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他們晚上不吃,別給他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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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真有人!”那個堅持要看個究竟的船員驚喊。

“這他媽的, ”同伴小李膽小,差點扔了手電筒,他繃著身體啐了一口, “是人嗎?不會是屍體吧?”

話一說完,貨艙裡的溫度都像是下降了很多。

兩人對視一眼, 都抖了抖渾身的雞皮疙瘩,扯開了嗓子呼叫。

不多時, 貨艙的外來者被拖到了甲板上面,隨意丟在暗沉沉的天光下。大家都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圍觀。

除了老頭。他時不時變換一下位置,不知在想什麼。

“小李, 你們怎麼去貨艙那了?”他問。

“起霧了啊, 我就沒見過這麼大的霧, 心裡頭不踏實,就拉著林子出來轉轉。”小李在點菸, 風大,他半天都沒點著, 氣得他要把煙丟海里,又在中途收了手,還不知道要在這裡困多久,煙抽一根少一根, 省著點。

“林子先聽到的動靜,拉著我回頭進貨艙檢視情況,然後就見一人從黑乎乎的貨箱後面倒了出來。”小李講了一下事情大概,還是覺得}人。

那具身體倒地的時候,聲音很響, 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推了一下,真他媽邪門。

外來者不是死人, 是活人,胸口有起伏。

只不過,

他的嘴唇幹得厲害,裂開了很多大小口子,有幾處還滲著血絲。

頭髮亂糟糟,眼下發黑,臉白得跟鬼一樣,羽絨服的拉鍊拉到頂,抵著削尖的下巴,垂放在甲板上的雙手凍傷了,指縫裡髒兮兮的,氣色也是差到不行,看樣子一直在受凍捱餓。

船員們有幾人在打量外來者的穿著,猜他的羽絨服是雜誌上的那種新款,大概值多少錢,鞋又是什麼名貴牌子。

“這是哪家的小少爺,吃喝不愁閒的沒事鬧離家出走,趁我們不注意,躲進了貨艙。”

“一個大活人,不是小蒼蠅小蚊子,怎麼我們一群人一個都沒發現?他能隱形還是怎麼著?”說話的大漢掃視同事們,一雙鷹眼顯得鋒利。

“你是什麼意思?覺得是我們中的誰收了錢,把人偷藏起來的?”有跟他合不來的,當場頂撞。

“我可沒那麼說。”大漢攤手。

“你他媽陰陽怪氣什麼,懷疑老子就直說!老子行得正坐得端!敢當場發毒誓!”那人也許是被誤會過,一下就受到了刺激。

“毒誓?除了小孩子,還有誰信?”

大漢說完就被揪住了衣領。

甲板上的火|藥|味很濃。其他同事都沒勸架,他們一時半會沒辦法站隊,就選擇旁觀。

老頭出聲打圓場:“好了,都少說兩句。大家不是第一天出海,不會不知道貨船載人,得燒香拜一拜。”

船員間靜了一會,掀起騷動。

“別扯有的沒的了,現在怎麼辦?這就是個有錢人。”

“誰管他媽有錢人,就是他瘟了我們,扔海里!”

“還有氣呢,年紀也不大,挺像是高中生,真要扔啊?”

“……”

“瘟不瘟的,也沒個證據。”

“……”

大家眼神交流,又都錯開視線,看海霧,聽浪聲,感受一股接一股的潮氣。

心理防線崩塌得最厲害的船員見同事們這樣,他受不了地大吼大叫,歇斯底里:“咱大家夥平時出海都沒事,只有這次發生意外,不就是多了他這個異類???”

“你們還在猶豫什麼?船已經在這轉了三天!隨時都會出現暗礁亂流,搞不好海底還有火山!我們說不定等不到中午就要死了!就算沒有可能也要試試!善心等出去了再發行不行?”

