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這是自第二個世界之後難得的普通世界。
沒有喪屍, 沒有什麼oga、alpha,更沒有宮廷、星際軍隊,許音迴歸了最普通的大學生身份, 也面對著未來無數的選擇。
018問過許音這次想做什麼,許音想了很久——這也算是迴歸現實世界前,最後一次任性的選擇了吧。
如果是第一個世界時剛開始快穿任務的他,面對這樣的問題,許音肯定會笑笑道:“隨便什麼都可以吧。”
而如今的他卻是認真想了一通之後,饒有興致地說:“反正這一次學的是金融, 我還沒做過總裁。”
018:哦豁, 這個想法不錯哦。
於是後來,當粉絲眾多的大明星言時修徹底告別了音樂界,做起了言總,人們便發現幾年前他曾轟轟烈烈告白過的那個男生也已經成為了許總, 兩人已經領證結婚。
有趣的是,明明許音已經做出了選擇, 理論上來說, 終極任務往往也會遵循他的選擇, 給出明確的目標,比如說成為帝國第一幻師,比如說成為“帝國雄鷹”。
許音猜測著這一次,終極任務可能會是“成為世界x百強企業的老闆”之類的吧。
然而領取到終極任務時, 許音發現上面寫著的內容是:“做自己想要做的一切。”
他愣住了。
018說道:“任務世界可能判斷出這將是最後一個世界了, 所以這個……可能只是它給你的寄語。”
人的一生很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會遇見不同的事、不同的人, 也會出現不同的可能。
這是非常有趣, 也非常有意義的, 然而018知道,最初的許音是看不見這些的。
當然,讓宿主慢慢能夠“看見”,這就是他們這些任務世界、系統的使命。
能夠走到現在這一步,不論是他們還是許音,都已經成功了。
這個青年已經知道了“可能性”的存在,其存在之有趣,這個青年已經學會了主動地去尋找人生的目標,且開始享受於此,這個青年亦認識了能夠與他牽絆一生的人。
在這樣不斷的改變之下,這個青年的靈魂也已經變得足夠強大。
強大到足以讓018支撐他復活。
018:“許音,你已經很強大了哦,所以離開了這一系列任務世界,也要繼續強大下去。”
要好好擁抱自己的人生。
許音垂眸輕笑:“嗯……我知道,謝謝你,小18。”
在他話音落地的一瞬間,最後一次終極任務的二十萬積分,到了他的手裡。
018問:“……要修補bug,兌換復活機會嗎?”
許音陷入了沉默。
言時修恰好開門進來,看他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疑惑地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問道:“怎麼了?”
許音轉過頭看他,輕聲問:“時修,想迴歸現實世界了嗎?”
言時修一愣,隨後微微斂容。
他們完全可以在這個世界一直活到老,在最終的那一刻再選擇迴歸現實世界,沒有人會催促他們。
然而——
言時修握住了他的手。
然而——他們彼此都想找回他們所失去的,有關於過去的一切記憶。
許音想將自己記憶中有關於這個男人的部分描補完整。
這個男人亦需要回憶起自己的過去。
生命確實很重要,但是在他們找回完整的自己之後……剩下的最後一段旅程,才將是最為寶貴的一段旅程吧。
兩人注視著彼此,也都從彼此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許音笑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想了想,對018說:“小18,我能見你一面嗎?”
018沒有回答。
突然之間,一個不同形狀的氣泡彈了出來:“抱歉,他在哭。”
許音愣了下,敏銳道:“小a?”
018的氣泡再次彈了出來,他氣憤道:“我才沒哭!!!!”
