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桃花小肆
封三手原本不善言語,兩句話便被熊倜問得張口結舌,但他卻還是堅持道:“她……總之她絕不是那種人,你快去追她回來。”
麻雀兒也道:“熊大哥,夏姐姐絕不是那種人,你還是追她回來再說。”
黑月撓著後腦勺,道:“為何要吵架呢?”
熊倜強忍悲傷,一臉生硬的笑容,拍著封三手的肩頭,道:“謝謝你,封大哥,我知道你們也是為了我好,但是有些事是絕不可以自欺欺人的,事實遲早都要接受的。”
封三手一臉痛苦之色,出生入死的兄弟遇到如此揪心的麻煩,他豈能夠不痛苦?他原本是最冷血的殺手之一,此刻卻也感到眼眶中有一絲艱澀,想要再說些什麼,良久之後也未說得出來。
熊倜忽然長舒一口氣,嘆道:“好了,謝謝你們,不過請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每個人都知道,雖然熊倜看似說得很輕鬆,但他的內心比黃連還要苦。
人有的時候總要偽裝自己,明明是痛苦萬分的事情,卻偏偏要說得輕鬆無比,也不知這是虛偽,還是一種堅強?
日已西斜。
熊倜決定還是要去火神派總舵走一遭,畢竟他是公孫良自火神派總舵帶來飛劍山莊的,無論結果怎樣,他也該回去有個交待。
而且,兩大山莊所發生的一切,雖然不是他一手所為,但這其中都與他有脫不開的干係,他若是一走了之,豈非有失光明磊落?
一行四人默默趕路,少了往日那樣的說說笑笑,氣氛顯得有些沉悶,淒涼,黑月也只顧悶頭趕路,不再問東問西,麻雀兒也絕不再數落黑月一句,只是偶然偷看一眼熊倜的臉色。
臨近黃昏時分,前方出現一片低矮的灌木,約莫有七八株之多,雖不高大卻虯枝伸展,看樣子應是桃樹。
天冷季節,雖沒有桃花的落英繽紛之美,單單桃枝卻也錯落有致,有一種別樣的秀麗姿態。
一面鑲著紅邊的方形金黃酒帘,雖早已褪色,變得發白,但老遠看起來還是很醒目。
黑月道:“大哥,前方好似一方酒肆,看來今晚我們不用捱餓露宿了。”
熊倜抬眼一望,道:“不錯,是酒肆。”
麻雀兒道:“對對對,那桃林深處還隱約能夠看到炊煙,這酒家應該是在做晚飯吧?”
黑月道:“不錯,定是在做晚飯,這會兒正是晚飯的時候。”
走到近前,只見在七八株桃樹環繞之間,果然有三四間草屋,屋旁煙囪裡,炊煙裊裊,隨著微風飄散開來,竟把這一片桃林籠罩在霧中,似仙境一般。
熊倜等人踏著林間碎石小路緩緩走了進來,只見草屋門前還有一面木板做的簡陋招牌,招牌之上刻有“桃花小肆”四個字,字跡遒勁有力,一看便知刻字之人內力不凡。
酒肆之內只有一張方桌,四個凳子,再無別的裝飾,簡陋至極,好似山村的窮苦人家一般。
四個人圍著桌子坐定之後,熊倜打量著四周,一面道:“店家,有沒有吃的喝的?”
“有有有。”一個蒼老的聲音應道。
眾人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位老者頭髮花白,駝背眯眼,慢吞吞走了出來,道:“客官,小店有酒,有飯,只是粗淡一些,幾位要是不嫌棄,勉強能夠充飢。”
熊倜道:“不妨事,上兩壺酒,飯菜有什麼吃什麼。”
老者點了點頭,道:“好,我這就去準備,幾位稍等。”說著便要退回廚房去準備酒飯。
麻雀兒卻道:“等等。”
老者忙回過身,道:“客觀還有什麼事?”
麻雀兒道:“我聞到你廚房裡有一股香氣,明明是有肉吃,怎麼說只有粗淡的飯菜?”
老者面露難色,道:“這……”
黑月眼睛一亮,也道:“不錯,是燉肉的味道,你這老先生,害怕我們吃飯不付飯錢不成?”
那老者輕嘆一聲,道:“不瞞各位客官,後廚那鐵鍋裡是燉了肉,可是……可是各位卻吃不得。”
麻雀兒氣道:“為何吃不得?難道你那鐵鍋裡燉的是人肉,所以不是給客人吃的?”
那老者被這一句話駭得連連擺手,幾乎要哭出來,道:“不是不是不是,那鐵鍋裡燉了一隻山雞,一隻野兔,外加三兩五花肉,怎麼會是人肉?”
