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這次的化療反應特別大,她經常從頭吐到尾,醫生說是因為經過這麼長的病程,體質已經嚴重變差的原因。可是,她仍然不肯進補,劉姝買回來的蛋白粉放著一動沒動,家人就只能眼看著她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地消瘦下去。白厚仁每天醫院家裡兩頭跑,晚上不肯讓別人陪護,天天都自己呆在病房,他也瘦的厲害,頭髮全部白了,因為長期緊張焦慮睡眠不足,加上眼淚流的太多,因而顯得眼神呆滯,比實際年齡一下子老了十歲。
掛了七天水,秦芳卻忽然不肯繼續化了,死活要出院。劉姝接到爸爸的電話,急急忙忙地趕到醫院去。
到了病房,只見媽媽躺在床上哭著,爸爸小聲地在旁邊安慰。
她走過去,坐在床邊,看見秦芳的眼睛已經哭腫了,臉色黑瘦黑瘦的,簡直讓人不敢直視。她露在外面的兩隻手全都青腫了,因為她的PICC已經失效了,所以這次全部是靜脈注射,而靜脈在藥物的作用下早已被腐蝕的脆弱不堪,因此每天光是找血管都要找半天,有時要扎好幾針才能扎進去。
劉姝想起自己小時候去醫院掛水,因為血管太細了老是找不到血管,最多的一次要扎十幾下才能成功,媽媽在旁邊心疼的直哭,有一次還氣的把護士罵了一頓。做父母的心情是如此,兒女長大了,看到父母受苦,怎能不感同身受?
劉姝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柔聲對秦芳說道:“媽,都最後一個療程了,咱再堅持一下吧?”
秦芳像個孩子一樣地說:“不要,根本就是白費錢,我要回家,你們趕緊讓我回家吧。”
她的話裡竟然透露出了祈求的味道,劉姝知道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在她眼裡,母親一向是堅強勇敢獨立的,是她的精神支柱,天塌下來也是她幫她頂著。
從小,劉姝爸爸就一個人在城裡上班,一個月難得回來幾天。媽媽就帶著小劉姝在鄉下長大。她每日裡外奔波,從早到晚地不得閒,除了自己做些手工支撐家用以外,地裡的農活也全部是她一肩挑。劉姝從小就身體弱,動不動半夜生病,都是媽媽一個人把她扛到鎮上的醫院,然後整夜守護。學習上也完全都是媽媽在照顧。在劉姝的眼裡,媽媽更像一個爸爸,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也會變得如此羸弱,從精神到肉體都不堪一擊。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爸爸,白厚仁抹了抹眼淚說:“老王走了,我也很傷心,可是她的病和你不一樣,她是腦癌,而且已經是第三次化療了。”
老王是秦芳的病友,第一次化療的時候就住在一個病房,後來回家以後一直都有聯絡。她是個性格爽朗的老太,得了腦癌之後跟沒事人一樣的,化療的時候整個病房就數她最歡,到處串門,回家以後還天天打麻將。劉姝上個月才看到她,她還笑笑地說自己最近打麻將老是贏錢,怎麼,她已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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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姝疑惑地看著白厚仁,白厚仁說:“王阿姨前天晚上住進來的,她第三次化療,昨天晚上突然就走了。”
劉姝看了看隔壁病床,果然換了一個三十幾歲的年輕女病人,她也插嘴道:“就是我之前那個啊?我本來早就要進來,醫院說沒有病房,早上忽然通知我可以住進來了,原來是這樣。”
她語氣非常輕柔,劉姝注意到她的床頭寫著:65號,孫靜雅,乳腺癌,5歲。
秦芳說:“她精神那麼好,說去就去了,化療有什麼用?”
劉姝剛想說什麼,孫靜雅又說:“阿姨,我和你女兒年紀差不多大,按說我不該和你說什麼,可是我還是想勸勸你。你看,我才5歲,孩子還在上幼兒園,就已經得了這個病三年了。這次我也是第二次化療,說實話我也一點都不想化,可是沒辦法,總不能真的就這麼放棄,把孩子一個人扔在這世上吧?”
