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鴻鵠燕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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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天空, 從四四方方的庭院,變成一座城, 如今又從那座城,變成了浩無邊際的疆域。

房舍花草, 村人俚語,陌生的周遭,便連草叢中蟲子的鳴泣之聲,也帶上了新鮮。安於成為井底之蛙的綺羅,在離開讓她舒心,又讓她忌恨的襄城後,看著道路邊, 不斷更換的草木, 心中既有激動又有畏懼。

“綺羅,看那邊。”樓八娘伸手指向一處水潭。

水潭裡,幾隻白鷺伸著細長的脖子,在那清淺的水池裡漫步, 水潭邊, 陌生與熟悉相夾雜的野花靜靜開放。

“樓姐姐,襄城也有白鷺嗎?”綺羅開口問道。

“自然有,只是你沒去看。”樓八娘笑道。

綺羅微微抿嘴,嘴角的梨渦淡去,最後消失與無形,襄城不是沒有風景,只是她沒有看到。

“綺羅, 別怕,我們跟你一起呢。”樓八娘又道,伸手指了指身後那輛寬大的馬車,樓燕然,無礙大師,都被李奕叫進去下棋觀棋。

“我沒怕,只是有些陌生。”綺羅笑道。

樓八娘聞言,點頭道:“我剛開始出門的時候也這樣,一會就好了。幸好遇到了無礙大師,大師雖是出家人,但是他什麼都會做的。”

“大師在廣源寺就不喜人服侍,自然會的要多些。”綺羅說道,說完,又有些慚愧,她威脅蘇老夫人的時候,一字一句無不是說她離了丫頭就會死,事實上應該也差不離,便是被鎖在後院的時候,她也不曾動手洗衣煮飯,只是會熬些湯水做些食物罷了。花逢君不來,樓八娘除了方才惆悵了一會,如今又恢復了以往的英氣灑脫,綺羅忍不住疑惑道:“樓姐姐如今不想花逢君了嗎?”

“想有什麼用,又不是我想了他就會來。”樓八娘撇嘴說道,心中的悵然還在,但她不會讓那久等不來的惆悵麻痺了自己觀看景色的心,“綺羅,他們不來,咱們得自己活著。別跟個怨婦一樣把自己折騰的形容枯槁,成天抹淚抱怨的。他們越是不來,咱們就得把自己意戀腦狡粒絞焙蚓腿盟親約漢蠡誒賜砈恕!

“樓姐姐說的對。”綺羅抿嘴笑道,嘴角,兩粒小小的漩渦再次浮現。

官道,茶棚,驛站,不曾去過的每一處都新鮮無比。

因見綺羅不再憂心忡忡,依仗著她度日的初一等人也笑了起來,休息時,也能坦然自若地或說笑,或去摘花。

綺羅看著她們,越發地不敢再露出膽怯退縮的神色。

一路向北不曾停歇,直到到了黎城,車隊才停了下來。

“這是去京城的路?為什麼要停在這?”綺羅疑惑地蹙眉道。

樓八娘看她一眼,忽然醒悟到綺羅不知這是什麼地方,忙道:“這是去京城的路,不過向東邊略微拐了一下,之後再向西去,才能到了京城。黎城是秦王的封地,陛下要去看看秦王的。”

一座城中尚能分出南北東西,一個國,她只能茫然無所知地看向樓八娘,便是襄城,她也只知在南邊,具體的位置也不知曉的。倘若此時烈日中空,沒有了參照之物,她是連東西也分辯不出的。

“秦王,我想起來是哪個了。”她知道秦王李思遠,因為他曾跟張大娘鬥過嘴,只是倘若秦王不曾出現在她面前,她連寧國裡是否有這麼個王爺也是不知道的。看著樓燕然無礙大師一副瞭然的神情,綺羅微微咬唇,先前不覺,待到出門時,她才曉得她對自己生存的國家所知甚少。

以前尚可,即便不知道皇帝的姓氏,她也能安度一生,如今那生殺予奪的帝王就在她身邊,樓翼然也被那些她不瞭解的事關“天下”的陰謀羈絆,心中猛然戰慄,她隱隱覺得倘若她對眼前的一切一無所知,那麼等到有一日,即便她跟樓翼然掙開一切走了,也會有一天,家門被人劈開,家人被人奪去,而她,也只能如先前被人壞了姻緣一般,茫然無所知地感嘆自己的無辜。

