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阿姨目無表情地講完了這個故事，劉姝有些目瞪口呆，她想不到身邊這個相貌平凡的婦女竟然也有如此曲折的經歷，並且她故事描述中所表現出的智慧與節氣，和她的外貌明顯不成正比，看來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她不禁對她有了幾分敬佩：“阿姨，你還真挺不容易的，你的故事都可以寫一個劇本了。”

朱阿姨笑笑：“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部很好的劇本。”

劉姝問：“那，你老公真的浪子回頭了嗎？你們現在過的好嗎？”

朱阿姨說：“浪子回頭？呵呵，你以為他是在兩個女人當中選擇了我嗎？不是的，他只是在愛情和麵包前面，選擇了麵包而已。男人都很現實，更何況，我們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愛情沒有了，親情還是有的。至於你問過的好不好？怎麼說呢，破鏡很難重圓，就跟再婚一樣的。”

她忽然眼神複雜地看了劉姝一眼：“老闆娘，我問個問題你不要見氣啊。”

劉姝已經猜到她要問什麼問題，但還是點點頭。

朱阿姨問：“你和柳老闆，你們不是原配吧？”

劉姝咬了咬嘴唇說：“不是。”

“哦”，朱阿姨長噓了一口氣：“哎呀這個問題憋在我心裡好久了，就不敢問。但是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安琪和小波長得一點都不像？為什麼小波回家從來不叫你？為什麼你婆婆~！！！”

她有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劉姝知道她向來不是一個肚子裡藏的住話的人，說：“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朱阿姨說：“那我可就說了啊，你婆婆經常在我面前說你壞話，說你不懂事，不會做家務，懶，不會燒飯，還有，不會賺錢，就會浪費她兒子的錢。”

劉姝聽的眉頭直皺，但沒有發作，好脾氣地微笑著。

朱阿姨又說：“還有，有兩個女的，老是來看她，一個年輕的女的，和小波倒是長得很像，每周六都來，還有一個年紀大的女的，長得和那個年輕女的也很像，她幾乎每天都來，有時候送點青菜，有時候送點毛豆，然後你婆婆就把東西送到這邊來，兩個人到房子裡一聊聊半天。有一天我留意聽了他們講話，常來的年紀大的就問你對小波好不好？你婆婆說不好，她就說：哎呀，小章天天惦記著孩子，就為了孩子一直沒結婚啊。你婆婆冷笑一聲，說：他們兩個根本長不了，你叫小章等著吧。”

她講完了這話，一直盯著劉姝的臉看，劉姝知道自己這會兒臉色很難看，可是她還是態度淡然地說：“哦，那年紀輕的應該就是小波的媽媽，年紀大的應該是他外婆。”

朱阿姨一拍大腿，說：“你這個婆婆真是的，前兒媳再好也都離了，難道非要把現在這個逼走了，再把那個迎回來？劉姝啊，我看你這個人挺單純的，阿姨多句嘴，你可得多為自己考慮考慮。”

劉姝問：“你是指什麼？”

朱阿姨正色問：“你們家房產證上是不是沒有你的名字？”

劉姝奇道：“你怎麼會知道？”

朱阿姨說：“你婆婆那天對小波外婆說了：她還想叫柳原在房產證上加她的名字，真是想錢想瘋了！只要我一天沒有死，她就休想得逞！我兒子的房子是留給我孫子的，她連一個馬桶都休想帶走！我倒要讓她看看，我兒子究竟是聽我的話，還是聽她的！”她繪聲繪色，模仿姚美麗模仿的惟妙惟肖。

劉姝只覺得天昏地暗。

她只知道婆婆不喜歡自己，沒想到卻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從朱阿姨說的情況來看，在婆婆和前妻的裡應外合之下，自己已經內憂外患不知多久了，可憐自己卻一直被矇在鼓裡，像個傻子一樣。她甚至還曾經把婆婆當作自己的親人，一度想要和她相親相愛，真是痴心妄想。

