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海的女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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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單從藥丸公司的“藍海”專案基地出來時, 整個人都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覺。

他難以相信自己就這樣輕易地逃離了那場噩夢, 好像他原本的戰戰兢兢、提心吊膽,都只是他庸人自擾。

他找了一家星巴克,點了一份黑森林蛋糕, 配一杯焦糖拿鐵,在綠色的太陽傘下坐了整整一天, 才終於緩過勁來。

沒有任何人發現端倪,要追出來,將他圍堵在大街小巷口, 甚至連他的手機也從頭到尾安安靜靜,接不到一個電話。

夏單靜坐許久, 在思考:

是他真的沒有接觸到“藍海”專案的核心,還是現在基地裡的人都被其他的事務所纏繞, 並沒人發現他一個小小志願者的潛-逃?

如今, 他的疑惑註定得不到解答。

但夏單絲毫不介意,看著表上的時間,一直等到了下午五點, 他抬手將桌上的咖啡一飲而盡。

不多時, 他的身影匯入人潮,再見不到蹤影。

白色的桌子上只剩下那空空的映著星巴克標誌的杯子,杯口還有一圈淺淺的褐色痕跡,之後哪怕日光逐漸西斜,這空杯子也始終被籠罩在陰影裡。

……

當晚。

“f州遭遇百年難遇的海嘯,沿海的藥丸公司研究基地直面海嘯襲-擊, 據監測局從衛星影象觀察來看,海平面在中午十一到下午十四點之間上升了一千三百五十英尺,另外,監測局同樣檢查到,海嘯發生時,大西洋中部發現一股不明強大能量,海嘯原因正在調查中……”

新聞報道的聲音在旅店內響起,客廳裡卻空無一人,唯有浴室的水聲在淅淅瀝瀝地作響。

忽然間,浴室門被人從裡面拉開,一道人影伴隨著重重霧氣從裡面透出來。

“海嘯?”

“一千英尺?氣象臺瘋了嗎?”

夏單頂著一腦袋的泡沫,卻來不及吹乾,就帶著一地的水漬往外走,手還在腦袋上使勁搓著泡泡,唯有眼睛還盯著新聞頁面,以至於好幾道泡沫水都從他的頭頂往下流。

然而新聞背景中被衛星拍到的遮天蔽日的海嘯狂流,以摧枯拉朽之勢朝藥丸公司的基地衝去的畫面,卻給了他十足的震懾。

夏單一時間忘了動作,只盯著那畫面反覆看,腦海中不知怎麼又跟著聯想出了一副圖:

那是他在第三實驗場,見到那個銀尾人魚時候的模樣。

現代世界裡,類似尼斯湖水怪、百慕大三角等水中之謎還存在,海底仍然存在一些能夠翻雲覆雨的種族,似乎也十分正常,何況那海嘯就只朝藥丸公司的基地噴。

倒像是……精確打擊?

夏單被自己腦海中的念頭嚇了一跳,耳朵裡又捕捉到其他的內容:

“據倖存者回憶,這是f州有史以來遭受的最強襲-擊之一……”

“f州許多居民都表示,自己看到的是末日景象……”

夏單嗤笑了一聲,末日景象?

2012都過去了,哪來的末日?

他懷揣著對藥丸公司的思考,重新回到洗手間去衝自己的澡。

但不知道是他洗的太久還是浴室不通風的緣故,這個澡給他洗的越來越熱,越來越熱,好像不是普通的沖澡,更像是在蒸桑拿。

夏單擰著眉頭去看浴室的通風口,一邊衝著身上的泡沫,一邊抬手打開門,去夠外面的排氣扇。

“嗡嗡嗡”的聲音響起,將室內熱騰騰的水蒸氣往外排,將外頭的風給換進來。

夏單仰著頭,試圖憑藉自己一米八的身高,呼吸到第一口新鮮的冷空氣。

但是,沒有。

排氣扇開啟之後,浴室裡更熱了。

夏單滿腦子的疑惑,以為自己是不小心開了浴霸,結果摸了半天開關之後,發現並沒有手誤摁錯開關。

他罵了句髒話。

反正都已經洗的差不多,他乾脆穿好衣服往外走。

開啟洗手間的門之後,外面的溫度有些乾燥,夏單洗的滿頭大汗,習慣性地去摸遙控器,對著室內空調一摁——

“滴。”

二十六度的空調開啟,終於往這不知何時有些憋悶的室內吹進了第一口涼氣。

夏單往空調下一站,試圖憑藉空調給自己物理降溫一會兒,然而只不過是在空調葉片上下翻動了好幾下之後,又是一聲“滴”響起,空調突然不工作了。

夏單:“???”