許音愕然,隨後失笑。
下一秒,他和言時修來到了一個一片白茫茫的空間。
他們的面前站著一個低著頭的男生。
看起來也不過十八、九歲年紀,穿著一件格子衫,一條牛仔褲,他低著個頭,許音只能看到一個可愛的小髮旋。
他的身旁還有小氣球在繞著他轉,時不時蹭蹭他的臉頰。
這是許音第一次見到018的人形,他的目光柔軟了下來:“小18。”
男生僵了僵,隨後彆扭道:“你要見我幹什麼?我跟你說,你別搞傷感這一套!決定回去了就趕緊回去,回去之後,該做的基礎任務還是每天要做,一天不鍛鍊身體,你的身體就會鬆懈下來,你的肌肉就會消失,變成肥肉,這是很可怕的,所以——”
一隻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頂。
018戛然而止。
他聽到青年溫柔地說:“我知道的,在這些世界裡學會的,獲得的,我都不會忘記掉。”
018抿緊了唇。
青年擁抱住了他:“以後,你和小a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言時修在一旁沉默地看著,伸出手,跟著摸了摸018的腦袋,也摸了摸那只繞著018轉的小氣球。
等到青年鬆開他,018終於抬起了頭。
許音和言時修注視著他。
許音溫柔地笑著,說道:“小18,謝謝你陪伴了我這麼久。”
018攥緊了雙手,只覺得眼眶酸了起來。
他猛地深呼吸一口氣,啞聲道:“……回去之後,要好好生活。”
許音:“嗯。”
018:“沒有人會給你出終極任務了,你最好自己給自己定一個……”
許音:“嗯,我知道。”
018:“別太想我。”
許音輕笑:“那可能偶爾還是會想一下。”
018:“哼!!”
兩人兩系統之間沉默下來。
片刻之後。
018看著兩人道:“再見了,許音,言時修。”
許音:“再見了,小18,小a。”
言時修:“再見。”
小氣球上下搖擺了下。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啊。
018作為一個其他維度的系統,此時此刻竟也無比深刻地感受到了這句話所帶來的傷感。
然而一切都要向前走去。
今日的告別,不論是對他還是對這兩個人類而言,都將會是另一段旅途的起點。
018閉上了眼。
再睜開眼後,他緩緩道:“我現在就把bug徹底修復掉,兌換出你們兩個的復活機會,你們做好準備,bug一修復好,記憶應該就會全部回來了,等你們醒來時,你們應該也已經回到現實世界了——”
018的話音落地,許音和言時修墮入了一片黑暗。
整個世界彷彿都氤氳著。
光線穿梭在霧氣中,音樂與人聲彷彿隔著一層水。
許音坐在吧檯邊,單手撐著下巴,神情淡淡地玩著手機,等待著室友的抵達。
微信中,路時星發來抱怨:“路上太堵了,今天什麼日子啊堵成這樣……”
許音正在回覆,突然間一道人影站在他的面前,氣喘吁吁的,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一路擠過來被累到的。
許音神色微斂,轉頭看去。
大塊頭男生不自然地笑著:“許音,好、好巧啊。”
許音打量這個男生一圈,開口,語氣溫和:“找我有事嗎?”
男生一僵,兩隻手在褲腿上抹了抹,似乎是想擦掉汗,他咽了咽口水道:“沒、沒事,就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就、就想過來聊聊……”
“誒……”許音微笑,“一週五次的巧合?”
男生一僵。
許音歪了歪腦袋:“我不是很喜歡被人跟蹤呢。”
男生更僵了。
許音笑眯眯道:“請你及時收手可以嗎,同學?”
男生臉漲得通紅,似乎是沒想到會被戳穿,也沒想到許音會說得這麼直接。
有些話說得直接,可不就有點難聽了。
於是男生急了起來:“不是,許音,你是喜歡男的吧?我好幾次看到有男生纏著你了,你應該玩得挺開的吧?現在裝什麼啊……”
許音臉上微笑不變:“嗯,纏著我的男生確實很多,但都是跟你一樣的人呢,一般來說,如果那個男生要是像你一樣打算繼續說下去的話,我手中這杯酒也會澆在對方的頭上。”
男生一聽,臉就黑了,伸過手來似乎就要揪許音的衣領,然而他的手揮得太猛,手臂直接撞到了路過的兩人。
其中一個人手中的酒杯被打翻,酒全部撒在了他身旁的男人身上。
“靠,時修你沒事吧?”被打翻酒的那個人叫道。
男生和許音都愣了下,轉頭看去。
被撒了酒的男人穿著一身白襯衫與西褲,他很高,肩寬腰窄,是很完美的身材,樣貌也非常英俊,當然,亦有些冷峻。
他垂著眸,蹙眉看了眼身上的酒漬,隨後抬眸,看向了那個男生。
即使是不懂名牌的人也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個男人身上的衣服很昂貴,氣場更是沒辦法唬人,那個男生剛才還氣勢洶洶想找許音的事兒,這會兒卻是瑟縮了下,緊張道:“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啊!”
