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從結果上來看的話，顯然哈代研究所已經具備了反重力場的技術，但實際上是不能這麼算的。

因為他們並不知道浮空機械場的本質是什麼，不知道這個浮空機械的原理是什麼，現在他們甚至連這是一個場的結論都不知道。

浮空機械場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黑箱技術。

在不知道機械場是如何構成和運作的情況下，研究員只能從系統外部觀察（或做一些主動實驗以觀察），透過引入改變機械結構和改變群星出力等等變數然後記錄比對相應的輸出變化。

但這樣碰大運的行為是不可行的，事關文明的發展怎能碰大運呢。

林離幾乎已經想到研究員們接下來是怎麼對機械場展開研究的了，無非就是像碰大運那樣嘗試引入不同的中央機械結構，並從這些被改變的場中尋找是否有更有效率的可能。

在這樣的研究過程中，雖然研究員們可能運氣好試出了幾種其他的機械場模型，但關於浮空技術的本質卻是一點都沒有觸及。

浮空機械場是什麼？為什麼這種場可以反重力？應該怎麼改進它？

這些問題一天沒有解決，浮空機械場技術就一天處於黑箱狀態。

想著這樣的未來，林離喃喃道：“我可不想讓研究所裡多出一群賭徒……”

他看了看演講大廳中興奮的人們，不忍心在這個時候打擾他們的興致，也就沉默地看著手中的圖紙。

執勤工人們的速度很快，很快將近六百的方正小盒子就被按照損毀的程度分成了幾個等級進行收容。

而蘭德沃斯個老戈登他們在經過了最開始的興奮後，敏銳地感知到了林離的異樣。

這一次蘭德沃斯沒有從林離的口中問出答案，但他順著林離的目光看去，立刻明白了他是在等那些還在工作的工人們離開。

老戈登和盧克他們也發現了林離在愣神後的沉默，但他們並不知曉為什麼林離會變成這樣。

……

等到最後一個儲存完好的浮空機關被妥善安置密封在玻璃箱中，工人們也小心翼翼地搬運著它們離開了大廳。

老戈登對身後的亞度使了個眼神，後者立刻會意去把大廳的大門關上。

等到現場只剩下了研究員們和威爾這些差不多和研究所繫結的鉗工的時候，林離才從那份圖紙中抬起頭來。

林離招招手，讓大家走坐下，然後看向滿臉通紅餘韻未消的康拉德，將那份圖紙拿在手中晃了晃：“康師傅你作為浮空專案的負責人，關於這個浮空機械，你打算怎麼展開研究？”

“？？？”

康師傅聞言心裡咯噔一下，模模糊糊地敷衍道：“額……這難道不是一種成熟的技術嗎？我們無非就是擴大縮小規模罷了，這有什麼好研究的……”

老爺子看著林離的臉，發現他現在的表情好像不是很好看，看來自己的這個回答不及格。

而林離看著老頭子看過來的視線，同樣是心裡咯噔一下，立刻就明白了這老貨絕對知道些什麼。

之前米琳達和盧瑟兒族長她們就曾經明裡暗裡地跟林離說過奧古斯汀家的特殊，不過她們並沒有細說，只是讓林離多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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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他算是明白了，感情這家人可能還跟瑪麗城有關聯啊，怪不得當時說收容浮空機關的時候這父子倆這麼積極呢……

於是康師傅又想了想，過了一會兒才穩重地回答道：“嗯……不是，實際上我們還是會引入鍊金陣和群星的體系進行改良，爭取研究出更具備效率的浮空機械。”

這就是康老爺子的標準答案，也是他用來糊弄上面人的萬金油式回答。

按照以往的經驗，基本上他只要這麼一說，那上面的那些傢伙就會裝模作樣地點點頭，然後離開。

但林離面對這樣萬金油式的回答根本就不感冒，看著康師傅平淡的表現，他心裡暗道一聲老狐狸。

他感覺這個老油條應該藏著掖著什麼東西沒有說，小聲感嘆了一句，“康師傅，你的回答太廣泛了，這樣的回答我覺得並不認同啊……”

林離搖了搖頭，於是他看向蘭德沃斯，“你給解釋解釋，什麼叫改良？”

蘭德沃斯有點摸不著頭腦：“這還用解釋？都說了……”

