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劉姝就4歲了，她從8歲認識柳原至今，竟然已經糾纏了五年。人生，有幾個五年？劉姝覺得，在這特殊的時刻，有必要留下點什麼作為記憶。安琪很快就撐不住，睡著了。劉姝等她睡實了以後，起身，開啟電腦寫了一篇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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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01年的自己

親愛的自己：

過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年了。我一直都有“比你小”情結，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比較年齡，如果在一群人中是最小的，就會覺得安心，因為享受多了比別人小的福利。

上學的時候總是班上最小的，因為小，所以覺得自己即使成績不好也沒關係，因為還有機會趕上；

上班的時候也基本都是部門裡面最小的，因為小，所以覺得工資低也沒關係，表現不好也沒關係，因為還有時間慢慢學習；

談戀愛的時候理想物件是大我十歲，因為覺得找個比自己大的人就會處處讓著我，包容我，寵愛我。後來我總結，應該是因為小時候父親不在身邊缺乏父愛所導致的戀父情節。

事實也的確是如此。0歲之前依賴身邊的大多數人，也為他們所保護。

家人責無旁貸地保護我並讓我依賴；

在學校裡被當做最小的孩子受到老師和同學的集體寵愛；

在部門裡因為是最小的員工受到大家的保護，當然也有指使；

談戀愛的時候，闖多大的禍總會有人收拾：把商店裡的東西損壞了有人賠，被人欺負了有人出錢出力地保護，生病了會有人請假過來陪護，燒好喝的腰花湯給我吃，硬逼著我吃藥；不管去哪裡只要帶著嘴巴和眼睛就好，其他一切統統有人搞定，哪怕是因為我自己胡攪蠻纏也有人蠻不講理地去幫我和別人吵架。

那時我巨沒心眼，巨不長記性，巨白痴，但是卻倍有安全感，因此我恨獨立。

我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這輩子就把自己交給什麼人，然後依賴他就好了。

後來，可以依賴的人一個個慢慢離開，自己的年齡也日漸增長。

現在，要再大一歲了，陡然發現可以依賴的人越來越少，而依賴我的人卻越來越多。

工作上變成了專家和領導，要承擔責任，教育下屬；

家庭裡要回饋當初幫助我的人，作為家族裡最大的孩子去關心更小的孩子；

作為媽媽，更要時刻關注和幫助孩子的成長。

本來指望有人規劃和照顧我的人生，而我所依賴的人，是如此讓人失望。於是，只能一個人選擇堅強。

女人強大起來，連自己都不會相信。

我從沒想過我會自己換燈泡，修馬桶，為了省錢和菜販子討價還價，和裝修工人鬥智鬥勇，甚至吵架爆粗口，還有，自己搬很重的傢俱，在黑夜裡一個人走夜路，赤手空拳打退了一個試圖非禮的醉漢，在空曠的小區和偌大的房子裡自己一個人睡覺。

但現在，我可以。

其實這樣的生活，也沒什麼不好。

生病了自己可以照顧自己；本來也沒有人會照顧你的身體；

孤獨寂寞的時候可以講話給微博聽；本來不管幾個人在那個房子裡，你也還是一個人；

用自己賺的錢，隨意打扮自己的房子，所有傢俱和擺設都可以合自己的心意；最重要的是，住在自己的房子裡很安心，絕對不會再有人叫你滾。

一個人帶孩子，一個人逛街，一個人看電影；本來也是如此，至少現在不必擔心有人會在孩子面前和你吵架，甚至半夜掀你孩子的被子。

至於節日，算了吧，本來也是獨守空房，至少現在不必去期待。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

