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負荊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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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似刀,亂雪如毛。

長長的隊伍在茫茫的雪地上軋軋前行,不時地,厚厚的窗簾被凜凜的寒風撩起一道細細的縫隙,那種冷熱交替的感覺,恰如楊天義此刻喜憂參半的心情。

雖然這一趟瀋陽之行收穫極大,甚至可以說是滿載而歸;雖然出征的這兩個月間戰功赫赫,甚至還收復了大片失地,但楊天義卻並無太多的喜悅之情。

事實上,在經歷過取得山西大捷卻仍被以“十大罪”彈劾的遭遇之後,他對於功勞的態度已經徹底地轉變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

上一次在山西平叛,功勞遠不及此趟征戰遼東,自己也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何過錯,便被人無端地扣上了一個“佞臣”的帽子。而這一次守土復疆,功勞更加是高不可賞,而且連自己都能意識到其中頗有不妥之處。那麼,未來將要面對的,又會是怎樣的一種境遇?

尤為可慮的是,當自己所表現出的能力足以讓許多人感到地位受到威脅的時候,那些曾經的盟友,是會對自己一如既往地支援?還是會倒戈相向,不遺餘力地打壓排擠?

楊天義在朝中人脈資歷甚淺,對此,他心裡也是完全沒有底兒。但是,他卻清晰地記得袁崇煥被凌遲處死的那一幕: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此乃千古不移之規律,前鑑不遠,豈可覆轍同軌?

不管怎麼說,在擁有足夠的實力之前,既然不能令別人因敬畏而不敢造次,那就最好不要讓自己因卓越而成為眾矢之的。

看來,必須要提前做些準備了。

車隊行進了整整一天,第二日上午便來到了一處名叫長定寨的地方,距離太子河也只剩下十多裡路了。按照事先的約定,負責護送的軍隊已不能再繼續前行,鰲拜與楊天義當面道別之後,便帶著部隊原路返回了。

當楊天義帶領車隊趕到太子河邊時,早有十多艘懸掛著大明旗號的船隻在那裡等候。眾人擾攘了一番,便相繼登船離岸,船隻橫穿過遍佈冰凌的河面,不到半個時辰,已在南岸的碼頭上停靠了下來。

時隔一個半月,楊天義的雙腳,終於再次踏上了大明的國土。

遼陽城,已經遙望可及了。

重新換上一身戎裝的楊天義剛一下船,便見到總兵宋偉率一眾部將以及李正、皇甫涵等人上前參拜迎接,卻惟獨沒看到楊嗣昌的身影。

他心中頗為疑惑,卻是未及開口相詢,便有宋偉上前稟報,說楊嗣昌正在城中等候,而曹文詔則因忙於蓋、耀兩城的交接事宜,恐怕要到傍晚時分才能趕來。

楊天義是在船上才聽說曹文詔的訊息的,雖然宋偉所言很是粗略,只是此刻倒也不便細問。於是,他便在沿途數千明軍士兵的列隊守候之下,在眾人前呼後擁的圍簇之中,浩浩蕩蕩、頂風冒雪地踏入了遼陽城內。

然而,正當楊天義在宋偉等幾名高級將領的陪同下,走進那座臨時充當總兵府衙的宅院內時,卻是赫然看到一個上身*之人,正在大廳階前的雪地上垂首長跪。

“楊嗣昌?楊大人?!”楊天義驚叫一聲,便衝上前去伸手攙扶。

此人正是楊嗣昌。

只見他頭頂、後背已被積雪層層覆蓋,手臂和前胸也已結了一層細細的冰霜,鼻子的下方,甚至還垂著一截寸許長的冰凌。

顯然,他已經在此跪了很長時間了。

在楊天義的連聲呼喚下,楊嗣昌終於漸漸有了反應。他艱難地抬起頭來,遲鈍地睜開眼睛,迷離地搜尋到了楊天義的面龐,喉結蠕動了兩下,似是想要開口說話,卻是連嘴唇也無法張開。

楊天義見他已經凍僵,倒也不敢貿然扶他站起,便衝宋偉等人大聲喊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快把楊大人抬到屋裡去!”

眾人正看得不知所措,聽到楊天義一聲令下,便趕緊擁上前來,為楊嗣昌拂去身上的積雪,又披上一件棉衣,然後便小心翼翼地將仍然保持著跪立姿勢的他抬進了屋裡。

楊嗣昌躺在床上的時候,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眾人又是給他灌酒,又是用酒為他擦拭身體,待他皮膚略微有了血色,便用幾床棉被將他重重包裹,再生起了幾個熱烘烘的火爐,直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方才將他救活了過來。

楊嗣昌剛剛恢復了一些精神,便費力地從被窩裡爬了起來,順勢又在床上跪倒,對一直坐在床邊的楊天義叩頭說道:“犯官楊嗣昌,罪無可恕,甘願受死,任大帥或殺或剮,犯官絕無半句——呃——怨言!”

或許是剛才的酒灌多了,楊嗣昌說話之時,居然忍不住打了一個酒嗝。

楊天義差點兒便笑出聲來。

他當然明白,楊嗣昌並不是真的想死。否則的話,他就不會是一個人跪在衙門裡了——畢竟,以他那種見死不救的做法,一旦在全體士卒面前公開的話,那才是真的沒有一點兒倖免的機會了!

