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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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文風自懷裡掏出一塊玉佩,輕輕擦拭,然後仔細端詳了片刻,確保無誤之後,這才系在腰間,緊接著緩緩走向被拓跋和尚一掌排飛的牆壁邊上。

身後那人也跟了過來,道:“都說養玉如養人,我看你可不太懂玉啊,一小塊小家碧玉,都需常常擦拭,不可使其惹塵埃,哪裡像你這般,用到才拿出來?何況,這還是雪山派傳了近百年的寒山白玉,雪山派列祖列宗在地下,若是知道這麼個寶貝傳到你這麼個粗人手裡,棺材板都按捺不住咯。”

魏文風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道:“這些都是虛的,帶領雪山派走出西域,才是要緊事。”

西域有不少宗門,可要說大門大派,也只有昊天宗在江湖上還有點牌面,被龍瑛一槍打出九大門派行列的崑崙派都不行,雪山派倒是算得上西域第三大門派,崑崙派勢微之後,雪山派隱隱有反超的跡象。

可是,西域第二又如何?

我要的,是雪山派躋身天下九大門派。

善惡,正邪,於我而言,不過是一場虛名,百年後誰又會記得至尊盟四大執事魏文風做過多少罄竹難書的惡行?可百年後,大家茶餘飯後談起武林九大門派,會有雪山派一席之地。

這就夠了。

這就是我的所求。

腰間玉佩紫光流轉,裡面蘊藏的靈力不斷往魏文風身上轉去,方才被拓跋和尚一掌打得凹陷了的胸膛重新鼓脹了出來,他活動了一下筋骨,看了一眼遠處倒地的天魔,道:“拓跋和尚這個仇我記下了,不過你說得對,與其跟他一起胡鬧,不如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不遠處傳來一陣一陣的爆炸聲,一個又一個大坑出現在眼前,魏文風嘆氣,知道這和尚是徹底瘋魔了。

魏文風問道:“馬麟徽,你看那小子能撐多久?”

馬麟徽笑道:“你曾說過,讓你提前做好準備,將寒山白玉裡的靈力全部吸完,你有自信可與拓跋和尚一戰,那種狀態下的你,也只能說跟他一戰,不敢說穩勝,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輩,又能撐多久?一刻鍾,最多一刻鍾,若是邊上沒有其他高人,這小子必死無疑。”

拓跋和尚落下至今,一招一式並不稀奇古怪,都是直來直往的拳腳,只是每一拳每一腳上都蘊含了巨大的靈力波動。

徐恆俊被這突然從天而降的和尚嚇了一跳,更是被他上來就動手的雷霆之勢給震懾住了,袖間桃木劍飛出,桃木劍以極快的速度飛向拓跋和尚,大和尚不閃不避,雙手合十,三尺氣牆橫空出現,阻攔了桃木一劍。

徐恆俊輕喝一聲,又一指劍氣朝著大和尚打去。

拓跋和尚仍是巍巍不動,揮了揮寬大僧衣,便將那些劍氣掃去大半,剩下的便以血肉之軀硬抗,任由這些不洶湧不澎湃的劍意砸在身上。

徐恆俊皺起眉頭,不信邪,又遞了一指出去,這些劍氣相比之前,更多更密,也更兇猛。

拓跋和尚斜眼看了一眼,大喝一聲,是正宗佛門獅子吼,這一下,好似秋風掃落葉一般將徐恆俊的劍意全部掃去,有些直接被消弭,有些調頭直指徐恆俊,有些則散落在他周身。

拓跋和尚道:“剛才的氣勢呢?不是有一股放眼天下,舉世無敵的姿態?不是還要斬奸佞小人嗎?佛爺我是至尊盟四大執事之首,拓跋神通,也就是你口中的奸佞小人。來,讓我看看,你的劍。”

徐恆俊重重呼了一口氣出去,站起身來,打量著拓跋和尚,身後呂幼寧跑了上來,低聲問道:“小師叔,他是誰?需要搭把手嗎?”

不諳世事的少年人也喜歡這樣的熱鬧,有架打,有架看,尤其是那大和尚拳拳到肉的兇猛,繞是他離得遠了,仍是震驚不小,可在他看來,這些兇猛的攻擊都被他的師叔風輕雲淡的躲了過去,有徐恆俊這張護身符在,呂幼寧驚喜之餘,則有些躍躍欲試。

哪知徐恆俊無比正經的說了一句:“走。”

呂幼寧懷疑自己聽岔了,問道:“什麼?”

徐恆俊再一次大聲說道:“走!”

