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金人的騎兵循著火光趕到這裡的時候，除了看到一堆已經熄滅的灰燼外，卻是一個人影也沒有發現。

他們很快意識到自己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便一邊罵罵咧咧地惱恨著“刺客狡猾”，一邊更加氣急敗壞地繼續四下搜尋去了。

此時的楊天義，正躲在一間民居的柴房之中，換上了一件順手偷來的粗布衣裳，便靠牆坐了下來，傾聽著大街上傳來的陣陣馬蹄和呼喊之聲，心裡卻是在緊張地思索著下一步的計劃。

此刻天色未明，找個地方躲個一時半會兒倒也不成問題。可是，天亮之後又該怎麼辦？這裡是韃子的京城，自己人生地不熟的，萬一韃子來個全城搜捕，自己又該藏到哪兒去？

總不能就這麼離開瀋陽吧？

就算能找到地方暫時躲避，可隨之而來的卻又是更多的問題。

自己來到瀋陽的最終目的只怕是更難實現了。還有，如果紫星派人來跟自己聯絡，他們恐怕也很難找到自己了。再者，張海如今還在大牢裡面關著，自己也不能一直就這麼躲躲藏藏的。

此外，還有烏力吉他們的安全，現在似乎也有一些問題。

想到了張海，楊天義便又想起了馬老三所說過的那些話。

起初，他對馬老三的話是完全不以為意的——那種亂人心神的詐語，自己比他更加擅長不知多少倍——但是，此刻靜下心來細細琢磨，再與馬永那幾句古怪的言語互相印證，楊天義忽然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萬一，馬老三所說的都是真話呢？

那問題可就大了！

且不說張海是如何被抓的，假如莽古爾泰抓他果真是為了對付自己，那也就是說，莽古爾泰不但知道自己沒死，而且還知道自己來了瀋陽！

楊天義被這個推斷嚇了一跳：如此說來，那他也就該知道自己是混在雜耍團裡了？

隨即，楊天義又搖了搖頭。

他對自己的結論產生了很大的懷疑。

這倒不是因為莽古爾泰昨晚在看節目的時候，並沒有絲毫的異常反應，而是既然他想用張海為餌來引誘自己去劫獄，那就首先應該讓自己知道張海被抓的訊息。

而且，莽古爾泰是親眼見識過自己的身手的，以他的心機，也一定會事先做出周密的準備。而事實上，馬老三所謂的那張天羅地網，未免也太不堪一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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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當時有數百人在圍攻自己，但楊天義也能夠明顯地感覺到，那只是王府正常的守衛力量，在追殺的過程中也沒有什麼明確的指揮，以至於自己只是略施小計，便順利地金蟬脫殼了。

這一切，實在太不合理了！

想到這裡，楊天義只覺已是陷入了一種自相矛盾的困惑之中。

只不過，他也很快因此做出了決定：重回雜耍劇團，繼續做回演員！

理由其實很簡單：他是一名殺手，凡事都以把握為第一準則。在情形不明的情況下，他不能拿烏力吉和阿秀他們的生命冒險。

萬一自己的確早已暴露在莽古爾泰的視線之中，那自己的突然失蹤，便很有可能會迫使莽古爾泰以他們的性命來要挾自己出現，那樣的話，不但他們會受到牽連，自己的境況也會變得更加被動。

而如果他並不知情，在韃子四處搜捕的情況下，躲在薩哈廉的貝勒府，反倒是一個最安全的地方。當然，紫星如果派人來找自己，雜耍團也會是他們最容易找到的目標。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也促使楊天義做出這個決定。

經過昨夜的刺客事件，王府的守衛必然會大大加強，再想要偷偷進去恐怕也要大費周章。而莽古爾泰昨日離開薩哈廉家的時候，又曾開口邀請雜耍團到他府中表演。

到時候，自己只需混在其中，便可堂而皇之地再次進入王府了。

楊天義覺得，不管莽古爾泰是否知道自己的存在，也不管這裡面有沒有陰謀詭計，等自己再次與他相遇的時候，或許一切都會水落石出了。

主意已定，楊天義便不再逗留，藉著夜色的掩護，輕而易舉地又回到了自己出發的那個小院。

天才剛矇矇亮，四周仍是一片寂靜。看來，大家都還沒有起床，而自己留下的那封書信，應該也沒有人會發現。

可是，他的腳步才剛剛邁入房門，便赫然看到阿秀正坐在自己的床頭，而她手裡所拿的，正是自己留給烏力吉的信件。

“你怎麼在我房裡？”楊天義壓低了聲音問道。

“你怎麼又回來了？”阿秀臉色明顯有些不悅，便張口反問道。

“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你昨晚幹嘛去了？”

“你幹嘛偷看我的信，又不是寫給你的？”

“你這身衣服是誰的？你臉上這髒兮兮的又是什麼東西？”

“要不，你先出去一下吧？這大清早的，咱們孤男寡女的，讓別人看見了——”楊天義一邊說著，一邊脫去了那件偷來的外衣，又用毛巾擦掉了臉上手上的油彩。

“剛才士兵們在街上大呼小叫的，他們是在抓誰？是不是在抓你？”