“快點!!!”那船員的臉色癲瘋,眼痛往外突。他的恐慌與絕望全部倒了出來,容進空氣裡,不斷往其他人的神智上面侵蝕。

大家很快達成一致。

老頭這時第一個站出來,他的厚防風衣口袋裡有把匕首,手柄上是熱燙的,沾著汗液,似是被握了多久,才鬆開。

“咱說話這麼大聲,小孩都沒反應,我還以為他要醒來呢。他應該是從開船那天就沒吃過飯了,活不成了。”

老頭將還昏迷,沒有醒來的年輕人撈起來。

“等等!”

一個船員跑過去,幾下扒了外來者的羽絨服,他嘿笑:“我弟弟跟他差不多,要是回去,就把這羽絨服給我弟當新年禮物。”

大家沒鄙夷,他們的表情不是驚愕,就是古怪。

外來者的羽絨服除了髒,沒其他問題,可他裡面的毛衣怎麼破成了那樣?像是被人用利器劃過,連裡面的打底單衣都破了,隱約可見蒼白的皮||肉。

脖子上還有新鮮的傷疤。

該不會是不受寵的私生子,遭後媽|家|暴才逃跑的吧?

豪門狗血啊。

不管了,扔吧。

大霧隨著海風亂舞,一縷縷一片片地纏繞,分開,又纏上去,呈現出了一種既有神秘美感又詭譎的畫面。

甲板上的眾人沒有交流。他們是第一次幹這個事,雖然活人祭海是傳說,可眼下他們不信也得信。萬一真就這麼邪門,外來者被扔下去後,船就能離開這詭異海域了呢?

老頭歲數大了,身板卻不弱,他單手就將人丟擲了護欄外。

“嗵――”

海面濺起巨大的水花,那是死亡的聲音。

有人對著霧濛濛的深海祈禱,有人悻悻然地往船艙走,似乎只要撤得快,自己就沒參與這場謀殺,良心上便不會不安。

就在這時,一個瘦黑的船員突然抓著手機衝到護欄那裡:“快!快給我放梯|子!快啊!”

眾人都沒反應過來,就見他丟了手機,直接就翻身跳了下去。

那急得,外套鞋子都沒脫。

跳下去的大叔水性非常好,身體也強壯,最主要是他沒拖拖拉拉,動作夠利落。他在這寒冷的天氣閉氣往下沉,尋到墜落的那具身體,飛快游過去。水中魚一般靈活。

茭白入水的那一刻就醒了,可他這幾天都餓肚子,沒有體力,四肢都沒怎麼撲騰。他覺得自己這次真的要死了。

死在海里,被魚啃爛。

茭白心裡的小本本都被海水化掉了,腦中一片空白。當他被一把拽住,撈出水面的時候,他的意識跟身體並沒有給出反應。

大叔半扛住茭白,爬著梯|子回到了船上。

“你幹什麼?”老頭攔住他。

回過神來的其他人立即往那邊圍擊。不是都把人扔了嗎,又撈上來幹什麼?

不止大叔,就連給他放梯|子的船員都遭到了大家的排斥。

“等,等會再跟你們解釋!”大叔磕巴著丟下一句,他帶上茭白衝進船艙,直奔自己的房間,拉門反鎖。

“醒醒!”大叔把人平放在地上,略顯專業地做按壓工作,“小兄弟,你快醒醒!醒醒啊!”

他捏助地上人的鼻子,就要去做人工呼吸,冷不丁地對上了一雙長了幾條血絲的眼睛。

“咳……”茭白虛弱地咳了一聲。

大叔驚醒,他沒立刻說“沒事了就好”之類,而是開手機,揪著黑色雜草似的眉毛,一會看手機上的什麼,一會看茭白,視線來來回回地移動。

茭白躺著起不來,他每呼吸一下,心口都會痛一次。溺水給他帶來的不是恐懼,是生理上的痛苦。

媽得,齊子摯將他推出去前還把他打暈,為的就是不讓他供出貨艙還有兩人。

齊子摯不會不知道,在這樣被自然災難擊中的惡劣局勢下,他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外來者,暴露在一群惶惶不安的船員們面前,會遭遇什麼。

這是要他在死前都開不了口。

不愧是殺伐果斷的生意人,危急關頭應對從容,犧牲一個肉||票,保全他自己和才相認的弟弟。算盤打得好啊。

夠他媽狠!

