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戰爭，每個人的看法可能都各不相同。
在何霖的眼中，戰爭，或許就跟他所接受的那些訓練一樣，更像是一場遊戲。他最大的夢想，就是透過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個可以改變遊戲程序和遊戲結果的人，一個響噹噹的英雄！
楊天義可以理解他的這種少年心性，便苦笑了一下，耐心地說道：“小霖，你就別胡鬧了，這是真真正正的打仗，可不是咱們玩的沙盤遊戲！西平堡，在大凌河城東距離一二百裡，又豈是……”
“一百八十七裡！”何霖插嘴道。
“對呀，那可是韃子的大後方，是他們在遼河以西最重要的據點，他們一定會派重兵把守，怎麼可能……”
“五千步兵，還有五百火槍兵。”何霖又插嘴道。
楊天義眼中漸漸有些驚訝了，卻仍是接著道：“從大凌河往東，現在都是韃子的勢力範圍，你說說看，這麼遠的距離，還是在敵佔區，奇襲有可能嗎？你就別異想——”
“有可能！”何霖再次打斷了楊天義的話，一臉自信地說道：“韃子的部隊又不是遍地都是，其中有許多空隙可供我軍穿插。另外，我還找到了一條小路，根本沒有韃子防守，可以直接從兩道山嶺中穿過，出來以後，離西平堡就只有不到五十裡的路程了。”
“你——”從這幾句對話中，楊天義突然發現，何霖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而是真正地為奇襲做出了充分的準備。
但是，他依然不能僅憑這幾句話就貿然做出決定。
楊天義正要說話，卻又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便改口問道：“你，你在西平堡，是怎麼知道我到了錦州的？”
“三天前，鎮守西平堡的莽古爾泰——”
“慢著！”聽到這個名字，楊天義神色一愣，便問道：“莽古爾泰？那個三貝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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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此人。”
“他不是跟著皇太極在打大凌河城嗎？怎麼又跑到西平堡去了？”
“師父，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不過，這件事的確非常隱秘。”何霖仔細回憶了一陣，便解釋道：“七八天前吧，皇太極他們攻打大凌河城，那一次——”
“你說的是那次假增援吧？”
“嗯。”何霖點了點頭，接著道：“莽古爾泰的部隊負責攔截祖大壽，最終卻被祖大壽逃回了城裡。而明軍拼死以戰，也讓莽古爾泰的損失非常大。他心裡面氣不過，便跑去質問皇太極為何總讓他啃硬骨頭，是不是有意削弱他的實力。”
“這傢伙怎麼這麼魯莽，腦子進水了吧？”
“我看也是。”何霖笑了笑，便又道：“皇太極當然非常生氣，反罵他作戰不力，放跑了祖大壽。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之後，皇太極騎上馬就要走，就在這時，莽古爾泰卻‘嗆啷’一聲拔出了腰刀……”
“啊！他要——”楊天義吃驚不小。
“師父，你嘴不用張這麼大，我還沒說完呢！”何霖狡黠一笑，道：“其實，他只拔出了一小截，就馬上意識到不對勁兒了，便趕緊又收回去了。”
“你說書吶，還帶大喘氣？怎麼不來個且聽下回分解？”
“師父莫怪，我好好說便是。”何霖吐了吐舌頭，便又正容道：“皇太極當時並未看到，但後來卻有人告訴了他。他當然是怒不可遏，過了幾天，便尋了個由頭，把莽古爾泰打發到西平堡去了。”
“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莽古爾泰啊，他到了西平堡之後，到處都跟人說皇太極這是故意排擠他，不想讓他立功。”
“我看他是不想活了。”楊天義微微一笑，道：“你該不會就是從他們嘴裡聽說我來的吧？”
“不是，莽古爾泰應該還不確定你來了。”何霖搖了搖頭：“但是，他到了西平堡的當天晚上，便悄悄派人將四十門紅夷大炮運到了大凌河前線，還有幾千枚炮彈。我一看這架勢，便猜到肯定是你來了，然後就趕緊回來找你了。”
