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大漢被何震婉轉悠揚的慘叫聲正鬧得心煩，聽到有人阻攔，便有一人怒道：“你少管閒事，當心老子連你一塊兒打！”說著，便一拳向來人揮去。

何震早已止住叫聲，抬起頭一看，見是熟人，也顧不得兩人年齡差別，便喊道：“大哥，救我一把！”

這人正是楊天義。

說來也巧。剛才楊天義化裝成一個中年農夫，跟著周逸軒走了一路，直到他和眾人分手，然後回到周府，途中除了聽到幾句“何震”、“何二小姐”、“收網”、“喝喜酒”的零言碎語之外，便是一無所獲。在周府門外向路人打聽了他的名字，楊天義便去了裝扮，準備返回客棧。走到半路，恰遇這打人事件，仔細一看，立刻認出了那被打者竟是下午在暗香樓與自己相撞之人。

楊天義對此人印象倒還不錯，於是便出言制止。哪知這大漢如此兇霸，二話不說揮拳便打，見那拳頭揮至面前，楊天義一把抓住，然後好整以暇道：“兄弟，得饒人處且饒人，在這門口打人，也影響你們的生意不是？”

那大漢只覺得自己的右手像是被一把鋼鉗抓住一般，一陣劇痛傳來，便有兩珠淚滴奪眶而出。他情知遇上了高手，便咬著牙說道：“你說的也是，算了，今天就饒了他，你趕緊——帶他走吧。”

楊天義雙手用力握住那只拳頭，使勁地揉捏了幾下，嘴裡感激不已地說道：“謝謝，謝謝！你真是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裡能撐船啊！”

那大漢緊咬牙關，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求饒的話卻是一句也不說，倒也有幾分骨氣。楊天義見狀，便鬆開了手，低聲說了句“得罪了”，然後扶起何震離開了。

兩人來到一間茶館，找了個角落處坐下。何震除了嘴角眼角略有些青腫之外，身上倒也別無大礙。楊天義便知那兩個大漢手下留情，或許只是想略施懲戒，殺雞駭猴罷了。

互相通了姓名之後，楊天義得知自己無意間救下之人竟然就是何震，心中不免有些驚喜，心想說不定從他這裡，還能夠打聽到一些關於周逸軒的底細。於是便詢問其何故捱打。

何震一臉沮喪的樣子，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嘴裡還不住地抱怨自己運氣背，言下頗有改日必當再戰，誓要一雪前恥之意。

楊天義明白這種賭徒心態，微微一笑，說道：“何兄，恕我直言，你就是再去十次也是枉然。別說是那荷官，即便是我，想贏你也是易如反掌！不信？我就跟你打個賭，就玩擲骰子，賭大小，我可以讓你連贏十把，然後再讓你連輸十把。”

何震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說道：“你那招誰不會，骰子裡面灌了水銀嘛，人家用的骰子那可是貨真價實的！”

“呵呵，既然何兄不信，那這樣，改天你去找我，帶上你的骰子，咱們當場驗證，這樣總可以了吧？”楊天義對於各種賭術都很精通，尤其是骰子和撲克牌，只是後者如今沒有用武之地罷了。

“那好啊，那就這麼說定了。”對這種敢於事先預測結果的賭局，何震覺得這比賭博本身更要刺激。

“對了，你說你去暗香樓是為了借錢，那個借你銀子的周公子，可是名叫周逸軒？”楊天義問道。

“正是。自從他的伯父當了內閣首輔，他的出手便越來越闊綽，每次找他借錢無有不允，而且從不提還錢的事。”何震嘆息道：“哪像我，每個月只有十兩的零花錢，還是從妹妹那裡要的。可憐啊！”

周逸軒的伯父也是內閣大臣？看來這裡面確實有戲。

“那你認識溫子辰嗎？”楊天義心想，只要能搞清楚兩家之間的關係，或許自己的疑惑也就迎刃而解了。

“溫子辰？聽說過，不過不認識。像他們這樣的官宦人家，如何會瞧得起我們這些經商之人？”何震想了想，又補充道：“倒是周公子，我們是在一個**中偶遇，還是他主動跟我攀談，這才有了交情。”

聯想起跟蹤周逸軒時所聽到的話，楊天義感覺到了這裡面的陰謀氣息，雖然與何震相交甚短，但仍忍不住提醒道：“何兄，那他對別人也是如此嗎？如果只是對你大方，那你就要考慮考慮了，或許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何震清楚，自己與周逸軒只是酒桌上的泛泛之交，對方並沒有很充分的理由對自己有求必應，更何況周逸軒也知道，自己借錢是拿去賭博。