茭白冰冷的嘴唇哆嗦著,咬著牙噴出一句髒話:“草。”

他對上兩隻充滿好奇的眼睛,嘴一閉。

大叔蹲下來,他將手機螢幕轉過來,朝著茭白:“這上面的人是不是你?”

茭白眼眶充血,頭昏腦脹,視力都受到了影響:“拿近點。”

大叔舉著手機湊近。

螢幕幾乎貼到了茭白的鼻尖。

茭白看了一眼,那是張照片,風景照,有點眼熟。

照片中有個人影。

“太小了,看不清。”茭白眼睛疼。

大叔拿走手機,手指劃拉幾下,再給茭白看:“現在呢?”

茭白眯眼瞧瞧,再瞧瞧:“……是我。”

好了,他知道為什麼照片上的風景眼熟了,那是蘭墨府。

照片就是他離開前,最後一次給戚以潦讀書的畫面。

戚以潦沒入境,只有捧著經書的他和前院一角。

茭白全身溼透了,破毛衣緊貼著裡面的打底秋衣。秋衣依附在青白的皮膚上面。

身下是一片水跡,將地面打溼,那面積還在不斷擴大。

他動了動腿,鞋子裡的水往外滲,腳趾頭都凍僵了。

而同樣穿著溼衣服的大叔卻很興奮,他三十好幾了,人長得老實,不醜,沒不良惡習,半輩子都沒與人鬧紅過臉,還是個光棍,每年回家都被老母親催婚,被親戚們說三道四。

但他表弟比他矮,瘦猴樣,老煙槍,還愛喝酒,卻買房買車娶漂亮媳婦。

只因為表弟在西城戚家做事。

表弟偶爾會拍一些照片裝個逼,大酒店的,大豪宅的,私人飛機之類,怎麼樣的都有。

他就用表弟的裝逼裝逼。為此還設定了特別關注,生怕錯過什麼。

大叔盯著手機上的照片,如同在看他的美好生活。這照片是表弟十二月份放朋友圈的,大概是放上去才發現拍到了什麼人,很快就刪了。

大叔及時儲存了下來,他只想留著裝逼用,沒料到會在今天翻出來。

當外來者提到甲板上的時候,大叔沒多想,只覺得那孩子怪可憐的,就不該亂上船。

多看了幾眼,大叔就移不開眼了,不是他的性向突然轉變,看上了都快能當他兒子的小孩,而是他覺得,他在自己的相簿裡見過那張臉。

同事們在爭吵,他在放大照片比對。

等他感覺有點像的時候,人已經被都進了海里,他想也不想地跳了下去。

發了。

大叔搓搓手:“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對。”茭白結著冰寒水汽的睫毛直顫,“恩人,你這裡有水洗澡嗎?我快不行了。”

“有有有,有水!”大叔連忙道,“就在那邊,你跟我來。”

完了還不放心地叮囑:“你撐住,一定要撐住!”