他一臉茫然地拿著遙控器,使勁摁開關鍵,卻再沒得到回應。

除此之外,電視不知什麼時候也沒了聲音,之前叨逼叨的新聞聯播螢幕,這會兒安靜如雞。

……電視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

夏單又罵了句髒話問候這家惡劣的旅店,決定等退房之後就給個差評,然後就朝著窗邊走去,試圖推開窗子,自己手動換氣——

“咔噠”一聲響。

兩片窄長的窗戶被推開之後,始終盤桓在外的熱氣隱約間“轟”地一聲,朝著房間內席捲而來。

體感溫度,起碼達到了四十度。

夏單被那熱空氣轟的鬢角出了更多的汗,整個人彷彿陡然從無數個工作著的空調機箱旁經過,那滋味,怎一個酸爽了得。

而且,因為之前窗戶緊閉,他還沒太多發現,現在推開了窗戶之後,他才聽到了外面鋪天蓋地的喧鬧聲,其中大半是各種詞彙組成的髒話。

不知哪個惡作劇的魔鬼偷溜到了人間,聽見這鋪天蓋地的謾罵聲——

夏單從三十層的高度,看到從西海岸那邊,飛快襲來的一片黑暗。

黑夜裡隱藏著一隻擇人而噬的怪物,藉著黑色的隱形衣,轉瞬間從西海岸覆蓋而來,彷彿想將這異國的無數城池,在瞬間傾覆。

直到那黑色眨眼間來到他的跟前,籠罩在夏單頭頂時,他才頭皮發麻地反映了過來:

這哪是什麼黑色的怪物,這他媽是停電了!

大範圍的停電!

夏單不知意識到什麼,在樓上樓下無數的謾罵聲裡,轉身想要去抓自己的手機,繼在沙發邊磕到腳趾頭、被茶几絆倒之後,他終於磕磕絆絆地來到了印象中的桌子邊,伸手在那溫涼的桌上摸了半天,拿起手機一看——

訊號格空空如也。

……

此時此刻,全世界。

許多的老人在半夜中於睡夢中被這逐漸升騰的高溫奪去生命,無數個繁華的城市中堵滿了試圖逃離的車輛,無數的追尾事件發生,有人被那高溫燻的暴跳如雷,從車裡拿出自己的武-器,就下車準備找前面的人算賬。

高架橋上的鋼鐵怪物們各個亮著屁股上的紅燈,裡面坐著的人們焦灼不安地等待著逃離這個城市,然而……

他們並不知道,這條馬路的盡頭,並不通往希望。

——潘多拉的魔盒被惡魔之手關上,“希望”再也不會光臨這個世界。

於是,初生不久的嬰兒們發出慌亂的啼哭,街頭巷尾的寵物狗們在瘋狂地大叫,蛇、鼠、蟑螂從深山、井蓋裡爬出來,卻又成批成批地死在路上,而在它們的旁邊躺著的,或許是斷-肢、或許是完整的屍體,又或許是一簇蔫幹的綠藤。

直到此刻,全世界的生物彷彿詭異地達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平等狀態。

爆-炸聲、叫罵聲、哭泣聲、禱告聲、打砸聲、哀求聲……

世間百態,皆是絕望。

夏單拿著杯子在飲水機前面“咕咚咕咚”地灌著,卻依然覺得自己的喉嚨裡是幹的,嘴唇甚至都開始起皮。

太熱了……

他一邊舔著唇,一邊思考,這溫度大概已經上升到四十五度左右了?

他會不會在這室內被活活熱死?

自從發現手機沒有訊號之後,他就不再想著聯絡外界了,這會兒他滿腦子都在思考:

接下來該做什麼?

