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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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艾爾莎出生在大陸東側的一個叫“拉德曼”的山村裡。

父母都是農民, 家裡四個孩子,她是老大,下面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平時要操勞家務, 照顧弟妹, 做手工補貼家用, 農忙時要去幫父母做活, 經常還會被村子裡其他人叫去幫忙。

因為大家都知道,艾爾莎是當地最漂亮、最聰明、最勤勞、也是最能幹的姑娘。而且她還識字, 會數數。

最後一點,放在普遍都是文盲的鄉野裡就太難得了。

艾爾莎的文字和數字都是向治安官夫人學的。

她在夫人生產小女兒時,將其照顧得很好。生產後, 善良的治安官夫人便會在有空時, 教授艾爾莎詩歌和數字歌。幾次下來, 艾爾莎就能捧著珍貴的故事書, 給剛出生的治安官小姐說故事。

一本書說完,治安官夫人就能自己照顧小女兒了, 回到家的艾爾莎也掌握了基本單詞的書寫。

但對艾爾莎來說,這還遠遠不夠。

會識字只是她進入教會學習魔法的第一道門檻, 第二道門檻是駐紮在村裡牧師的好感。

這一點, 在她多次幫牧師佈道、縫洗衣衫、抄寫書卷後也達成了,牧師先生答應幫艾爾莎寫一封推薦信, 只要她達成最後一個條件。

最後的、也是最關鍵的一道門檻——農民子女加入教會需要三枚金幣。

這可比學會識字、獲得推薦信難得多。

畢竟艾爾莎全家一年的收入也才三枚銀幣,而十枚銀幣才能兌換一枚金幣。

三枚金幣的話,需要全家人不吃不喝攢上十年才夠。

以前艾爾莎在村長家當女僕,經過三年的省吃儉用和父母親的支援,總算節省出一枚金幣。

但去年的時候, 村長試圖將她送給五十多歲的領主大人當情人,多虧了治安官和鐵匠的阻撓,艾爾莎才得以倖免。只是這樣一來,她也就丟了女僕的工作。

失去村長這個村子裡最大土財主的“資助”,艾爾莎從去年到現在,過去整整一年也才攢下1枚銀幣,這還是在照顧治安官夫人的情況下——總不能希望夫人今後二十年,每年都生一個孩子。

從目前來看,艾爾莎進入教會學習魔法的希望好似幾將破滅。

不要說去魔法協會學習,那會更貴!魔法協會的入會費用是三十枚金幣,那對普通的農民家庭來說,簡直就是天價數字!

至於傭兵工會,很遺憾,他們似乎對女子有種歧視,而且更青睞戰士、刺客這種冷兵器職業。按照某個路過拉德曼的傭兵大人的說法,像艾爾莎這種漂亮又年輕、還是處女的16歲少女,一旦踏進工會的勢力範圍,就會被某些心懷不軌的傭兵擄去,要麼被賣給貴族當奴隸,要麼就會被獻給高等血族當食物。

傭兵這麼說的時候,就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盯著艾爾莎,彷彿下一秒就會抓走艾爾莎。

