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王楠平靜的聲音中, 帶了一些疲憊，方文卓的心咯噔了一下, 原本的那種不安更加濃重了。他聳了下肩：“好吧，那你先休息, 我明天再來找你，你什麼時候回去？”
“……還不知道。”
“那好，電話聯絡？”
王楠本想拒絕，但見他雖然表現的平靜，話語中卻帶了一份小心，心中不由一軟，拒絕的話就停留在了嘴邊, 而是微微的點了下頭。方文卓的表情立刻放鬆了下來：“那你趕快休息吧, 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王楠搖搖頭。
“那你有想吃的嗎？我去給你買。”
王楠的眉皺了下，方文卓立刻道：“好好好，我走，我這就走。”
他一邊說, 一邊就退了出來。裝了感應的門自動就帶了上去, 而他臉上的表情，也沉了下來，他想了想，向前走去。他是知道周o的房間的，過去找王楠的時候也見過幾次，雖然不是多麼熟悉，但應該還能搭上話。
周o現在也正在苦惱, 剛才王楠已經對他說了原因，他聽完後心中就怕了起來，雖然還沒有找醫生確診，但王楠的手的確出了問題卻是可以肯定的了。他已經聯絡了王叢生，王叢生也會向上面回報，現在就看時回g市再看，還是就在帝都這裡找醫生了，論起醫療條件，還是這邊更優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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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敲門，他站起身，有些驚訝的看到了方文卓，他想了想，還是開啟了門：“南子在隔壁。”
“我剛從那邊出來，是來找您的，周指導。”
周o給他讓開門，又給他倒了杯水，方文卓想了想，道：“我剛才去見了南子，他的狀態不太好，上一次他就開始吃藥了，現在是又開始加重了嗎？”
他這話說的極有技巧，含含糊糊，卻又彷彿自己什麼都知道，周o雖然年紀比他大，但他一直在斯諾克的圈子裡。雖說哪裡都不太平，但他所處的環境和生意場中完全就不是一個等級的。再加上他知道王楠和方文卓關係好，就以為方文卓已經知道了先前的事，心下雖然覺得王楠說出這些有點輕率，但此時顯然不是埋怨的時候。
而且，方文卓也是個穩重的，看出王楠不妥，怕他受傷害，又轉來問他，也是個重情義而又細心的孩子了。因此他想了下，就嘆了口氣：“現在只是在懷疑，不過……”
“那現在怎麼辦？”
“看老王那邊怎麼說了。這裡畢竟是帝都，好醫生多，真要做復健的話，條件也會更好些，只是這樣一來，這事就瞞不住了，匯德……”這樣的事，對匯德絕對是一個衝擊，雖然還不至於損害了什麼筋骨，但他們在王楠身上做了這麼大的投資，現在又幾乎把他當招牌用，冒出這樣的新聞……
如果王楠很快有好轉也就罷了，如果沒有，那匯德可真是要有損失的。只是若真要長時間的話，又怎麼可能瞞得住？他在這邊憂心忡忡，方文卓那邊還是一頭霧水，但他依然不動聲色，只是也跟著皺了下眉：“有這麼嚴重嗎？”
“對普通人來說當然無所謂，但他是斯諾克球手！”
“可是……”
“你打過斯諾克嗎？”周o突然激動了起來，不等他回答，就道，“對，你也許打過，但你只是玩票性質的打。對你來說這個球打進打不進都沒有太大的關係，打球的時候位置稍稍一偏也不過是再等機會。但對於職業選手，就沒有機會了！你一個失誤就會被對手抓住，然後徹底的終結比賽！”
“專注！不僅是精神上的，還有身體上的，在那個時候，全身上下的汗毛孔都要為那個球做準備，而在這個時候，在你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要去打那一個球的時候，手卻抽了，哪怕這種抽是很簡短的，是對普通人沒有影響的，可是已經致命了！那個你已經看好的球就會丟掉，那個你已經要把握住的機會就會錯過！就像南子，如果他不是這次手抽，也許就已經進四強了！說不定他真能殺進決賽！”
方文卓沒有說話，只是不斷的回想著周o剛才的話，手抽、手顫抖……？
“不過這一次他已經打的相當好了。”也意識到自己的口氣不對，周o嘆了口氣，頹然的靠在椅子上，“能進八強，我們已經很滿足了，關鍵的是他以後，如果這種情況得不到改善……他的職業生涯就真的毀了。”
“……怎麼會這樣？”
“怎麼不會？你去看看他的手，小時候不知道怎麼貪玩呢！”他說著，又重重的嘆了口氣。對於王楠，他是非常滿意的，低調、含蓄，雖說近來張揚，卻也不是輕浮。作為曾經的職業球手，他知道，球員有得時候是需要討好觀眾的，這種討好不是對觀眾說好話，而是表現出自己的個性。一本正經的打球，成績好了也許還會受關注，成績一不好，恐怕就會被迅速的遺忘。但如果在打球的時候，做一些表情動作，和觀眾形成一定形式的互動，卻很容易有固定的粉絲。