男人身旁的好友不滿道:“你們剛才是想打架?拜託,這是酒吧,想打架麻煩去外面好嗎?”
男生:“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許音想了想,站起身說了句:“抱歉。”
男人聽到聲音,一雙黑眸便轉了過來,看向他,定住了。
許音抱歉地笑了笑,男人頓了頓,挪開了目光,停頓一秒,又挪了回來,默默地回到了他的身上。
“行了行了,”男人身旁的好友揮揮手,似乎也懶得多計較,對男人道,“哎,好不容易把你叫出來一趟……算了,下次再說吧,你還是趕緊回家換衣服算了。”
語罷似乎就拉著男人一起走人。
然而男人邁出去一步,又停了下來。
他側過身,重新看向許音。
不知道為什麼,許音似乎能夠看明白這個男人眼神中傳遞出來的意思。
——需要幫忙嗎?
酒吧中,整個世界彷彿都氤氳著。
光線穿梭在霧氣中,音樂與人聲彷彿隔著一層水。
然而這一刻,一切彷彿都清晰了起來。
光線變得明亮,音樂與人聲在耳邊清晰地鬨鬧著,如此的真實。
好奇妙。
許音在心中想著。
僅僅是這麼一個回過眸來的眼神,竟能在這一瞬間,給他如此奇異的感覺。
然而儘管如此——
許音依舊只是笑了笑。
他站在那裡,對著遞出眼神的男人,只是微微笑著,沒有開口。
男人微微蹙了蹙眉。
好友見他不走,回過頭來一臉疑惑地道:“時修?”
男人看了會兒許音,放棄了,又看向那個男生。
他的好友似乎終於領會到了他的意思,對著男生警告道:“別搞事情啊,你們看起來都是大學生吧,在酒吧打架鬥毆——”
男生受不住了,連忙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沒那意思,我、我就是想追他——”
說了一半他又閉嘴了,一臉晦氣地轉身離開。
然而那位好友還是聽到了最後那兩個字眼,回過味來後,有些訝異地看了看許音。
男人顯然也聽到了,愣了愣。
許音沒想到自己沒有開口求助,這兩個人還是選擇了幫助自己。當然,此時此刻的氣氛也很微妙就是了。
他嘆了口氣,道:“謝謝你們。”
他本不想為了自己的事情麻煩他人。
……
二十分鍾後,路時星帶著其他兩個室友匆匆趕到。
許音嘆著氣道:“剛才遇到你哥了。”
路時星正在點酒,聞言:“啊?”
“遇到了之前跟了我四次的那個男生,”許音說著,不等路時星變臉惱火,就道,“然後你哥和他朋友出現幫我解決了。”
路時星愣了下:“這麼巧?我哥今天竟然來這種地方?”
“對。”
“那我哥知道你是我室友嗎?”
“沒機會自我介紹?”許音失笑。
那個男生逃離現場後,男人便被他的朋友拉走了,走時還回過頭來看了他兩眼,怪可愛的。
路時星聽了,想了想又奇怪道:“我哥還會管這種事?啊,他朋友,那大概是阮哥?阮哥人確實挺仗義……”
許音心想,不是哦,第一個注意到不對,停下腳步來的人,可就是你哥。
言時修,路時星的親哥,時星集團老總,青年才俊,黃金單身漢。
要不是路時星和言時修一個跟媽姓一個跟爸姓,沒人知道言時修就是他親哥,不然路時星在學校裡恐怕也會沒得安生。
當然,他們幾個室友都知道,作為路時星信得過的人,他們都曾在路時星手機裡,看過言時修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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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向來走得很快。
在漫無目的的人生中,時間便走得更快了。
許音被一通電話叫到了醫院,靠在病房的角落裡,看著躺在床上的那個男人時,目光從對方花白的頭髮,佈滿皺紋的臉上細細掃過。
腦海中試圖回想他還小時,這個男人,還有那個女人的模樣。
卻發現已經想不起來了。
一道聲音喚回了他的思緒:“許音,你……過來看看爸爸吧。”
