“無妨,不是要害。”

公子馮說著,在宋公與夷震驚的目光下微微站起身子。刺客被押解在地上,卻哈哈哈的大笑起來,仰頭狂笑,嘶吼著說:“哈哈哈哈——完了!!完了!宋國完了!都完了!”

公子馮明明傷的不是要害,他做公子的時候也經常上戰場,大大小小的傷都受過,一點子也不嬌氣,這樣的傷口不知道有多少。然而就在刺客的大笑聲中,剛剛直起身的公子馮微微蹙眉,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嗓子裡發出嘶啞的粗喘聲,“嘭!”一聲,突然失去了知覺栽倒下去。

宋公與夷雙腿無法用力,公子馮栽倒下去,瞬間又將宋公與夷壓倒在地上,宋公與夷感覺到公子馮的身子滾燙,伴隨著顫抖和抽搐,登時恍然大悟,喊著:“快!!醫官!匕首上有毒!有毒!馮兒……馮兒你醒醒!!”

受降被打斷,刺客襲擊宋公不成,公子馮反而中毒昏厥,場面一度混亂,醫官衝進來趕緊搶救公子馮。

姬林讓人將公子馮就近抬到朝殿旁邊的小殿,公子馮後背中刀,已經昏厥過去,匕首還插在肩背上,傷口爛了一片,黑壓壓的觸目驚心。

醫官衝進小殿,很快掩上門,裡面傳來嘈雜的聲音,將眾人全都隔斷在外面。

宋公與夷臉色蒼白,他的脖頸上滾著血水,但因為是一些皮外傷,比起中毒的公子馮簡直小小不言,因此宋公與夷根本沒有處理傷口,一直在小殿外等候著。

宋公與夷臉色難看到了幾點,不停的咬著自己的嘴唇,因為被劫持,鬢髮散亂,玉冠也掉了,但是他根本沒有重新束髮,緊張的不停張合著自己的雙手,手心裡掐的都是指甲印記。

祁律看到宋公的脖子還在流血,說:“宋公,先包紮一下傷口罷?”

宋公沒有說話,喉嚨滾動了好幾下,他現在心裡一團亂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不知道自己關心公子馮是因著公子馮是自己的弟弟呢,還是因著公子馮是宋國僅剩下來的血脈……

宋公與夷清楚,自己已經是個殘廢了,如此一來便和國君之位再無緣分,最好的方式便是退位,將國君的位置讓給公子馮,還能給自己留一點餘地。

而如今,宋國唯一希望竟然躺在小殿裡,身中劇毒,宋公與夷腦子裡一片混亂,他很難想象,如果公子馮真的沒有救過來,自己又是個殘廢,那麼宋國會變成什麼樣子。

公族爭位,內亂不斷,最後地大爵尊的宋國斷送在自己的手中。宋公與夷一想到這裡,恨不能剛才那匕首直接扎在自己的身上,如此一來,自己到了黃泉還能面對宋國的列祖列宗,也不至於如此痛苦……

眾人等在小殿門外一直從正午開始,等到了太陽下山,醫官好像要在小殿裡面過夜,只是能看到一盆一盆的黑血被寺人和宮女端進來,然後又端進去一盆一盆的清水。

姬林蹙著眉,眼看著時辰越來越晚,越來越晚,過了晚膳,一會子便要子時,若是到了子時,姬林就會從天子變成小土狗,還停留在這裡的話,很可能便要穿幫了。

姬林藉口要去盤問淮夷刺客,趕緊離開了小殿,匆匆回到寢殿,將門一關,剛回到寢殿不久,便覺得頭暈目眩,連忙扶住軟塌躺下去,很快失去了知覺。

祁律和宋公與夷一直等在門口,除了二人之外,還有宋國大司馬孔父嘉和國相華督。

華督是公子馮的支持者,眼看著宋公與夷終於不是公子馮的阻礙了,公子馮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登上國君之位,哪成想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華督在殿外走來走去,緊張的不得了,恨不能直接衝進去質問醫官,怎麼還沒有結果,已經過了深夜,華督感覺自己已經無法再等下去,孔父嘉趕緊攔住華督,說:“華相,再等一等,不要打擾了醫官。”

華督冷聲說:“是了,大司馬怎麼會著急呢,大司馬自然不著急了,公子是生是死,和大司馬也沒什麼干係。”

孔父嘉聽著華督陰陽怪氣,皺了皺眉,說:“華相……說一句託大的話,公子是我的師弟,孔父與公子的交情,不比華相要少,我心中也十分擔心公子的安危。”

華督心裡著急,難免有氣,自然就撒在了孔父嘉的身上,他二人還要說什麼,祁律突然說:“出來了!”

