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在胡當當看來, 王楠是應該消失一段時間的，這幾天網上說什麼的都有。王金貴和姜小蓮的事在第一時間就被強大的人肉給搜了出來, 於是人們開始從各個方面來猜測王楠的這個舉動。
“怎麼看，他和這個爹也不該有這麼深的感情的。”
“真的只是去奔喪嗎？”
“其實, 還是覺得打不過吧。”
“最討厭這種懦夫了。”
“其實我們要的只是一種態度，打不打得過是一回事，打不打，卻是另一回事！”
……
這些評論多如牛毛，不過這些評論就像沙灘上的石子，就算多，但不管說的還是看的, 也都不是太在意, 比較有殺傷力的，是那些長篇大論：“一個球手，是要有運動精神的，這一點, 我並不懷疑王楠具有。從王楠99年出道, 我們看著他打了很多球，毫不諱言的說，在過去，他總是和比自己強大的對手交鋒。所以，哪怕這次是卡羅爾，我相信王楠也不會懼怕。”
“但是同樣，我也不認為王楠棄權, 是為了奔喪。這從常理上說不過去。按照匯德的說法，是他們告訴王楠，他父親去世的訊息的。但是匯德是一個什麼機構？不錯，現在他是一個桌球俱樂部，但在過去，他是一個娛樂中心，無論他換了什麼名字，什麼簡稱，有一點是不會改變的，那就是他的盈利性。這場比賽，如果說對王楠的影響為6，那對匯德就為8，這是他們的招牌，王楠棄權，甚至有可能影響他們總公司的股票，這麼說也許有一點大了，但影響絕對是有的，這種影響哪怕不大，換算成利益也絕對不少，說白了，這一次匯德是要賠錢的！在這種情況下，匯德會為了晚一天的奔喪就冒險告訴王楠嗎？”
“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我很負責任的猜一下，賭球！也只能是賭球！首先，匯德早先就有這樣的專案；其次，也只有更大的利潤，才會讓商家願意放棄眼前的利潤。說到這裡，也許有人要說，王金貴的死是個意外，的確，但是這個意外很及時。至於說是不是只能有這樣的意外，我看未必——要一個人放棄比賽，有太多藉口了！如果王金貴沒死，說不定我們就能看到王楠受傷。”
“也許有人會說，王楠是被逼的。可是我要說，不一定。如果說被逼，那也是被錢逼，被利益逼。不過我也理解他。相比於其他運動，斯諾克球手的錢太少了，就算成了冠軍，他這一次也分不到二十萬，更何況他八成還成不了冠軍，那麼犧牲一點小利益撈取更大的利益，其實也無可厚非，只可憐了廣大球迷和那些王楠的支持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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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這樣評論還不止一個，他們共同的特典就是有理有據有論點，非常具有煽動性。胡當當每次看了都咬牙切齒，恨不得穿過電腦，把對面那小子卡死。但此時看到王楠那雲淡風輕的表情，他又覺得自己沒有必要擔心了。
他這邊松了口氣，卻不知那邊李亮都快糾結死了。
方文卓，是的，他當然認出了方文卓，對於這個早年欺負他的人，他雖然不能說是一笑泯恩仇，但如果沒有王楠的話，基本上也就忘了。可是有王楠，所以他一直記得，而且，不時的還會有點在意。
在他的記憶裡，王楠當初和方文卓可是好的很，但後來兩人卻好像斷了關係。這到底是怎麼斷的？發生了什麼？還有沒有可能和好？他也試探性的問過，卻被王楠輕描淡寫的給說開了。他能感覺到王楠並不想多談，因此也沒有再問，但心底，一直是在意的。
而現在，方文卓竟然和王楠在一起，而且，看他們的樣子，他們倆竟好像一直在一起？李亮知道這不可能，王楠在比賽的時候，還沒方文卓什麼事呢。那現在……就是王楠回到梁城後他們才遇上的？
想到王楠誰都沒叫只叫了方文卓，李亮那個糾結啊，看向王楠的目光那真是沒有掩蓋的哀怨。這哀怨王楠也發現了，但他知道李亮的性格，也不怎麼在意，他知道李亮的毛病，所以故意當做沒發現。倒是方文卓發現後，目光一閃，主動和他攀談了起來。
方文卓是什麼歷練，李亮雖然在學生會也擔任了職務，但比起他真是不夠看，就算心中不願意，也被他幾句話就套出了這幾年的狀況。
“果然不愧是我們的老班長啊。”聽了李亮高中時的成績，方文卓目光一閃，笑道，“其實以班長的成績，考北大也差不多了吧，怎麼報到了g大，該不會報錯了吧。”
“……也不能這麼說，就是想看看海。”