嚇得艾爾莎的母親當時抱住艾爾莎不放,聲稱只有她死才可能讓艾爾莎前去隔壁小鎮。那裡正好有個工會分會。

在傭兵的大笑聲中,艾爾莎面沉如水。晚上還冷靜地將這名傭兵擋在門外,因為對方聲稱只要艾爾莎不是處女,就不會有風險,而怎麼不是處女……

只能說,幸好當時鐵匠正好從附近經過,幫艾爾莎趕跑了那個心懷不軌的男人。

當不成傭兵,進不了魔法協會,又不願當貴族的情人,一個農民家庭出身的少女想要出人頭地,好像只有進入教會當修女。而就算是這條路,也被三枚金幣的價格死死卡住。

當然,因為艾爾莎長得漂亮招人喜歡,好像還有另一條路——

鐵匠的大兒子和治安官的小兒子都曾多次向她表白過。

他們都表示,只要艾爾莎願意嫁給他們,他們就會準備三枚金幣的聘禮。不多不少,正好夠艾爾莎加入教會。

但嫁過人的女性是當不成修女的,頂多算是教會的世俗成員。

世俗成員憑藉聰明才智,的確有學習基礎光系魔法的機會,只是再往上就不可能了。

更不要說,一旦嫁人,就要生孩子,生完一個生兩個,生完兩個生三個,光是家務和孩子,就會徹底困住艾爾莎。

艾爾莎知道這一點。

向她求婚的兩人也知道這點。

但他們都假裝不知道。

在兩個好小夥子描繪的燦爛前景面前,艾爾莎只能用最禮貌最委婉的話拒絕他們。

次數一多,不但兩個小夥子,就連他們的父母好像也對艾爾莎有了意見。

這讓艾爾莎非常苦惱——

其實鐵匠和治安官都幫了她許多,她對他們兩家人都非常感激。

鐵匠的大兒子和治安官的小兒子跟她年紀差不多大,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都很瞭解,本身也沒有什麼不良嗜好,在周圍人眼中都是非常適合的結婚物件……

可是,她就是不想嫁給他們。

她對他們兩沒有男女之情,更不願為了他們放棄自己的夢想。

儘管,現在這個夢想,看上去真的十分渺茫。

就在艾爾莎還在煩惱這些放在大人物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時,真正的大人物降臨了拉德曼村。

那是一個子爵,帶著他的騎士和僱傭兵隊伍經過艾爾莎的家鄉,要前往位於大陸中央的人族王都。

只是中途子爵生了病發起高熱,才不得不停駐在拉德曼村中修養一段時間。

十天後,仍不見好轉的子爵拔營離開,好像是嫌棄拉德曼村沒有足夠好的醫師,牧師的光系治療魔法也很差勁,決定轉道去幾十英里外的一座商貿大城求醫。

子爵離開後,一直提心吊膽的村裡人統統松了口氣。

只是沒等他們慶賀大人物沒在村裡出事,一個村人就開始發熱生病,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五十多個人口的小鄉村,轉眼就有大半人染病,據說症狀跟已經離開的子爵一模一樣。

第2章

艾爾莎的兩個弟弟都染上了病,最小的妹妹雖然沒事,但在母親同樣染病的情況下健康狀況已經岌岌可危。

在村裡牧師也得病的情況下,父親決定前去隔壁塔卡鎮尋找更好的醫師,順便將艾爾莎的小妹妹送到她們姑媽家,打算等其他人好全後,再將小女兒接回來。

從拉德曼村到隔壁塔卡鎮需要五六天的時間,這樣一來,家裡只有艾爾莎一人照顧弟弟和母親。

最後還是艾爾莎推著猶豫不決的父親出門,讓他放心,拍著胸脯保證會將家裡三個病人照顧得很好。

“真要有事,我也會去找其他人幫忙。爸爸你就安心趕路吧!”艾爾莎蹲下身,摸摸小妹妹的頭,“蒂娜也要乖乖的。等爸爸請回醫師,治好大家,你就能回來啦。我保證,不超過十天時間。”

眼裡含淚的小妹妹伸出手:“拉鉤!姐姐要說話算話!”

“好好,沒問題。”

等父親走遠,艾爾莎臉上的笑容才散去。

她望著父親和妹妹漸行漸遠的背影嘆了口氣。

她剛才說得信誓旦旦,其實心裡壓根沒底。

就在今天早上,又有三個村人得病。這樣一來,整個村子裡還健康的人連十個都不到。這其中又有一半人都像艾爾莎的父親這樣外出求醫——大家都相信,請來越多的醫師,治癒大家的可能性就越高,所有人好的可能性就越快。

艾爾莎也是這麼相信的。

塔卡鎮上的牧師水平一定會比村裡傑克牧師更高!

一旦父親請回一位,兩個弟弟和母親就能重新站起來了!

就算父親失敗了,還有鐵匠大叔,治安官大人他們——保險起見,這幾名外出求醫的大人都是從不同方向出發,前往不同城鎮。

艾爾莎在心裡算算,發現父親走後,整個村中的健康人除了自己就只有治安官夫人、鐵匠的大兒子,還有治安官夫人的小女兒三人,甚至最後一位根本出不了力!

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說找別人來家裡幫忙,她不被叫去別人家就不錯了!