他一連說了三個不是,原本就駝背,被麻雀兒這一下嚇得腰更彎了,幾乎要趴在地上。
熊倜看這老者確是個老實人,便道:“老先生……”
那老者連忙應道:“不敢不敢,小的姓薛,客官叫我老薛便成了。”
熊倜道:“好好,薛大叔你不用怕,我們都不是壞人,絕不會傷害你,但是你燉了一鐵鍋的肉,為何又捨不得給我們吃?難道真怕我們不付飯錢不成。”說著熊倜已抓了一把碎銀子遞給了老薛。
老薛雙手哆嗦著,連連推讓,不接銀子,卻道:“這鍋肉是留給犬子的,就連小的和老伴兩個人都不敢吃一口。”
熊倜恍然大悟,道:“原來薛大叔是要把肉留給兒子吃的,你怎麼不早說?想必令郎在外辛苦一天,待會兒便回來,與你們熱熱鬧鬧吃一頓晚飯,我們豈會掃興,搶了你們的肉吃?”
天下的父母,哪個會不疼愛自己的孩子?
這樣一對年邁的老人,望著夕陽西下,期盼著心愛的兒子回到家中,他們一面為他精心地烹製一鍋香噴噴的山雞野兔,這是多麼令人羨慕的事情。
像熊倜這樣的江湖浪子,絕享受不到這樣溫馨的幸福,但他也絕不忍心破壞這樣一幅美好的畫面,那樣會是一件大煞風景,令他的心情糟糕透頂的事情。
看似美好的事情,有時候卻並不一定真的那麼美好。
老人多半是喜歡嘮叨的,因為嘮叨能夠排遣他們的寂寞,不嘮叨的老人是因為沒有人給他們機會。
老薛看著熊倜善良正直,便告訴了他們事情的真相。
原來老薛夫婦原本是獵戶,老來得子,自然喜不自勝,心想著有了兒子,便能夠為自己養老送終,算是有了盼頭,有了希望,於是給他取名薛得寶。
或許是他們夫婦過於溺愛,在他們年邁體衰的時候,兒子也已十七八歲,卻總是好吃懶做,十天半月也回不了家一次。
老薛辛辛苦苦在這裡經營這個小酒肆,勉強能夠混口飯吃,省吃儉用所留下的一點餘錢,也被兒子隔三岔五地回來搜刮得乾乾淨淨,連一分一文也不給他們剩下。
誰知今日一大早,薛得寶突然回家,手裡還拎著一隻山雞一隻野兔,說是自己進山打的,讓他們收拾乾淨了,燉好了等他晚上回來吃。
人的感情總是很奇怪,自己的兒子再不爭氣,但只要有一絲好的表現,哪怕自欺欺人也是要相信的。
老薛此刻便相信兒子薛得寶終於良心發現,所以獵了山雞野兔回來,至少他今天沒有搶去他僅有的那四五個銅錢。
聽了這麼多嘮叨,熊倜也不知說什麼才好,他只有點頭,即便是老薛問他“你看得寶這次是不是真的回心轉意了”,他還是點頭。
除了點頭,熊倜此刻還能做什麼?他什麼也不能做。
麻雀兒不再吵著要肉吃,黑月也閉上了嘴。
封三手道:“粗茶淡飯已經不錯了,我們吃得慣,肉還是留給你兒子吧。”
老薛此刻卻無論如何堅持要給他們盛上一碗,熊倜明白他的意思,一個人心中最大的喜悅,自然要有人分享,尤其是有緣的人。
一位善良厚道的老人若是執拗起來,誰也拿他沒有辦法,於是薛大叔薛大嬸為他們盛上來一碗燉肉,一盤素菜,兩壺酒,外加一盤饅頭。
酒是自釀的,雖然清淡,卻也醇香,飯菜雖不豐盛,但有主人的熱情,這頓飯吃得也算舒心。
天色已黑,燈已掌起。
飯吃到一半,熊倜突然覺得腹中隱隱作痛,連忙凝聚內力,護住心脈。
封三手,黑月與麻雀兒也瞬時面色難看,麻雀兒道:“糟了,有人給我們下了毒。”
眾人不自覺望向那兩位老人,誰知他們兩位早已駭得面無血色,老薛結結巴巴道:“下毒?沒有人下毒?我們沒有下毒。”
那薛大嬸早已亂了手腳,幾乎要哭出來,她也道:“怎會有毒?哪裡來的毒?”
封三手定住心神,道:“下毒的絕不是他們,如此高明的手段,我早該想得到的。”
熊倜道:“下毒的人到底是誰?他為何要對我們下手?”
突然有人笑道:“下毒的人當然是我,你們到死也想不到會死在我的手裡吧?”
熊倜望著老薛,道:“我早該想到你這桃花小肆不簡單,只要留心門外那塊招牌,便可以看得出來的。”
老薛一愣,隨即又道:“不是不是,門外那招牌是一位大俠客路過小店,進來喝酒的時候幫忙給刻的……”
薛大嬸也點頭如搗蒜一般,道:“對對對,我們絕沒有要害各位大俠,……”她又一指門外,接著道:“他……他……這,這……這……哎……”
她說了半天,也說不出個眉目來,竟長嘆一聲,失神落魄的坐在地上,大哭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