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一所說的一樣,謝伏危被掌戒長老拉著招呼各仙門的修者大能,不到傍晚時候根本脫不了身。
這個時候萬劍峰的弟子都去了青雲臺這邊,海棠林這裡除了幾個仙童之外,再沒有旁的人了。
戚b可能會在附近,只是那邊的竹林有些距離,有靈寶遮掩氣息他也覺察不到。
“你先進去待著吧。”
蘇靈一邊說著一邊將門給開啟,讓琳琅進去。
“我先去周圍瞧瞧,探探路,看看哪邊人少些。記住,在我回來之前千萬別出去。”
琳琅聽了她的話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靈寶。鳳山的靈寶很多,其中能夠隱藏氣息的也不少。
但是天地之間唯有手中這“求鳳”能夠隱藏全部的氣息,哪怕是化神修者也很難覺察。
“你只要別作死去青雲臺那邊晃悠,哪怕碰上什麼人,只要拿著這靈寶都能順利逃出去吧。”
蘇靈不大明白對方說這話什麼意思,她微皺了皺眉,回頭看了過去。
“要是真有那麼容易我來找你做什麼?”
“謝伏危在我身上下了同心咒,我這靈寶是能隱藏氣息,但是也正是因為隱藏了全部氣息才會讓他覺察。他找不到我了,就會立刻趕過來的。”
“所以我才把我身上的劍氣和一縷魂力留在了你身上,這樣即可維持一日氣息不散。到了晚上他回來了之後就算發現我走了,也找不到我了。”
同心咒?
琳琅不自覺咬了下紅唇,她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傻子。這同心咒如何種下她再清楚不過來,那是需要取心頭血的。
為了不讓蘇靈離開,謝伏危這心頭血取了七七四十九日才種下了這個情咒。
“……他對你這般情根深種,你當真一點兒也不留戀?一點兒也不動心?”
蘇靈這個時候明白了,對方問那些話不是擔心自己逃不逃得掉,而只是怕她改變主意,不願意離開了。
她是在確定,確定蘇靈的是否真的毫無留戀,鐵石心腸。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蘇靈扯了扯嘴角,眉眼之間全是森然的笑意。
“留戀?動心?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會對一個一劍誅了我的人動心?”
“難道就因為他喜歡我,對我做了這些事情我就會放下一切重新喜歡他?為什麼?這不是他自己心甘情願,自己想要贖罪求我原諒,和情愛有什麼關係?”
“琳琅,我和你不一樣。我對謝伏危沒有你那麼深的執念,我沒有恨他不代表我多喜歡他。我只是不在意。”
她很少和琳琅說這些話,以前是不屑於說,要不是對方問了,她現在也懶得說。
“修者一生太久了,你願意在他身上蹉跎百年,千年都無所謂。我也管不著。”
“……你想說什麼?是覺得我愚蠢,想要嘲諷我嗎?”
蘇靈搖了搖頭,從始至終神情都特別平靜,好似死水一般沒什麼波瀾。
“人各有選擇,沒有高低貴賤。”
“你放不下便繼續堅持你下去,對你而言也未嘗不是一種選擇。只是喜歡這種感情應該不摻雜旁的東西。”
“只要我能順利離開劍宗,我與你之前種種便一筆勾銷。你以赤誠之心相待於他,這鐵樹可能是為我才開的花,但是這花最後未必不能落在你的手上。”
琳琅沉默了良久,她心下一動,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變化。
不過只是轉瞬即逝,她甚至還沒有覺察到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她抬眸看向眼前人,琳琅發現她似乎從沒有這樣認真專注地看過蘇靈。
或者從未用過純粹的視線注視過她。
少女眉眼如畫,經過生死卻依舊如初灑脫。是她永遠也不可能做到的通透。
琳琅突然有些明白了,明白謝伏危為什麼會這麼執著於蘇靈。
這和她執著於謝伏危其實是一個道理。
她想要那個目無一切的青年眼裡只看得到她,而謝伏危對蘇靈亦是如此。
琳琅太清楚了。
謝伏危於她而言有多特別,謝伏危便有多放不下蘇靈。只要有她在,自己便毫無勝算。
她壓著心裡翻湧的情緒,最後垂眸將視線落在了蘇靈手中的那把靈劍之上。
從剛才瞧見這把靈劍的時候琳琅就想要問了。
“你這把劍好像並不是出自劍冢……”
“上面有他的劍氣,是他為你鍛造的吧?”
蘇靈正準備離開,見對方這麼說道後她驟然沉默了起來。
倒不是在意琳琅的感受,只是她一時半會兒有些不知道該拿這劍怎麼辦了。
“這劍是用日晷和月見的劍靈融的,謝伏危將它給了我,我原是不能拿走的。”
“但是我若不拿走……”
“你若不拿走可能撞上了高階修者便沒辦法全身而退了對嗎?”