方文卓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面上不動，心中卻陰沉了起來。如果他自己不是，也許感覺不到，但他偏偏是，所以李亮的目光在他眼下就是無跡可尋。說起來，對於這個老班長，方文卓還是有一點愧疚的，年少的時候不懂事，很給人添了一點麻煩。那時候的李亮做錯了什麼呢？什麼都沒有。家世好不是他的錯，學習成績好更是人家自己的努力，得老師喜歡是太理所應當的了，他因此欺負人家那實在是不講理。
但是，過去的愧疚是過去的，眼下……
他的嘴角帶出一絲苦笑，眼下又如何？他和南子，是能有結果的嗎？這兩天他一直陪在王楠身邊，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但想來想去也沒有一個答案。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行，不可能。如果他還想要自己的父母，如果他不想引起家庭風暴，那和王楠只能做一輩子的朋友。他沒想過讓王楠委曲求全的跟著他，王楠不會同意，而他，也不會這麼做。
“聽說你做生意了，怎麼樣？”
他回過神，微微一笑：“算什麼生意啊，也不過是給人打工。”
李亮有些狐疑的看著他，方文卓穿的簡單，一件棕灰色的毛衣，一條西褲，剛來的時候，他身上還有一件羽絨服，有些舊，而且還是幾年前的樣式，看起來的確不像是混的非常好的樣子。但他這份氣度，怎麼也不像是落魄的。
“老班長，說句實在話，如果重新給我個機會，我一定好好學習。以前這話老師是常說的，但那個時候總不在乎，直到在社會上吃了虧，才知道是金玉良言，還是班長聰明啊。”
“好好學習也不過就那個樣，現在大學生也不包分配了，找工作也難。”李亮說著搖了搖頭，他現在學的是法律，雖然他早先想學醫，但經過了他母親的勸說以及衡量後，還是改了專業。對於這個他倒也不後悔，身在g市，他知道真論發展前途的話，法律行業還是要比醫生好的。雖然醫生旱澇保收，社會地位也不低，但要想熬出頭，起碼也要有個幾年，而要想真的有所成績，那起碼要二十年！
相比之下，律師要好很多，可是對於未來，他還是充滿了迷茫。他的師兄師姐，有出國的，有當律師的，有進法院的，在一般人眼中那都不錯了，但相比於王楠……
從金錢上來說，他知道，王楠拿的並不多，但他現在已經是中國名人了。他清楚，自己不見得要出異樣的風頭，但他需要一些成就。為此，他非常用功的學習，除了王楠有比賽，他其他時間都可以說是刻苦的。他在進大學的第一年就透過了英語四級，今年又考了六級，雅思也拿到了8，他這個水平，已經可以去嘗試八級了。
但他知道還不夠，哪怕他的英語和英國人一樣也沒什麼稀奇的，英語好的實在是太多了。他將來如果想要留學，然後再回來，那也要五六年後了。有時候這麼想想，他就覺得很絕望，王楠，會等他六年嗎？
他還不知道王楠願不願意等他呢！
“那班長將來也是不可限量的，這次難得碰上，晚飯就讓我請了吧，也是我的賠罪，過去的事，還望班長海涵海涵啊。”
“也沒什麼事……”李亮說著，向王楠看了一眼，見他和胡當當說的正熱鬧，有點黯然，“我晚上還要和南子……”
“當然是要和南子一起去了。”他說著，提高了一點音量，“老闆，南子，晚上我要和班長一起喝酒，你們可都要來啊。”
王楠一怔，緩緩的點了下頭，胡當當道：“你請？”
“當然。”
“金福源？”
“老闆一句話。”
“你小子出息了啊。”
方文卓微微一笑：“這不是老闆要求嗎？”
胡當當用手指指了指他，沒有說話。這一系列動作，李亮看在眼中，心下更是暗淡。方文卓、胡當當和王楠這之間的氛圍好像自成團體，隱隱的，將他隔絕到了外面。
中國人要湊到一起，總要找個事的，說了一會兒話，麻將桌就抬了出來。這其中，王楠是不會的，就是方文卓李亮何靜胡當當上桌，王楠坐在胡當當後面。幾人打一塊兩塊，但幾個小時後，胡當當就贏了二百多，何靜和李亮也有百十塊的收入，竟是三吃一。
“今天手氣真不好。”方文卓搖頭嘆氣，“不過總算是肉爛到了鍋裡，老闆，晚上可要好好陪我喝一杯。”
胡當當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一句話，酒錢我出。”
“那不行，說好了是我就是我，老闆下次吧。”
一行五個，帶上胡寶寶就是六個，要放在以後自然是坐不下的，但當時梁城滿大街還有那種黃色的麵包車，一車足可以坐七個，若是擠一下，甚至能坐十個。王楠出來的時候還和來的時候一樣，用圍巾包著半張臉，進了包間，倒也沒人認出他。
因為有胡寶寶在，也不敢鬧的太晚，但從金福源出來的時候，除了方文卓，眾人也都是半醉，但方文卓現在已修煉成精，自然也裝的半醉半醒，出來的時候還要靠王楠支撐著才能站穩。