“樓姐姐,回頭跟我說說京城裡的王爺公主郡主的事吧,那太子是陛下的幾兒子?”綺羅輕聲問道。

綺羅會問與她無多大關係的獨孤娘子的事,會問旁的零零碎碎的小事,問這種“國家大事”還是頭一會,樓八娘詫異之後,笑道:“太子是大兒子來著,沒想著你會問這些,罷了,總歸進了京城要注意些的,晚間我跟你說。”說完,見綺羅點頭,怕她心裡害怕,又道:“你不知道也沒事,我跟你在一起呢,到時候提點你就好。”

“還是知道吧,京城裡的貴人多,還是注意些,有個防備的好。”綺羅笑道,一時間,她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像往常那般忽略樓翼然話中“他們要的”,她應該問清楚。便是無能為力,她也該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樣倘若樓翼然不能來尋她,她也能順著線索找回去。由此,她又想,或許自己也該問清楚她被人斷了姻緣是怎麼回事,即便那驚濤駭浪與她無關,她也該知道那浪是因何而起,如此,日後也不會再次被那浪花掀翻,便是再一次被人掀翻,她也算是死的明明白白了。

前面一陣馬蹄聲,隨後一人一馬馳來。

見著馬上一身紫紅色衣衫的李思遠,綺羅恍惚了一下,看著稜角比樓翼然柔和許多的李思遠,心想這顏色只有樓翼然最襯,隨後收回視線。

樓燕然看著李思遠身後,跟著他回來的侍衛,那侍衛是李奕派出去給李思遠送信的。在襄城的時候,李奕裝模作樣地微服私訪,如今到了黎城竟直截了當地叫人把李思遠喚出來,可見,李奕對自己的每一個兒子都是瞭解的,依據對兒子的瞭解,他妥善地處理與他們的相處模式。

情不自禁地,樓燕然將目光轉向李奕,或許,他也是知曉自己的性子,才能這樣輕而易舉地逼著自己疏遠樓家,隨著他同去京城。

“爹,你來了。”李思遠喚道,竟是直接衝到李奕面前才勒馬。

祝先生唯恐李思遠衝撞了李奕,上前護住他,待到李思遠止住了馬方又退到一邊。

“孽障!”李奕叱道,襄城裡的慈父,到了黎城就成了嚴父。

“爹,也不早跟兒子說一聲。”李思遠嬉皮笑臉地說道,翻身下馬,自顧自地說道,瞟了一眼樓燕然,忍不住疑惑起來,又將視線投向綺羅與樓八娘,更疑惑樓家姐弟跟著李奕做什麼,“這位小娘子好生熟悉,彷彿是在哪裡見過,不知你可是……”

“不是。”樓八娘蠻橫地打斷李思遠的話。

“這位小娘子也好生熟悉,不知你可是……”李思遠又轉向綺羅。

樓燕然看著李思遠一副與他們初相見模樣,含笑道:“這位是我八姐,殿下可喚她樓八娘,這位是……”

“蘇大娘,殿下喚我大娘好了。”綺羅微笑出聲道,因李思遠穿了與樓翼然一樣的顏色,更兼兩次三番,他出言調戲且私自將綾羅的畫像送人,綺羅心裡對他更是不喜。

“原來是八娘,大娘,小生這廂有禮了。”李思遠斯文有禮道,隨後狀似茫然地問:“不知兩位娘子跟著我爹爹做什麼?莫非……”

“混帳,見了爹爹還不過來,還去與她們胡言亂語。”李奕叱道,面上卻無多少怒色。

李思遠又嬉笑著湊到李奕面前,“爹去我家裡吃點好的吧,瞧都瘦成這樣了。”說著,伸手捋了下李奕的鬍鬚。

“進城不必上車了,騎馬吧。”李奕說著,覷了眼樓蘇兩人因連日騎馬黑了許多的臉龐,微微蹙眉,又扭過視線。

李家父子上了馬,在前面慢慢走著。

綺羅悄聲問樓燕然:“不是說陛下最寵的是李思齊嗎?”稱謂舉止,不論哪一樣,李思遠都比李思齊與李奕密切的多。

樓燕然眼中的陰影慢慢淡去,說道:“親疏遠近,本就難以斷定。誰知道他何時是真情流露,何時是逢場作戲。”隨後也看了眼綺羅的臉色,雖說不一定,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及早防範的好,“綺羅,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好。”綺羅應道,向樓八娘一點頭,然後上馬,同樓燕然並騎,在車馬之後慢慢走。