這個情況是只有他在的地方有,還是整個米國,或者是全世界?

他要不要等警-察來救?

不不不,在米國,人們相信的只有手中握著的力量。

夏單用涼水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檢查了一下室內冰箱裡的東西,因為停電,冰箱不再工作,裡面儲存的一些餅乾、啤酒、甚至還有他洗澡前點的外賣披薩,不知道放多久會壞。

畢竟,現在的氣溫異常實在是太明顯了。

原本能放兩三天的食物,可能在短短的半天內就會變質。

就連他喝的水,也從一開始的冰涼,變成現在涼白開一樣的溫度。

說不定再過半天,飲水機上倒插-著的那桶水,就會變成溫水。

他清點了一下東西,發現只夠自己省吃儉用維持三天……

那麼,三天以後呢?

……

“請救救我爸爸吧……請求你……”

“可以借我一下手機嗎?我想打急救電話,救救我爸爸……”

酒店樓下,一個穿著粉色公主裙,扎著金色雙馬尾辮子的小孩兒保持著禮貌,試圖向周圍驚慌的人們伸出手求援,然而不是被那衝進商店裡搶到水和食物的狂徒們推搡開,就是被人不耐煩地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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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膝蓋、手肘上全是灰,甚至還有隱約的鮮血痕跡,那都是在地上的石礫碎片上劃出來的。

可她並沒有放棄希望,因為她的父親依然在車裡流著血等她。

男人的額頭上全都是血,幾乎將汽車的坐墊打溼,自從叮囑了小女孩兒幾句話之後,他就這樣安靜地倒在了車裡。

他是被後面的人開車太著急了,追的尾,然而肇事者卻反提著一根棒球棒過來給了他一棍子,直接捅破了車窗的玻璃,敲在他的腦袋上。

事實上,他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可他的小女兒卻不知道這件事,只是努力保持鎮定,想著爸爸教過自己的常識,生病、流血了之後都要上醫院,所以在被推倒無數次之後,她只是抬起髒兮兮的手,擦了擦自己眼角邊溢位來的淚水。

她想,那些叔叔推自己的時候都太痛了,要不她去問問那些好心的阿姨吧?

小女孩兒想到爸爸每次帶自己去鄰居家的時候,鄰居家的阿姨都會給自己烘烤出香香的餅乾,配一杯紅茶招待自己,還誇自己跟櫥窗裡的洋娃娃一樣可愛。

那些阿姨一定會幫自己的。

她在已經變成灰粉色的裙子上擦了擦自己手,努力想讓自己的掌心變得乾淨些,最好像是自己的爸爸帶自己去做客的時候一樣乾淨又漂亮。

其實她的手心裡有許多的擦傷,還有一些卡進肉裡的沙粒,但她都憋著淚花忍住了痛,努力地想要讓自己變得乾淨一些。

正在這時候——

一輛車急轉彎之後,‘碰’地一聲撞上了小女孩父親所在的那輛車的屁股上,所幸也只是將那車屁股撞的更凹進去一截,小女孩“蹬蹬蹬”地喊著爸爸,然後跑過去看了看車上。

爸爸還在睡著,爸爸沒事。

她又立刻下車,看到後面那輛倒退的車上坐著一對母子,開車的母親臉色奇差地不知說了句什麼,顯然覺得在轉彎的地方遇見一輛擋路的車很是倒黴。

小女孩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從車上爬了下去,一邊跑向那輛倒退的車,一邊開口:

“沒關係,沒關係的,請問你們可以幫我打個電話——”

“吱——!”一聲,汽車輪胎捲起一陣灰塵,女人開著車帶著她的兒子,頭也不回地開向了另一邊。

小女孩失魂落魄地站在這裡,直到聽見對面傳來一陣罵聲。

“狗-屎!這該死的車!媽媽,你再堅持一下,我這就去給你買瓶水,不要睡過去,答應我,好嗎?”一個成年男人抬手錘著車頂,嘴裡冒出了無數句髒話,想要讓後座上躺著的老婦人堅持住,然而不久之後,那老婦人卻只是躺著,一動不動。

男人緊張地開啟了後座的車門,以為是透氣不夠,然而在這幾乎將人炙烤到融化的高溫中,開了車門還不如不開。

他顫抖的趴到了後座上的老婦人胸口,良久之後,抬起頭髮出一聲絕望又哀傷的怒吼!

