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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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尺木栽倒在石棺裡,眼前為之一暗。那石棺內側雕刻著五行八卦、陰陽太極,還有飛禽走獸、風雨雷電……除此之外,只有一副枯骨,一副秦朝術士徐福的枯骨。魏尺木這一撞,不僅自己骨頭碎了許多,就連徐福的遺骨也碎成一片,其中便有幾根細微的碎骨插進了魏尺木的傷口裡。

徐福遺骨入體,魏尺木的腦海中忽然有一片光芒閃爍。他只覺得雙腿輕盈如鴻毛,雙目清澈如明玉。目之所及,便是心之所念。他的眼前浮現的不再是一座洞府,而是一座接一座的矮山!

腦海中浮現之處,身骨已與之齊飛!魏尺木只覺自己恍如一片飄萍落葉,被狂風驟然吹遠。

說來不過片刻之間。賀茂狂人眼中滿是驚愕之色,他眼見著石棺裡的魏尺木二人,在他的劍尖下忽然間消失了,憑空消失,不著一絲痕跡!

待到賀茂狂人再看到魏尺木二人時,他們二人已到了石級上。

一息間,數十丈!

這怎麼可能?這是仙法還是妖術?

賀茂狂人不願相信,卻又不能不信。那不是仙法,亦非妖術,而是《大九州》中蘊含的卓絕武功。只有《大九州》,才能令人踏破時空!

賀茂狂人想到這裡,心痛如萬蟲咬齧,雙目泛起血光,嘶吼道:「給老夫留下!」說時,已仗劍騰挪而去。

五彩劍芒來到之時,魏尺木與黃貞已經跨出一步,出了圓門,到了第二層的洞府。圓門閉闔,五彩劍芒剁在圓門上,泛起一陣璀璨的火光。

賀茂狂人心急如焚,連忙開啟圓門。他一腳才出,正要越過圓門,卻聽得一聲冰冷低沉的聲音:「師兄,你去哪裡呀?」

這聲音是一道真真切切的女聲,卻是從賀茂狂人的口中傳出。與此同時,賀茂狂人的面目驟然扭曲起來,其痛之極,竟令他跌落石級,抱頭哀嚎起來。

賀茂狂人忽然口發女聲,頭疼欲裂。堂堂陰陽頭,怎會有這等隱疾?

當年,賀茂狂人與安倍飛羽年少同門,共修陰陽術。只不過,賀茂狂人身材短小、樣貌不足,安倍飛羽貌若天仙、氣若幽蘭。賀茂狂人傾慕於安倍飛羽,可安倍飛羽卻是心如止水,一心痴迷於陰陽術之中,因此對賀茂狂人的痴情視而不見。

賀茂狂人飽受相思之疾,足有十幾年。後來兩人武功俱大成,齊封陰陽頭,各收弟子。正在賀茂狂人以為安倍飛羽不再痴迷於武學會以身相許時,卻從中土來了一個方士。那方士知天文曉地理,諳詩畫熟異事,端的風采絕倫,竟招惹得安倍飛羽為之一見傾心。

賀茂狂人眼見心上人要成為外人的伴侶,心中大慟。他曾想以武力逼迫那方士離開日本,便約其比武,卻三戰三敗,身負重傷。

賀茂狂人心如刀割,又加上他沉溺於煉化式神,便有了將安倍飛羽煉成式神的念頭。若能將安倍飛羽煉成自己的式神,那她便將和自己在一起,永不分開。她將只屬於自己,不再容外人覬覦半分。

賀茂狂人搜尋秘法,炮製器具,誘騙安倍飛羽,這一煉便是二十幾年。只是,人與人的魂魄具有極強的排斥性,再加上安倍飛羽心有一段執念,因此二十幾年來,兩者魂魄始終不能完全融合。這也是賀茂狂人一直無法出關的原因。

賀茂狂人首煉人式神,無法可遵,無跡可循。他的人式神似成非成,時好時壞,安倍飛羽的魂魄時常會擠壓他自己的魂魄。只有藉助徐福墓裡的陰陽氣息,賀茂狂人才能壓制住安倍飛羽的魂魄。正因為此,賀茂狂人無法離開徐福墓。

那一道女聲,便是因為賀茂狂人一腳邁出徐福墓,陰陽氣息一弱,安倍飛羽的魂魄便侵佔了賀茂狂人的身體,令其痛不欲生。

魂魄沒有合一,人式神便未完全煉成。式神不成,肉身不死。是以,石臺上那副軀殼還沒有死,安倍飛羽她還活著!

