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擴大的地盤,迅速壯大的實力,讓嶺南地區許多人看到了新國家的曙光,各州府的許多鄉紳、士族和僮瑤族長、族老們,突然聯合起來,組成了一個規模龐大的敦請團,上給黃子琦上《勸進表》之後,還要赴欽州敦請黃子琦即尊位,立國號,建制度。黃子琦看到這個情報的時候,被嚇了一大跳,心道,我都不急,你們急什麼?然而民眾們的熱情,肯定不能一瓢涼水澆下去。自己雖然無意稱王稱帝,可是在這些佔據的地方,推行新的制度,倡導新的文化,建設新的經濟,卻需要各類社會精英的參與和支援。
黃子琦沒有辦法,先找藉口阻止各地敦請團赴欽州,立即召來在欽州的幕僚們商議,這一段時期孫愉可留在了湖南前線,準備著朝庭可能到來的軍事壓力,不在身邊。好在尹之江暫時回到了欽州,要繼續招幕一批諜報人員,可以短時替代孫愉可的諮詢作用,加上蔣宜明、宋應星和瞿式耜等人,也可以組成一個顧問班子。
“鄉老和各族族長們,真正出於誠心擁戴的,未必佔多數。僮瑤族人,與大人本為一體,大人強則他們強,大人弱則他們難免受朝庭欺凌,他們的心是真誠的。可新附之廣東、湖南漢人地方士紳和族老,卻未必是真心擁戴,更多只是想佔個擁立之功而已。目下鄭芝龍海上威脅未去,大明朝庭正式談判使者未來,南方多地形勢不靖,流寇肆虐情勢詭異。遽稱尊號,並非上策。”尹之江一聽這事,便有了他的想法,“本朝太祖革命之初,便採納徽州學士朱升先生意見,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潛蓄實力以待時機。大人本也無意過早與大明朝庭決裂,也一直認為目前還沒有足夠的實力,解決數百、上千萬的流民生計之困。過早稱王稱帝,必然斷了與朝庭協商的路,且會引起各方效仿,那時候反而不妥。”
“尹先生,且不說現在實力不足,就是以後實力足了,我也沒有稱王稱帝之意。以前我就與先生說過,我想要建立的新國家,並非一個君主國家,而是真正選賢與能,賢能共治的國家。”黃子琦說道。
“可是,諸賢能若無君王統領,又如何共治呢?”尹之江雖然智慧過人,可是畢竟受時代侷限,難以想象沒有君主的國家。
“對,這是個大問題,哥哥,連尹先生這樣的大賢大能之人,都無法想象一個沒有君主的國家,該如何治理。所以啊,這一回我們在找藉口,先慰撫各地賢達之心的同時,還要把一些新國家的知識,理念,也趁機宣傳下去。以後要組織選舉,實行共和,必須先讓民主,共和,平等等理念,先深入人心,才能讓這些事情組織好。”
“那這樣吧,正好趁這個機會,我們組織一個中秋聚會,把南洋歸顧和傅鼎臣也請過來,他們思想先進,容易接受。我們開個會,來商議一下我們統領各地的法規、制度設計,再和大家宣傳一下無君主國家理念。”黃子琦知道,也只能如此了,說完後,轉頭看向瞿式耜和宋應升兄弟,“瞿先生,宋先生,你們都是大明官員,我並非是想在你們面前故作忠誠,確實也是希望你們能參與討論,一旦大明朝崩潰了,我們若立足嶺南,建立一個新國家該如何建設。”