茭白抿開泛紫的嘴唇,露出兩顆小虎牙,好的,k。

等茭白洗完澡,換上一身老舊棉衣坐在椅子上的時候,已經是十多分鍾以後的事了,他的手縮在又肥又褪色的軍大衣袖子裡,十根指尖露出來一點,微微蜷著。

真乖啊。大叔發出了老父親的感慨,他要是早早結婚,孩子也能上中學了。

“大叔,謝謝你捨命救我。我叫茭白,就是吃的那種菜。”茭白感激地笑笑,主動介紹自己。

“名字好記。”大叔憨笑,“我姓趙,大家夥都叫我大個子。”

茭白說:“我還是就叫你趙叔吧。”

“誒!”趙叔斟酌著,“我救你是因為……”

茭白往下接:“我和蘭墨府戚家有關。”

趙叔噎著了。

“阿嚏――阿嚏――”茭白連打噴嚏,渾身不停地打冷顫。洗澡水不夠熱,他體內的寒氣並沒有驅除。

趙叔離開了會,回來時給他帶了個玻璃瓶,裡面是熱水:“捂著吧。”

茭白雙手捧著玻璃瓶夾|在腿|間,熱流穿過褲子布料鑽進去,一絲一縷地湧入他的血管,他過了會,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趙叔見小孩的情況好多了,他繼續前面的話題:“你是戚家的什麼人?”

茭白模稜兩可道:“我跟戚董認識。”

趙叔跟他大眼看小眼:“你是他親戚家小孩嗎?”

問這話的趙叔,自己都不信。

這孩子雖然穿得不錯,卻不像是有錢人家出來的,沒有那氣質,好的壞的都沒。

於是茭白搖頭:“情人吧,我在蘭墨府住過一段時間。”

趙叔心裡就是這麼想的,所以他沒怎麼懷疑就信了:“那你現在還和蘭……”

那地方提起來都覺得金貴。

“還有聯絡。”茭白笑著說。老變態,借你一用。

趙叔按耐不住自己的激動,黑皮上生出一團暗紅色:“戚家那位知道你失蹤了嗎?”

茭白就著玻璃瓶取暖,燙了會挪一下換個地兒:“知道吧。”

“我就是躲他才跑上船的。”茭白垂眼,“我一心想出海,去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生活。”感謝那些年陪我的狗血漫,我才能張口就來一段古早rap。

趙叔一臉“你在說什麼”的表情。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心酸,趙叔,我只能說這麼多,別的都不方便,望理解。”茭白強顏歡笑。他抖了一下,不是被自己噁心的,是被燙到了。

大腿肯定燙紅了,可他一把玻璃瓶拿出來,又冷。

這就像他現在的狀態。

做任務,遭折磨,不做,死。

趙叔蹭蹭手機,船被捲進這個海域就沒了訊號,他不能跟表弟取證,但照片上的人就是茭白,這個假不了。能住進那裡,足夠證明對方和戚家的關係不簡單。

“那位會不會出海找你?”趙叔直直地看著茭白。

茭白沒回答,他登賬號看好友列表,戚以潦的活躍度,雖然漲得緩慢,卻沒掉掉漲漲,反覆不止。而是一直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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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茭白說。

趙叔不知道茭白說那個字的時候,心裡的把握都沒超過五十,他一把握住對方的膝蓋,看親人一般熱淚盈眶:“到時候你能不能幫我說點好話?”

茭白料到了會有這發展,他有一點想不明白:“趙叔,你的同事都覺得完了,你怎麼還有心思想以後?”

“我出海前去廟裡算過卦,算命的說我這趟有驚無險。”趙叔粗糙的臉上展出對卦象的堅信和虔誠。

茭白:“……”

他對這部漫畫裡的大師都很佩服。工具人裡的扛把子。

“我不和大家說,是怕他們不信。在這時候,出現一個不同的聲音會被引起攻擊。”趙叔是個吃過苦受過罪的,看得清形勢,他躊躇片刻,“算命的還說我會遇到貴人。”

茭白一愣,他指了指自己,揶揄道:“貴人啊,我嗎?”

趙叔訕笑。

“等戚家那位來找你的時候,你能不能幫我……引薦一下?”趙叔用詞含蓄,略帶拘謹。

茭白沒有衝昏頭腦就答應,他要問清楚,再考慮自己能不能幫到:“你要去戚家幹活?”