過了良久,安倍飛羽的魂靈才在陰陽氣息的壓制下安靜下來,賀茂狂人恢復如初。

而此時,魏尺木與黃貞已來到沼澤外密林處。他們二人離開徐福墓時也聽到了那道女聲,雖猜到是可能是安倍飛羽開了口,卻不知道其中究竟。

魏尺木已然重傷,黃貞只能扶著他緩步而行。才走了不過一裡距離,他二人便忽然聽到從地下傳來賀茂狂人的聲音:

顛倒陰陽,挪移五行。

神魔辟易,百鬼聽令。

妖祟現世,精怪化形。

覓食鄉町,擾亂京城。

——急急如律令。

聲音才落,密林中便陰風陣陣,殘葉迭起。接著便是哀嚎遍野,鬼哭肆虐,令人不寒而慄。

魏尺木問道:「這是……莫非賀茂狂人又在施展什麼秘法不成?」

黃貞打過一個寒噤,道:「傳聞平安京外有黑夜山,黑夜山中有鬼門。一旦鬼門開,則百鬼盡出。想必這裡便是黑夜山,是賀茂狂人施展陰陽術,開啟了鬼門,放百鬼出來了。」

魏尺木不熟陰陽師的底細與根源,也不知百鬼為何物,只是這陰森的氣勢,是他生平僅見。黃貞深知百鬼傳說,便如臨大敵,身上冷汗淋漓。

魏尺木和黃貞心生警惕,繼續向前,只是他們每走一步,一旁的樹上便會忽然掛起一盞白色的燈籠。那燈籠光芒昏暗微弱,看不清裡面是否點著蠟燭。

正走間,魏尺木只覺眼前陰氣忽重,連忙拉住黃貞停了下來。果然,眼前那棵扭曲的樹幹上忽然露出一張鬼臉來。那張臉從樹幹上生生走了出來,隨著鬼臉浮現,鬼臉下便多出一具身子。只是那身子似人非人少雙足,似木非木多四臂。青枝蔓蔓纏身,碧葉秧秧遮體,頭頂一圈花蕾,口垂數道綠涎。

百鬼之「木魅」!

黃貞見木魅現身攔路,當即揮劍斬去。「烏珏」劍鋒芒如練,快過奔雷,當即劃去木魅一肢。那木魅哀嚎一聲,退去一丈。斷肢處綠汁橫流,卻不消片刻又生出一條新肢來。

黃貞驚訝,不敢再刺,橫劍而待。木魅口中綠涎更盛,垂若翠流。身上枝葉胡亂扭動,似有痛楚之意。它也不敢向前,口中支支吾吾,在遠處盯著魏尺木二人。

魏尺木正思索對策間,忽然感到原本便黯淡的月光,又逐漸陰沉下去。他抬頭望天,只見那輪圓月正一塊一塊地缺失,似是被什麼東西一口一口吃掉一般。

這是……天狗喰月!

待到圓月整個消失在夜空裡,夜幕中一道暗影倏忽滑落,眨眼間便落在了木魅的身旁。

那身影似犬似狐,又似人似鳥,生一副尖嘴利爪,長一個殷紅長鼻,背上生有雙翅,大如團雲,卻不長只鱗片羽,翅扇上紅筋突出。它如人一般站著,身材高大威猛,足有一丈來高,穿一身亮銀的盔甲,腰間挎太刀,腳下踩木屐,手執團扇,背披蓑衣,顯得十分怪異。它滿臉傲慢姿態,舉手投足之間便有睥睨天下的氣勢。

百鬼之「天狗」!