眾人也不吵了,“唰!”的全部圍過去,宋公與夷雙腿不便,撐著柺杖也圍過來。

醫官趕忙說:“各位請不必擔心,宋公子身子結實,已經脫離了危險。”

他這一句話說出來,宋公與夷狠狠的松了一口氣,身子一晃,險些直接倒在地上,祁律趕忙扶住他,說:“宋公?”

“無妨……”宋公與夷狠狠的吐出一口,方才一直繃著勁兒,這會子突然放鬆,竟然有些頭暈目眩。

公子馮的確中了毒,不過幸好醫治及時,而且公子馮常年習武,為了治療惡食之症也經常習武,所以身子骨很結實,竟然挺了過來。如今已經安全,只是需要好生靜養,畢竟毒血就放了那麼多,失血過多是真的。

眾人小心翼翼的進入殿中探看公子馮,沒成想公子馮竟然醒了。因著背後受傷,他側臥在榻上,臉色更加慘白,嘴唇也有些發白,眼眸彷彿睜不開一般,更新增了一種無欲無求的感覺。

祁律見公子馮要動,趕緊說:“宋公子快躺好。”

公子馮沙啞的說:“恕馮無禮,不能作禮了。”

祁律說:“公子將養身體便是,旁的不必放在心上。”

公子馮點點頭,說:“謝太傅。”

他說著,目光掃到了站在最後面的宋公與夷,宋公與夷與公子馮的目光一撞,立刻瞥斜開來,這彷彿是他一直以來養成的一種習慣,已經成為了下意識的動作。

祁律看到公子馮看著宋公與夷,便對孔父嘉和華督說:“二位,時辰不早了,讓宋公子好生歇息罷,咱們先退出去。”

孔父嘉和華督點點頭,看到公子馮無事,松了口氣,這才退出殿來。兩個人退出來後,華督突然發現宋公與夷沒有跟出來,立刻說:“君上為何沒有退出來?不行……”

讓宋公與夷和公子馮獨處,若是平日華督一點子也不擔心,但是如今公子馮重傷未愈,倘或宋公與夷對公子馮下毒手,那可如何是好?

孔父嘉攔住華督,嘆氣說:“華相便不要多慮了,經此一役,君上怕是有話與公子說。”

華督被孔父嘉拉走,祁律也離開了小殿,殿中只剩下公子馮和宋公與夷兩個人,寺人和宮女都站的很遠。

宋公與夷坐在榻邊上,手邊是他的柺杖,手指緊緊的摳著柺杖的花紋,似乎要將柺杖再摳出另外一道花紋來。

宋公與夷終於乾澀的開口,說:“為何要救我?”

公子馮已經閉上了眼目,但他沒有睡下,嗓音依舊沙啞,淡淡的開口,說:“大哥問的是哪一次?是在淮夷,還是在朝殿之上?”

宋公與夷登時被他噎了一下,公子馮似乎在提醒他,公子馮對他已經有兩次救命之恩了。

公子馮慢慢睜開眼目,說:“我與大哥之仇怨,皆是為了國君之位,這是我宋國的家室,倘或有外人敢欺辱我宋國一分,馮決不肯善罷甘休……”

他說著頓了頓,又說:“因此大哥不必介懷,馮兒並非為了大哥,是為了我宋國的臉面。”

公子馮說完,又閉上了眼目,似乎是說話費神,想要歇息了,宋公與夷呆呆的坐在榻邊,看著榻上面色蒼白的公子馮,喃喃的說:“到頭來,我竟輸給了你……”