如果說過去瞿式耜等人,還不太能接受黃氏兄妹斷言大明朝快滅亡的話,來嶺南後,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讓他們的心態發生了很大改變。在天下已經亂成這等境地的情況下,大明朝的王爺們,官員們,卻依然是荼毒百姓,驕奢淫佚,僵化固執。別的不說,就說現在南邊許多地方已經被黃家土兵佔據,可是大明朝庭在兩個月過去後,都沒有拿出一個談判章程來。若不是黃子琦約束著孫愉可,暫時不要再往北攻城掠地,就這兩個月的時間,可能整個湖南、半個江西都已經被孫愉可拿下了。大明朝讓人失望,嶺南這個新政權欣欣向榮,可是瞿式耜等人的心理,卻非常的糾結,“黃大人,我等於大人而言是客卿,大人要怎麼做,只管自己決策便可,勿須考慮我等建議。唉,我歸朝無期,即便歸去,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麼,若真有朝一日,大明山崩,或只有縱情山水,以了此一生罷。”
“瞿先生消極了,且不說大人並未公然舉反旗,仍尊大明為宗主。就算有朝一日,大明真的滅亡了,那也不是瞿先生你們的錯,而是昏昏的君臣們的錯。先生高材大德,卻不容於朝庭,難以施展。可是先生你看,在嶺南這麼長時間,幾個學校建設,都甚得先生之力,數百學子,因先生之教,文學日見精進,也更知禮儀道德。嶺南各地治理之事,黃大人也多聽從先生建議,輕徭薄賦,助老扶幼,興辦實業,樁樁件件,都有先生的功勞。大明內地之民是民,嶺南化外之民也是民,先生不可厚此薄彼。”尹之江口材很好,雖然對於朝庭許多官員,都不怎麼待見,可是對瞿式耜這樣真正道德高尚,又一心掛念生民艱難的人,還是很尊重。
瞿式耜一聽,迅速斂容道,“尹先生教訓得是,瞿某消極了。聖人雲,窮則獨善其身,達測兼濟天下,瞿某家境甚殷,在嶺南多年,又得黃大人眷顧,想做什麼事情,都極力支援,不惜錢財,瞿某遠未到窮困潦倒之際。大明之嶺南也好,未來新國家之嶺南也好,民依舊是淳樸之民,我既習得聖人術,便當為民奔走,為民效力,豈可因一時榮辱,遽生退意。”既然放下這個心理包袱,他便也有了自己的主見,向黃子琦欠身道,“黃大人,稱尊之事,瞿某與尹先生觀點相同,並非因為瞿某乃大明之臣,端是現在時機不合適。大人現在雖有一些地盤,實力也日漸強盛,但還未能號令天下。且不說北方各地,對大人並不瞭解,就是南方土司,也多未歸附。若大人稱位,這些土司肯定紛紛效仿。於大人計,憑現下威勢,讓朝庭授兩廣總督之位,仗天子旗號,先整肅嶺南、安南和南洋之策不變。特別是南洋諸地,陸續傳來好消息,確實如大人和大小姐所言,地廣且肥,資源豐富,人口稀少,國家眾多,貧弱不堪。我們趁北方紛亂,佔下這些地方,潛心經營三到五年,廣積糧草,私訓兵馬。若朝庭可救,那時仗強兵奉天伐罪,可對中原流寇形成摧枯拉之勢,大人也必能成朝中權臣,就算不即尊位,政從己出,亦可施展壯志。若朝庭不可救,坐斷嶺南,收流民,觀虎鬥,一朝山崩,大人便席捲北方,那時再稱尊位不遲。”
“尊位是絕對不會稱的,瞿先生你是文學魁首,我們嶺南經義教授班頭。我們要在嶺南建的國家,絕對不是像過去歷朝那樣的國家,而是像苗苗說的,先讓百姓有民主,共和,平等,法治之理念,然後選舉賢能,層層建立政權,士農工商各界精英協商共治。瞿先生,宋先生,蔣先生,你們和苗苗,後面一起商議一下,將這些新理念,如何轉變成教材,在嶺南各級學校中推行下去,同時也要編寫宣傳材料,向成年人宣傳。務必在三五年之內,讓整個嶺南,以及未來我們新拓之地的老百姓,快速接受這些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