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音樂突然停了，剛還深情的歌聲也隨之戛然而止，臺上的大叔愣了，臺下也是一陣喧譁，過了一會兒主持人上臺控場:“不好意思各位，音響出了點問題，正在修理，請各位稍安勿躁，沒了音樂也可以唱，這位大哥要不……咱清唱？”

“不行的，沒音樂會跑調，我就唱到這裡吧！”中年大叔擺了擺手，“老婆你不會怪我吧？”

然而臺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觀眾都在拆臺:“怪。”

“哈哈哈哈……大哥，民意不可違……”

“不行不行，這張老臉還是要面子的。”說完這位不負責任的大哥在一陣唏噓中跳下舞臺逃了。

“哎，我們還是把掌聲送給這位兄弟，唱成這樣也敢上臺……咳，不容易……”幾句沒有惡意的玩笑話逗樂了眾人，“現在舞臺空著也是空著，場下有沒有人願意上來挑戰一下……”

主持人的話音還沒落地，有人舉了舉手:“我。”

一顆顆腦袋齊刷刷地往後望，只見一個清清瘦瘦挺文靜的女孩，高高舉著手，像幼兒園小朋友想要得到小紅花把手舉高高一樣的開心。

“好，這位美麗的小姐姐勇氣可嘉，那接下來我們就將舞臺交給這位美麗的姑娘，大家掌聲歡迎。”

文意在現場借了把吉他，在走上舞臺時，她沒來由的有股衝動，她現在好想好想趴在床頭，像之前的夜談會一樣，把她和他的陳年往事講給扎心和笑笑聽啊——

2008年是個大事年，有兵荒馬亂流離失所，也有紅旗飄飄舉國歡慶，有哭有笑，發生的事情太多，文意記不清學校是為了慶祝還是紀念什麼舉辦了一場文藝晚會，老師把她和喬良推了出去，他彈鋼琴伴奏，她獨唱《我和我的祖國》，那是他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僅有他們兩個人的合作。

“我還是想唱《北京歡迎你》。”有一次練習結束，小文意自說自話地抱怨了一句。

“你想唱，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老師？”他問。

“我一個人唱不下來，又沒有那麼多人跟我一起唱。”小文意嘟嘴告訴他。

“你真想唱？”他盯著她的眼睛問。

“想。”小文意點頭。

“那我回去練一小節，陪你……過過癮。”

文意依稀記得，好像就是那次上臺表演前，他戴的紅領巾歪了，笨手笨腳的怎麼系都系不好，高出半個頭的小文意一邊喋喋不休，一邊幫他重新系上，才有了後來他十二歲生日時幫她繫鞋帶還人情這一說法。

小時候很簡單，喜歡一個人就跟他坐在一起，玩在一起，眼睛不離開他，就算一不小心四目相對，一時害羞錯開了視線，而下一刻目光又會重新交匯在一起，朝對方咧嘴笑開，再大大方方地移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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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處處充滿的驚喜現在都去了哪裡呢？文意不知道，現在人長大了，還是會耍小心機，蹭在喜歡的人身邊，卻學會了如何剋制——將還沒到時機傾訴的三言兩語或是千言萬語憋在肚子裡鬱結成難以消化的疙瘩卻也不吭一聲的剋制。

如果能再天真一次，那麼有些話說不出口，就唱出來吧，唱給他聽。

文意坐在主持人為他搬來的一張凳子上，調整好姿勢，對著麥克風的嗓音清脆:“這首歌……送給大家，謝謝！”

心照不宣地沒有報歌名，似乎大家很喜歡這種不知道接下來會聽到什麼歌的驚喜神秘感。

場下很安靜，就像場上沒有舞臺燈光閃耀、清清靜靜坐在那裡心無旁騖彈著吉他的女孩一樣，氛圍就該如清風朗月這般的安靜。

這感覺好像兩個匆匆行路人驀然停步，一人說:你聽，這鐘聲悠揚清澈。而放眼望去，路邊的槐花潔白無瑕……

“想把我唱給你聽

趁現在年少如花

花兒盡情開吧

裝點你的歲月我的枝椏

……”

喬良仍站在原地，右肩上搭著條對摺的紅圍巾，一動不動，極亮的眼睛，靜靜凝視臺上那道單薄的身影，微卷的後髮際隨了風不由自主地輕輕跳躍，他整個人像站進了古老的溫柔歲月裡，被時間找出了他最初懵懂發燙的模樣。

也喚醒了他被歲月磨得面目全非而麻木了這個年紀該有的一些衝動與激情。

耳邊似乎還響著她上臺前邊摘圍巾邊對他叨叨的話:“你就站在這裡別動，我怕你太近我看見緊張。”

他笑了。

她怎麼不問問，他怕不怕呢？

對於過往他們兩個似乎商量好了一般避而不談，一個想說，卻保持著矜持拉不下臉說。一個想忘記，卻總是不經意地想起。

一首歌唱完，感覺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喬良似乎有些明白她為什麼說能留住時間的東西很美好了。

掌聲一點一點想起，最後匯成一片。主持人有些不淡定地跳上臺說:“哇哦，小姐姐是專業歌手嗎？唱歌這麼好聽，現場清唱穩得一批啊……”

跟主持人客氣了一句，文意準備下臺，這時突然從臺下竄上來個拿著朵玫瑰花的男生，攔住了她的去路。

轟的——現場炸了，文意被嚇得縮脖子直往後退，一時驚慌無措的眼神往一個方向看去，卻沒發現喬良的身影。

“你好!”一個高高瘦瘦很陽光的年輕小夥，就是笑得有點傻，“你的歌聲很好聽，很打動人……”像是害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單刀直入，“那個……能冒昧的問一下，你有男朋友嗎？”

下面又一波歡呼高潮起來，文意尷尬，就在她手忙腳亂，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從臺下十分突兀地傳來一聲咳嗽，緊而是一道清朗有力的男聲。

“喂，你媽叫你回家……”吃飯兩個字被喬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個時間早過了吃飯的點。

眾人:“……”

矚目的焦點頓時變了，視線都投向了舞臺下自動留出來有一米多寬的通行道上的男子。

他兩手插兜，懶懶散散，微微抬著個腦袋，看著臺上的女孩，似乎還有些不耐煩。

場上的女生瞬間不淡定了。

“天，好帥啊！”

“我的媽呀，我喜歡這個顏……”

“怎麼辦？好想問他有沒有女朋友……”

文意一腦門的黑線，早知道會惹這麼多麻煩事，就不上臺唱這個歌了。有了個口子，她麻溜地鞠個躬，也不知道向誰鞠的:“對不起啊，我媽叫我回家……”吃飯倆字像魚刺一樣在她喉嚨裡卡了一瞬，被她艱難地咽回去，“我得先回去了。”

她把吉他放凳子上，直接從臺上跳了下去，隔著厚厚的衣服，喬良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文意抬眼，是他的後腦勺微微捲起的後髮際——好多次她從夢中醒來抓空的手，這一次終於被什麼抓住了。

好巧不巧一束煙花炸開在了夜空，而他們卻無暇欣賞，手拉手灰溜溜地跑了，邊跑文意邊抱怨:“你能不能走點心，找個正常點的理由。”

“我覺得挺好的。”

是呀，只要你夠帥，尷尬的都是我，文意腹誹。

“再說，你不也配合得挺好的嘛！”喬良回頭說。

“我有得選擇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