憂心忡忡的艾爾莎回到裡屋,將母親和弟弟們額頭上的溼毛巾重新打溼再敷上,發現他們身上的溫度比昨晚更高。

再這樣下去,就算最後能好全,腦子也可能燒壞,尤其是她的小弟弟尼爾!他今年才5歲!

可在這種情況下,她又能做什麼呢?

要是她早就進入教會,掌握了光系法術就好了。

在七種魔法元素中,光系的治癒力是最強的。掌握著光系法術的教會牧師和修女經常和醫師們搶活幹,甚至他們自己,因為接觸光元素多了,也比常人更不容易生病。

可惜,村裡的傑克牧師水平不過關,這次還是倒在了病魔的襲擊下。

艾爾莎一邊不停給三個病人換毛巾,喂水,擦掉汗水,一邊心中祈禱父親能早點帶著牧師趕回。

中午的時候,她見母親和弟弟們的病情還算穩定,正打算休息一下,結果鐵匠的大兒子跑過來,告訴她有人回來了!

艾爾莎唰地一下站起身,心裡跟小鐵匠一樣激動。

不可能是爸爸!

爸爸今早才走。

但很可能是鐵匠大叔!

他是最早離開拉德曼村外出求醫的,而且去的還是最近的科博村,聽說科博村的駐村修女特別擅長光系法術,以往從未被哪種疾病難到過。

“一定是爸爸回來了!”小鐵匠顯然跟艾爾莎想到一處,兩人一起往村口跑。

一想到村裡四十多個病人有救了,兩個年輕人的步伐越來越輕鬆。

很快,兩人同時看到村口的一抹白金色,那是教會成員專用的白金布料。

“是聖騎士團!”艾爾莎身邊的小鐵匠,興奮得聲音都變了調——他一直很嚮往教會聖騎士,覺得他們比一般貴族麾下的騎士更強大、更高貴、也更聖潔。

披白披風、穿銀盔甲的聖騎士足有二十多人,他們並未進村,而是在村口就呼啦啦散開。

除了這些聖騎士,艾爾莎發現還有——

“神啊!是魔法協會的法師老爺!他們身邊的一定是法師學徒!還有那些穿皮甲,拿斧頭和錘子的人,他們一定是傭兵!”

不同於越來越激動的小鐵匠,艾爾莎的步伐反而慢了下來。

這不對勁!

如果說那些聖騎士是護送科博村的駐村修女還能勉強說得通,但那幾名法師和近百名傭兵是怎麼回事?!

鐵匠大叔沒理由、也沒那麼大能量請來這麼多的厲害人物!

而且,那些傭兵在做什麼?

“艾爾莎……”身邊的小鐵匠也看見了,他的嗓音裡多了幾份遲疑,“為什麼傭兵大人要在我們村口挖坑?而且那位聖騎士大人的手勢……他們是在讓我們回去嗎?爸爸呢?爸爸在哪?”

艾爾莎沉默不語,她忽略掉那名聖騎士的示意,沒有回頭,只是停在原地,隔著十幾米的距離,掃視不遠處同樣沉默的人群。

和分散開的聖騎士一樣,三名法師交頭接耳了一陣,其中兩名帶著各自的學徒走開,看方向,是繞去拉德曼村的東西兩側。

這裡要說明一下,拉德曼村有三個出入口。

村子北面,也就是艾爾莎和小鐵匠他們正對的這個是主路口,東西兩側分別有一條小道。而村子南面則是一條又深又湍急的河流,無論是村裡人還是外人都沒法渡過。

也就是說,如果那兩名法師和先前分散開的聖騎士們,的確是分成兩批前往東西側的小路,再加上眼前留下的這批,村子的三個出入口就全被堵住了!

