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在夕陽下的舞姿，帶起了天底下最濃烈的一抹豔紅。大漠古城上雙手抱膝的男子一如平時面含微笑。霓裳停舞，回眼望過，夕陽下的男子滿目金黃，她望見他那一向平靜的眼眸中終於閃出一絲悸動，不由的嫣然一笑，好似乳燕投林般的撲進了那個男人的懷裡，柔聲問道：“楓哥，我們該出發了麼？”

此刻那名男子終於不再微笑，而是面露一股罕見的剛毅之色，他霸道的將懷中女子攔腰抱起，一躍上馬，高聲呼喝道：“出發！”

身後一身黑色勁裝的李顯揚輕輕的揮了揮手，身手二十騎人馬並蹄，好似一股勁風一般帶起一陣塵土飛揚的向著遠方疾馳而去。沈縝、芷青向北，司馬、東方向南，兩撥人馬好似事先約定好的一般，同一日出發，卻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馬蹄飛揚。

時間回到一年前，司馬夜楓與嚴松對弈五局便輸了五局，依諾所行，五局便是五事。其實對於這場對弈來並不在於誰輸誰贏，真正的博弈在於棋盤之外，而並非這棋盤之上。嚴松圖謀仕途，朝廷內結黨，而江湖上卻只能靠著勾結的同影去做些私底下的勾當。勾結終究只能算是勾結，對於野心不的嚴松來，無法做到如臂使指便終究不得酣暢。

當然嚴大人自然不會自以為是到認為自己可以真正的去掌控的了金雀樓，而之所以找上司馬夜楓那便是他自己的心思，外人實在難以洞悉。而司馬再得到了嚴松所託的五事之後，嘴角便不由得微微勾起，心道：“這老賊原來是打的養匪自重的算盤啊！”

嚴松所託五事：其一、助金陵沈家渡劫；其二、助西北楊家再興；其三、助當朝首輔夏言做大；其四、保時光當鋪無庾；其五、禍亂江南。

見了嚴松所託的五件事，你大約會想，嚴大人到底得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換得司馬夜楓的傾力出手？可其實這代價就在司馬出嚴府之前便已然付清了，沒錯就是那副打油詩！

這個世界是不是有瘋狂？有人竟然會僅僅為了一首詩去做五件驚天大事？這也許便是這個江湖的無奈吧！換個角度來，嚴松敢問你要這份投名狀，便是給足了你面子的與你在平等的地位上結黨，而這種層面上的交易，雙方只要能在共同的利益上達成平衡，那便是無需去計較到底誰出力更多，畢竟稍微有眼界的都只會更在乎自己有沒有資格進入這張餐桌去分一杯羹，而計較那些細枝末節的，你以為你能有資格進入那個圈子麼？

嚴松擺下的蛋糕夠大，自然不但心找不到動心之人。司馬的所圖非，且又有足夠的實力，故而雙方一拍即合，默契十足。只是那相許的五件事便真的是有些門道了，這也真的讓司馬在此後的一年裡，南來北往多次，而如今萬事俱備，差的便只剩他去到江南，登高一呼！

“大師兄，師父那裡怎麼辦？”一向沉默寡言的李顯揚在馬隊行出百里之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天底下又誰敢去找我金雀樓的麻煩？”司馬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師弟反問道。

“我的不是這個，我是想問師父要怎麼辦？”李顯揚搖頭道，目光裡盡是倔強之色。

要是尋常人，決計無法從李顯揚前後兩句相差不多的言語分辨出他想表達的意思到底有何不同。而與他朝夕相伴近二十年，無論是司馬還是東方自然都不是那個尋常人。

聽聞李顯揚再次開口，東方紅淚也不由的將一雙美目投向了司馬，眼神之中盡是遊移不定與彷徨。他們幾個跟鍾無涯之間的情感，絕非尋常的師徒可比。那是真的一種如師如父的感情！那個老頭，是的在他們的心中，他們的師父從來都不是如今的那個豐神俊朗到天下無雙的模樣，而一直都是那個鬚髮皆白，身形也有些佝僂的慈祥老頭。

如果司馬夜楓的刻苦叫做二十年焚膏繼晷，不敢廢弛的話，那麼鍾無涯對他們的教導與陪伴便只會更多！董念蕭這個多年前便是一副大人般的女子心思最重，所以鍾無涯便日日裡聽她嘮叨，聽著她一些有的沒的的女子心事。李顯揚性子孤僻，是那種午夜時分不握刀便無法入眠的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性子。鍾無涯便打他還是稚童時便每夜都會為他擺好刀子，掖好被腳，似乎生怕自己的這個傻徒弟一不心就被懷中的寶刀給無意間劃傷。