“不不不,我幹不來,”趙叔忙搖頭加擺手,他現在學功夫已經晚了。

趙叔突然害羞,他站起來走幾步,再坐回去,一口氣道:“我就想跟那大人物合照,放家裡掛起來,當傳家寶。”

茭白:“……”

這事兒茭白答應了下來。只要他能活著上岸,聯絡上戚以潦,大叔的心願實現起來應該不難。

戚以潦不願意,茭白就多念幾頁書。

要是戚以潦還不同意,那茭白就……多讀幾頁。

外面的人耐心已經沒了,正在砸門。

趙叔急得團團轉,情急之下把人救了,話也談了,現在到了最麻煩的一步。他不知道要怎麼讓大家夥放過茭白。

“就說我是你兒子?”茭白出主意。

趙叔:“……他們知道我連物件都沒談過。”

茭白的神經末梢是鬆散的,身上暖了,他就犯困:“遠房親戚家的,朋友家的,隨便哪個?”

“都不太行。如果是認識的,那我為什麼不早早站出來,等你掉海里了才跳下去撈你?”趙叔扣扣棉服身前被菸灰燙過的小窟窿,不假思索地說,“你要是小姑娘就好了,我還能說咱倆曾經好過,挺長時間沒見了,你不知道從哪打聽到我在這貨船上面,就偷偷來船上看我。我一下子沒敢相信,之後才反應過來,趕忙下去救你。”

趙叔的嘴還沒閉上,便聽見年輕人來一句:“那就這麼說。”

他人都傻了。

“……你是男孩子啊。”

“這有什麼關係。“茭白伸長手臂去拍趙叔肩膀,不愧是大個子,快兩米了吧,他邊拍邊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在意這種小細節。”

這大叔的思路好,狗血味足,茭白二話不說就採用了。

趙叔不是很想用這套說詞。

“那這樣,你告訴你的同事們,你之前在一酒吧或者哪見過我兩次,一時沒認出來,於心不忍才救我。要是你同事質疑,你還可以臨時發揮,擺出一副尷尬窘迫的樣子,說你其實對我有那意思。”茭白聳肩,“簡單粗暴。”

趙叔目瞪口呆。

“二選一,你看著來,我都無所謂。”茭白把選擇權交給了下海救他的大叔。儘管對方衝的不是他這條命,是他社交圈裡的戚家。

趙叔猶豫不定了好一會,他出去應付同事們,鼻青臉腫地回來。

“我用了你說的第二個說法。上岸後你一定要和戚家解釋啊,我們沒那樣的。現在大家發洩過了,就沒事了。”

趙叔揉著被踹青的腰,他對著茭白扯扯流血的嘴角,“嘶嘶”兩聲,安慰道:“沒事了啊!”

茭白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不像是大叔說的沒事。

“你罵我,用最大的聲音,說最難聽的話。”茭白忽然說,“快一點。”

趙叔腦子轉不過來:“我為什麼要罵你?”

“讓你罵就罵,哪來為什麼。”茭白不耐煩,“你因為我被同事們打了,心有怨氣,撒我身上啊,懂嗎?”

趙叔似懂非懂。

“我說一句,你說一句。”茭白把玻璃瓶貼到臉頰上面,“婊|子,賤|貨,我這樣都是因為你,你跑什麼,好好伺候我,有病?你有病又怎麼樣,跪下!”

趙叔嚇得跳起來,身上的傷被牽動到了,他疼得很,黝黑的臉有點扭曲:“不行,不行不行,我罵不出口!”

他一個勁地搖頭:“我不是那種人,我罵了,大家不會信的。”

茭白問道:“他們見過你跳海救人嗎?”

趙叔說:“剛才是第一次。”

茭白又問:“他們知道你對男孩子有想法嗎?”