還有那些傭兵,他們眼下挖出的長長溝壑,艾爾莎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像用來防火的……

火……

圍村……

接連生病的村人……

匆匆離開的子爵……

艾爾莎曾經給治安官的小小姐念過一個童話故事。

在那個故事裡,主人公的村子因為一場疫病被國王下令燒為灰燼,連同村裡的人也一起被活活燒死了。

當時念的時候,艾爾莎還覺得這個故事太殘忍了,不適合小孩子聽,所以她只念了一個村子被焚燒的開頭,就直接跳到了下一個故事。

後來她自己翻看完那個故事,發現結局是國王千防萬防,自己也還是染上疫病,最終被自己的兒子,也就是下一任國王下令燒死。

透過那個童話故事,艾爾莎不但學會了“燃燒”“火焰”這些新單詞,還知道了“疫病”的存在。

這種病會讓人一個接一個地染上,只有最頂尖的醫師和光系魔導師才能從源頭解決。

而艾爾莎因為心中的夢想,恰巧瞭解過魔法師內部的實力劃分,分別是:法師學徒-初級法師-中級法師-大魔法師-魔導師-大魔導師。

大魔導師十分稀少,往往同一時代,整片大陸上也只有三五個人。

魔導師稍微常見點,但放在魔法協會中也是有資格成為會長的人物,放在教會中至少是紅衣主教級別。

換句話說,就拉德曼村子這麼點人口數,連貴族都沒有,壓根沒有請魔導師出手的資格。

沒有魔導師,頂尖醫師也不可能自己跑來這種鄉野之地,在這種情況下,地區領主又想解決疫病源頭的話,就只有靠火焰了。

高溫基本能殺死所有病魔。

唯一的代價,只有拉德曼村人的性命。

艾爾莎知道,自己村子裡這點人,在大人物們看來,根本不算什麼——

據說村長想把她送去的那位領主家中,光女僕就有一百多人!是拉德曼村人口的兩倍!

領主大人要徹底杜絕傳染可能,既不會放過村裡生病的人,連目前還健康的也不會放過!

“艾爾莎?艾爾莎!”小鐵匠在艾爾莎面前揮手,年輕紅潤的臉上滿是困惑,“你發什麼呆啊?是看聖騎士大人看傻了嗎?”

艾爾莎一言不發,抓起他的手腕就往家裡跑。

“誒誒誒?艾、艾爾莎?你做什麼?”

艾爾莎充耳不聞,埋頭苦衝,直到回到自己家裡,“砰”地一聲關上大門,她才轉身面對小鐵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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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兩人都在大口喘氣,小鐵匠的耳朵都紅了,眼神亂飄:“這、這……這種時候,還是白天……做這種事不太好吧?我,我本來還打算等到我們新婚之夜的時候再……”

“他們要放火燒村!”艾爾莎用顫抖的聲音打斷了小鐵匠的幻想。

後者愣了愣,居然咧嘴笑了,還伸手過來要摸艾爾莎的腦門:“你也發熱了嗎?怎麼都說起胡話了。”

“你沒看到那些傭兵挖的防火槽嗎?!那是為了防止待會燒村時的大火蔓延出去!”艾爾莎“啪”地開啟小鐵匠的手,轉身走進內屋,她要先把兩個弟弟和母親送到河邊。

“我不信!”

“那你就去小路那邊看看!看看是不是同樣有法師、聖騎士在把手,是不是有傭兵在挖槽!”

“……”

背後安靜數秒,隨即響起開門聲和急促的、逐漸遠去的跑步聲。

艾爾莎將母親和兩個弟弟喚醒,幾句話說明情況,又順手拿走家裡所有積蓄,就扶著他們往後河走。

走到一半,迎面撞上滿頭大汗的小鐵匠。

小鐵匠雖然滿臉汗珠,臉色卻煞白一片,連嘴唇都沒了顏色,跟眼神一起顫抖:“艾爾莎,怎麼辦……真像你說的……他們要燒死我們!”

到這種時候,艾爾莎反而已經冷靜下來,她口齒清晰地命令小鐵匠:“你立刻回你家,帶你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出來,到河邊那棵橡樹下和我們匯合。然後我去通知愛雅嬸嬸和其他人,你去村長家裡,把他家最大的那張木床床板拆下來,搬到河邊,如果來得及,我會去幫忙。村裡只有那一張大木板,透過那個,我們才能渡河。”

“好好好!”小鐵匠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一樣,立刻甩開腿飛奔起來,而艾爾莎扶著母親和弟弟們繼續向前。