新年快到了，給自己許一個美好的願望，希望家人和自己身體健康。

寫完了這封信，劉姝關機，關燈。她又拿起手機來看，時間已近十二點，01年就快到了，可是，柳原的簡訊依然沒有來。

劉姝長嘆了一口氣。這是她和孩子在一起單獨度過的第二年，第一年她被趕了出去，第二年，她仍然離家在外。

柳原此刻一定陪著兒子在看聯歡晚會的節目，這是他們培養起來的共同的習慣，可惜，他和她從來沒有培養起什麼共同的習慣。

突然，外面響起了驚天動地的鞭炮聲，彷彿所有的家庭都在此刻共同慶祝新年的到來。劉姝知道，零點的鐘聲正在敲響，這是千家萬戶親人團聚的時刻，那一刻，淚水再次無助地滑下臉龐，她能夠聽到自己內心的寂寞在瘋狂地擂鼓，放肆渲染著一種不為人所關注的淒涼。她終於軟弱地對自己承認，不管她的信寫的多麼冠冕堂皇，多麼感人肺腑，都不過是自欺欺人。此刻，她只需要有一個溫暖的陪伴，一個鮮活的心跳。

她趁著鞭炮聲躲到被窩裡大聲地哭泣，哭到精疲力竭，才將頭露出被窩呼吸，像是在海底潛水很久的魚。

拜年的簡訊嘀嘀地響著，她隨手將手機關掉，怕自己會不由自主地撥了他的電話號碼，怕通了以後他會像以前一樣，任手機響個不停卻不願意去接，甚至，他從來都懶得找藉口他為什麼不去接，唯一的理由，僅僅是不想接。就算接通了，他仍然會讓她一再孤獨地等待。他永遠都不知道那些等待給她帶來的絕望，或只是假裝不知道。

劉姝起身，吃了一粒安眠藥。她閉上眼，命令自己什麼也不要想。然後，終於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劉姝和安琪又被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吵醒。

安琪在被窩裡對媽媽甜甜地說：“媽媽，祝你新年快樂，天天開心，越長越美麗！”

劉姝開心地親了親安琪的小嘴：“寶貝，媽媽也祝你天天開心，健康成長！”

兩人擁抱著親熱了半天，劉姝想起手機還關著呢，於是開機一看，已經八點了，這時劉力的拜年電話進來了，這是他們家的傳統，小輩要給比自己大的人拜年。安琪接到電話激動地很，因為她記得媽媽答應了今天要帶她到舅舅家去放鞭炮。她在電話裡奶聲奶氣地和劉力說好了，再三叮囑他一定要去買那種長長的小孩子能放的煙花，還有一節一節的小鞭炮，然後開心地結束通話了電話。

掛完了電話，劉姝想起自己也該給長輩們拜年，於是一一打給父親，外婆外公，舅舅阿姨等。一輪拜年結束後，有一個電話進來了，是家明。

家明說：“安琪，祝你和媽媽新年快樂！”

安琪愉快地說：“也祝福你新年快樂！爸爸，你現在在哪裡呢？”

家明說：“我在武漢。”

劉姝奇怪地問：“你怎麼會在武漢？”

家明說：“我，我在我老婆家。”

“老婆？”劉姝有些轉不過彎來，倒是安琪嘴快地說：“你在丁阿姨家啊？”

家明語氣輕快地說：“對啊，我到丁阿姨家過年來了。”

劉姝這才明白，原來家明已經和女朋友結婚了，現在在丈母孃家過年。

劉姝有些酸酸地說：“你倒是挺喜歡去丈母孃家過年啊。”

家明憨厚地說：“是啊，第一年嗎。我一大早給阿姨舅舅外婆他們還有你爸都打過電話了。”

劉姝這才心裡好過一些，說：“是吧，我也剛給他們打完。”

家明說：“你們過年有什麼計劃？”

劉姝說：“暫時還沒有。”

家明說：“不要去老家嗎？”

劉姝說：“要的。”

家明說：“我聽著你講話怎麼有點不對勁啊，你不會又和柳原鬧矛盾了吧？”

劉姝趕緊把擴音給關了，說：“孩子在，你不要說那麼大聲。”

家明嘆了口氣說：“哎，你一個人帶著孩子過年，多冷清啊，還是去你爸家吧，別一個人悶在家裡悶壞了。”

劉姝說：“知道了，馬上就去。”

然後，他們結束通話了電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