林離繼續捏著圖紙：“我讓你解釋給我聽，什麼叫改良？”

蘭德沃斯被問懵了：“不用解釋，這就是改良啊。”

康師傅在旁邊都聽懵了：“難道你聽不懂什麼叫改良？”

林離心裡樂了，這倆人上套了：“我就想讓你翻譯翻譯，什麼叫改良！”

蘭德沃斯好像明白林離是在幹什麼了，於是裝作急得跳腳的樣子：“驚喜嘛！”

林離一邊忍著笑一邊繼續逼蘭德沃斯，“解釋出來給我聽，什麼他媽的叫改良！什麼他媽的叫他媽的改良！”

然後蘭德沃斯看向康老爺子，一臉無辜地問道：“什麼他媽的叫改良啊？”

康老爺子一拍桌子，“改良就是引入鍊金陣體系，研究奧克萊頓能量場！明白了嗎？”

蘭德沃斯嘴角上翹，恍然大悟狀，“這就是改良啊……”

儘管總有著少了段什麼的感覺，但林離覺得能從康拉德的嘴中敲出奧克萊頓能量場就已經夠了。

既然已經開啟了一個口子，那麼接下來自然也就沒有繼續逼問的必要。

林離將手上的那疊圖紙放到桌上，看向臉色不太對勁的康師傅，“老爺子，說說吧，有關奧克萊頓能量場的事……”

康老爺子一臉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先是指向了林離，然後又指向蘭德沃斯，看起來似乎想說什麼但又被哽住了，說不出來的樣子。

良久，這位奧古斯汀家的老人嘆了口氣，舉起的手也無力地搭在桌上，“你們這群小混蛋……”

從康師傅的年紀和輩分來看，他這麼說倒也無不可。

林離也沒有在意，他走到那個現在還懸浮在空中的浮空圓盤旁邊。

一絲裂縫在光滑的外殼上出現，並環繞整個銀白圓盤一圈，林離指著浮空機械中央的機械零件說道：“我發現在中央機械的範圍內張開了一個反重力的場，這就是康師傅你說的奧克萊頓能量場嗎？”

老爺子點了點頭，“沒錯，那個就是。”

在稍微調整情緒後，康師傅好像恢復到了之前的狀態，在瞪了蘭德沃斯一眼後，他才繼續說道：“在熔日聯盟還沒有正式建立之前，我們奧古斯汀家的先祖還只是一名瑪麗鎮的技師，負責為瑪麗城的船隻保養更換群星零件。”

“在瑪麗鎮鎮長，也就是後來的聯盟第一任執政官裡克威爾·利切斯特的帶領下，他們解放當時還是黑市商品的半人馬們，然後和比迪福德礦區的格爾森斯人，也就是你們的先祖結盟，組成了最早的帝國反抗軍。”

林離想想只能生出女性的半人馬一族，也就明白了當時的她們是處於一種怎樣的社會地位。

“根據我的父親跟我說的，在瑪麗鎮還在大力收集騎士甲的時候，其實當時的瑪麗鎮根本就沒有浮空技術的存在……”

這是亞度打斷了康師傅的訴說，“這怎麼可能呢？難道不是先有的浮空技術然後才收集騎士甲的嗎？”

康老爺子瞪了一眼亞度，然後解釋道：“當時我們奧古斯汀家的奧克萊頓先祖是瑪麗鎮的技師長，如果瑪麗鎮有關於浮空技術的研究的話，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可是……”

亞度還想說些什麼，但被老戈登攔下了。

“而就是在開始於比迪福德礦區搭上線之後，裡克威爾執政官突然拿出了浮空技術，並且以當時還是技師長的奧古斯汀家先祖的名字為這個浮空技術的關鍵命名！”

“所以才叫做奧克萊頓能量場嗎……”林離感嘆了一聲，然後“康師傅你繼續說。”

“那完全就是一個成熟的浮空技術，奧克萊頓先祖沒有做出改變，也沒有能力做出改變。他只是帶著技師們和你們比迪福德的頂尖焊接匠師們一起製作這些小型化的浮空機關，並將它們裝配到半人馬騎士甲上去。”

