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離的設想中這是一個跨度較長的過程，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完成，也不是一個人就能夠完成的事情，所以實際上他並不急。

更何況在霍爾的小村莊得到的資訊其實並不多，對於這片遺棄之地的社會階層等等他都沒有見識過，怎麼可能因為自己的憑空想象就荒謬得展開行動呢。

“嗯，穩紮穩打的行動，確實很有你的風格，”普利特沉吟片刻，有意無意地問道：“那麼我有一個問題，不知道林離你是否能夠給我解答一下。”

“你問吶，我聽著那。”此時林離正在除錯模板裡的印記管理，他馬上就準備跟自己放過的那幾個小個子聊聊天呢。

普利特點點頭道：“拯救這裡的人們是個好想法，不過我對你心裡無罪的標準有些好奇。”

“無罪的標準……”林離一愣，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普利特平時半眯著的眼睛此時緊緊盯著林離，他慢慢說道：“這樣說吧，在沃爾特星的亞卡諾帝國之前，大海上的勢力一直都是處於多個並存，相互牽制的情況，這個你應該在老菲爾那裡看過對吧。”

林離點頭：“對。”

普利特道：“所以也是在那個時候，多個島嶼之間組成的不同勢力之間，彼此對於法律的定義並不同。”

林離想想也對，島嶼之間的文化差異就決定了彼此間對法律制定的差異，更何況還有不同勢力之間看不對眼的情況，這就更複雜了。

普利特看到林離的表情知道他跟得上自己的思路，接著道：“那麼現在假設有一個小偷，他在黑塔斯島偷了一百當時的錢幣，當然要投到監獄裡吃幾天牢飯對吧。”

“那當然了，別人的勞動成果就這麼被他偷走，坐牢懲罰做思想教育那肯定是要上一套再說的。”這一點林離倒是沒什麼問題。

雖然不太明白思想教育又是什麼，但大哥考慮一下林離時常出現的生硬語言，也就沒有反駁，“那現在假設現在在海思科島有一個小偷也投了一百錢幣呢？”

“……在騎士文化盛行的海思科島，好像偷竊是僅次於叛國和殺人的重罪吧，無論偷竊多少，都要立刻處以絞刑……”林離好像有點明白普利特的意思了。

“沒錯！在海思科島，偷竊就意味著背叛騎士之島的榮光，就要被處以絞刑！”普利特一拍大腿，大聲道：“你看！既然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地域區分，幾塊小小的島嶼，對小偷的刑罰就能有如此大的差異，那麼對於一個文化習俗乃至是歷史都截然不同的文明，你又該如何定於有罪與無罪之間的界限呢！”

“……我……”林離一時語塞，“或許我可以用神明的力量偵測善惡……”

“那種話本中所使用的鑑別善惡的力量嗎？你真的覺得這種力量是萬能的嗎？你自己就說過人是最複雜也是最不可控的，你覺得真的僅僅憑藉一種力量就能夠區分出所有的善惡？”普利特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在與林離相處的日子中，他就發現林離的思考方式和想法有些過於簡單，過於理想化。

這並不是說林離蠢，而是說他對人的認知實在有些幼稚，這讓大哥感覺到有些不安。

“打個比方，就像帝國之前那位大海上最出名的商人桑迪，他惡名累累，殺人劫貨數不勝數，因他而生死相隔的家庭不在少數。但就是這麼一個的人，他卻有另一個樣子。”

“在桑迪自己的島嶼，他甚至被那裡的治安官多次稱讚為令人尊敬的身世！他在大海上無惡不作的原因都是為了能將劫掠到的錢財投入到自己的島嶼中，讓自己的島嶼更加強大。”普利特就林離所說的偵測力量舉了個例子，“那麼這個桑迪對大海上的其他人來說，是恨不得殺之後快的話傢伙，但是在他自己的同胞眼裡，桑迪卻是一個偉大之人，甚至可以說是一個英雄！”

“對這樣的人，你的偵測結果是什麼呢？”大哥提出了一個難以得出答案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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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林離，普利特的話讓所有聽見的人都陷入沉思。

林離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存在的思維誤區，直到現在為止，好像自己還停留在天真的兩極思維。

世界上只有兩種人，好人，和壞人。

但人終究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區分的存在，不是說好人就應該救，壞人就應該不救。

世事不是那麼簡單的。

在大哥的提醒下，林離這才發現自己的大意和不足：“雖然在異世界中遇到的都是老戈登亞度這樣的老好人，但也是這樣安適的環境麻痺了我，幸虧有大哥提醒我，這一次真的要好好謝謝他了……”

……

但陷入沉思的不只是林離和旁觀的人們，就連提出問題的普利特自己其實也是一樣的沉默。

現在的觀海，很奇怪。

這一點是普利特在與兩位叔叔和米琳達的交流之後逐漸發現的，他發現自己這些同在觀海中的掌權之人，對林離實在是過於信任，甚至信任到隱隱有些言聽計從的程度，這讓他感覺有些異樣。

這種異常甚至讓普利特產生了他們有些弱智的錯覺，因為很多林離身上的秘密都被他們下意識地忽略，就算是有著林離本身自帶的特殊性作為參考，也不能完全得到解釋。

而作為目前整個觀海中少數比較理智的人，普利特必須保持自己的思維能力，在觀察林離行為舉止的同時，時刻提醒糾正他。

在他看來，林離這個年輕人的可塑性還非常強，就是對事物的理解還停留在理想化的程度。

不過這一點倒不算什麼難題，他卻相信隨著見聞的漸多，林離會成長起來，變成一個合格領袖的。

……

“……我還是太過於依賴先知模板的力量了，”林離感嘆道，“看來我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他看看已經把這裡圍起來的船員和霍爾她們，然後看著普利特嚴肅道：“大哥，這一次謝謝你的提醒，我才知道自己的缺陷，才認識到之前計劃中的不足。”

普利特點點頭：“說說你現在的想法，我相信你在突破思維的侷限之後，應該能夠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

“在地域差別和文化差異的影響下，會出現這種常識上的差異非常正常。但是，在這麼多差異存在的同時，兩個文明都同是人類文明，有這一共同點就足夠了！”林離想到人類統合國的存在，想到曾經與小白白的交流，“既然大家都是包含在人類這一概念下的，那麼不論是差異是怎樣的天差地別，底線都理應是統一的存在。”

“而有了底線，就有了一個對與錯的參照物，就存在判斷犯罪與否的基礎，對的要保持錯的就矯正。”

“人類底線嗎……新奇的觀點……”半人馬姑娘沉吟片刻，出聲問道：“就算有了判斷罪行的標準，可是你怎麼知道他們就有沒有犯罪或者是否悔改呢？”

“雖然神明給予的善惡偵測不能直接判斷出有罪與無罪之人，但卻能判斷出一個人說話的正確與否，判斷他是否真心悔改，對想要洗心革面過日子的人們我自然可以網開一面，但是那些藥石無醫的人渣們，我可就沒有給他們兜底的興趣了！”

林離可沒有興趣吃力不討好去做那種用愛融化頑石的蠢事，農夫與蛇的故事他在母星上看的還少嗎。

“嗯……這樣的方式……也不是不行，只不過你就不怕人們只是一時悔改嗎？”普利特又問道，人是複雜的，舊癮復犯也不是沒有。

“你可別小看人類文明了啊……”林離繞有深意地看著普利特，“如果連自身的一些小疾病都無法解決，人類又怎麼能夠像宇宙星空發出挑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