平心而論，何震也認為，把錢借給賭徒，無異於肉包子打狗的冒險。如此看來，這事兒的確是有些不同尋常了。

“我的意思是，或許他借錢並不是借給你這個人，而是借給你這個姓。”楊天義與周逸軒不過是一個照面，僅僅是從聽到的零零碎碎中，有了一些猜測。他覺得，作為朋友，這種善意的提醒雖不是必需，卻也不能說是多餘。

何震沒有說話。他雖然痴迷賭博，卻也並非冥頑不靈之徒，最起碼，家族的重要性他還是有清醒的認識的。相對於家族這個根基，自己只不過是一片枝葉，而且就目前而言，還屬於可有可無的那種。對於家族的聲望和利益，他也是一直維護的，否則，也不會出來賭了這麼久，還沒有人知道他竟是何家的大少爺。

其實，就借錢這事來說，他很清楚周逸軒絕不只是給自己面子，只是很多時候，內心裡不願意承認罷了。此刻，聽楊天義直言不諱，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確實一直是在自欺欺人。

連一個不相干的人都能看出來這裡面有問題，莫非自己還要繼續裝傻充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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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個周逸軒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難道是為了妹妹？一想到這裡，何震就有些著急了。妹妹雖然對自己很苛刻，但他的心裡卻從未有過半點怨懟之意。正是因為自己不成器，才讓她一個柔弱女子承擔起了家族事業的重任。自己幫不上忙也便罷了，若是還要在背後拆臺，那可不只是對不住何家了，更對不起妹妹。

“楊兄弟，你我雖是初次相識，但我卻覺得一見如故。不瞞你說，你的話我並非沒有考慮過，只是如今——唉，原本是想早日還清欠債，不料想卻越陷越深。”何震也是有苦難言，父親對賭博一向深惡痛絕，妹妹那裡又是鐵面無私，自己欲要還錢，便唯有去賭，如此一來，便是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的漩渦，無法自拔。

但凡賭徒，又有幾個不是這般心思，但是，又有幾個，不是最終走上了賭棍乃至賭鬼的不歸路？

楊天義對此也無計可施。他以前也經常出入**，但那只是為了完成任務。對於賭徒，他雖然恨其不幸，但更多的則是怒其不爭，道路從來不止一條，既是自己選的，那就只有自己承擔。

楊天義忽然靈機一動，說道：“對了，我在京城有一個朋友，只是很久沒有聯絡了。他叫朱信，平時出門都帶著十幾個保鏢護衛，那可不是一般的有錢人。如果能找到他，想必他定然肯出手相助。何兄，你在京城這麼久，可聽說過此人？”

“朱信？朱信？”何震也是一陣興奮，“朱姓乃是皇姓，京師之中皇親國戚倒是隨處可見，只是他們輩份森嚴，倒也沒有這樣的名字。若不是皇親，能有這般排場，定然也是名門望族，只是——”

何震從記憶中努力搜尋了半天，終於還是無功而返，只得搖了搖頭道：“楊兄弟，恕為兄孤陋寡聞，這個名字我還真未聽說過。”說罷，眼神中的光彩已是黯淡下去。

楊天義心想，如此說來，這個朱信十有八九是個假名了。既是這樣，以後再慢慢打聽就是，倒也不必急在一時了。

兩人又隨便聊了幾句，然後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地點，便拱手道別，各自回家了。

晚飯過後，楊天義坐在蒲團上開始打坐，腦海中漸漸變得一片清明，便是要進入抱元守一的狀態。

肖蓮躺在床上，看似神色如常，其實心裡卻很亂。事實上，自從聽完菁菁的彙報後，她便一直無法平靜下來。從理智上說，她並不相信楊天義會做出那樣的事，可是遇到這種事情，又有幾人還能保持理智？

好容易等到了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肖蓮輾轉反側，終於忍不住問道：“天義，忙了一下午嗎？”

“嗯。”

“你是不是又回——暗香樓了？”

“嗯。”

“那兩個叫鶯鶯、桃桃的，長得很好看吧？”

“嗯？才不是呢，比你差遠了。”

“那，她們很年輕嗎？”

“什麼呀，比你還老呢！”

“楊天義，你——”肖蓮被觸到了逆鱗，一下子就爆發了：“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樣，野花真的就比家花香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