阿秀正是被外面那些叫喊聲驚醒，心裡掛念著楊天義的身份，便跑到了他的房間，卻是意外地發現他早已不在屋裡，還在桌上留下了一封長長的書信。

信是寫給烏力吉的，但阿秀卻是毫不客氣地直接開啟來看了。而看罷信的內容，阿秀在擔心之餘，卻又不由得生出一股幽怨之意：這個可惡的“臘腸”，寫了這麼長的一封信，居然沒有一句提到自己！

“抓我？幹嘛要抓我？就因為我偷了件衣服嗎？”

“你是不是去殺莽古爾泰了？”

“什麼？你，你胡扯些什麼呀？”

“你是不是已經想起來自己是誰了？”

“阿秀，你就別胡亂瞎猜了！”

楊天義實在沒想到，阿秀居然會有這麼強的推理分析能力，看來，說書的聽多了，這想象力就是不一般！便指著她手中的信紙解釋道：“我上面不都說了嘛，我是看見莽古爾泰覺得有些眼熟，害怕被他認出來給你們惹上麻煩，這才想要出去躲一陣子的。”

“不對！”楊天義的話根本無法打消阿秀已經思考了許久的疑惑，“我昨天一直在注意著你。莽古爾泰還沒進屋的時候，你就已經躲到大家後面去了！”

楊天義頓時兩眼瞪得滾圓，腦袋也有點兒加速膨脹的感覺。

乖乖，我怎麼沒發現她一直在瞧著自己？這丫頭，該不會是真的喜歡上我了吧？

“還有——”阿秀凝神盯著楊天義的眼睛，聲音清晰而又響亮地說道：“你剛一聽到和碩三貝勒的時候，就有一個彎腰的動作，我看得出來，你是在去摸匕首！”

這一下，楊天義徹底懵了！

能說出這個細微的舉動，這就說明阿秀不是在誑自己，而是真的自始至終都在觀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貌似，這樣的“傻事”，只有陷入熱戀中的女孩才做的出來！

楊天義有些進退失據，便強辯道：“不是你爹跟我說的嗎，我的主帥就是被他給殺死的，我一聽到他的名字，下意識地就想要殺了他為主帥報仇。”

“下意識？恐怕不見得吧！”

阿秀冷嗤一聲，便站起身來，走到楊天義的面前，圍著他轉了兩圈，眼睛卻是在他身上不停地上下打量。

楊天義被看得心裡直發毛，便扭轉身來，正對著阿秀，不無心虛地反問道：“這種反應很正常啊，你又有什麼可懷疑的？”

“我不懷疑你的反應，我懷疑的是你的身份！”阿秀說著，便朝前走了一步，鼻尖幾乎就要碰上楊天義的嘴唇：“我在路上打聽過了，莽古爾泰事後曾在附近秘密盤查了好幾天，還截斷了通往大凌河城的所有路口，不許任何人透過。你說說看，這又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可能是為了抓我吧？”楊天義說著，便退開了一步。

“沒錯，假如你真的是他的親兵的話，倒是也有可能。”阿秀又向前邁了一步，卻是緊接著說道：“可是你大概忘了，楊天義被莽古爾泰包圍的時候，身邊根本就沒有一個親兵！這件事，早就在金人軍隊中傳開了，他們也早把他看做是一個真正的大英雄！”

“要這麼說，我一定是在半路跟他走散了。”楊天義接著後退。

“你胡說！”阿秀步步緊*，不依不饒地說道：“我們救起你的地方，離楊天義跳崖的那座山頭只有一里多地！雖然金人們說已經找到楊天義的屍體，可是，那你又是從哪兒來的？你滿身的馬刀傷口又是怎麼回事？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的頭分明是在石頭上撞傷的，可你昏倒的地方，根本就沒有石頭！你說，這又該作何解釋？”

楊天義被追問地連連後退，嘴裡卻是連聲說道：“我的大小姐，你小聲點兒行不行？”

“現在，我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你要爹爹幫你祛除身上的傷疤，你是怕別人憑此認出，你曾與金兵拼死廝殺過！”

聽了這話，楊天義已經連辯解的力氣都沒有了。

“所以，這裡面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楊天義根本沒有摔死！”阿秀再一次近在咫尺地與楊天義對視，一字一頓地說道：“而你，就是楊天義！”

楊天義退無可退，便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可還沒等他開口說話，門外卻是傳來了烏力吉的聲音：“大家趕緊起來啦！和碩三貝勒有令，要咱們吃過早飯就去王府！”

楊天義頓時又是一愣：怎麼，自己這才剛到屋裡，就又要故地重遊了嗎？

緊接著，烏力吉走遠的足音又重新走近，虛掩著的房門也被一把推開，他嘴裡叫著“臘腸，起床了嗎？”已是邁步跨進門來。

而眼前的一幕，卻是令烏力吉驚得目瞪口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