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2章:寒江孤影,大道至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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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寒山外,寒江水畔。

此刻,許恆軒正光著膀子,站在冰冷的河水中清洗著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

他渾然不在意滿身可怖的創傷,一邊用這刺骨的河水洗去滿身血汙,一邊痴望著東北方沙州所在。

此地離他的家鄉不遠,向東行三四百裡便是星辰般無垠的茫茫戈壁灘與草原,再向北直至大漠沙城,許家便在那兒。

但數十載滄海桑田已過,許家早已不復存在,想來故人大多埋骨在這片蒼茫的大地上,即便有一二尚在人間也應鬢髮如霜。

望著自己雖傷痕累累,卻依舊年輕健壯的身體,他感嘆自語著:“父親、祖父...你們應該不會想到我許家男兒素來征戰沙場,竟會踏上了修途,其實孩兒自己也沒有想到。”

呼~

他長舒了口氣:“物是人非出世修,男兒語、念如流,寒江孤影瀝上心頭。”

而就在許恆軒獨立寒江,望故鄉的方向出神的同時,不遠處上流一老舊荒廢的小渡頭上,正有一人垂竿夜釣寒江水。

其身後,正靜靜地站著一位身姿較小的倩影。

...

這荒廢的渡頭很小,小的只有一塊塊朽木拼接的跳板,一杆陳舊熄滅的燈幡木杆,一舍破陋坍塌的草廬,一方停滯歪斜的水車和那長滿枯燥的石磨。

北方的夜風頗為寒涼,陣陣而過吹動著破舊的渡幡獵獵作響。

岸邊幾株枯木,婆娑之音盡是蕭條之色。

青衫身影依舊閒坐跳板渡頭,手執青竿垂釣認真。

沙沙沙......

夜色下,身後破敗的茅屋外,緩緩走來了一位朦朧在薄霧下的玄衣身影。

“來了?”

洛羽輕輕點動青竿,和緩平淡的聲音隨之響起。

玄衣身影穿破薄霧,月光銀輝灑罩,可見其正是洛賦。

洛賦望著那閒散而坐的青衫背影,止步在了雜草叢生的石磨旁,目光最終停留在了那青竿之上,久久難以挪開。

他那依舊傲氣十足的笑面下,似隱隱透著不甘:“你知道本少會來?”

青衫背影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很在意這青竿?”

賦少悶哼了一聲。

他傲然道:“此非無過巔,水非道音水,本少何懼之有?”

說罷,他已邁步而進,來到了洛羽的右手邊,堂而皇之地坐靠燈幡木杆之下。

他這一坐下,洛羽身後的倩影頓時單膝跪地,畏懼的行禮:“拜...拜見主人。”

月光明兮,婆娑著河水粼粼映照女子姣好可愛臉龐,顯露而出遊盈盈勻稱的蘿莉身姿與一雙驚顫的靈動大眼。

賦少瞥了眼遊盈盈,又看了眼依舊‘專心’垂釣的洛羽,隨即悶哼一聲:“本少已不是你主,你...自由了。”

說罷,他一指神光打在了震驚仰面的遊盈盈額頭上,現一霎陽印血影隨即崩散於無形,與此同她體內一股炙熱氣血如漩般瞬間四散於體外,收入洛賦掌中......。

此刻,活死人氣血被抽去的遊盈盈,雖然顯得幾分虛弱,但她卻難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光潔的額頭,隨即驚喜的向洛賦深深拜伏在地,感激道:“多謝賦少大恩,盈盈沒齒難忘。”

賦少只看著洛羽:“還是謝他吧。”

洛羽則微笑轉頭,看向準備千恩萬謝的遊盈盈,伸手阻止道:“去吧。”

此刻,遊盈盈終於擺脫了活死人的枷鎖,可謂重獲新生。

她自然知道洛羽和洛賦有話要說,便感激的點頭,轉身向著下游許恆軒所在歡喜而去。

解了遊盈盈活死人枷鎖,洛賦盯著眼前又開始拋竿垂釣的洛羽,不喜道:“不用再做作了,說吧。”

洛羽側目看來,展顏和笑,顯得有些不明所以:“說什麼?”