而她對自己在兒子心目中的影響力如此自信，想來也絕非是空穴來風，難怪柳原一直以來對房產證的事情諱莫如深，百般推脫。劉姝覺得，她這次無論如何要以身試險，一是看看自己在柳原心目中的地位到底有多無足輕重，二是看看柳原在自己和親戚面前許下的最後一個承諾是否可信，而他，是否值得她繼續信任。劉姝早就想過，能夠維繫像他們這樣的半路夫妻關係的東西，屈指可數，若沒有共同子女，又沒有共有財產，那就只有信任和承諾，以及彼此的愛。現在，檢驗這關係的時刻終於到了，劉姝，你準備好了嗎？

一旁的朱阿姨看到劉姝表情複雜，心裡有些後悔自己說得太多，她卻不知道，在她的見證之下，柳原房產證的問題已經不單單是一個經濟問題，而是變成了兩個女人權力爭鬥的砝碼，和驗證誓言的工具。

柳原下班後回到家，客廳裡沒有人，他走到臥室，發現劉姝一個人坐在床頭邊，沒有開燈。

他問道：“老婆，你怎麼了？”

劉姝不說話，只是盯著他。

柳原又問：“是不是又想媽了？”

劉姝點點頭，又搖搖頭，她說：“柳原，我們什麼時候去辦房產證的事情？”

柳原一驚，不明白這個問題已經淡忘了許久，怎麼又提上了檯面。他左顧右盼，但熬不過劉姝目光如炬，他猶猶豫豫地說：“劉姝，為什麼一定要辦房產證呢？你什麼時候也變的這麼庸俗？”

劉姝冷靜地說：“這和庸俗無關，這是你對我和我家人的承諾。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有能力信守承諾.”

柳原歪著頭仔細想了想說：“這樣吧，我真的不能在房產證上寫你的名字，但是我可以寫一個保證書，說明我死之後，所有的遺產都歸你所有，如果你還不放心，我可以去公證。”

劉姝冷笑一聲。

柳原果然是個老奸巨猾的談判高手，也是一個頗有天賦的管理天才。他要放長線釣大魚，他許劉姝一個保障，但她要終身服役後方可兌現。這本無可厚非，表面上看起來也算慷慨大方，可是，在柳家平均壽命九十歲和劉家平均壽命七十歲面前，那個保障顯得如此遙不可及，簡直就是水中望月。而且，在他死之前，所有的財產仍然是歸他自由支配。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死之後，顯然是在他媽死之前，就這個結果來說，姚美麗應該十分滿意。劉姝都能想象到婆婆聽到這個結局時得意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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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姝苦笑一聲，笑出了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柳原問：“怎麼了？不滿意嗎？”

劉姝朝他笑了笑：“沒有，我很滿意，滿意到，從此以後永遠不會再在你面前提起。”

柳原有些不理解，狐疑地看著她。可是，劉姝不想再多做解釋。

是的，在失望了那麼多次之後，劉姝已經不想再去苦苦逼他實現自己的承諾。她原本早已對他的承諾失去了信心，對他的信任也一再大打折扣，是他在葬禮期間的陪伴和關心，才讓她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可惜這火花稍縱即逝。

不過，她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麼好難過的。的確，她輸掉了一個承諾，可是柳原輸掉的，卻是她對他的信任，而信任是她能給他的最珍貴的東西，從現在開始，她要全部收回。所以，在這場戰役中，她和柳原都輸了，唯一的贏家是婆婆，她用她的親情打敗了她的愛情，打的她落花流水，丟盔棄甲，屁滾尿流。可是，那不要緊，她活的比她長久，這才是最後的勝利。

柳原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個房產證竟然會牽扯到這麼多關係，他自作聰明地想要化解兩個女人的矛盾，卻更加激化了這個矛盾。而他沒有想到的事情，接下來還有更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