那個同父異母的男生回過頭來說道。
他和他媽離開了房間,許音慢慢走到床邊。
他爸爸微微轉動眼珠,看向他。
被癌症折磨了整整兩年,生命已經走到了最後,然而即使是這個時候,他爸爸看著他的目光依舊是冷淡的。
似乎並無什麼話可說。
許音便想起他六歲時,他爸爸和他媽媽離婚爭奪撫養權時的情景。
那麼的焦灼,那麼的激烈。
彷彿兩個人誰都無法失去他。
然而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他媽媽便乾脆利落地轉身離去,他爸爸將他帶回了新家,冷淡地指著新的房間,讓他進去自己看書。
啊。
畢竟戰爭已經結束,戰利品的歸屬也已經確定,已經不用再“熱血沸騰”了。
然而戰利品終究只是戰利品而已,它並不一定是戰勝者最心愛的東西,它只是滿足了戰勝者勝利的慾望而已。
因此戰利品的最終歸宿,是無人在意的角落。
它靜靜地積著灰,看著戰勝者擁抱起了其他的寶藏。
……不過沒關係。
這麼多年過去,早就無所謂了。
許音在病床邊坐下來。
他爸爸將頭微微轉向窗外。
兩個人一個看著外頭,一個垂著眸。
幾分鐘後,許音靜靜地起身,離開了病房。
走廊上,同父異母的那個男生和他媽媽似乎正在悄聲說著什麼,見他出來,便停了話。
兩人以一種含義非常豐富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被許音輕輕瞥了一眼之後,又連忙收回了目光。
互相都沒有打任何招呼,許音轉身離開。
這層樓離頂層很近,許音想透一口氣,於是順著樓梯,走上了天台。
所幸,今天天氣是好的。
藍天白雲,陽光熱烈。
許音雙手撐著欄杆,閉上眼,仰起頭,深呼吸一口氣。
片刻之後,聽到了身後傳來的開門聲。
回頭一看,熟悉的男人訝異地停在不遠處,似乎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
男人頓了頓,便走了過來,注視著他道:“好巧。”
許音看了他一會兒,笑了笑:“好巧。”
兩人迎著風,並肩而站。
很神奇的是,即使許音和這個男人並不熟悉,但是這一刻,當這個男人站到他身邊來時,他並不會覺得煩躁。
心依舊是安寧的,平靜的。
忽然之間,男人主動開口,嗓音低沉:“剛才我看到你了。”
許音一怔,反應過來:“……十樓?”
“嗯,我奶奶也住在這一層。”男人低聲道。
許音的手指在欄杆上摩挲了下。
男人似乎並不想要多聊自己奶奶是生的什麼病,許音來看望的人生的又是什麼病。
他側過臉,注視著許音道:“剛才在病房外面的是你媽媽和弟弟?”
許音又怔了下,道:“……是繼母和她的兒子。”
男人微擰了下眉,似乎在想著什麼。
許音想了想,笑道:“你是不是聽到他們兩個在走廊上說的話了?”
男人愣了下。
看這反應,許音應該猜得沒錯。
其實許音想也知道,那兩個人會在門外討論什麼。
無非是關於他,關於他爸,關於他倆的關係。
然而他們實屬多慮,他與他爸之間的關係早就已經無法彌補,他們兩人其實也並沒有彌補的意思。
見許音笑了,男人的眉頭便擰得更緊了。
這副模樣,竟讓許音又覺得有幾分可愛起來。
為什麼呢?
他想。
何必在意他一個陌生人的事情?
大名鼎鼎的時星集團老總言時修,應該每天都很繁忙吧?
他經常聽路時星抱怨,抱怨他哥整天不見人影,每天都要開會,每個月都要出差。
這樣一個人物,何必為了他一個陌生人的事情,這樣緊蹙著眉頭?
就如同那一天在酒吧——
何必為他一個陌生人駐足呢?
許音不禁失笑。
他輕聲道:“無所謂的。”
男人定定地看著他。
許音笑道:“我不在乎他們,也不在乎他們說的話,所以無所謂,也沒有關係。”
狂風拂來。
許音望向遠處。
只要心裡無所謂,就不會在乎。
不會在乎,也就不會感到悲傷,難過。
許音想要的,只有平靜而已。
男人久久地注視著他,沒有說話。
某一刻,他忽然開口道:“那天為什麼不向我們求助?”