趙叔搖頭。

茭白把玻璃瓶往眼皮上滾,舒服得發出嘆息:“那不就得了,凡事都有個第一次,別浪費時間。你被打了之後的火氣最大,容易昏頭。再拖下去,就不像了。”

趙叔有一點動搖:“可我都跟他們說,說我對你那什麼了,我還打你?”

“可以啊,”茭白呵呵,“以愛之名嘛。”

趙叔無法理解。他就在茭白的催促下,照著罵了。

外面的嘈雜聲漸漸消失。

趙叔以為完事了,沒料到接下來的一幕幕才是重頭戲,他全程都處在一個看施||虐|現場的驚悚狀態。

茭白動用小房間裡的多個東西,把自己搞出一身傷。

趙叔眼睛都紅了,他被同事們暴|打,都沒這孩子的傷嚴重,慘得他都不忍心看。

“你這是幹什麼啊?”趙叔茫然。

茭白換回原來的那身衣服,他暴露在外的皮膚上都是掐痕淤青,整張臉被他抽得紅腫不堪,一隻眼角還磕破了流著血,但他在笑,眼神黑亮:“你跟我出去就知道了。”

趙叔帶著奄奄一息的茭白出了房間,船艙走廊上有兩個船員在抽菸打嘴炮,他們看過來時,嘴邊的話都跑沒了影。

他們的眼裡全是不敢置信。

趙叔在茭白的指導下,將他帶到了甲板上面。

茭白的羽絨服還沒要回來,只穿著破爛的溼毛衣,風吹得他每根骨頭都疼,他佝僂著背搖搖晃晃,隨時都會摔倒。他這樣子,給人一種還不如墜海一了百了好。

不一會,其他船員都見到了慘不忍睹的青年。

其中一個對趙叔拳打腳踢,恨不得把他掛船帆上的人,佩服地豎起大拇指:“大個子,你下手可真狠。”

趙叔都不好意思跟他對視,怕露餡。

年輕人模糊的聲音落入趙叔耳中:“這樣一來,你的同事知道你救我,也怪我怨我,他們對你的敵意能少一點。另外,他們知道你心狠的一面,也不會繼續肆無忌憚地為難你。人善被人欺,你惡了,別人就怕了。”

趙叔渾身一震,這孩子……

茭白說了該說的就開始嘔吐,船上真他媽暈。

他這身傷,不光是向船員們表露大叔的立場,儘量不讓大叔因為救他一事被同事們孤立,還有更重要的用處。

中午,茭白在趙叔房裡吃了一點東西,說要回貨艙。

趙叔啃饅頭的動作一停,他張嘴就往外噴饅頭碎渣:“怎麼還回那裡?你羽絨服還沒要回來,脫軍大衣幹什麼?”

茭白糊弄道:“貨艙裡黑漆漆的,讓我有安全感,趙叔,你兩小時後去那喊我啊,我睡得沉,你大點聲,兇一點,不然我醒不來。”

不等趙叔再問,茭白就走了。

這個點,船員們都在進食,茭白暢通無阻地回了貨艙。

老頭在裡面。

茭白沒進去,他在外頭等。

貨艙裡因為老頭的到來,多了一絲飯菜的味道,他就從門縫裡塞進去吃的,這次比前幾天都要謹慎。

正當老頭要走的時候,一隻手從門縫裡伸出來,抓住了他的腕部。

齊子摯也不知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他將半邊燒傷的臉貼上去:“外面是什麼情況?”

“船還在打轉啊!”老頭被嚇到,有些反胃。

“你們帶走的那個人……”齊子摯嘶啞道,“死了嗎?”

“怎麼可能,我們又不是海|盜。”老頭煩透了,收一筆錢牽扯到的事怎麼就這麼多,現在他還要提防那個被發現的年輕人將他供出來。

航行一帆順風的時候藏人頂多被埋怨幾句,請客喝個酒就行。

可航行遇到鬼事,那他收錢偷運人的事曝光,就完了。

老頭本來想著,那年輕人要是快醒了,他就在那之前一刀將人捅死,趁大家不注意把人丟海里。

後來人沒醒,他不需要冒險出手,直接把人丟出了護欄外。

可誰知,大個子殺了出來。

現在老頭的處境很不妙,腕部還被抓著,門裡那位明擺著就是還要聽別的內容,他把火往瘸子身上放:“人在大個子那,被搞了幾個小時!”