秦芳內心略有所動。
孫靜雅又說:“而且,你比我幸福多了,我以前就見過你,我們一個病房的人都很羨慕你,因為你有一個非常體貼負責任的老公,他天天都來陪著你。可是你看看我,我得了這個病以後,我老公總共來看我的次數不超過五次,都是我媽媽陪著我。他說起來是教育局的領導,可是領導有什麼用?還不如有個像你這樣的老公,可以每天陪著,至少可以有個傾訴的人。”
她說著,不由得流下了眼淚。
白厚仁趕緊說:“你老公都當副局長了,當然忙了。再說你生病了,家裡總要有人賺錢養家。”
孫靜雅擦乾眼淚說:“是啊,我也不怨他,畢竟現在女兒都是他照顧,他也從來沒放棄給我治療。其實他也很苦,才8歲,事業上需要打拼,我不但不但幫不了他,連一個女人的義務都盡不了。”
她的眼圈又紅了。
秦芳這會兒已經有點心動了,白厚仁趁熱打鐵地說:“你看,大家都不容易,你就為了安琪再堅持堅持吧。”
劉姝也說:“是啊,媽,都吃了這麼多苦了,再忍一忍吧。”
秦芳點了點頭,同意了。劉姝和白厚仁的一顆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裡。
回家後,劉姝和柳原講了這事,柳原說:“哦,那你最近多陪陪你媽。”
劉姝說:“你什麼時候也去看看她?還有你爸媽,到現在一次都沒去過。”
柳原哦了一聲。
兩週後,柳原果然帶著父母到了醫院去看望她。雖然只呆了十幾分鍾就走了,但劉姝還是很高興,這是唯一一次她講完了柳原就立即行動的事情。
至於其他,柳原的執行力實在叫人不敢恭維。
比如婚禮籌備的事情,劉姝很快就發現,柳原的承諾根本是不能作數的,一晃一個月過去了,他什麼動作都沒有。問到酒店的事情,他總是說自己忙忙忙,明天就去。劉姝想,算了,他工作忙,還是自己弄吧。最後託了一個同學,把酒店的一個能容納七八桌人的小廳給定了,這才算把婚禮的日期定了下來:011年5月0日星期六。
讓劉姝感到鬱悶的是,雖然現在雙方家長都已經認可了他們的婚事,而同事和朋友們也已經大致知道了這件事,但他們的關係卻依然和原來一樣,沒有像劉姝想象的,公開在陽光之下。柳原仍然每周六約會她一次,固定流程就是做一次愛,柳原談幾分鐘工作,然後呼呼大睡。而且,地點還是在經濟型酒店。為此,劉姝抗議過多次,可是柳原始終無動於衷。
劉姝最難以理解的是:無論何時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媽媽和兒子總會不時地打電話過來,而每次打電話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問他在哪裡,他永遠是回答:“在開會”,或是“在加班。”這一點也讓劉姝非常不解。告訴他們她和他在一起有那麼難嗎?還是說這是件很見不得人的事情?劉姝百思不得其解,心裡既苦悶又酸楚,還有些屈辱。
四月的一個週六,上完了一天的課程,九點鐘了,兩個人在學校站臺等車。
劉姝本來憋了一肚子的話想和柳原說,講今天中午她在醫院看到媽媽的苦膽都吐出來了,是如何內疚擔心,家裡的親戚現在對她還是如何冷落。可是柳原望了望天,說:“劉姝,我今天感冒了,晚上你自己回家吧。”
劉姝想了半天,沒想出來他感冒和她自己回家有什麼關係。從前他們偷情的時候,他或她N次感冒,甚至上吐下瀉,從來沒有因此影響過約會,可是今天,她憋了一肚子的話要和他說,他居然一句輕描淡寫地感冒就把她打發了。
她耐著性子說:“沒聽你說嗎,也沒看出來感冒的跡象啊。這樣吧,我幫你去買點藥,晚上我有事要和你談呢。”
柳原說:“我說我感冒了你沒聽懂嗎?我今天不想約會了。”
劉姝壓了壓自己的火氣,竭力使自己看起來平靜一點:“我聽懂了,不過我覺得這不影響我們約會,我不會打擾你的。好嗎?”
柳原不耐煩地說:“可是我今天不想約會,晚上我還得回家做作業呢。”
劉姝驚訝地說:“什麼作業?”他自從和她在一起後,就八輩子沒做過作業。
柳原說:“工作上的作業。”說罷,他就不再理睬劉姝。
劉姝愣住了,她沒有再吭聲。車子來了,兩人上了車,一路上沒再說話。柳原先到,直接下了車,劉姝在下一站下了。然後回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