許音聞言,重新看向他。
“如果我們走了,當時那個男生重新向你動手,你能保護好自己嗎?”男人緩緩道。
許音有些訝異……沒想到這個男人忽然會問這樣的問題。
他想了想道:“能,雖然力氣比不過,但真要反擊的話,利用周邊環境和物件,還是能反擊回去的。”
許音回答得一本正經,男人:“……”
看他這副模樣,許音輕笑出聲。
男人:“…………”
許音笑得肩膀微顫。
男人慢慢板起臉來。
真的越來越可愛了,
許音笑著道:“為什麼要在意這種事情啊?”
沉默片刻,男人嚴肅道:“不會向他人求助,不好。”
頓了頓,男人的語氣又低柔了下來:“另外,可以不在意那些不好的人,但不能不在意所有的事情。”
不在意所有的事情。
許音的笑容一滯。
啊,被看穿了。
許音輕嘆一口氣。
不喜歡向他人求助,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麻煩他人,說到底都是因為許音習慣了——他習慣不和其他人發生太多的牽扯,即使是和路時星他們,他也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許音習慣了獨自一人,久而久之,他也就能對外界一切都保持一種平靜的態度,能夠做到對一切都……無所謂。
最初會想要達到這樣的狀態,當然和他爸媽有關,但是慢慢地,追尋這種狀態已經變成了本能。
如今要許音去思考這種追尋是不是“不好”,是不是“錯誤”,他已經思考不出所以然來了,倒不如說,他的整個世界根本沒有一座燈塔,能讓他朝著那個方向前行。
當然,許音也並不覺得這個問題會有多糟糕,多嚴重。
但顯然,這位言先生並不這麼想。
許音不知道要怎麼接話,想了想,他說了一句:“……我們並不認識。”
這麼說並不代表許音排斥男人說的這些話。
事實上,男人的態度很禮貌,即使聲音冷感,說出的話也非常溫柔。
有一瞬間,許音其實是被戳到了的。
只是這些問題存在於他身上太久了,他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
而男人抿了下唇。
他忽然站直身體,定定地看著許音,低聲道:“我叫言時修,語言的言,時間的時,修養的修。”
許音心想,我知道。
雖然你不認識我,但是我從你弟弟嘴裡已經非常熟知你。
男人注視著他的眸色有些深:“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噗通。”
許音怔然。
這一刻,他清楚意識到——或者說,他覺得言時修和他都能意識到,似乎有什麼東西,悄悄地變得微妙了起來。
人與人之間的相遇真的很奇妙。
許音明白,以他的行事作風,這個時候,他該笑著,用其他話題引開。
但是他和這個男人相處時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奇妙。
因此許音被這個男人專注的目光牽引著,下意識地就開了口。
他喃喃道:“……我叫許音。”
聽到他名字的瞬間,許音看到,言時修的眸色變得更深了。
也是這一瞬間,他的心不由得緊了緊。
那種感覺,就像是心臟被什麼包裹住了,被溫柔又用力地握住了。
男人深深地看著他,啟唇,欲說什麼,卻猛地被打斷——
天台門忽然被開啟,一個中年女人走了進來瞧了瞧,目光落在了男人身上,語氣抱怨:“時修,你果然在這裡,給你發消息怎麼不回?我們要走了,你跟不跟我們一起回去?還是說要回公司開會?”
中年女人又注意到了許音,疑惑道:“是你朋友嗎?”
許音回過神來,他看了言時修一眼,在言時修開口前,他笑笑道:“那我先走了,以後有緣再見,言先生。”
語罷,許音轉身就走。
他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下。
許音冷靜了下來。
他開始冷靜地思考自己和言時修兩次相遇中的每一個時刻,越想越能感覺到心中的異樣。
許音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喜歡男人,但是他從未真的對哪個男人動過心,其實也並沒有戀愛的打算。
……更沒有和自己室友的哥哥戀愛的打算。
唔。
所幸,他的思考其他人並不知道,路時星更不知道。
因為他自己也陷入了困境——週末回家後,他不小心被爸媽知道了性向,跟家裡鬧翻了。
其他兩個室友都出去跟同學嗨了,只有許音接到了路時星的電話,路時星在電話裡帶著鼻音,委屈道:“都什麼年代了,喜歡男人能怎麼樣啊,他們再怎麼生氣我也喜歡不了女生啊!”