男人跪在後座車門旁的地上,大聲道:“該死的警-察!該死的醫生!該死的世界!……”

小女孩站在與他一條街的地上,忽然也跟著抬頭哭了出來。

那哭聲朝著天空而去,卻不知道能不能抵達到上帝那兒,讓神靈聽見人間的悲鳴。

……

同一時刻,藥丸公司在f州的基地附近。

“咳、咳咳咳……”

“我不會水……咕嚕嚕嚕……”

“不瞞你說其實我有深海恐懼症唔……”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生在一望無際的海平面上,被同樣穿著白大褂的男生拉扯著往前遊,時不時地,她的腦袋會因為脖子在水面上梗了太久,而放棄地全部埋進水裡,但沒過一會兒,又執著地昂揚起來。

一啄一飲的動作,跟水鴨子捕食似的。

就在他們倆的不遠處,水面下有一道迅疾的銀光如閃電,在他們的附近來回穿梭,像是保衛和護航,更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廣袤天地中,海闊憑魚躍。

直到他們回頭已經看不到“藍海”專案的基地,四面八方出了波浪洶湧的海浪,什麼都看不到的時候。

傅光啟忽然一鬆手,開口說了一句:“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待到他鬆開手的那一剎那,花白禾腳底失去憑依,瞳孔瞬間一縮,就這樣不受控制的,如同不會游泳的初學者一樣,直直地往水底下沉去!

“你會呼吸的!你放鬆!你忘了你隨機抽獎得到的能力嗎?”系統在她的腦海中開口說道。

然而往水下沉的花白禾卻直挺挺地成了個閉眼玩家,聽了系統的想法之後,她不僅沒有學會放鬆,反而更加僵硬了。

深海恐懼症不是說著玩的。

害怕大海的人,光是看3d海洋類電影,在鏡頭沉進水中的剎那,就會有窒息般的感覺,平時看到一望無際的海洋,更是恨不能退避三舍,這輩子最大的勇氣也就是去個水族館。

一旦把他們放進了大海里,視症狀的嚴重程度而定,他們會呈現出呼吸困難、手腳僵硬、甚至是暈厥的情況。

因為深海恐懼的人,通常對這樣的水只有一個感覺——

水底下那麼黑,誰知道你旁邊有什麼東西悄悄地遊過呢?

是蝦、小魚?

還是長著三排鋸齒的鯊魚?

帶毒的水母?纏進去就出不來的深綠色海草?長得千奇百怪的其他海洋生物?

沒人知道。

“噗”地出水聲響起,一頭深綠色頭髮的人魚將那道纖細的人影從海底撈上來,有點茫然地看著她緊閉著雙眼,一臉慘白的樣子。

因為有人魚這個水中霸主在附近,方圓一百米的蝦兵蟹將統統繞道走,生怕成為大佬今天的加餐,別說是鯊魚了,就連其他的海底肉食動物更是遠遠就在半道上掉頭。

故而‘塞壬’看著她暈過去的樣子,整個魚都有點不解:

她沒看到曲暮春被什麼東西攻擊啊?

難道這是又溺水了?

唯一知道真相的傅光啟在旁邊一臉無語:“……”

他還以為自己這位好友的“深海恐懼症”是假的,沒想到這麼真實。

他在記憶中想了想,發現真沒有這人主動學游泳的印象,在加入“藍海”專案之前,更是沒見她對水生生物提起過什麼興趣。

半晌後,他有些無奈地提議道:“在附近找個島吧,就算她現在醒來,一會兒還得暈。”