蘇靈紅唇微抿,而後點了點頭。
“我之後會想個法子託人將它還回來的,這畢竟是劍宗的東西,與我無關。”
琳琅面上很沉,從知道這劍是謝伏危為蘇靈鍛造的劍開始,她便很難再保持平靜。
尤其是在感知到了裡面融了謝伏危的本命劍氣之後。
妒忌。
或者更多的是嫉恨和不甘。
不僅僅是對蘇靈,還有謝伏危。
“……我可以摸一摸嗎?”
蘇靈沒多想,將伏見遞給了對方。
琳琅指尖微動,剛拿到了這把劍,還沒有來得及碰觸,便被一道極重的劍氣給彈開了。手背紅得厲害,像是被火燙灼了一般。
蘇靈見了皺了皺眉,看琳琅疼得眼尾泛紅的樣子沉默了一瞬。
“先說好,這和我可沒什麼關係啊。我可沒動它,是它自己的劍氣,估計是不喜歡生人碰觸吧。”
琳琅沒有懷疑這是蘇靈動的手,因為她感知得清楚。
剛才那是謝伏見的劍氣,它不允許除了蘇靈以外的人去碰觸。
“我知道。”
她眼眸暗沉了幾分,一邊用靈力療愈自己的手,一邊低聲詢問了一句。
“這劍可有名字?”
蘇靈聽了這話明顯沉默了起來,她囁嚅了下紅唇,好幾次想要開口回答,卻又覺得有些羞恥。
“……別問了,反正不是什麼好名字。”
她這麼說著,不想伏見有了反應。
伏見是生了靈的劍,聽得懂人語,見自己的主人這般嫌棄自己,它很生氣。
都不帶蘇靈反應,“嗖”的一下拔出了劍鞘。然後劍柄一動,調轉了個方向。
蘇靈不回答,它便自己用劍尖一筆一頓地刻在了一旁的牆面上。
琳琅下意識順著伏見刻畫的地方看去,剛開始還沒什麼,等到瞧見了這劍的名字後瞳孔一縮。
臉上像是覆蓋了一層霜雪般,冷得駭人。
“伏見……”“看來他真是恨不得將自己心掏出來給你。”
琳琅說著冷笑了一聲,長長的睫毛顫了下,直勾勾注視著眼前的蘇靈。
“可惜你不稀罕。”
“就算稀罕,之後也沒機會要了。”
蘇靈知道伏見刺激到了對方,她也沒想解釋什麼,反正這劍被命名的那一瞬間便定了咒,是無法更改的。
除非劍斷,這名字會伴隨它百年千年,永不改變。就算琳琅不喜歡也沒用。
她以為琳琅說什麼之後沒機會了是說她離開的意思。
蘇靈也沒多想,只抬起手拍了拍伏見的劍柄,它一下子便明白了立刻回了劍鞘。
“總之就麻煩你在屋子裡好好待著了。我會儘快在天亮之前離開的。”
她說著朝著琳琅揮了揮手,也不看對方什麼反應便徑直往後山那邊過去了。
琳琅站在原地許久,久到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視野之後這才沉著臉色,輕輕關上了門。
萬劍峰,青雲臺。
謝伏危神情冷淡地坐在了高處,身旁各派的修者大能也坐在一起,大家都將視線落在了下面的比試之上。
竹俞坐在謝伏危的旁邊,他正拿著塊桃酥吃。這個時候已經快傍晚了,天邊隱約有橘黃色的霞光浮現。
感覺到身旁人臉色越來越沉,他嘆了口氣出聲安撫。
“好了,以前修行的時候你一個人能在靜心池待上七天七夜也不見動彈分毫的,怎麼這才一天都不到都堅持不了了?”
“今日還有三場比試,你再等等吧,有始有終。”
青年壓著唇,面上其實沒什麼情緒。也只有竹俞能夠看出他眼裡的不耐。
“我從剛才開始就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我想回萬劍峰一趟。”
這種感覺在之前蘇靈去九重塔的時候他就有過一次,謝伏見很難不在意。
“什麼事?蘇靈不是就在萬劍峰待著嗎,你感知得到她。她一沒出什麼事,二沒走,能有什麼事?”
謝伏危喉結滾了滾,緩緩將神識往周圍覆了過去。
這裡人太多了,雖然他沒受什麼影響,還是能夠感知到蘇靈的氣息,卻還是覺得不對勁。
“她太安靜了。”
“從我離開到現在她一直就在屋子裡待著沒出來,很不正常。”
“……人天天想著往外跑,離開劍宗的時候你用結界把人給關在屋子裡不放出去。現在人想安安靜靜待著你又覺得不正常。”
竹俞被謝伏危這話給氣笑了,他將手中的杯盞放下。
“今天不是摘英會嗎?這麼多修者在,她待在屋子裡不出來才正常,不然被發現了可就麻煩了。”
“若是這樣,她今晨不會特意來尋我說一個人在屋子裡待著無聊,讓我把結界撤了。”
謝伏危越想越不對勁,他眼眸裡有什麼情緒閃爍。他很不安,哪怕竹俞再如何勸阻也沒忍住。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他站了起來,正準備離開的時候。
青雲臺北邊後山的林子裡突然竄出了好些靈鳥,前面幾隻是仙鶴,一個童子踩著仙鶴匆匆往這邊趕了過來。
謝伏危還沒有反應過來,那童子便落在了他前面停下,而後站穩身子慌忙行了個禮。
“何事這麼慌慌張張?”