“四十門？！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楊天義大吃一驚。
“三天前，嗯，九月初十。應該是早就到了。”
楊天義眉頭緊鎖，一語不發，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份情報，相當的重要。
九月初十，那是祖大壽收到糧食後的第一天。表面看來，皇太極並未對大凌河城採取任何實際行動，想不到，暗地裡居然還有這麼一手！
他這是想要幹什麼？
打祖大壽？還是打楊嗣昌？亦或是，攻打錦州？
十門大炮的威力就已經不容小覷了，現在可是四十門！想不到，韃子的火力竟然如此強大，只怕這最後的決戰，將會變得更加艱難了。
如果他用實心彈來攻城，其破壞力自不必說，如果在兩軍交戰中用開花彈來攻擊的話，就算每發炮彈傷害範圍五十人，四十門大炮每發射一輪，那可就是兩千人！
這麼大的損失，誰能夠承受得起！
不行，要趕快通知楊嗣昌，讓他明日暫緩進軍。
“小霖，你這個情報非常重要，回頭我要給你記一大功！”楊天義讚許地拍了拍他的腦袋，便說道：“好了，你這幾天也辛苦了，趕快下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我不累！”何霖把頭一扭，倔強地說道：“你還沒說這奇襲的事該怎麼辦呢？”
“不行，你把事情考慮得太簡單了！”楊天義直接否定道。
“我那只是個計劃，又不是行動方案！”
“那你拿個方案出來再說！”
“我只負責刺探情報，你才是指揮官，那是你的事。”
“小霖，現在是打仗，不是玩沙盤遊戲，只會紙上談兵就行的！”
“如果理論沒有用，那還學它幹嗎？”
“理論當然有用，但是也要看實際情況！”
“實際情況就是，你沒有膽量！”
“實際情況是，我手裡根本沒兵！”
“啊？”何霖瞪大了眼睛，“這怎麼可能？”
“楊嗣昌把四萬兵馬都帶走了，錦州現在只剩下六千人，明天還要再派出去一千，已經不可能再動用一兵一卒了。而我的兩百親兵，又分了一半出去幫楊嗣昌偵察敵情，剩下這一百人，又能有什麼用？”
“要不，讓楊嗣昌調些人回來？”何霖的聲音放低了許多。
“那還叫奇襲嗎？”楊天義反問道。
何霖一下子便啞口無言了。
“要是誰都能想什麼就做什麼，那就不叫打仗了！”楊天義輕輕嘆了一聲，說道：“好了，小霖，別想那麼多了，你還是去休息吧。”
“可是，師父，”何霖仍然心有不甘，一邊被楊天義推著往後院走去，一邊兀自說道：“明天，就會有一百萬斤糧食運到西平堡了，加上現有的一百三十萬斤，兩天之內，就會運往大凌河前線，到時候……”
送走了何霖，楊天義心中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不得不說，何霖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建議。如果能夠成功地加以實施，或許，真的能夠提前結束這場戰役。
可是，自己手上沒有可用之兵，便是想做也做不成！
對了，我怎麼把他給忘了！
祖有功！
他不還帶著三千人嗎？
“馬福，去，叫李正來這裡。”楊天義眼睛一亮，立刻大聲吩咐道。
李正很快便趕來了。
兩人找出了一份遼東地圖，又參照著何霖的那份西平堡佈防圖，便開始仔細地研究起來。
進行這樣的奇襲，就必須首先確定其可行性，並在此基礎上，對每一種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做出預案分析，只有這樣，才能制定出切實可靠的行動方案。
兩人討論了整整一個通宵，楊天義才終於下定決心：幹了！
“馬貴，你去通知祖有功，讓部隊今天不要進城，直接繞過錦州，到城北二十裡處待命，然後帶他一人秘密前來見我。好了，現在就去吧！”
楊天義悠悠地伸了一個懶腰，便與李正相視一笑，哂然一笑道：“皇太極，你想跟我玩明修棧道，那我就還你一個暗度陳倉！”
說著，他便靠在了椅子上閉目養神。可沒過一會兒，卻又忽然睜開了雙眼，嘴角一撇，暗暗說道：“好小子，居然跟我還留一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