乾脆直接帶她上岸好了。

……

花白禾是在一陣“噼裡啪啦”的炭火聲當中醒來的。

她身上的衣服外套不知所蹤,唯有貼身的衣物還半溼不溼得黏在身上,但整個人都被放在火堆旁,差點就要被火舌子撩到頭髮。

花白禾趕忙爬起來,環顧一圈周圍,終於在不遠處的亂石灘上看到兩個格外悠閒的傢伙,身上都是十分乾燥的衣服,手中還拿著不知什麼種類的貝類在啃。

塞壬長長的指甲從中間劈開,就能將那緊閉的貝類破開釦子,挖出裡面的柔嫩肉就往自己的嘴裡塞。

至於旁邊的傅光啟,動作就要斯文的多,他輕輕鬆鬆就將貝類緊閉的蚌殼給破開,端著有肉的那一片殼,將東西湊到自己的唇邊,像是用午後餐點一樣,將那果凍般的軟肉咬進嘴裡。

花白禾看著這一幕,整個人陷入了死寂。

任誰看到自己多年的朋友,在荒島上跟一個海怪茹毛飲血,可能都會露出她這種表情吧。

花白禾對系統喃喃道:

“我以為我拿的是末世生存劇本,結果他喵的居然是荒島求生???”

她悲憤道:“小說裡都不是這麼寫的!”

好想回家嗚嗚嗚!

系統嘆了一口氣,勸了她一句:“忍忍吧。”

花白禾繼續悲憤:“我不!我憑什麼要忍!這日子過不下去了!除非傅光啟和塞壬給我現場表演一次為愛鼓掌,否則我絕不嚥下這口氣!”

系統:“……”

它真是主腦燒壞了才會覺得花白禾真的在擔心自己的生存問題。

原來這個女人只是想找個機會,堂而皇之看片兒罷了。

系統語氣轉涼:“你有本事跟我抱怨,你有本事對他們倆開口要求啊。”

花白禾從善如流:“沒本事。”

以這個塞壬看她的莫名其妙的眼神,她就很害怕自己的身份從觀眾變成主演,那真是太嚇人了。

傅光啟和塞壬之間誰上誰下,這還說不準——

但是把傅光啟換成她,挨-操的是哪個,這豈不是一目瞭然?

瞧見她走來,被她暗自標成a-vi主角的傅光啟對她淡淡地問了一句:“醒了?正好,這邊有吃的。”

花白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邊的塞壬,最後看了看中間的那一堆還帶著灰綠色不知名潮溼苔斑的生貝殼。

不吃生食,是她做人的最後一點尊嚴了。

花白禾點了點頭道:“行,謝謝。”

然後她快步走上前,試圖從那堆海腥味重到刺鼻的貝類中挑幾個大的再回去烤來吃。

結果她才剛蹲下——

面前就忽然遞過來兩隻手,每個人手裡都是一個開啟過的大貝殼。

塞壬跟傅光啟隔著她對望。

塞壬眯了眯眼睛,饒有興致地打量這個跟自己爭奪獵物的後輩,之前是想要救人,又因為曲暮春跟這個男人似乎關係還不錯,她才暫時地忍了下來。

現在這人居然還想跟自己搶著給小東西餵食?

主權不容被挑釁。

傅光啟當然知道她身上的敵意從何而來,當初他也曾被海龜馱著在海面上前行,但這傢伙從以前到現在只有一件事格外執著。

那就是給自己看上的小東西餵食。

上一世的相處,讓他對這傢伙的習性瞭如指掌。

但如今對方在意的人類陡然換了另一個,他卻並不太高興,或者說,他很難做到自己想象中的那樣漠然。

種種原因之下,傅光啟率先給花白禾遞出了食物。

這樣,起碼讓他覺得,塞壬也沒有多麼重視這個曲暮春。

然而事實偏偏朝讓他不太舒服的方向發展了。

花白禾看了看針鋒相對的這一人一魚,彷彿根本沒發現自己置身於何種程度的修羅場中,只在左右間看了看,然後同時伸出了自己的兩隻手,將兩人手中開過口的貝殼同時拿走!

“謝謝你們,你倆接著聊,我不打擾了。”

她轉身拿著兩個海貝,走回自己的篝火邊,將它們合上蓋子重新放進火力烤,不多時就聞見了一股蛋白質被炙烤成熟的香味。

花白禾拿過一根幹樹枝,慢慢地撥了撥兩個在火舌子吞噬中表面很快變得焦黑的貝殼,直到邊緣不斷地泛出水,在這個過程中,系統一直在跟她絮叨:

“你現在不會游泳不行,我覺得你還是得學游泳……”

“奇怪,這次的末日比上一世記載中要早好幾天,而且我感覺整個世界的能量不太對,難道這末日是被誰開啟的?”