但即便如此,楊天義覺得,這也足以顯示出他的誠意了。況且,他又當著眾將之面坦承己罪,這就表明,他的確是真心實意地悔過了。

事實上,早在錦州的時候,楊天義對此便有過預感:以楊嗣昌這種愛名惜聲的性格和立功心切的願望,在某種特殊的情形下,他的確有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只不過,由於形勢所迫,自己卻未曾進行相應的防範。

事後回想起來,假如自己當時提醒他一句,十有八九他就不會受人蠱惑。換句話說,他之所以會鑄成如此大錯,與自己的疏忽大意卻也不無關系。

算了,既然都已經過去了,而他也是個難得的人才,這件事就不必再追究了吧!

楊天義假裝不解地看了看楊嗣昌,又轉過頭去在眾人的臉上掃了一眼——只見宋偉臉上露出惋惜之色,李正眼中頗有不忍之意,而皇甫涵卻是面無表情——便回過頭來,衝楊嗣昌呵呵一笑道:“楊大人,我大老遠的趕回來,你就是這麼歡迎我的嗎?”

“啊?我,我不是……我是……”楊嗣昌腦子還不太靈光,也沒聽明白楊天義的意思,話語間便有些結結巴巴。

“我滿以為你會備下一桌豐盛的接風宴,想不到,你非但不去接我,還累得我為你忙活半天。現在倒好,我還沒吃一口東西呢,你卻連酒都喝飽了。你讓大夥說說,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大帥,我沒有喝——呃,酒,我這是,我……”

楊嗣昌只覺得腦袋裡昏昏沉沉,卻也不知是凍得還是醉了,便用力在頭上拍了兩下,帶著一臉悔恨之色,再次垂首說道:“犯官楊嗣昌,一心只要負荊請罪,不想卻讓大帥受累,犯官罪上加罪,不勝惶恐……”

“我倒沒發現你有多惶恐,只覺得你有夠小氣!”

在楊天義看來,此時的楊嗣昌倒是迷糊得有些可愛,他輕嘆一聲,便再次把話題引了開去:“虧你還是個堂堂的錦州總兵、加銜都督,打了這麼大的勝仗,卻讓我們一群人看你一個人獨飲慶功酒,你也不覺著寒磣?”

聽到這話,眾人便一起鬨堂大笑起來。

直到此時,他們才敢暗暗地舒了一口氣:大帥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既是叫出了這個官謂,也就是在表明他不再怪罪的態度。

房間內的氣氛,便也立刻輕鬆了許多。

在楊天義幾次三番的提點之下,楊嗣昌就算再不清醒,也終於聽懂了這句話裡的涵義:大帥分明就是在暗喻,自己已經用這份功勞,換得了他既往不咎的寬恕。

楊嗣昌的眼眶突然變得有些溼潤,便連嗓音也有些哽咽,心神激盪之下,說話卻是越發地語無倫次:“大帥,您這般寬宏海量,末將實在羞愧得無地自容……這份功勞,末將又怎敢據為己有……就連慶功宴,也要等您回來才能擺!”

“好了好了,你還沒跟我喝呢,怎麼就知道我海量了?”楊天義說著,眾人便又是一陣大笑。

楊嗣昌有些不好意思,便糾正道:“末將說錯話了,不是海量,是大量。其實,您的肚量比海還要大,您的酒量,更比末將要海得多了!”

“呵呵,看來,你是想跟我比比酒量了。只是不知道,”楊天義說著,便用腳踢了踢床邊的兩個酒罈,道:“你的酒還夠嗎?”

“大帥放心,酒,末將多的是!”楊嗣昌說著,便要翻身坐起:“末將這便命人擺下酒宴,為大人接風洗塵,也慶祝咱們大獲全勝!”

宋偉等人聽了,大聲地響應一聲,當即便要出去傳令。

楊天義卻是伸手攔住了他們,便又笑嘻嘻地說道:“慶功酒嘛,當然要晚上才能喝得過癮!再者說了,楊大人,你剛才都灌了半壇了,現在還能喝得下嗎?”

楊嗣昌慚愧地囁嚅了兩聲,已是體會到楊天義的照拂之意,便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體,高聲下令道:“你們聽著,大帥有令,今晚賞宴三軍,金吾不禁,大家盡可開懷暢飲!”

眾人喜不自勝,轟然應諾,便又轉身欲行。

“且慢——”

楊天義也站起身來,微笑著說道:“既然是慶功,那就不能沒有獎賞。告訴弟兄們,皇上的賞賜馬上就會到,除此之外,所有參戰將士,我還要每人賞銀二兩!為國捐軀者,每人撫卹十兩!而且明天就要全部發放!”

眾人聽罷,更是喜出望外,頓時便響起一片嘖嘖讚歎之聲。

人人都知道,每次打過勝仗,朝廷的獎賞至多不過數百文錢,而且還是多寡不均。落到普通士卒手上時,可能就只有數十文了。相比之下,楊大帥的賞賜,簡直就是豐厚無比了!

眾人興奮地眉開眼笑,紛紛感慨道,跟著楊大帥,既有勝仗打,又有重賞拿,實在是再痛快不過了!

楊天義卻是擺了擺手,便又隨口說道:“順便跟弟兄們說一聲,三天之後,大軍開拔,返回錦州。去吧!”

眾人雖不解其意,但此時戰事已畢,確也人心思歸,這自然也是一條好消息了。大家喜上眉梢,恭謝了一番,便歡天喜地地傳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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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嗣昌兄,我也要先去洗個澡,再好好睡上一覺了。咱們晚上再一起喝個痛快吧!”說罷,楊天義便帶著李正和皇甫涵也一起離開了。

當晚,總兵府內張燈結綵,裡裡外外熱鬧非凡,到處是一片觥籌交錯、猜拳行令之聲。正當眾人喝得面紅耳赤之時,卻見一名軍校急匆匆走進大廳,在楊嗣昌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楊嗣昌臉色大變,“噌”的一聲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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