賦少鎖眉輕笑看來,似一切盡在心中:“在無量金頂,你不就是想要本少來尋你嗎?可

莫要說就是為了區區一個活死人,哼~她還不夠資格叫本少來此。”

洛羽則不以為然道:“凡俗有句話說得極好,王侯將相另有種呼?自由,是無價的,有時甚至超越生死。”

話音剛落,賦少便警告道:“少和我說大道理,本少最不喜鼓譟唇舌的說言!”

洛羽聳肩無言,撥動了下青竿,帶起幾圈渾圓的漣漪。

不多時,他便猛然一提:“嘿~有了!”

話音未落,竟釣上一條斤把重的江鯽!

洛羽一把抓住活蹦亂跳的江鯽,笑容滿面的炫耀道:“看~有烤魚吃了。”

說著,他便望向不遠處正在探頭探腦觀望的許恆軒和遊盈盈,將魚兒隨手丟擲:“恆軒,生火烤魚。”

“好嘞!”許恆軒接了魚兒,便麻利地忙活了起來。

此刻,賦少似乎對青竿格外關注,他見了洛羽這模樣,瞬間目光掃向青竿,譏諷道:“不曾想真我青竿在你手中竟用來垂釣凡物,圖這口腹之慾!”

洛羽則笑問道:“你意思是我在暴殄天物?誒~青竿青竿,不用來釣魚,那釣什麼?”

賦少悶哼譏笑無言,懶得理會。

因為在他的心中,青竿代表著真我大道,手執青竿便是執天牛耳,如此始神重器豈能褻瀆?何況還用來釣凡俗之魚!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麼?

洛羽見賦少不搭理,只盯著青竿,眼珠一轉,便大方的伸手遞來:“要不...你也試試?說不得能釣上一尾更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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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少狐疑地目光在洛羽微笑的臉龐和青竿上不斷變換,沉吟道:“你敢將青竿交給我?就不怕......”

不等其說完,洛羽便反問道:“誒~青竿雖好,但也是物,然道卻在心中悟,執外物而無心、無道,又與垂戲魚蝦何異?如此...我怕從何來?”

洛賦瞬間蹙眉:“本少說過,休要與我講這些大道理!”

“也好。”洛羽換了方式說道:“那就講個故事吧。”

“故事?”賦少鎖眉問道:“什麼故事?”

洛羽笑而神秘的說道:“一位釣魚人的故事。”

不等賦少開口,他已自顧自的望著月色下的江面,講起了故事:“從前,有個無劍的少年劍客...”

賦少頓時輕哼:“劍都沒有,算什麼劍客?”

“說得好!”洛羽當即贊同道:“那少年自己也是這麼認為,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機緣巧合下闖入了一家黑店,也不知怎的就昏昏沉沉地趴在酒肆桌案前睡著了。

在迷迷糊糊中啊,少年彷彿覺著像有個人就坐在他對面自言自語的和他說什麼: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你啊~端著滿滿的一觴美酒怎能不灑?喝下過量的美酒又怎能不醉呢?

少年迷迷糊糊的附和著那聲音:是...水滿則溢,物極必反嗎?

那聲音回他:然也,水滿則溢不如倒出一點,適可而止方可久持啊。好比說話刻薄尖銳,鋒利的像一把刀子是會傷人傷己的,而太鋒利就容易折斷,至銳易折與其鋒利的折斷還不如套上刀鞘,隱起鋒芒。適可而止,方可保全自己。”

說著,他看向洛賦:“是不是聽著很有道理?”

洛賦眯眼道:“你是在警告本少?”

“不不不。”洛羽擺手:“這只是那少年渾噩夢中聽到的話,可不是我說的。不過天道忌滿,人道忌全,一個人想要活得平安吉祥,最忌諱的就是求全求滿,也是有道理的。但...很多人都搞反了,活了一輩子也不懂這個道理。豈不知人不能求全求滿,而是求缺。要是只想著追求十全十美,登峰造極,必然適得其反缺的更多。

這不,慢慢的少年醒了,腦袋很空、自然也很疼,很奇怪的感覺。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忘記了他是誰,忘記了他要做什麼?甚至忘記了過去的一切。”

洛賦似乎有些好奇,問道:“後來呢?”

