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璧見楊天義猶豫不答,以為他是不好意思,臉上曖昧一笑,大聲說道:“好了,楊先生知道了。讓雪兒稍等一會兒,我和楊先生還有幾句話要說。”
車外那婢女應了一聲,便轉身離開了。
何之璧笑呵呵地說道:“天義啊,這可是小女親自邀請,你該沒話說了吧。先說好了,這回我可是沒有事先交待過。”
“哦?”楊天義抓住了他話中的漏洞,歪著腦袋問道:“那您的意思是,上次是事先商量好的了?是什麼事呢?”
何之璧頓時有種不打自招的感覺,尷尬地笑了笑,說道:“說到底,我還不都是為了這幾個孩子,若不演出好戲,又怎能留下你這位知音?再者說了,”何之璧看著楊天義,眼中充滿了期許的味道:“在我眼裡,也早把你看做親子一般無異。這不都是緣分嘛!”
聽了這話,楊天義反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心中暗歎,這做生意的人,說起話來果然是無懈可擊,赧然一笑道:“何伯伯,您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兩位少爺要是能體會得到,一定會感動得淚流滿面!俗話說,父愛無疆,唉,古之人不餘欺也!”
何之璧聽出他躲避之意,便道:“不論兒子女兒,我都是同樣愛護,尤其是這女兒,我對她的關心,猶在兩個兒子之上!”何之璧大有深意地說道:“只是現在我老了,該找個人接我的班了。”
楊天義語氣堅定地說道:“何伯伯,您放心,經歷過這次事情,我敢保證,何震定能重新振作,接好班站好崗,讓何家的事業蒸蒸日上!”
何之璧見不論自己如何暗示,楊天義總能把話題轉移,氣得鬍子一翹一翹的,哭笑不得地說:“好了,咱們說了這麼久,我也算替你爭足面子了,你還是先去見見小女吧,別讓她等急了。”
說完,不等楊天義接腔,自己先跳下車來,喊來了何霖,說道:“霖兒,聽說那邊有片梅林,咱們也甭坐車了,一塊兒踏雪尋梅,豈不美哉?”
接著,又吩咐車隊按照原定路線繼續前進,然後便拉起滿臉迷惑的何霖,離開大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南邊走去,身後灑下一大一小兩串蜿蜒曲折的腳印。
走出了十幾步,何之璧突然又轉過頭,衝著仍呆立在馬車旁的楊天義咧嘴一笑,又示威似地揚了揚下巴,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就剩下你們倆了,我看你還怎麼兜圈子!哼哼!
楊天義見父子二人漸行漸遠,知道這回是徹底躲不過去了,若再遲疑,倒顯得矯情了,便昂首挺胸,邁步走到何雪馬車跟前。
何雪聽到腳步聲,便在車中說道:“先生既然來了,便請上車說話吧。”
聲音彷彿空谷幽蘭,沁人心脾,又好像寒山遠鍾,清澈空靈。楊天義心想,聲音倒是好聽,可惜缺少些感情,就好像畫了龍卻少了點睛一筆。而且,她這一開口,就給自己設下了一個陷阱。
楊天義望著路邊那些稀疏枯萎的樹木,淡淡一笑道:“何姑娘,既是出來賞雪,咱們何不雪中漫步,邊走邊聊,說話看景兩不耽誤,不比窩在馬車裡強得多?”
停了一會兒,何雪在車廂中說道:“先生言之有理,便請稍候片刻。”接著,車廂中便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是在收拾什麼東西。
楊天義以為她會很快出來,沒想到這一“稍候”,竟是候了足有五分鐘。楊天義心中明白,這是在報復自己讓她久等之仇呢,便也並不催促,往路旁走了幾步,靜等她把面子賺足。
終於,姍姍來遲的腳步聲到了楊天義的身後,只聽何雪說道:“不好意思,讓先生久等了,咱們往哪邊走?”
楊天義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何雪的身高——發出聲音的位置跟自己的耳朵平齊,那麼,她的身高應該在一米七八左右。楊天義暗忖,這何老爺子的遺傳基因當真不差,兒子就夠高的了,連女兒也能壓自己半頭。自己一旦轉身過去,恐怕就要仰著臉說話了。
既然如此,乾脆就不轉身了!
楊天義伸手向前方一指,頭也不回地說道:“北邊好像有個村莊,咱們就往那邊去吧。”
何雪點頭同意,並制止了婢女的隨從,獨自一人跟著楊天義踏雪前行。身後,車隊也緩緩啟動,繼續西向而去。
走了好遠,兩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好像都在專心致志地欣賞雪後美景。既然何雪不開口,楊天義就更懶得去沒話找話了,反正既不認識,也沒興趣,倒也落得清靜。
過了一會兒,何雪終於打破沉默,問道:“楊先生,聽家父說,你雖然年輕,卻是能文能武。像你這樣的人才,到我何家來,應該不只是為了區區五十兩酬勞吧?”
楊天義答道:“五十兩銀子,對於你可能只是九牛一毛,對我來說,那可不是小數目。想當初我剛來的時候,可是連頓飯都吃不起。”
“先生說笑了,”何雪道:“聽大哥說,你們去一趟**,就贏了幾千兩銀子,先生又豈會為一頓飯發愁?”
“何震的本事如今已不在我之下,照你這麼說,你是不是應該勸他天天都去賭一把?”楊天義反問道。
何雪顯然對他兜圈子的能耐早有耳聞,便停下了腳步,直截了當地問道:“先生,你覺得我美嗎?”
楊天義其實早已猜到她的用意,也停了下來,轉身向何雪看去,正要說話,卻是驚叫一聲:“啊,原來是你!”