之所以讓小鐵匠去拆床板,一來是因為鐵匠家趁手的工具會很多;二來他是男性,力氣比艾爾莎和治安官夫人大,拆起來更快;三來,小鐵匠現在慌得不行,如果去通知其他人說不定會沒頭腦地一陣大喊,到時候驚動了守在村外的法師和聖騎士就不妙。而且,說是通知其他人,並不是所有人……

艾爾莎算過了,她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村外的人遲早會發現。

按照最壞的打算,只有她們三家人能走。就是按照最樂觀的估計,也來不及通知村裡所有人,尤其是其中還有幾家全是病重到走不動路的人……

她太沒用了。

不能讓所有人都活下去。

巴雷叔叔,恩普奶奶,小傑米,他們都……

“艾爾莎。”

“怎麼了,媽媽?”艾爾莎立刻抬頭。

“你抖得好厲害,你也生病了嗎?還是我太重了?要不你帶埃裡克和尼爾先走,我先休息一會兒,待會再扶著牆慢慢走過去。”

“我沒事,媽媽。很快就到河邊了,你再堅持一下。”

黑髮黑眼的女性停住了腳步。

“媽媽?”

艾爾莎的媽媽用虛弱卻堅定的力道將艾爾莎的兩個弟弟拉過去:“去吧。去通知其他人,我們慢慢走,這樣就能多救一些人了吧。”

“……”

“快去,艾爾莎。你是以後要進教會的人,怎麼能因為這種事心靈蒙塵。”

“今天看到聖騎士,我就不會進教會了。”艾爾莎用衣袖擦掉眼淚,扭頭往村裡跑。

沒關係的。

在耳邊的風聲中,她對自己說。

剛才離後河只有百米都不到的距離。

母親絕對能帶著埃裡克和尼爾走到河邊。

而且待會小鐵匠會送他的家人去後河,說不定剛好跟媽媽弟弟們一起到橡樹下。

她這邊也來得及!

絕對能比預計的救更多的人!

“愛雅嬸嬸!快走!他們要放火燒村除疫!快帶小艾米她們去後河橡樹下集合!我們用木板渡河走!”

丟下這句話,艾爾莎繼續奔走。

年輕的心臟在胸腔內砰砰跳動,鮮血隨著每一次跳動而被泵向全身四肢。

一道黑影在她頭頂一閃而過。

但無論是在村裡四處奔跑的艾爾莎,還是村外忙著挖溝的傭兵,亦或者是叉腰觀看的法師、戒備的聖騎士,都無人發現那道黑影,自然也沒人看到黑影落在後河橡樹的茂密樹冠裡,化為一道人影,發出輕笑:“只是出來覓個食,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可憐的小東西……”

第3章

拉德曼村共有十三戶人家,當艾爾莎通知到第八戶人家時,開始有火球從天降落。

當她來到倒數第二家,村子四處都是跳躍猙獰的火焰。

眼見只剩最後一家,艾爾莎咬牙衝進噼裡啪啦燃燒的茅屋裡,抱起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傑米就往外跑。

小傑米今年五歲,正是和她小弟弟一樣的年紀。

他母親早死了,只有一個大他兩歲的姐姐和父親。父親在兩天前出門去找醫師,姐姐就躺在小傑米身邊,只是沒了呼吸。

這樣的情況在如今的拉德曼村並不罕見。

艾爾莎進完十三戶人家的門,少說看到了有十多個死人,其中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孩。

看到這樣的死亡率,艾爾莎一開始還在疑惑那位子爵怎麼撐到十多天都沒死,等從小傑米家出來時,她已經想通了——那種貴族身邊,一定有光系法師在。那名法師一定在那十多天裡用光元素維持了子爵的生命。直到後面發現維持不下去了,子爵才匆匆離開……

估計到現在,子爵也沒死。

死的反而是拉德曼村的人。

艾爾莎喘著氣,她的腿和抱著小傑米的手都在發抖,喉嚨發乾,嘴裡有股血腥味。

身體在不斷向她叫囂著疲憊,讓她放下小傑米,坐到地上好好歇歇。

不行。

就剩最後一點距離了。

只要到後河旁的橡樹下就可以休息。

艾爾莎不斷在心裡為自己鼓勁,告訴自己再走一步,再多走一步,再走一步……

終於,橡樹那茂密的樹冠開始進入她視野。

身邊隨著房屋的減少,火焰也越來越微弱,夾著水氣的微風迎面而來。

艾爾莎下意識深吸一口氣,吐出滿腔的焦味和煙氣。

只是隨著她向橡樹樹冠靠近,除了越來越響亮的湍急水聲,還有嗖嗖的破空音。

艾爾莎臉色一變,恨不得立刻飛奔過去,兩條腿卻不顧她的意願越來越沉重、緩慢……

就在這時,她聽到一陣慘烈又熟悉的哀嚎。

媽媽!