而整日不輟司馬也是鍾無涯在三個弟子中操心最多的一個，其實沒有人知道，一向只會微笑的司馬，其實是三個弟子性格最為極端也是最為陰鬱的一個。他之所以能做到十幾歲其便每日不輟的習文練武，其實就是在不停的跟自己較勁，除了鍾無涯與東方紅淚，沒有人知道在如此的瘋狂練武之下，司馬夜楓到底受過多少的暗傷？及冠之後便無所寸進便真的只與天上的作弄有關麼？歸元心法不破不立，只是每日裡仿若地獄般的自虐之下，破後便真的可以再立麼？

其實便是因為司馬才走入了鍾無涯視野東方紅淚，如今也要算是他的半個弟子。即使僅算半個弟子的東方，這些年又在鍾無涯這裡得到了多少的溫暖與關懷呢？反正如今的她早已數不清！她只記得，自打她入樓起便幾乎從未出樓的鍾無涯便是為了她去找天下第一的獨孤求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寶。

東方的天資平平，至少與鍾無涯的三個弟子相比，她的天賦真的很一般。習武起，便是最為入門的築基，她也是用了近三年才得以完成的。要知道所謂百日築基，司馬夜楓是三十六，李顯揚是二十七，而最快的董念蕭僅僅用了九天！而用了三年的紅衣女孩又如何跟這些天縱之才去比？

可自打她與他一同去見那個老人的第三天，那老人便親自以自身氣機為她梳理身體，而那一次梳理便用去了一月光景。辟穀一月，三廢僅除，再加之那個老人為她培元的根骨，這才讓她有了此後的一日千里，而此後的每月一丹在她月事之時為她固本，那便都是老人為她的進境舍了臉面，問獨孤討要來的。所以此刻李顯揚提及那個溫暖的老頭，你叫東方如何能夠不心生愧疚？

若這些年鍾無涯付出最多的便在這個大弟子身上，司馬夜楓看著兩人的目光，不由驅馬向前，一左一右的摟住了兩人的肩膀道：“你們覺得師父會在意麼？這些年師父從來都只在乎我們幾個開不開心，高不高興。至於有沒有出息，會不會丟了他老人家的臉，他又幾時在乎過？只是我等此次一行，卻難免讓師父牽腸掛肚！”

話至如此，三人俱是一陣沉默，這種莫名又複雜情緒縈繞在心頭，也總會讓人有一種難言的壓抑！就在這時一襲黃杉的女子飄然而落，淡淡的道：“師父讓我給你們帶句話，師父：我的徒弟只怕不敢捅破天去，天地下我的徒弟便是最大的道理！”語罷芳蹤逝，來時無影，去後蹤，便好似一抹驚鴻飄過，卻只在三人的心湖之內濺起了一圈圈漣漪。

女子以更快的速度向著東南行去，踏風、踏雨、踏月、踏紅塵，只是踏不盡江湖無邊。

蘇州城時光當鋪，綠樹茵茵，光影斑駁，女子樹下揮毫，一副筆力鏗鏘的楹聯躍然紙上。

一旁的獨孤瞧著女子回筆，不由一邊看著紙上文字，一邊開口念道：“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卷雲舒。”獨孤反覆品茗這句中深意，片刻之後不由復而開口讚道：“丫頭，好強的筆力！如此文采可與文壇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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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丫頭，你很老麼？你怎麼確定這楹聯就是出自我手？”那女子也不在意那人天下第一的身份，不鹹不淡的道。

“我就喜歡聽你話！且不去管這詞句是否出自你手，便是這份眼光便值得一讚！”麻衣草鞋的漢子著便哈哈大笑起來，他年輕便是語氣不善一些聽在他耳中都覺得十分入耳。

女子聞言破天荒的賞了他一個大大的鬼臉，如此童趣似乎才剛好符合她的年紀。只是這一次獨孤卻是沒有笑，而是神情古怪的揶揄道：“好像又有人來找你麻煩了！”這些時日來找當鋪麻煩的人確實不少，當然大部分都被當鋪的夥子打發了，還有一部分江湖名宿則是看到有獨孤坐鎮便登時沒了脾氣，作為公羊谷之後唯一一個可以獨霸江湖榜首三十載而威名不墮的人物，獨孤自由他的霸道。這個江湖敢不賣他面子的人真的還沒有過，當然眼前這個丫頭不算在內。

女子似乎一如她落筆的文字一般寵辱不驚，只見她衣袖輕輕一揮，似在給對面的座位拂去塵土，隨後落落大方的道：“董姊姊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