許音一邊換著鞋和衣服,一邊道:“你爸媽態度很堅決嗎?”
“是的吧,反正剛才他們罵了我一頓,我爸還去拿了拖把,我直接逃出來了……”路時星可憐巴巴吸了吸鼻子,道,“反正今晚你出來陪我吧……”
“我知道,”作為同樣的gay,這一刻大概也只有許音能夠好好做路時星的樹洞了,“我去哪裡找你?”
“我在認識的人開的會所裡,我讓我朋友過來接你一下,你到xx路車站那邊等一下吧。”
許音溫聲道:“好,好了,別哭了。”
“嗯……”路時星哼哼唧唧的。
許音沒帶什麼東西,走到了那個車站後等會兒,心裡還時有時無地想著,路時星的爸媽對於這種事情的態度果然很激烈啊……
突然,手機震動兩下。
許音看了眼,頓住了。
路時星:“我朋友臨時有事來不了,我讓我哥接你過來,你就在原地等著就可以了。”
許音抬起手機,動了動指尖,想問這傢伙有跟他哥說是來接的誰嗎……
緊接著,一輛豪車在他面前停下。
後車窗降下,言時修向窗外看來,看到許音時愣了愣。
許音:“……”
行了,看來路時星沒跟他哥說。
坐進車子裡之後,氛圍十分微妙。
司機大哥顯然一無所知。
許音幾次欲言又止,最終言時修最先開口。
他說道:“……你是時星的室友。”
許音:“……嗯。”
言時修:“……你第一次見面時就認出我了嗎?”
許音:“……嗯,抱歉。”
沉默,沉默。
許音想了想,還是解釋道:“酒吧那次確實沒什麼機會自我介紹,後來醫院那次也……”
也沒找到什麼契機就走人了。
尷尬。
男人看著他的目光幽幽。
許音有種罪惡感。
他語氣溫軟地再次說了遍:“抱歉。”
男人又幽幽注視著他問:“上一次為什麼要逃?”
逃……
這個字眼……
雖然許音不喜歡,以前也從未做過,但不得不承認,他上一次確實是逃。
原因無非是……覺得自己不能繼續在不太冷靜的狀態下,做出什麼決定,說出什麼話。
然而上一次的逃避,換來的就是這一刻的打破天窗說亮話。
如今他人就坐在言時修的車上,想逃也沒法逃。
於是接下來的對話,就很超出許音的尺度了。
言時修:“我找了你很久。”
許音:“……抱歉。”
言時修:“醫院和那家酒吧,我後來都去過。”
許音品出了一點控訴,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愧疚:“抱歉。”
言時修繼續幽幽道:“我還不知道你的yin是哪個yin。”
許音繼續愧疚:“是音樂的音。”
言時修輕聲道:“很好聽的名字。”
“噗通。”
許音蜷緊了十指。
真是太糟糕了。
為什麼路時星的哥哥會是這樣一個妖孽。
言時修又道:“我們可以繼續上一次的談話嗎?”
許音:“……嗯。”
男人低聲道:“我可以要一下你的聯繫方式嗎?”
許音蜷縮的手指輕輕觸控了下手機背面。
男人注視著他,道:“下一次,我可以約你出來嗎?”
許音張了張嘴。
“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喜歡做的事情,”男人的嗓音低沉又溫柔,“我都可以。”
許音一時有些失語。
半晌過後,他的身體微微鬆懈下來。
他無奈地笑著道:“我聽說,時星出了櫃,你們爸媽的態度……非常激烈。”
言時修嚴肅思考幾秒,認真道:“凡事都有個過程,接受了就好了。”
許音:“…………”
他笑出了聲:“你爸媽知道你是這麼想的嗎?”
言時修回答得依舊一本正經:“我剛從公司那邊過來,只聽時星說了下經過,還沒能和我爸媽談過。回去之後,我會和他們好好談一談的。”
許音忍不住了,他笑著搖搖頭:“你好可愛。”
男人一定,瞬間,耳朵“唰唰唰”變得更紅了。
他一臉不認同:“我的年紀比你大……”
許音只是笑著,看著他笑,言時修也閉嘴了,慢慢的,嘴角也微微揚了起來。
許音不知道接受這個男人會怎麼樣。
他們統共才見了三面。
一切都是那麼突然,發展得又是這麼迅速。
這樣的戀情真的可以嗎?能維持多久呢?