天狗道行高深,竟能口吐倭話人言,它張開尖嘴,如吠如喚,聲音尖利刻薄,道:「嘶嘶,嘶嘶,好久沒有吃過人肉了,不錯,不錯。」

接著,它又環顧四周,道:「大夥兒都出來罷。」

一聲畢,密林之中窸窣之聲迭起,暗光亂飛。一道光落,便有一鬼降臨。

魏尺木一眼掃去,但見各鬼俱是不同。

一個童子,滿身泥垢,灰頭灰臉,不過一尺來高,面如嬰孩,四肢卻壯如山椽。頸上掛著一個土色的巨大銅鈴,行如憨舞,招惹的銅鈴亂響。

百鬼之「山童」!

一個紅衣女子,披髮垂腰,身上水漬淋漓,溼透腳下大片泥土。身後如有一座水橋,它便駐立在橋頭,倚欄憂思。

百鬼之「橋姬」!

一個作修士裝扮,渾身塗如黑炭,生有四目四耳,無鼻無口。頭上無發,身長鱗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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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之「塗佛」!

一頭禽鳥飛在樹端,頭如人,面容蒼老如耄耋老者,雙目明亮如燈火,口吐著藍色火焰。

百鬼之「陰摩羅鬼」!

除此之外,還有遠遠亮起的熊熊火海,照亮一片密林,火光中似有鳳凰和青鷺。

……

一個,十個,百個……

百鬼盡出,形態各異,有生人怨鬼,有活物惡靈,有死物精魄,或為草木精怪,或為猛獸飛禽,或為亡靈悼魄,或隱或現,似真似幻,時遠時近,圍繞四周,蟄伏八方。

百鬼飄飄蕩蕩,吟唱哀嚎不斷,整個林子裡一片淒厲恐怖的景象。

魏尺木見勢不妙,喘息道:「詩兒,刀劍合璧……」

黃貞沒有遲疑,率先出劍,魏尺木緊隨其後。兩人心意相通,都沒有刺出五招,而是各刺出三招。饒是如此,刀芒劍氣交融後仍舊化作一個太極圖。只不過那太極圖比之前小了許多,黑白二色亦顯得灰濛一片。

太極圖氣勢如虹,逼得百鬼連連後退,卻被天狗雙翅掀起的陰風撕碎。

一招罷,黃貞便跟著喘息起來。魏尺木也牽動傷口,身上血跡橫流。他見百鬼難纏,不能卒除,便對黃貞道:「詩兒,我攔下百鬼,你趁機而走。」

黃貞急切叫道:「尺木,不要!」

黃貞之所以急切勸阻,是因為她猜到魏尺木接下來想要做什麼事。她在徐福墓裡第一次看到魏尺木施展縱橫術時,便是滿腹疑慮。她既驚歎於那一招的威勢,能讓賀茂狂人為之避卻,可她更能看出魏尺木施展過那一招後的疲憊和耗損。她又想起賀茂風華死相,知道他也是死在了那一招上。施展一次,便能讓魏尺木內力枯竭,如今魏尺木身負重傷,哪裡還能再施展這等霸道的武功?

魏尺木卻斬釘截鐵道:「你不走,我們都要死在這裡。我們好不容易從賀茂狂人手中逃脫,不能輕易認命,你不要意氣用事……」

黃貞仍舊搖頭:「生同寢,死同穴。我寧願就此認命,也不要與你陰陽兩隔!」

魏尺木見黃貞滿目堅決,暗暗嘆息一聲,閉目運功。縱橫術成,方圓十丈的樹木草石因之而動,枝葉俱斷,攢作一條丈餘長的蛟龍。縱橫術牽動蛟丹,蛟丹再次浮動,再次為蛟龍注入僅剩一成的魂力。

蛟龍飛舞,橫掃六合,席卷八荒,將向前的百鬼盡數掃飛!

魏尺木以縱橫術連傷了數十個鬼怪妖精,將餘鬼駭退。

魏尺木丹田裡的蛟丹悄然崩碎,化作點點流光,丹田也為之一空。

魏尺木在一日之間連續施展三次縱橫術,縱有蛟丹充盈內力,可他的身骨卻終於不堪其負,所有經脈盡數爆裂。當初以寒氣凝結的一條條冰脈,此刻全部融化,化作一灘灘冰漬,與凝結的血液混在一起,堵塞在身體裡。

化不掉,修不成,經脈俱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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