“問你啊,如果這次你那位附-身到了塞壬的身上,你要怎麼選擇?跟男主搶人嗎?”

花白禾注視著面前的這堆火光,一邊撥弄那兩個貝殼,一邊順著系統的問題在思考。

她難得安靜,開口說道:“我覺得現在的情況不太對……”

話還沒說完,她的身後忽然響起了“咚”一聲巨響,好像什麼東西突然從高空中落進了海水中一樣。

花白禾猝然四顧,發覺之前在亂石灘當中的兩道身影已經不見了蹤跡。

她從火堆邊站起身來,剛想問系統人到哪裡去了,對方先一步回答道:“不好!他們倆打起來了!”

花白禾:“???”

說好的男主女主手牽手,誰先脫單誰是狗?這怎麼就一言不合打起來了?

她丟掉樹枝,轉身朝著海面看去,但以她普通的視力,除了不斷被掀起的浪花、湧動的海水,她什麼都看不見。

系統開口道:“你快去勸架啊!”

花白禾一臉懵逼:“神仙打架,我一個凡人怎麼勸?”

她既沒有這兩個主角游泳的速度,在海底更是摸不著方向,這會兒跳海絕不是去勸架,更像是自殺。

花白禾試著在岸邊喊這兩人的名字,卻並未得到應答。

她第一次有了任務進度全盤失控的無措感,孤零零地站在海岸邊,吹著森冷的海風,一邊發抖一邊注視著那無盡的海平面,天空陰沉沉的,不知什麼時候會下雨。

在花白禾被風吹成一座望夫石之前——

破水而出的聲音響起。

海藻長髮的漂亮人魚高高地揚起了自己的手臂,手臂盡頭,五指抓著的,是傅光啟的脖頸。

她將戰鬥失敗的同族單手揚的高高的,像是要把對方架在絞-刑-架上處刑。

傅光啟也沒有掙扎,身上雪白的外褂安靜地貼在他的身上,他只是垂眸看著塞壬,目光格外複雜。

然而被他注視的那條銀尾人魚,面部表情卻無動於衷。

她轉過頭,遠遠地看著岸上的方向,似乎想以此告誡自己的獵物:

這就是你同時選了兩個伴侶的下場。

弱肉強食,這是整個自然的法則,海洋中也是如此。

充滿獸-性的世界中,就連交-配權都需要爭奪,將覬覦自己獵物的同族殺掉,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然而花白禾卻有種自己被掐住的窒息感,如同被命運扼住咽喉的小貓咪。