“綺羅,你兇一點,就像剛才跟李思遠說叫他喊你大娘一樣。我知道你不是好鬥之人,只是此一時彼一時,出門在外,對人對事不必那樣溫柔靦腆,雖不說睚眥必報,但也要以牙還牙,別忍著。”樓燕然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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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羅疑惑地望向他。

總歸,只要綺羅跟楓姨娘不一樣就好,若是那人起了齷齪的心思,到時候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別在別人面前提你喜歡燕子想做燕子,也別說你喜歡桃花,以後也別穿曳地長裙,芙蓉牡丹芍藥,總之你別在頭上簪花……跟著八姐多曬曬太陽也好,別怕黑,如今黑了,以後還能白回來。”若是被那人盯上,以後就再難清白了。

“樓燕然,”綺羅略微低下頭,她依舊能覺察到樓燕然話語中的善意,她也想像以前那般不尋根究底地順從地聽他的話,不讓他為難。只是心中隱約猜到的事情,讓她膽顫,忍不住想尋了人求證,不然她安不下心來,“樓燕然,你究竟跟陛下是什麼關係?”說完,不敢去看樓燕然的神色。

她瞭解樓燕然,即便是帝王遺落的子嗣,與他也是深深的恥辱,將這恥辱在自幼熟悉的人面前揭穿,不亞於將傷疤揭開。

“……你早察覺了吧,”樓燕然嘆息道,身邊綺羅低垂著的頭,讓他心中的恥辱尚未成型,又化作坦然,身世,是他不能選擇的,“他把我姨娘扔在了樓家,害了我姨娘一輩子。”即便離開了樓家,楓姨娘在他口中依舊只是姨娘身份。

得到證實,綺羅為樓燕然心疼了一下,隨後卻覺應當將這些話告訴樓燕然,說道:“陛下說過,一個女人答應等他三年,之後他試探了她,然後她就變心了。”

輕聲細語,亦如往常那般,雖猜到了,但從李奕口中證實,樓燕然還是忍不住收斂臉上的笑容,怨恨地瞪向那隔著幾輛馬車他看不到的帝王。有什麼人,會在別人達成承諾之後,不想著兌現,反倒要再一次的試探。

不禁,樓燕然又想楓姨娘不是他想的那樣懦弱,倘若懦弱,她怎敢再聽從自己的心,與宋先生重歸舊好。錯就錯在,她遇人不淑,一生之中遇到的兩個男人都不是好人。

“我把姨娘喜歡的事都告訴你,只要是姨娘喜歡的,你離開紫雲觀之前,都不要喜歡。”樓燕然低聲說道。

失去了刻意的溫潤,往常溫柔的聲音裡也帶了幾分肅殺。

只是樓燕然聲音裡的肅殺,卻不叫她害怕,只為他難受,將楓姨娘與李奕聯絡在一起,綺羅領會了樓燕然的意思,心中更加厭惡那位面目慈祥的父輩,輕聲應了一聲,左右想想,又道:“等你理清楚了,你會告訴我為什麼我會被逼著出家的吧?”

“會,等我弄清楚了,我就告訴你。”樓燕然微微頷首,再抬起頭,嘴角又恢復了笑容。

“多謝,”綺羅應道,見著前面祝先生催促兩人快些,微一猶豫,也不知這事是否對樓燕然有用,只說道:“聽說有個吳王過兩年就要被陛下圈禁了,還有獨孤家,他們家不好……要通敵賣國的,你也小心些。”

樓燕然怔忡住,見綺羅並非玩笑,且那“聽說”,以及“有個”兩詞,說明她不過是聽旁人說的,知道的並不確切,甚至,連吳王李思謹,她也是不甚確定有這麼個人存在的。但是,誰會對一個深閨女子說這些不著邊際且莫名其妙的話?