王楠做得還不夠熟練，但，已經很好了。
技術出眾、意識出眾，刻苦努力，雖然從私心來說，他也許真的會更偏向付紅蓮——畢竟是一手帶出來，但對王楠，他也是非常喜愛和看好的。
他對現在的王楠沒意見，但對過去的卻有非常大的意見——王楠那手，一看就不是隨便弄傷的，那必須是要有人故意傷害，才能造成那個樣子。雖說王楠的過去他沒資格多說什麼，但心中也不免暗暗埋怨他小時候不懂事——就說那是別人弄的，可如果他乖乖上學，也不太可能弄成那個樣子吧。
“現在的小孩，總以為天大地大自己最大，卻不知現在所做得，將來都會遭到報應。南子，唉……”他並不是在抱怨，可卻忍不住的要表達自己的可惜，“他才二十二，如果沒有這檔子事，他起碼還能再打十五年，他會起碼拿下十五個或者更多的冠軍，他會真正的成為中國斯諾克界的一個標榜，但是現在、現在……但願只是我多想吧。”
方文卓愣愣的聽著，任他平時機警善變，能說會道，此時也吐不出一個字，臉色更是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慘白，他這個樣子當然被周o看出了不妥，但此時周o也只以為他是在可惜王楠，見他這個樣子，還反過來安慰了幾句，讓他不要太擔心，方文卓苦笑著應付了，就失魂落魄的站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出得酒店，也不知道怎麼回到住處的，總之，當他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在辦公室了。說是辦公室，其實平時是當倉庫用的。此時帝都的房價還不像後來那麼魔幻，但對於他來說也是能省就省，他並不是常住帝都，完全沒必要專門弄一個辦公室。只是他雖然捨得坐飛機，卻不太願意在住宿上花錢，在他看來，哪裡都能湊合一夜，若不是為了安全，火車站裡都能睡。
只是他說出去，好歹也是個有點身價的老闆了，也不能太不像樣子，因此也多租了個房間，掛了個辦公室的牌子，放個辦公桌和沙發。這樣，平時裝貨，他來的時候，也能有個地方辦公和休息。
不僅是在帝都如此，在其他地方，也大多這樣。當然，若是有需要，他也會在酒店裡訂個房間，裝裝門面。這一次他過來，說是辦公，但大半還是為了王楠，面對林週二人也完全沒有裝門面的必要，所以這幾天，他一直住在這裡。
他坐在沙發上，盯著對面的貨物，腦袋一陣陣的發疼。他覺得自己想了很多，但又彷彿什麼都沒有想。這一夜非常漫長，但，又彷彿很短暫，他好像還沒有坐下來，外面就有了聲音，已經有員工來上班了。
他呆呆的坐在那兒，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在外面敲門：“方總，你還在嗎？方總，我進去了啊。”
又等了片刻，門被推開了，看到方文卓，頓時一驚：“方、方總，我、我以為您不在呢。”
方文卓回過神，看了他片刻，直把那人看的心驚肉跳。
“是你啊……”
“不是，啊，是，我、我來拿點貨，我、我……”
那人急得臉都紅了，方文卓總算清醒了過來，他甩了下頭，站起身，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站起來的時候身體不由得一晃，扶著前面的椅子才算站穩。
“方總，您、您……”
“我沒事，你忙你得吧。”
說著，他已經走了出去，外面陽光燦爛，他眯了一下眼，拿出手機：“南子啊，我，桌子，吃了嗎？中午想吃什麼？別別別，我現在去找你，哎呀，主要是我沒地方去啊，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收留我一下唄，我現在就過去，馬上、立刻！”
掛了方文卓的電話，王楠就開始後悔同意方文卓過來了。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他真不想見方文卓。一方面，他不想埋怨方文卓，過去的那些事，在他現在來看都不過是笑談；但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的想，如果沒有當初的那件事，他的手，會不會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這麼想著，他低下頭，看著上面縱橫的疤痕，過了這麼久，那些傷疤已經不像最初那麼嚇人了，但毫無疑問，這些，會伴隨他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