面前這個女子,竟然就是當初在茶樓上所見的那個白衣女郎!楊天義心想,這世界太小了,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只見她今天上身穿著一件雪白的鵝絨大氅,下身一條緊身棉褲,腳蹬高筒皮靴,愈發顯得身段婀娜多姿,再配上她的絕世姿容,立在這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便如同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傲世輕物,睥睨眾生。
剎那間,楊天義竟是有些痴了。
何雪好像早料到他會這樣,臉上微露譏諷之色,問道:“怎麼,先生見過我嗎?”
“嗯,見過三次。”楊天義絲毫不想掩飾自己的驚訝,仔細回想了一下,緩緩說道:“第一次是八月十六,在一座茶樓之上;第二次應該是我上班的第一天,在你們綢緞鋪的門口。只是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你就是你。”
“哦,是嗎?”八月十六是袁崇煥被行刑的日子,何雪對當天的情形還依稀記得,雖然對楊天義沒有絲毫印象,但對他的話倒也不再一味只是懷疑了。
“那第三次呢?”
“第三次,就是現在,而且,我終於知道,原來你就是你。”
“既然如此,先生是不是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何雪倨傲地問道。
“暫時還沒有,我只是覺得你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楊天義抬頭看著何雪的眼睛,從容不迫地答道:“而且,你確實有居高臨下的資本。”
何雪被他的坦承逗得微微一笑,卻又步步緊*道:“先生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覺得我美嗎?”
楊天義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據我所知,覺得自己很美的人,也總覺得別人會覺得自己很美。你覺得自己美嗎?”
何雪忍不住撲哧一笑,諷刺道:“先生果然是拐彎抹角的行家裡手,只是我一向喜歡直來直去的人。”
“那你不如直接告訴我,我是該知難而退,還是該曲意逢迎?”楊天義開始防守反擊。
“這麼說來,先生果然對我有意,你是想要娶我嗎?”何雪面帶嘲諷地問道。
“我對自以為是的女人一向沒有興趣。”楊天義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之情。
“那又怎麼樣?只要你對何家的財產有興趣就行了!”何雪滿臉不屑地說。
楊天義終於被何雪咄咄*人的態度惹火了,便反唇相譏道:“我原以為你是一個很自信的人,誰知聽你說這一番話,才知道原來你一點兒都不自信!”
何雪嬌軀微微一震,面不改色地問道:“哦,先生此話怎講?”
“作為一個女人,美麗由內而外,魅力渾然天成,你卻總想用別人的讚美來證實自己的美麗,用是男人都想娶你來證明自己的魅力。這倒也罷了,而你卻又用家財萬貫來懷疑喜歡你的人都是另有所圖,進而也全盤否定了自己。像你這樣自相矛盾的做法,不是自卑又是什麼?”楊天義侃侃而談,說話擲地有聲。
何雪氣得俏臉通紅,猛一跺腳,語氣更加冷若冰霜:“何家是父親一生的心血,我謹慎些又有什麼錯?若不是擔心家裡的生意受影響,便是十次我也嫁了,哪輪到你在這裡教訓我?”何雪心裡一急,說話就有些口不擇言。
楊天義聽了淡淡一笑,說道:“你別急,我話還沒說完!你是不是以為自己能執掌何家的生意,就覺得很了不起了?告訴你,你錯了!”
楊天義心知,對付這種傲慢自大的女人,必須先摧垮她自負的基石,兩個人才有平等對話的可能,便不留情面地說道:“企業的高管我見過無數,可從沒見過累成你這樣的!居然連家都顧不上回,連飯都顧不上吃,連弟弟都見不上一面!你以為你是神仙嗎?像你這麼沒日沒夜地忙碌,你能撐多久?三年?五年?等你累垮了,何家的生意怎麼辦?跟著你一塊兒垮嗎?”
何雪見自己一向引以為榮的敬業精神被貶低得一無是處,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牙根恨得直癢,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楊天義見已有效果,便繼續窮追猛打:“其實你應該心裡清楚,你比你哥差遠了,所以你才不得不以勤補拙。但是不管你再勤,卻也補不了能,更補不了智。更何況,今日之何家,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我說這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認,何家,現在已經是危在旦夕!”
楊天義這番話句句誅心,便如同根根鋼針直刺何雪內心深處。雖然明知他所言非虛,何雪嘴上卻兀自強硬道:“你胡說!你憑什麼這麼危言聳聽!”
“兩個月前,你是不是接了兵部的一個大訂單?是不是現在卻遇上了麻煩?你太傻了,只想到這是一次機遇,卻看不出,這其實是別人算計何家的一個陰謀,目的就是要吞掉整個何家!”楊天義語不驚人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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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雪俏目噴火,怒氣衝衝道:“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三年前,何震遭遇一場騙局,何家損失慘重。三年後,你又要重蹈覆轍,而這次,你會輸得更慘,不僅要輸掉何家,甚至還要搭上全家的性命!”楊天義慨然長嘆道:“虧你整天還自命不凡地以功臣自居,你可知道,你馬上就要成為何家的罪人!”
何雪怒極反笑,譏誚道:“想不到你信口開河也挺有一套的嘛!你以為你這些無稽之談,我會相信嗎?”
楊天義側目與之對視,無不憐憫地說道:“你還真像個鴕鳥!”
“鴕鳥?那是個什麼東西?你什麼意思?”何雪雖不知其為何物,但料想也不是什麼好詞,便怒聲質問。
楊天義正要解釋,突然聽到不遠處有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說道:“女娃,他的話你最好相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