“當真?”樓燕然蹙眉問道。

綺羅肯定地點頭,傳言有誤,但總要有些引子才能有這些傳言,“我也是聽人說的,京城裡人亂七八糟的,你跟何羨之都小心些吧。”

那些讓人頭昏腦脹的權勢利益糾葛,剪不斷理還亂,她也不知自己前世活了一輩子知道的事哪些對他們有用,只能絞盡腦汁地,將她心中以為與京城相連的事告知給樓燕然。

“多謝了,我會注意的。還有,這些話,以後別跟旁人說了。”樓燕然淺笑道。

“我信的只有你們幾個,便是對旁人說了,他們也不信。”綺羅笑道,將自己不能告知旁人的事,與樓燕然分享,在有人與她患難與共的踏實之中,心中對京城的畏懼,又淡去了大半,見前面樓八娘向她招手,驅馬向前趕去。

樓燕然微微閉眼,倘若是旁人說這些空穴來風的話,他必定是要嗤笑一聲,只是這話是綺羅說的。她自幼聰慧,只是那聰慧不是像他那般,而是,一種天生的成人的聰慧,那聰慧是要歷經世事才有的。且她莫名其妙的會楊致之的字跡……綺羅先前唆使樓翼然破壞樓八娘與獨孤函定親,應當也是怕獨孤家連累了樓八娘。想了一通,樓燕然決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總之先在京城裡防範了那些人才好,至於綺羅古怪不古怪,那又有什麼關係。

看不到熟悉的地方究竟有何特別之處,待到了新地方,一經對比,便能知曉熟悉的地方,究竟有怎樣的風景。

因知曉這又是一個皇子的封地,綺羅便特特地去打量黎城。

比起襄城,黎城要樸素許多,城門上,沒有襄城城門上精緻地浮雕,只有兩個簡單的字,“黎城”。

黎城裡的百姓,也比襄城看起來要淳樸許多。在襄城裡隨處可見的華麗穿著,在黎城裡竟是遍尋不著,而且,春暖後,那些女子胸前的右讕殺喚渙於倘旖艚艫匱諢ぷ牛宦凍鎏液熗痰囊喚恰

“看到了吧,再偏一些的地方,前朝的裝扮也是有人穿的。”樓八娘嘀咕道。

綺羅疑惑道:“這個地方不是距離京城更近的嗎?怎看起來這樣。”不甚富裕的模樣,便是□□附近,應當是最奢華的大街上,也尋不到能夠引人注意的東西。

“沒有你喜歡的嗎?”樓八娘問道。

綺羅覷了眼,隨口道:“東西也有新鮮的,但是看起來粗糙了些。”

“大娘有所不知,這些東西雖粗糙但是耐用的很,就連一件木雕,也要比襄城的堅固。”李思遠忽然插嘴道,竟是又將李奕撇在了前面。

綺羅聽人喊她大娘,愣了一下,之後又聽李思遠熱情地介紹黎城的山水,一副堂倌招徠顧客模樣,心想這位王爺真不愧是能跟張大娘鬥嘴的人物,這樣能放下身段。

李奕並不訓斥李思遠將他招過來,見著他與街上的攤販一副熟稔模樣,嘴角掛著一抹笑,細細地聽他說話。

樓燕然看著眼前的父子,心裡也推算不出,李奕心中究竟是下什麼棋。

隨著李思遠進了□□,□□也與魏王府一般樸素,只是樸素中,更顯厚實,就如李思遠所說的黎城木雕,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堅固。

李奕尋了李思遠父子夜話,綺羅與樓八娘隨著秦王妃說了一會子話,便攜手告退,之後去了廂房說話。

躺在寬大的紫檀木床上,聽著樓八娘將京城裡的人事說了一通,綺羅隱約知曉紫雲觀是什麼地方了。

“女子怎能那樣!”綺羅嘆息道。

“這你有所不知,天地陰陽相輔相成,男子能三妻四妾,女子又為何要固守著一個男人度日?況且她們有錢有勢,又與人無尤,為何不能逍遙自在的度日?”樓八娘見綺羅目瞪口呆的模樣嗤笑道,隨後又叮囑道:“見了她們別做這土包子模樣,她們雖放蕩,但是性情也有好的,比如清池郡主,她雖驕矜些,也是因為家世,人倒是不錯的。”

綺羅暗自點頭,想起何羨之說京城貴婦逮著空子就要紅杏出牆的,便將此話說給樓八娘聽。

“何三郎逗你玩呢,便是有,也要看那貴婦孃家是誰家,夫家又是誰家。若是本就是高攀進了夫家,本就兢兢業業,哪裡能瞅著空子偷歡。”樓八娘枕著手臂說道。

“我就說甭管到了什麼地面,也不能有那樣亂糟糟的。”綺羅笑道,心想自己是該兇一些,不然,等樓翼然到了京城,她若軟了,他指不定就被人搶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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