見他如此，李亮也想靠上來，但胡當當覺得王楠那小身板，抗方文卓一個已經夠受，怎麼也不可能再加上一個李亮的，因此就把他的胳膊纏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李亮不願意，扭曲著想抗議，但他是真喝多了，胡當當一用力，也就將他加在了胳膊裡：“別鬧了，南子撐不住你。”
“我不、不……”
“不行就睡大街。”
李亮不敢再說了，他喝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也來不及反應，只知道有些不樂意的向王楠那邊看。
胡當當不理他，只是對王楠道：“睡我那兒？”
“找個澡堂吧。”
眾人找了個澡堂，要了兩個包間，何靜帶著胡寶寶睡一間，王楠胡當當等人睡一間，到地方的時候，李亮已經睡著了。方文卓還清醒著，卻也閉上了眼。胡當當倒了杯水：“你要嗎？”
王楠點點頭，胡當當給他倒了一杯送到他手中：“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晚個幾天吧。”王楠睜開眼，喝了口水，“我想給我媽買套房子。”
胡當當看著他，他低頭笑了笑：“其實我在省城有一套，我買的時候，還想著要我媽去住，還想著我媽在那個小公園裡鍛鍊身體。但後來，我卻沒對我媽說，我不是不想讓她住，而是……”
而是不想讓張望張全也去，雖然他知道他們不見得願意挪城市生活，但他就是下意識的不想讓他們知道，他還有一套房子。他給他媽錢，總覺得是給他媽了，無論他媽花不花，或者花在什麼地方，都算是他媽媽的。但如果讓他們一家去住……他就覺得窩囊，就有一種拿著自家的東西去貼補仇人的感覺。
“我想開了，我其實不該那麼想他們。對於我來說他們是外人，但對於我媽來說，他們就是一家人，他們好了，我媽才能高興。我既然想讓我媽高興，那就沒必要去在乎其他的。”
胡當當點點頭：“你能這麼想，就是最好了。”
“我不想以後再後悔。”他喝了口水，緩緩的吐了口氣。在那一天聽到張望的話，他是有些寒心的，他對這個弟弟，雖然不怎麼喜歡，大面上也總不差。他往這邊給胡寶寶寄玩具的時候，也會給張望一份，過年的時候還給這個小弟弟一千塊的營養費，但是他這個弟弟，對他卻彷彿沒有什麼真感情。小孩子不懂事，但從中卻能看到一絲張全的態度。
不過那個時候，他沒心思想，後來冷靜下來，又覺得沒有必要在意。他對他們，也不是付出了什麼真感情，別人沒有將心比心，他也沒有必要失望，只要他媽能高興，其他的，只要不是太過分又有什麼關係呢？
“錢夠嗎？”
“在g市是差點，但在梁城還行，你別忘了，我還有兩個廣告呢。”相比於他的知名度，他的錢其實不多。幾次大賽他都沒有打出好成績，獎金也就沒有多少。不過匯德現在每個月會給他五千的工資，這足夠他日常花銷了。當然，要靠這個也存不住多少錢，畢竟他的工資也是才漲的，英國物價又高，就算吃住都有匯德負責，隨便買個什麼東西也是很費錢的。他主要的存款，還是來自於兩個廣告。
一個是純淨水的，一個是襯衣的，都是匯德的牌子，是他在拿到亞運會冠軍後拍的，收入分別是二十萬和三十萬，和那些巨星當然無法比，但對於他這個級別的斯諾克球手來說已經是可以了。
他本來想用這筆錢在g市買套房子的，但他才回來，還沒有仔細看。這兩年g市的房價漲了不少，要地段、物業都可以的，差不多要五六千一平方，而這樣的小區，大多是一百二三一個戶型。房子的確是不錯，但若是買了，他也就沒錢了，若想再稍微收拾一下，又要貸款，所以他就想著等公開賽結束之後再說。
“呵，我倒忘了，你現在也是腕兒了！”胡當當笑了笑，“那買西郊的吧，你看現在市政府、法院都往西郊挪，將來那邊指定漲價。但有一件，你不要怪我多嘴，這房子，你是買給阿姨的，但最好還是寫成自己的名字。等過幾年，你想給阿姨也好想給誰也好，也不過是再辦一下手續的事。”
王楠點了點頭。胡當當對著方文卓抬了一下下頜：“這邊這個，你也想開了？”
“我這輩子的朋友不多，他是其中一個，而且，還是最初的那一個。”王楠慢慢的開口，“我想和他做一輩子的朋友。”
胡當當哈的一聲：“少這麼老氣橫秋的了，你這輩子才多久啊！睡吧睡吧，明天早上起來去吃黃燜魚！”
他說著，關了燈，和王楠一樣他也沒有發現方文卓的異樣。
經過這幾年的歷練，方文卓已經可以做到，在一般情況下，面不改色心不跳了。但是在剛才，他還是不由得麵皮一緊，竟有一種鼻子發酸的感覺。
一輩子的朋友，很甜蜜，但是，卻有一種不甘！真的不想，只是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