“後來?”洛羽看向夜色下的遠方:“後來少年眼前真的出現了一位抽著旱菸杆的老店主。”

他看向了洛賦,左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支有些像縮短後的旱菸杆的菸斗,輕輕一吹,便叫煙火自燃。

洛羽抽了口從黑山鬼市帶來的神霧藍,神清氣爽地長長吐出一口幽藍雲氣,接著說道:“有黑店,自然也有店主對吧?那老店主就像我這樣,抽一口旱菸,說一句話,說啊~少年頭昏腦脹腦袋空空是酒喝多了,喝迷糊了。

少年當時堅信自己沒喝酒,可事後想來......嗯~喝了,還喝了不少,所以丟了許多曾今的喜怒哀樂。

因為水滿就會溢,記憶和酒其實也是如此,哪怕你經歷千世萬世都難免會遺忘很多,能沉澱下的...也許只有歷經滄桑後的沉沙在印記著曾今或深或淺的足跡。

酒是好東西啊,可有時也不好,它能讓人忘卻經過,卻不能讓人抹去銘刻在心頭的沉沙足跡。

那時的少年啊~就如同被泡在渾濁的酒缸中的酒糟,許是這酒啊~還沒釀成,還需要時間的沉澱吧。他渾渾噩噩中感覺似乎抓到了什麼,又好似從指間溜走,眼前只有一片混沌和模糊。”

賦少似乎聽出了洛羽在說什麼,他心中反而顯得幾分不解:“為何要與本少說這些?”

洛羽嘴角掛著笑容,在月光拂波的倒映婆娑下,望著青竿下的圈圈漣漪感嘆道:“人啊~人滿則驕,自遺其咎。功不可貪盡,還需讓三分與人。若登上各自的頂峰,再往前走就是懸崖峭壁,與其一直向前墜入懸崖,還不如適可而止全身退下,這...不也是道嗎?”

說著,他仰頭望星空璀璨,殘月高懸:“天地之間,日月星辰,陰晴圓缺,無一不是遵循陰陽平衡之道,生而為人怎能不自知?人生變故亦如這寒江之水,事盛則衰,物極必反。”

他看向了洛賦:“我如是,你也如是,這是這天地間的道,你我只有遵循了道的規律,瞭解它,觀覺它,與之共鳴共振,而後才能感悟出自己的道。”

洛賦似乎聽得有些不耐煩了,已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又感悟到了什麼?”

顯然,洛羽講的故事是其自己的經歷,而那黑店酒肆恐怕就是父親和渾走出的地方。

此刻,見洛賦問來,洛羽隨之坦然道:“你想知道?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見洛賦顯露驚訝與狐疑之色,他一掂手中青竿,河面之上便是淡淡霹靂電光自一點如波環擴散而開。

最終在洛賦疑惑的目光下,形成了星光覆蓋的漣漪之圓環和中心絲線下的一點極亮。

洛羽的聲音傳來:“這河圖...就是我在那的一些淺薄感悟。”

賦少死死盯著那星環漣漪,眉頭鎖得越發緊實,因為他根本就看不出這‘圓環’和那中心一點是什麼玩意,或者說代表著什麼!

不等賦少準備開口,似乎已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洛羽輕輕抬手道:“別問我這是什麼,說實在的,我也弄不明白,也許應了那句自古人生最忌滿,半命半天半自然吧。我現在所知的,能觀知的,也只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看不破、悟不明,如在這混沌環外,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仙神,在虛無縹緲的道面前都微如浮萍吧?”

洛賦沉思呢喃著:“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話和這河圖......很普通。”

“普通?”洛羽點頭贊同:“確實普通,普通得耳熟能詳,但大道至簡又有幾人能參悟,不是嗎?”

“嗯,你說得...有理。”洛賦難得認同,顯得幾分嚴肅:“本少記下了,現在你可以說需要我做什麼了。”

洛羽收了青竿,裝逼地吐了口神霧藍,看向東方浩瀚星空:“做自己,做真正的洛賦,不過若是可以的話...就讓丹老回來吧。”

此言一出,洛賦霎那顯露驚訝之色。

“你...就不想得到神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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