呂幼寧這次挺清楚了,微微怔神,咬了咬牙,大概也明白當前的事態嚴重,絕非自己眼前所觀景象,他猛的抽出佩劍,戰戰兢兢的說道:“師叔,我們一起下山,我們就要一起上山,這是我師傅特地囑咐過的。”

想起張興瑞,徐恆俊心情複雜,相處時間並不太久,也不似跟龍煜那般趣味相投,兩人交談,更多的是張興瑞有意無意的指點劍術,關於其他,徐恆俊現在想來,似乎並無太多交集。

可就是這麼一個人,能讓徐恆俊時時心安,覺得內心有個依靠,以至於孤獨劍聖問劍的時候,徐恆俊一點兒也不想張興瑞落敗。

下山歷練是張興瑞的意思,剛才豪興大發則是他自個興致使然,若是真折劍與此,他也沒什麼怨言,只是此刻,他想的,是跟老頭說一句謝謝。

做天下第一劍客是一生所求,是大事,由你授劍,有了師兄弟名分,是幸事。

徐恆俊面色凝重,左手一揮,一道溫和劍氣託著呂幼寧往遠處推去。

呂幼寧沒想到徐恆俊會突然出手,一劍在手,亦出劍抵擋,這一下正面交鋒,他算是知道自己跟徐恆俊之間的差距,所幸徐恆俊並無意傷他,劍意溫和,只是將他往外推去,地上留下長長的一道拖痕。

緊接著,是徐恆俊半是玩鬧的聲音傳來:“你說的對,我沒資格替江湖放過他,我更不該將武當卷進來,小寧子,這一趟旅途,有你做伴,挺好。回去告訴老頭子,下輩子,小爺我,還願意做他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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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和尚沒興趣看他們的情深意重,屈指一彈,空氣像是被撕裂開了一般,無數氣彈衝殺而來,他們相距本就不過三丈,彈指而來的勁道一下子就近在徐恆俊眼前,徐恆俊知道不可硬碰,袖間滑落一道符籙出來。

符籙是掌教宋智堯親手畫的,對於這個小師弟,宋智堯礙於武當事務,很少直接教導,可對徐恆俊的期待,一點也不比張興瑞來的少,他親手畫下的符籙不過十張,徐恆俊此刻下山,他更是親手送了三張。

據說符籙是宋智堯把自己關在後山,讀了數百遍《道德經》,頓悟之後著手畫的,玄妙神奇,使用簡單,只需將自己靈力注入即可,按他自己的說法,使用者注入的靈力越多,符籙的威力越大,可這屬於消耗品,即便是徐恆俊闊少性子,也知道此物珍貴,未曾用過。

可是面對拓跋和尚,他不得不用。

符籙飄蕩而出,橫在徐恆俊的身前,一面符籙幻想而成的高牆橫空出世,拓跋和尚的勁力拍打而來,符籙泛開一個又一個的小洞,破了補,補了又破。

徐恆俊驚歎,掌教師兄真是好本事,我就說這符籙是好東西,早知道就找個地方給他賣了,一定值不少錢。

拓跋和尚嗤笑一聲,人已經往前衝來。

他是怒目金剛,三步踏來,已經近在眼前,符籙仍在,拓跋和尚一拳轟出,符籙破碎。

拓跋和尚道:“東西是好東西,換張興瑞那個老頭用,或許大有不同,小子,你還差得遠了。”

符籙破碎之後,拓跋和尚仍然沒有停下的意思,拳力開山裂石,洶湧而來。

徐恆俊往後跳去,袖間桃木劍飛出,握在手中,喝道:“天地一劍!”

徐恆俊沒有專用佩劍,平時練劍喜用草木,大概是傳說聽得多了,草木竹石皆可為劍,此刻握住桃木劍,仍是覺得大大的不同,心中有憋著一口氣,終於吐了出來似得,揚眉吐氣的一劍劈在大和尚洶湧的拳意之中,強行放慢了大和尚的腳步。

兩股靈力衝撞,瞬間靈力四散,劍意遊走,翩若遊龍,拳力散開,仍是在地上砸出一個又一個的坑來。

拓跋和尚像是興奮起來,大喜道:“這才像話,再來。”

徐恆俊手持桃木劍,往後退了三步,仍是左右搖晃,站立不定,啐了一聲,罵道:“來你妹!”

拓跋和尚不喜不怒,只是朝前而來,一步一個腳印,道:“我沒見過佛,可在少林的時候,我就覺得滿眼的佛像會說話,它們問我何所求?出家人求什麼?”

拓跋和尚突然停下了腳步,抬頭看了看徐恆俊,道:“成佛啊,我可沒興趣,我要,這天下無佛!”

一陣氣浪以拓跋和尚為圓心,爆炸開來,一圈一圈,一圈猛過一圈。

徐恆俊捂著胸口看著大和尚,獅子吼帶來的氣浪仍然抵擋的住,道袍往後翻飛,他的腳下卻是一步未動,可即便如此,拓跋和尚的身影突然高大起來,像是一座高山,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而他耳邊迴響的還是那一句:我要,這天下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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