老頭說著就掙脫出來,轉身走人。拐了個彎,他就停了下來。

茭白擦掉鼻子底下的血,笑道:“大爺,別摸你那匕首了,我要是想把你往貨艙藏人的事說出來,早就說了。”

老頭眼裡的狠毒收了回去,聽年輕人的意思,是要跟他談條件。

“回聊。”茭白把沾血的羽絨服領子理了理,他扶著腰,叉著哆哆嗦嗦的腿,慢慢吞吞地越過去。

老頭看到什麼髒東西一樣,暗罵一聲晦氣。

茭白進了貨艙。

他咳嗽了幾聲,拖著腳步往裡走。

齊子摯正在哄禮珏吃飯,聽到響動,他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靠在齊子摯肩頭的禮珏睜大眼睛:“是茭白!”

“茭白回來了……他回來了……”

禮珏踉蹌著爬起來,朝聲音來源地飛奔過去,他不時磕磕碰碰,嘴裡發出吃痛的呼叫。

齊子摯開手電給他照亮前方,腳步也跟過去:“慢點!”

禮珏撲到茭白面前,哭腫了的眼睛裡流出兩行淚水:“你怎麼樣?你有沒有事?”

說話的時候,手也往茭白身上碰。

茭白慘叫。

禮珏僵住,他急急忙忙回頭去他大哥那,拿了手電一照。

那束光下,是一個殘破的人。

禮珏想到了一個可能,他手裡的手機往下掉,被齊子摯從半空接住。

“大哥,都怪你!”禮珏哭叫著拍打齊子摯,“你為什麼要把茭白推出去?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啊!”

“你還說他會告發我們,要帶我換地方躲!我說不會你不信!他要是告發了,我們不早就被發現了嗎?”禮珏哭得不成樣子。

齊子摯一隻手往弟弟臉上抹,給他擦眼淚,一隻手拿著手機,將茭白從頭到腳找了幾遍。像是在確認真假一樣。

茭白咳出一口血水。

他故意先仰頭再垂頭,方向是對著齊子摯噴的。

齊子摯的下巴上濺到了一滴淺淡血跡,他抬手抹掉,捻了捻指尖,鋪滿恨意的眼底沒有起伏。

而禮珏的身子晃了一下,淚眼婆娑地走向茭白,手顫抖著伸過去。

茭白剛才就被這位碰到了傷處,這會有陰影,他立即低叫:“別碰我!”你離老子遠點!

禮珏的小臉煞白。

茭白乾笑:“我太髒了,你不要碰我了。”

禮珏張了張嘴:“對不起對不起……我誤會你了,我以為你……我以為你怪我……茭白,你別怪我,求求你了……”

“不怪你。”茭白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掃向齊子摯。

對方以一個保護的姿勢站在禮珏身後,投過來的目光裡沒有半分內疚。

茭白除了沒被輪,傷都是真的,他狼狽不堪的姿勢蹲下來,艱難地躺到地上,蜷縮著手腳閉上雙眼,呼吸又亂又弱。

只有恨不行,那就加點料吧。

為了搞定齊子摯,他連自己都能下得了手。

至於把齊子摯跟禮珏暴露出來,那是不行的。

一旦到那一步,齊子摯就會發瘋,要麼殺死船上所有人,同歸於盡,要麼自殺墜海。

為什麼不行呢,

因為小助手昨天才回覆他,好友進組後生死和他無關,沒進組前必須活著,死了就是失敗。

這麼重要的資訊,他不問,助手就不說!