疲乏的身體中陡然多了股力量,讓她眨眼的功夫就衝到橡樹的綠蔭下。

那裡或坐或倚著十幾名村人,還有一半人已經躺在了地上!

其中就有小鐵匠!還有……

“埃裡……媽媽小心!”

只剩十幾步的距離了,本來艾爾莎和她的親人之間只剩十幾步。

但就是隔著這麼短短的一段路程,艾爾莎看到一根箭穿過她媽媽的胸膛,帶著血花,射在地上。

地面上還有許多相同的血花和箭矢,每一根箭的尾羽上都沾有血跡。

橡樹下已經血流成河,多餘的血液浸潤泥土幾英寸深。

空氣中,除了溼潤的水氣,樹葉的清香,更多的,是厚重到讓她想嘔吐的血腥味。

黑髮黑眼的女人緩緩倒下,就倒在她兩個兒子中間,三人的胸膛幾乎在同一時刻停滯不動。

艾爾莎緩緩抬眼,隔著十幾步的距離,隔著十幾步距離之後的洶湧河面,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

那名曾調戲過她、意圖行不軌的傭兵正手執長弓,站在河對岸,嬉皮笑臉地看著她。

“原來是你啊。”名為巴里的傭兵吹了聲口哨,“我就說這附近地形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原來是你住的地方。”

“喲,老大認識對面的美人兒?”巴里身後,另一名拿長弓的傭兵笑道,“這可就尷尬了。剩下這麼多箭,我們是射還是不射呢。”

“為什麼不射。”巴里說著重新抬起手,箭矢正對向艾爾莎,“我認識美人,美人卻不想認識我。對吧,小美人?你還挺聰明的,居然知道疫病這回事,猜到我們要放火燒村。”

面對那枚隨時會擊中自己的箭矢,艾爾莎放下小傑米,用自己身體擋住後者,同時始終控制著視線不敢往地上掃,盡力維持聲線的平穩:“是領主大人僱傭你們來的嗎?為什麼還有教會的聖騎士?還有法師。”

“你已經猜到了不是嗎。”巴里似笑非笑,“光是領主大人一個人可沒這麼大能量。”

艾爾莎內心滿是絕望,還要剋制著不露出來。

她將發抖的手往袖子裡縮,努力憋回眼淚:“是教會,而且還必須至少是地區主教,不然沒法命令魔法協會。”

“不光如此,你抬頭看。”

艾爾莎順著巴里的話抬頭,瞳孔驟縮!

剛才她急著趕路,全部注意力都在說服自己不斷邁步上,居然沒發現頭頂不知何時已出現一道半透明的屏障!

屏障像一個雞蛋殼,將整個拉德曼村包裹在裡面。

艾爾莎親眼看到,身後有一縷黑煙直衝雲霄,卻在碰到屏障的那一刻無功而返!

屏障自頭頂垂下,直直沒入後河的河道中。

“知道這是什麼嗎?”巴里的聲音仍舊漫不經心。

“我知道!”艾爾莎搶斷他的話。

“哦?”

“是教會的聖光結界……”

“哇!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連這個都知道,你果然不是普通村姑。”巴里的誇讚還沒說完,手中長弓突然調轉方向,箭矢應聲而出!

“住手!”

“嗖!”

“砰!”

