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爾琳真的是太客氣了，晚上硬是要自己睡在外屋的地毯上，讓兩個孩子睡在一起。她似乎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樣子，不知道在擔心什麼。不過大概是愛絲莉婭在工坊的那幾天實在是累得太厲害了，旅館的床又這麼舒適，再加上能在旅館洗上一個熱水澡，這一夜她睡得很好。

傑爾琳把她叫醒的時候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她輕輕晃了晃愛絲莉婭，沒有去叫莉莉絲，就走回外屋準備搬行李箱子的。她捂著嘴巴打了個哈欠，似乎沒有睡好的樣子。

“啊，這個讓我來搬好了。”愛絲莉婭看到傑爾琳扶著的箱子向旁邊一歪，連忙跑過去幫忙。

“這個，真的可以麻煩您嗎？”傑爾琳小心翼翼地問道。

“等我一下，我穿好衣服。”

“那，那就拜託您了。把箱子搬到樓下就可以了，下面有我租來的馬車。裡面有很多糖果，可能會比較沉……”她略帶歉意地低下頭，又不由地打了個哈欠。

“我知道了。”愛絲莉婭的聲音從裡屋傳來，她以最快的速度穿好外套，把頭巾塞進口袋，雙手拎起箱子——

呃，好沉……勉強能拎起來。

“謝謝您……”傑爾琳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我把莉莉絲叫起來就趕下去。”

“嗯，我知道了。”

愛絲莉婭剛把箱子挪到了屋外，突然聽到了裡屋裡傳來一聲大叫。

“不要嘛不要嘛！傑爾琳我討厭你！我再也不理你了——”

貌似……挺麻煩的樣子……還是不要去想象裡屋的狀況了吧。愛絲莉婭搓了搓手掌，還得把這個很沉的箱子搬下樓呢……

樓下停著一輛小馬車，能坐兩三個人的樣子，估計她們三人加上那個箱子會有點擠。打著哈欠的中年車伕還在嘀嘀咕咕地抱怨著，大概是說居然這麼早就要工作，還得跑那麼遠的路。看到愛絲莉婭搬著箱子朝這邊走了過來，他不免忿忿地瞄了她一眼，才下車幫忙把箱子抬進馬車。

外面一片漆黑，陰冷陰冷的，令人渾身不舒服。這就是所謂黎明前的黑暗吧。愛絲莉婭剛爬上馬車，傑爾琳抱著迷迷糊糊的莉莉絲走了出來。

“終於把她弄起來了呢……”傑爾琳哭笑不得地說，“多虧了您的幫助，不然我一個人真不知道要怎麼對付莉莉絲。”

啊？對付？愛絲莉婭納悶地眨眨眼睛，好像叫莉莉絲起床是件很恐怖的事……

傑爾琳把莉莉絲抱上馬車後，看了自己的懷錶一眼，露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那個……幾點了？”愛絲莉婭伸過腦袋。

“3點半了，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

“蒸汽飛艇出發得這麼早？”

“飛艇是5點出發的，這裡離空港還有些遠，坐馬車應該要將近一小時，但是今天這路上還有積雪……”傑爾琳的聲音低落了下去。

“包在我身上啦——你們就放一萬個心！”車伕豎起大拇指保證說，“絕對不會錯過蒸汽飛艇的！”

“那，那就拜託您了。”傑爾琳很有禮貌地說，但看樣子她還沒有放心下來。

馬車在漆黑寧靜的街道上駛過，掛在車前方的油燈隱隱約約照亮了兩邊的路。仙都港這個城市，分為南街區和北街區，由一條寬闊的人工河將兩個街區隔開。南街區住著大多數的貴族，整體是繁華而更適合居住的氛圍，北街區則多是蒸汽工坊——所謂的仙都新城，其實指的應該是仙都港北街區才對。當馬車駛過人工河上寬闊的石橋，似乎連空氣的味道都變了，彷彿到了另一個世界。

愛絲莉婭向外面張望了一下，蒸汽機的煙塵味道讓她很不愉快地想起了仙都港蒸汽工坊。莉莉絲已經趴在傑爾琳腿上睡著了，她看起來一點都受不了早起。傑爾琳只是沉默地看著莉莉絲的頭髮，愛絲莉婭微微側過腦袋。

傑爾琳……為什麼總是那麼謹慎的樣子呢？和傑爾琳在一起真是很難放鬆下來，明明說過了以後要一起賣糖果，這種陌生的感覺可不好呢。愛絲莉婭深吸一口氣，決定說點什麼。

“那個，傑爾琳……姐姐，我可以叫你傑爾琳姐姐嗎？”

愛絲莉婭微笑著，盡力用友好又熱情的聲音說。

傑爾琳抬起頭，愣住了。

“我，我覺得，你看我只是個小孩子，你沒必要總是對我用敬語啊。畢，畢竟我們現在也是在一起的，不，不用那麼客氣也可以吧。”愛絲莉婭有些緊張，她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髮梢。

“……啊，是這樣嗎……對不起我沒有想到這些。”傑爾琳稍稍把頭轉向一邊。

“別跟我道歉啊！”愛絲莉婭連忙擺了擺雙手，“我，我只是想讓……”

想讓你們把我當自己人。這種話怎麼說不出來呢……也許是太懷念了，在梧桐村大家不是一家卻親如一家的感覺，太懷念茉莉那透明的笑容，似乎她從不多想什麼，從不提防什麼。在那樣的茉莉身邊，總會有種很踏實的感覺，但在這陌生的馬車裡，卻沒有。

其實她不是不喜歡傑爾琳，傑爾琳真的很漂亮，而且也很溫柔很善良的樣子，她也很喜歡可愛的莉莉絲啊。但是，她們並不是她的家人，不是梧桐村的人們……

綠油油的天地，轉動的大風車，清澈的無名小溪，梧桐樹那手掌般的葉子，記憶裡一切的一切，都那麼令人懷念。她甚至想念起那個整天跟自己鬥嘴的絡可，正是因為沒有隔閡，才會那樣吵來吵去的吧……

她趴在馬車的窗子上，窗簾隨風輕拍她的頭髮，像家人的手，只是那忽明忽暗的燈光卻是照著一條陌生的街。

她伸手擦了擦那模糊視線的淚滴。算了，傑爾琳大概也是有過什麼她所不知道的經歷才會如此內向謹慎吧，畢竟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重要的是傑爾琳她是個好人啊，她願意收留無家可歸的自己，還曾經收留了生病的莉莉絲。以後還要打起精神來好好幫助傑爾琳呢，她轉過頭來，正想開口道歉。

“愛絲……”傑爾琳輕聲說，“我和莉莉絲在一起很長時間了，莉莉絲從來沒有叫過我姐姐。當然，那時候我也沒有讓她叫我姐姐，所以，我不太習慣……如果愛絲願意的話，就像莉莉絲一樣叫我傑爾琳好嗎？”

“咦？”愛絲莉婭愣了一下，脫口而出，“可是莉莉絲叫我姐姐……”

這時，一直睡著的莉莉絲彷彿說夢話般地輕聲呢喃了一句，“是天使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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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爾琳的臉色刷地一下變了，手指尖猛地抽搐了一下，愛絲莉婭猛然有些心慌。

傑爾琳微微張開嘴巴，眼裡異樣的光芒一閃而過。她似乎微微笑了一下，也許是看錯了，車裡比較暗。

她揉了揉莉莉絲的頭髮，轉過頭來。

“這還是莉莉絲第一次叫別人‘天使姐姐’呢，你一定是個特別的人。”

這一次，她是真的笑了，笑得很溫柔——令人無法抗拒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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