她想,塞壬一定不知道自己掐住的是誰。

這條銀尾也不知道,假如她手中的那個人死掉,為之陪葬的會是整個世界。

想起世界毀滅的感覺,花白禾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個畫面。

那是她第一次決定跟世界之子在一起的時候。

兩個人去到西西里島旅遊,在街上,對方微笑著取來旁邊花攤上的花環,戴在她的腦袋上。

可是下一秒,那人卻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那一次,她差點被這個穿越契約給解僱。

她曾經發誓,不要再讓這個畫面出現第二次,她也曾決定,在自己的任務期間,一定要弄明白溫從淑那個世界崩毀的原因。

不多時。

站在岸上的那道人影忽然動了。

她義無反顧地朝著面前那不斷往岸上沖刷的浪花裡衝去,逆著水浪朝著那不知藏著什麼可怕東西的海水裡衝去。

海浪衝到她的小腿、大腿、腰上、臉上……終於,水面沒過了她的頭頂。

微涼的海水包裹著她,四面八方全是黑暗。

她牢記著系統的說法,慢慢地海水裡放鬆自己的身體,然後試探的深深呼了一口氣。

海水溫順地從她的鼻腔中匯入,然後從她的耳朵裡潺潺流出,並不是火辣辣的感覺,反而是有些微涼的舒適。

她露出頭去,看了看不遠處即將被掐死的傅光啟的位置,毅然使用自己的狗撲式前進法,吱哇亂划著往前面衝去。

但——

花白禾這下定決心之後的行動,終究還是太慢了。

塞壬看見她的身影靠近,眼中沒有分毫的情緒,她只是淡淡地轉回了目光,看回在自己掌心所禁錮住的人。

傅光啟已經快要因為缺氧而昏厥,但他不知在執著什麼,只是保持著低下視線的那個動作,堅持與塞壬對視著。

好像在死之前,要把她的樣子清清楚楚地記住似的。

塞壬與他的情感並不相通,只是一點點地收緊了自己手中的力道,比處理自己的餐點食物還要狠-毒,並不致命,只是一點點地勒緊了,好像想將他折磨致死。

就在即將捏碎對方喉骨的那一剎那,她終於看清了傅光啟眼底的情緒。

不知怎的,塞壬的手勁兒忽然松了一下。

她有種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但那並未停頓多久,塞壬很快將那一下不安,歸結成對方與她一樣,擁有天賦本能的‘魅-惑’能力。

她再沒誘惑,一反常態,決定不再給對方掙扎的餘地,霎時間就想收緊自己手中的力道!

同一時間!

一道冰藍色的身影從遠處疾馳而來,在海水下劃出一條凌厲的弧度!

“碰!”地一聲,就在塞壬即將收緊自己手頭力量的時刻,一條冰藍色的魚尾從水中激甩而出,重重的擊打在她的手臂上面。

傅光啟從她的手中脫出,在水面上蹭出長長的一道距離,在海面上隨著海浪的動作沉沉浮浮,不知是不是昏迷過去了。

等花白禾撲騰半天,從海水中冒出頭來之後,發現自己又失去了目標。

傅光啟不見了,塞壬也不見了。

花白禾差點在海中氣成一隻河豚。

她茫然地原地打轉半天,開口道:“這個世界……太難了……”

正當時!

一道身影從水中破空而出,聽見動靜的花白禾抬頭去看,見到一道銀白的月光從她的頭頂劃過,朝著遠處的沙灘墜落而去!

“是流星嗎?”花白禾突然重點一歪,正想閉眼許願——

系統在她腦海裡憋了一句:“是……女主。”

花白禾大驚失色:“哇,怎麼回事?她這是忽然發現自己愛錯了人,忍無可忍擱淺自殺?”

看來人魚還是更像魚一點。

系統:“……”

它計算了一下剛才塞壬飛到岸上的姿態,覺得那更像是被人甩出去的。

這意味著,海底有比塞壬更加強大的存在!

系統聲色一變,提醒道:“別往前遊了,趕緊上岸!水裡還有別的東西!”

花白禾:“???”

她再次發揮自己的狗刨式泳姿,艱難地在海水裡遊啊遊。

“統兒!我現在覺得自己能去參加奧運會!為國爭光!為游泳隊奪金牌!”花白禾感覺自己簡直在飛速前進,周圍的海水都順著她的動作被撥開了。

系統:“……”

它還沒說話,聽見旁邊忽然響起一聲:“是嗎?”

那聲音裡帶著淺淺的笑意,讓花白禾情不自禁地扭過頭去。

然後,她撲騰的動作停了。

但她朝岸上而去的勢頭還未止住——

因為她旁邊有個長得格外漂亮的女人正看著她。

模樣比塞壬有過之無不及。

深邃的海藍色眼睛裡含情脈脈,右邊眼下還有一枚淚滴形的淚痣,她長長的頭髮是漂亮有光澤的銀色,耳朵有些尖,還冒了一層細細的光,不知是覆蓋了多淺的鱗片在裡面。

此時此刻,她正一手攬著花白禾的腰身,帶著她往岸上而去,另一手只輕輕地撥動水面,海水就在她的掌心中溫順地往後退去。

她唇角噙著一抹淺淺的笑,比起塞壬笑起來那略帶獸-性的笑容而言,她更為魅惑妖冶。

只令人看一眼,就心甘情願地被她拉入海底沉淪。

隨後,花白禾聽她開口說了一句:

“上次在原始森林的故事還沒講完,你是要接著聽呢?還是想聽海底世界的新版本?”

“不過新版本我還沒寫出來,可能要勞煩你當一下女主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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