一個人影栽進後河中,濺起不小的水花,那塊承載著最後一抹希望的木板也掉進河裡,轉瞬就被衝遠。

艾爾莎的喉嚨裡宛如被塞進一顆完整的雞蛋。

她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箭技,像長了眼睛一樣,繞過橡樹粗壯的樹幹,準確命中位於巴里視線死角的人。

“嘖嘖嘖,真是個小機靈鬼。要不是我警醒,還真被你騙到了。”巴里隨手從後腰箭筒裡抽出一支羽箭,重新搭弓拉弦,瞄準艾爾莎,“不過整個村子都被設了結界,就算我放手讓你們渡河,你們也過不來。何必呢,小美人。與其被煙火燻死,不如被我射死吧,我還能給你們一個痛快。”

他衝艾爾莎眨眼:“看在你長得這麼漂亮又聰明的份上,我會直接命中你心臟,保證又快又準。”

艾爾莎此刻已說不出話。

實際上,在看到母親和兩個弟弟的屍體後,在看到那道結界屏障後,她就突然發現自己今天死定了。

而死亡,好像也沒想象中那麼可怕。

偏偏在這時,一個傭兵從對岸樹林裡走出,提著一堆東西扔到巴里面前:“老大,都在這兒了。”

巴里只用眼角掃了一眼,艾爾莎的目光卻凝固住了。

那堆東西……不對,是幾個人頭,全是她熟悉的人!

父親,蒂娜,鐵匠大叔,治安官……

那些外出尋醫的人,都被這群傭兵截殺了!!!

為什麼。

為什麼,死的偏偏是他們。

不是子爵,不是對岸的劊子手,不是那群道貌岸然的大人物!

為什麼偏偏是無辜的他們!!!

“唉,我最見不得女人哭了。”巴里忽然嘆了口氣,連手中弓箭都微微放低,“小艾爾莎,既然你問過我怎麼成為一名傭兵,說明你也很有志氣很有野心。那你就應該明白,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就是像我們這種貧苦出身人的性命了。”

一時間,河兩岸都安靜下來。

無論對面本在嬉笑調侃的傭兵,還是這邊哭嚎哀求的村民,所有人都沉默了。

只有後河湍急的水流聲,還有頭頂橡樹樹冠的沙沙響動。

“這世界就是這個樣子。貴族、法師老爺、主教大人……他們的命才是命,而我們,全都不值一提。你應該也看到啦,今天挖溝的是我們傭兵,冒著被染病風險截殺你們的也是我們,聖騎士大人只需要圍住村子不讓人出去,法師老爺更簡單,只要搭個結界,放個火球就行。”

巴裡邊說邊重新抬起手。

這就像個命令,其他傭兵紛紛搭弓拉弦,幾十支羽箭對準河的這邊。

精鐵打造的箭頭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眼的光芒。

“可憐的小美人兒,下輩子爭取當個貴族小姐吧。”

“嗖!”“嗖!”“嗖!”

艾爾莎一動不動,注視那些箭矢像暴雨般迎面而來,身後原本已經冷卻下去的溫度不知何時再度升高,估計是法師們又放了一次火球。

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說她了,就算是被她護在身後的小傑米也絕活不下去。

這裡的人都活不了。

整個拉德曼村註定要在今天死去。

母親死了,父親死了。

埃裡克死了,蒂娜死了,尼爾也死了。

大家都死了。

現在輪到她了。

她並不畏懼死亡。

只不甘,為何死的是她們。

***

巴里的箭技真的很好。

說穿心臟就穿心臟,絕不含糊。

艾爾莎只覺胸口一痛,整個人向後倒飛出去,砸在地上,睜開眼的時候,那枚插在她心口的箭矢尾部還在晃動。

巴里的笑聲混合著近在咫尺的水流聲、村人的慘叫聲傳進耳邊,似遠似近,清晰又模糊:“拜拜,美人兒,帶著我的箭入睡吧~”

接著,他居然哼起了歌。

歌聲影影綽綽,溫柔而沉靜,像是艾爾莎小時候聽媽媽哼的搖籃曲。

死亡的陰影像黑夢般將她籠罩。

她的靈魂連同身體上的疲倦苦痛一起飄遠……

“啊!!!!”

慘叫聲讓艾爾莎猛地睜眼!

同時,胸口劇痛讓她整個人一麻!

該死的巴里!

說好的很快就死呢?!