許音注視著言時修,言時修也注視著他。
司機忍不住地對著後視鏡一瞟一瞟的。
然而窗外夜色已經降臨。
車內光線很暗,唯有飛速閃過的路燈偶爾照亮一瞬。
許音輕聲問:“為什麼會喜歡我呢?”
黑暗中,男人似乎愣了愣。
路燈光芒一閃而過,許音看到男人的臉也紅了。
他的黑眸中彷彿碎散著星光,吸引著許音的視線。
他又啟唇,開口說了什麼……
然而下一秒,整輛車就受到了重擊!
在天旋地轉的一瞬間,許音被男人緊緊抱住了,腦海中回想著的,是男人赧然的面龐,和溫柔的話語。
遇見你之後,就沒再忘記過你。
那天在天台重遇時,我發現我不喜歡你露出那樣的表情。
那一刻,我就意識到了。
……
許音對親情的觀念很淡薄。
或者說,在遇到言時修之前,他對所有感情的觀念都很淡薄。
他獨自一人地活著,從不期待當自己陷入泥濘時能有人拉他一把,也從不覺得有人會這麼做。
當然,等他來到了一片白茫茫的空間,面對著一個來自其他維度的生物製造出來的系統時,許音終於認真反思了下自己。
當他被言時修緊緊抱住,意識到這份溫度即使來得很快,來得看似如此不真實,但它依舊是真實存在的那一刻,他陡然間意識到——
一直以來,他也許其實不必這麼封閉自己。
溫暖……也許就是可以來得這麼簡單的。
只要他願意接受,他就能夠得到。
那一刻,許音甚至想著,如果讓路時星知道他一直以來的想法,那個傢伙一定會非常非常生氣吧。
可惜,那個傢伙再怎麼生氣,也沒辦法發脾氣了。
因為他和他哥都已經死了。
他面前的氣球狀系統卻道:“等等,先別想死不死的,跟著我做任務就能復活哦,是真的能復活的哦!你和跟著你的那個靈魂都能復活!”
許音一怔:“跟著我的靈魂?”
“對啊,”名叫018的系統道,“這種情況很少見,不過我們也不是沒碰到過,讓我來看看……這是你親人的靈魂吧?跟你一起出事的?他好像很想保護你,所以才會一路跟著你到這裡來。”
想要保護他的親人?
許音整個人彷彿被重擊,隨後眼眶驀地酸澀了起來。
想要保護他的親人……
天啊。
許音在心中想到,言時修,我們才認識多久?我們總共才見過三次面啊……
為什麼能對他做到這種地步呢?
又或者,這個男人就是如此?
他的本性就是如此的純粹,如此的溫柔……
許音閉上了眼,溫熱從胸口一路蔓延上來,浸潤了他的大腦。
親人、親人……
他反覆咀嚼著這個字眼,微微揚起了唇角。
啊,也對。
愛人,也可以成為親人的吧。
許音的指尖有些微微顫抖。
片刻過後,他睜開眼,道:“做任務,我和他就都能復活?”
018:“對!不過因為他的靈魂受傷很嚴重,所以他是沒辦法幫你做任務的,必須得在任務世界裡好好休養,你只能靠你自己……”
“沒關係,”許音笑著說道,“這份任務,我接受了。”
這個男人已經保護過他一次。
接下來,就由他來守護他的靈魂。
……
一切畫面慢慢遠去。
一些嘈雜的聲音又慢慢清晰。
許音聽到了叫喊醫生的聲音,倉促的腳步聲,緩緩睜開眼時,醫生和護士圍在他的床邊,路時星紅著眼睛又哭又笑:“許音,你終於醒了……我哥都醒來兩天了,你才醒過來!”
許音的目光一轉,看向了路時星身旁的男人。
男人溫柔地注視著他,啟唇,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音� ��,我們回來了。
我們終於回來了。
一切奇遇不過是漫長人生旅途中的一個頓點。
在這個頓點中,許音學會了擁抱世界,一切迷霧都被吹散,而這個男人,018,還有那一個個的任務世界,共同為他築造起了一座座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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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後,燈火明亮,不再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