“而在看見了半人馬騎士甲的巨大威力後，奧克萊頓先祖透過我們家一直以來傳承的低存在感將子嗣送走，並勒令不準去尋找他。先祖的動作很快，因為後來他們就和那些比迪福德的匠師一起被裡克威爾執政官禁足在瑪麗鎮裡，也就是後來的瑪麗城中……”

說到這裡康老爺子嘆了口氣，“不過奧克萊頓先祖並沒有留下關於浮空技術的具體構造，所以我們也從來沒有接觸過瑪麗城的浮空機關……不過裡克威爾執政官真是夠神奇的，你覺得呢？林離大人？”

面對康師傅蘊有深意的話語，林離面色不變，“嗯，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他知道康師傅說的是盧瑟兒族長剛來比迪福德見到他的那茬事，因為這事兒在觀海的中上層幾乎已經是一個眾所周知的秘密了。

但這麼一說林離倒還真有點想法，畢竟在他的觀測中，浮空機械場這種東西已經基本確定了是與唯心定律有關的，絕對不是沃爾特星的本土產物。

看看那個與自己長相極度相似的瑪麗鎮鎮長裡克威爾，林離覺得他能拿出這樣的東西也不足為奇。

雖然實際上是裡克威爾要比林離先出現在沃爾特星上，但林離還是願意相信是這傢伙像自己。

畢竟自己是林離，是一個活生生的獨立完整的人，而不是什麼只是活在書裡的裡克威爾，這是主次問題。

“好了，”林離拍拍手，“雖然你的先祖沒有完成有關奧克萊頓能量場的研究，但現在你們奧古斯汀家有機會破除這個黑箱技術了。”

康老爺子聽到黑箱技術的時候眼睛一亮，“黑箱技術是什麼？”

在林離解釋了黑箱之後，康師傅一拍大腿，“好！雖然這個詞語生硬了些，但是真的太貼切了！”

“生硬還是我的錯嘍？”林離哽了他一句，然後說道：“不過我希望你們能把奧克萊頓能量場換個名字。”

“放心，改的不是前面，”還不等康師傅反駁林離就立刻說道：“我想，或許叫它奧克萊頓反重力場更清楚一些，你覺得呢？康師傅的話應該是看過尤利塞斯的筆記的吧？”

康老爺子想了想，覺得這個名字比之前極為籠統的能量場好得多，也就接受了這個提議，“奧克萊頓反重力場……好像聽起來科學了些，就這麼叫吧。”

這時還沒等林離說話，康師傅就看向了盧克大叔，“盧克船長，我覺得你有時間可以來我們奧古斯汀家商量商量。雖然我們的先輩沒有見過實際的浮空機械，但相關的設想我們還是有一些的。”

林離默默地看著兩個老狐狸你來我往，也不說話。

且不說你們最後的計劃稽核都需要從我這個研究所所長這裡過目，就算你們奧古斯汀家的人再厲害，那也沒有母星上一代又一代人的智慧來得更強。

諸如空氣動力學、飛行力學、航空材料學、空中交通管制理論這些東西你們要不要學啊？

還有未來發展出來的異世界版本計算機上的飛行自動控制理論、導航原理和領航學這些東西你們也不要了？

反正林離是不慌的，這兩個人現在把他拋到一邊自己嘀嘀咕咕，回頭有的是機會讓他們主動跑過來。

想到這裡，林離就越發地感到研究所人手的窘迫。

本來現在需要研究的專案就多，然後又經常有研究員需要與鉗工搭檔出勤，這樣一來人手就更加窘迫了。

林離掐著指頭算著，要不從那些夜課中學習成績靠前的傢伙中挑選一批過來兼職當助手，這樣的話研究員也可以能出更多的經歷放在專案上。

突然一個念頭冒出讓林離感覺自己的計劃有些不妥，因為這樣的話豈不是在和市政廳的預備書記官搶人，“回頭還是跟大哥商量一下，要不然就五五開？算了還是六四開吧……”

這麼想著，伯納德湊到林離耳邊，“林離大人，今天好像工地那邊出了點問題，聽說普利特治安官很生氣，正在那邊整頓呢……”

聞言林離也奇了，一般來說普利特在公正場合下還是聽注意形象的，怎麼今天這麼暴躁，“你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伯納德猶豫了一下，然後小聲說道：“聽說是有人偷工減料，搞得混凝土工地出了問題，所以普利特治安官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