“宗主,蘇師姐她……”
青年瞳孔一縮,不知春也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緒驟然出了劍鞘。
“她怎麼了?”
崑崙那邊的人也覺察到了這邊的動靜,赤松子聽到這個“蘇”字心下一動。
他眼眸沉了下來。
“哪個師姐?”
“是百年前九重塔隕落的那個蘇靈師姐!”
“她死而復生了!”
蘇靈這個名字不僅是在萬劍仙宗,當年九重塔的事情引來了鳳山妖主,他們想不記住想不印象深刻都難。
眾人聽後慌了起來,他們怕的不是蘇靈,而是蘇靈背後的人。
他們怕鳳山的妖修也跟著闖入了劍宗,設下了什麼陷阱,要奪取什麼靈寶。
“當真有此事?你可看清楚了?!當年大家親眼看見她死在了不知春的劍下魂飛魄散了,怎麼可能還有命活?就算重塑魂魄也至少得要個五百年!”
童子連忙點了點頭,臉上很是慌張。
“當真!我認得蘇師姐,那人的模樣和她一般無二。而且她是從後山方向過來的,好像是剛從萬劍峰離開!她原是發現我了,想要殺我滅口,但是我碰上了明月閣的琳琅師姐,這才得了機會過來報信。”
“我怕她拿了什麼靈寶離開,琳琅師姐身上有傷未痊癒拖延不了多久!宗主你們趕緊去後山看看吧,要是她離開了就遭了!”
其他人聽後沒有立刻動身,而是互相看了旁邊人一眼。
最後赤松子上前,沉聲問了一句。
“除了蘇靈之外,你可有瞧見旁的什麼人?”
“沒有,我並未看到旁人。要是真有旁人我也未必逃得出來。”
這話讓眾人松了口氣。
一時之間他們的視線都不自覺往謝伏危身上落,蘇靈畢竟是劍宗的弟子,清理門戶得事情也該是劍宗的人來做。
“謝宗主,百年前蘇靈便與鳳山少主勾結私闖了九重塔盜取了靈寶,更是破壞了這九重塔的結界導致了近百年來妖邪破出肆虐人間。”
老者端著前輩的架子,抬起手捋了捋鬍子,淡淡看向了一旁冷著眉眼的青年。
“百年前她能在不知春劍下還能存活,著實讓人疑惑。我們也不追究是不是你當時一念之間留了她的性命,但是這一次,這門戶最好還是徹底清理乾淨為好。”
“雖然這是你們宗門的私事,我們不該摻和。只是不知道一會鳳山的妖邪會不會也跟著上來,要是來個裡應外合,到時候就不單單是你們劍宗的事情了。”
竹俞這個時候猛然反應了過來,他想起了剛才瞧見琳琅的事情。
原以為是錯覺,如今看來一切都有些耐人尋味了。
“各位稍安勿躁,我覺得這件事頗為蹊蹺,我們先……”
“竹賢侄,難不成你也想包庇一個勾結妖邪,離經叛道之徒?你剛才沒聽見這位小友說嗎,蘇靈發現了他想要殺他滅口。這種蔑視他人性命的人,難不成不該就地誅殺嗎?”
青年的話還沒有說完,赤松子便徑直打斷了他。
說到這裡他抬眸看了一旁面色冷鬱的謝伏危一眼,他見對方不為所動,冷笑了一聲。
“怎麼?謝宗主難不成也想要包庇這逆徒不成?”
謝伏危掀了下眼皮,這時候才有了點兒反應。從赤松子入宗門到現在,這是青年第一次正眼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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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往後山那邊御劍而去,而是朝著老者這邊走了過去。
竹俞一怔,伸手想要拉住謝伏危。
然而不知什麼時候他被施了定身術法,動彈不了分毫。
青年眸子冷冽,裡面有殷紅流轉,瑰麗詭譎。
不知春劍光凜冽,劍比聲音快,都沒人反應過來,破雲而出般生生刺進了赤松子的心臟。
“包庇?”“她何錯之有?”
謝伏危的手緊握住劍柄,驟然將不知春拔了出來。
血淌了下來,就像海棠花葉落了一地。
“倒是你們這群老不死的,我本打算看在師妹不喜殺戮的份上饒你們一命。不想竟上趕著往我劍刃上撞。”
“看來當真是活太久了,不知道惜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