“別誤會,小可愛。”

一道真正的陰影籠罩住艾爾莎,優雅深沉的男低音含著笑意在她頭頂響起。

重新清晰的視野裡,映入一雙鮮紅似血的眼眸。

俊美到不可思議的棕發男子正低頭和艾爾莎對視,他的右手上還提著一顆正在滴血的人頭。

“這傢伙的箭技的確不錯。”棕發男子晃了晃手中人頭,幾滴溫熱的血跡落在艾爾莎臉頰上,讓她下意識偏過臉。

“啊,抱歉。但我必須要向你鄭重聲明,你沒死,是因為我的力量。”

棕發男子加深了嘴角的弧度,抬起左手朝自己一晃,拇指上形狀尖銳的骨戒反著光,從艾爾莎眼底一晃而過:“是我,阿德萊德·梵卓讓你遠離了死亡。”

第4章

“阿德萊德·梵卓?”

“沒錯。”

“你是貴族?”

“貴族中的貴族。”

“……”

艾爾莎扭動脖子,發現雖然自己沒死,但周圍的村人都死了。

死在之前那批箭雨下。

河對岸沒動靜,估計也都死光了,應該跟巴里一樣,被這個阿德萊德·梵卓殺死。

“你不會怪我多管閒事吧?”阿德萊德·梵卓說著,將手中人頭拋開。

頭顱掉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圈,停下來的時候,正好跟艾爾莎面對面。

人頭的表情驚懼而扭曲,顯然死得並不安詳。

阿德萊德又把巴里的腦袋踢開,自己取而代之在那個位置蹲下,和艾爾莎視線相交。

他蒼白冰涼的手指搭在艾爾莎的脖子上,細細撫摸,溫柔得像春風拂過剛盛開的薔薇花瓣:“你現在想死,還是來得及的。”

艾爾莎沉默,看著阿德萊德嘴裡隱約可見的尖牙:“你是血族。”

“準確的說,是血族君主。”

難怪這傢伙的口氣那麼狂妄。

血族君主啊。

本來血族就是離她很遠的存在。

更不要說君主了。

“我聽說,血族不吸死人血,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嗎?”艾爾莎閉上眼,又睜開,“隨你的便。但我有個請求。”

阿德萊德挑眉,手上力度稍一加重,艾爾莎就呼吸困難:“你吃東西前,會聽食物跟你談判?”

“這不是,談判,是,請,求。”

脖子上的力度忽然又放鬆了。

艾爾莎發現自己恢復了順暢的呼吸。

而面前的男人重新笑起來:“那我們再來一遍。你吃東西前,會聽食物發出的請求?”

“如果它們能發出聲音,而且我能聽懂,我就會。”

“哦……”阿德萊德沉吟一會兒,一彎眼,徹底收回手,托住自己下巴,饒有興趣地,“什麼請求?”

“殺了村子周邊的人。包括那三名法師,九名法師學徒。二十六名聖騎士,和所有傭兵。”艾爾莎無視阿德萊德陡然沉下去的臉色,自顧自續道,“相信對您來 說,這些都只是舉手之勞。”

“小小年紀,殺性倒不小。”阿德萊德只面沉如水了一瞬,就恢復了嘖嘖稱奇的表情。

“如果不是太過麻煩,我還想請您殺了十三天前路過這裡的子爵,和此地的領主大人呢。”艾爾莎若無其事。

“噗!”

阿德萊德噴笑出來,站起身,順手拍了拍衣角上的灰。

就在艾爾莎以為他要拒絕時,頭頂響起他頗有質感的嗓音:“太麻煩了。你自己來。”

“……?”

一股冰涼的液體滴落在艾爾莎臉上,隨即像活物一般向她的口腔和鼻腔湧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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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溺水般的痛苦中,艾爾莎動彈不得,喉嚨像被灼燒般焦渴。

“從今以後,你就是血族第六代君主,艾爾莎·梵卓。”阿德萊德語調逐漸高昂,“去吧,去對你的仇人進行新生狩獵!然後,返回永夜領域。那裡有你的子民,是你新的家人!”

“艾爾莎·梵卓,記住。從今天起,你就是新任血族女王!是貴族中的貴族!”

“往後,再沒有人能奪走你的命!這就是我,阿德萊德·梵卓對你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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