時辰已經不早了,其實也可以說很早,再過一會子便要天亮,祁律從小殿出來,本想去找天子稟報一番的,只不過寺人把祁律攔住了,說天子不見任何人。

祁律有些納悶兒,天子一到晚上便如此神神秘秘,已經好幾次了,也不知在做什麼,不過或許天子已經歇息,祁律便準備回自己的屋舍。今日薛宮十分忙碌,因著公子馮遇刺的事情,宮人們還沒有歇息,路上也沒有熄燈。

祁律走了幾步,便看到前面的陰影裡似乎有人,祁律還沒看清楚是誰,對方好像已經聽到了祁律的腳步聲,胡亂的說了一聲,說:“多、多謝公孫的傷藥,卑將……卑將先走了。”

對方嗓音十分低沉,透露著一股子憨厚老實,做賊一樣埋頭便跑,險些和祁律撞一個正著。

祁律一看,原是祝聃將軍,這大半夜的,手裡按著一瓶傷藥,慌慌張張的便走了,不知情的還以為祝聃手裡拿的不是傷藥,而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呢。

祝聃深入淮夷,也受了一些傷,都是輕傷,沒什麼大事兒,方才在路上便遇到了公孫滑,公孫滑送了他一些傷藥。祝聃哪裡是公孫滑的對手,見到公孫滑之後,一張俊義的面容根本繃不住,面紅耳赤的,彷彿是一個鐵憨憨,聽到祁律的腳步聲,便做賊一樣的跑了。

祁律走過去,果然看到了公孫滑,公孫滑笑眯眯的望著祝聃離開的方向,笑的好像一隻狐狸精。

祁律“嘖嘖”兩聲,說:“瞧瞧,你笑得真叫一個寒磣,沒事兒別老逗弄祝將軍,祝將軍人家太實誠了。”

公孫滑並不在意祁律調侃自己。

眼看著便要天亮了,剛剛經歷過一番鬧騰,祁律一時亢奮也睡不下,便拉著公孫滑在屋舍門口直接坐下來,神神秘秘的說:“你竟然這麼能個兒,不防再教教律?”

公孫滑挑眉說:“上次太傅在溫湯泡的頭暈眼花,不記得了?”

祁律臉上變色,咳嗽了一聲,說:“意……意外……你再教教其他的法子,怎麼才能讓我……讓我的朋友,再試探試探對方。”

祁律嘴巴很硬,一直聲稱那是“我的朋友”的故事,公孫滑只是笑笑,沒有戳穿祁律,說:“這樣簡單,想要試探一個人有沒有私慾,不是最簡單的事情麼?”

天子在午夜變成了小土狗,一直等在祁律的屋舍,眼看著便要天亮了,祁律還不回來,姬林心裡十分擔心,便用小狗腦袋頂開了屋舍的大門。

小土狗倒著小腿兒,從屋舍裡邁出來,一眼便看到了肩並肩坐在屋舍門口臺階上的兩個人,可不是祁律和公孫滑麼?

那兩個人也不知在說什麼,有說有笑的,這麼晚了祁律也不去燕歇,小土狗立刻喝了一口苦酒,跑過去“嗷嗚!”一聲扎進祁律懷裡。

祁律突然看到狗兒子扎過來,連忙伸手抱住,一面給狗兒子順毛,一面催促公孫滑說:“到底是什麼法子?”

小土狗不知他們在說什麼,支稜起耳朵來聽,公孫滑笑著說:“天子大敗淮夷,過幾日必然有慶功宴,宴席上太傅不防不小心將自己的衣裳潑上酒漬,趁這個當口,便在您的心上之人面前寬衣解帶,若是面對如此美景,還巋然不動之人,那便是無有私慾了,倘或反之……”

公孫滑的話沒有說下去,祁律卻一臉恍然大悟,的確是個好法子,好像比泡溫湯要簡單很多,只是潑點水便可了。

寬衣解帶?

私慾?

心上之人?

小土狗窩在祁律懷裡,哪成想竟然聽到如此震驚的秘密,睜大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太傅不只是有了心上之人,而且還要在那個人面前……寬衣解帶。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太傅傅有心上人了,請問你覺得太傅傅的心上人是……:

a美食

b花椒

c姬林

姬·美味·林:寡人也很好吃!太傅不信試試看。

(滴!前方高能預警!蠢作者擺攤中,提� ��兜售瓜子花生和小火車站票,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鴨~)

/bk/10/1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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