茭白心想,他真的得快點了。

禮珏跟沈而銨都是坑身邊人,自己死不了的主角。

其他人就不好說了,尤其是在岑家賣命的鬱嶺。還有外面看起來風度翩翩俊雅至極,成功又成熟,內心卻死透了,甚至都開始腐爛的戚以潦,有極其嚴重扭曲的厭世傾向。

禮珏捂著嘴哭了許久,哭累了就在他大哥的懷裡睡了過去。

齊子摯脫下外套鋪在地上,讓弟弟輕躺下來,他瘸著腿走向茭白,俯視片刻就坐下來,開啟了手電筒。

茭白的嘴裡發出夢囈。

“好冷……”

“別打我……輕點……求求你輕點……救命……”

“我錯了……我好疼……我趴好……我自己趴……別過來,都別過來……啊!”

瘦弱的身子猛然一陣痙攣,牙齒把下嘴唇咬得血跡斑斑。

齊子摯嘲諷:“演給我看?”

他抓住青年潮溼的頭髮,指腹蹭到對方的額頭,觸及的溫度滾燙無比。

發著高燒的人在說胡話。

齊子摯鬆開指間的髮絲,漠然道:“不要怪我狠心,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如果你遭此罪還不安分,想要像利用小霜那樣利用小珏,我就是死,”他湊近還在夢囈的青年耳邊,輕聲說,“也會帶上你。”

齊子摯聽到了什麼,他面上的憎恨有一瞬的停滯。

青年不停揮手,想要抓出什麼。

“媽媽……”

“媽媽……我在這啊……媽媽……”

這一刻的他不是平時的任何模樣,他脆弱無助,卻又不是痛苦悲傷,而是翹起帶血的唇角,沒有血色的臉上揚著笑容。

――像瀕死之人夢見了一生最溫暖的太陽。

齊子摯關掉手電筒,視野裡變得黑暗,他就要起身,衣角被捉住了。

那是兩根又白又細的手指,力道很重,透著執拗。

“媽媽……”青年把臉蹭上去,笑得單純又美好,“媽媽……”

齊子摯一點點撥開那兩根手指,頭也不回地離開。

喊了半天的茭白睜開眼睛,發現活躍度過了25,他又閉上眼簾,昏死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貨艙外傳來趙叔的吼聲:“出來!”

茭白沒醒,他是真的醒不過來,意識很沉重。

禮珏慌得淚流不止:“怎麼辦怎麼辦?大哥,不能再讓茭白去了啊,他都那樣了,再來一次,他會死的!”

齊子摯說:“跟你沒關係。”

“他是我鄰居啊,我們一起長大的,怎麼會沒關係!”禮珏埋怨地瞪了眼大哥,咬著唇哭,“你不幫他,我就衝出去!”

話音剛落,就被一擊手刀敲暈。

卻沒倒地。

被一雙手臂接住了,被讓他磕到哪兒。

齊子摯找了一個安全的角落安置好弟弟,他原路返回,看著快燒死了的茭白。

貨艙外的船員還在吼,如果他沒見到要找的人,勢必會踹門進來。

齊子摯彎了腰,動作輕柔地抱起茭白,然後,

將他送到了地獄的入口處。

去吧。

茭白被齊子摯掐醒,他頭重腳輕地出了貨艙,沒走幾步就往地上栽。

趙叔及時把他扶住,用軍大衣給他裹上。

什麼也沒問,只想不能讓人死了,常用藥什麼的都有,趕緊讓他吃。

“大個子,你這又是打的,又是扶的,一會一個樣啊!”

茭白聽到老頭沒事找事的聲音,他沉重的眼皮撐開了一點,燒紅的眼裡有幾分戲謔。

老頭皺巴巴的臉一僵,裝作無意地走過去,和他擦肩。

茭白吐息炙熱紊亂,字句卻很清晰,滲著冷意:“裡頭兩位晚上不吃,別給他們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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