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機會可以等會在用，我們還是要先把課完成。”

笑了一段，瑟蘇似乎心情好了不少。蘇伊士也暗自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瑟蘇那表情搞得他一直緊張兮兮的。

……為什麼要緊張啊？

“呼——”瑟蘇長長地籲了口氣，抻了個懶腰，緊身的小西服隨著她雙臂的動作，順著腰身的曲線滑動了一段，彩虹般的髮梢盪漾了一下，露出雪白的脖頸和深陷的鎖骨。

蘇伊士又小小地激動了下，然而自己已經有女朋友的事實讓他立刻冷靜了下來。

“你知道我為什麼把第二話的部分內容提到第一話中間嗎？”瑟蘇問。

果然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

“對照？”

瑟蘇微笑著點了點頭。“如果這一段，把文字全部去掉，沒有前面的鋪墊，你會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

是的，那樣的話，似乎僅僅是一對年輕的、令人羨慕嫉妒的情侶，每日受到矚目，以及坐在學校樓頂天台相互聊天的平淡日常罷了。

而實際上，他們的內在卻完全不同。

外表與內在的不同似乎是一種有著極度愉悅的——樂趣。

“對照或反襯人物塑造來揭示人物性格真相，是所有優秀故事講述手法中的基本要素。表面特徵下往往掩蓋著深藏的本性——這對於小角色來說不是必要的，但對於主要角色是必要的。一個表裡如一的角色往往缺乏維度，過於平面化，它必然不會深刻而豐滿。”

一旦講起正事，瑟蘇又迅速變回了那個玩弄彩虹般髮梢的導師，口中滔滔不絕地湧出蘇伊士似乎聽得懂但想要完全理解又有些困難的詞句。

不過好像沒什麼機會在壓力之下瞭解瑟蘇的內在了呢。蘇伊士沒頭腦地笑了笑。

“笑什麼？”瑟蘇嗔了一句，“聽明白了嗎？”

“明白啦明白啦，就像這兩人似乎人人羨慕，而其實他們只是相互安慰取暖的契約者，互相並不愛慕。”

瑟蘇輕輕地“哼”了一聲，轉而繼續說道，“這個原則更進一步：不僅要揭示人物性格真相，還要在其講述的過程中展現人物內在本性中的弧光或變化，無論變好還是變壞。”

瑟蘇又說道，“想想看，麥和花火是怎樣變化的？他們曾是什麼樣的人？而發現自己的愛情變得無法實現時，又是怎麼選擇的？變成了什麼樣子？”

蘇伊士用雙手十指戳了戳自己的兩側嘴角，做了一個微笑的表情，想著，變成了什麼樣子？變成了一般人不會變成的樣子……實話說，這種解決方式還真是夠扭曲。

並且實際上似乎什麼都解決不了，只是進一步相互傷害吧。

“比較契合漫畫標題……的樣子。”

瑟蘇用十分復雜的表情看著蘇伊士，緩緩說，“確實……而且，這是個十分出人意料的變化——不同於那些老套的苦情戲或者戀愛劇的套路。這段故事的結構則是為了這裡的變化服務：人物的功能是給故事帶來人物塑造必須的素質，人物做出的選擇必須令人信服，人們讀完後要有‘啊，這個人就是會這麼做’的感覺。”

“就比如跟其他人起了衝突，薩拉會抄起機關槍去突突死別人而不會穿著西服冷靜下來談判？”蘇伊士說。

“……唔，這個例子不錯。”瑟蘇說，“不過我本以為你會用赫爾舉例。”

“嗯？”蘇伊士一瞬間沒反應過來，為什麼是赫爾啊。

瑟蘇仔細考慮了下，舉例是薩拉應該也在情理之中，大概那次演習讓蘇伊士留下了些難以忘懷的……創傷？

“……嗯，算了。一般來說，優秀的作家會將更多的時間花費在人物深層性格與事件創作安排之間連鎖關係的設計上，其餘部分則用於對白和描寫。所以說——”

蘇伊士脊背一涼。

瑟蘇有些責備的眼神扎在蘇伊士臉上，“大綱和基礎設定很重要。”

蘇伊士只得奮力地點著頭。

“這些設計最終必須創造出一個高潮，若未能實現這一詩化的飛躍，前面的一切場景、人物、對白和描寫都會淪為一個複雜精巧的打字練習。對於整個故事是這樣，對於故事中分割開的章節也是如此，譬如漫畫將整個故事分割成幾十話上百話連載，而每一話都應該有它的高潮，否則讀下來就會變得索然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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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兩個閉著眼，心裡各自想著其他人，然後相互接吻擁抱……真是高潮呢。”蘇伊士平淡地彷彿他並不是在吐槽，但他也明白這裡設計的精巧。

幾個畫面，些許文字，就將人物的關係和他們的性格表達的十分清晰透徹——再加上前面對兩人關係的鋪墊和人們對於戀愛劇根深蒂固的認知，使得這裡的轉變讓人震驚又興奮。

啊，多麼扭曲，多麼有趣啊。

而實際上，扭曲的不止這兩個人——這漫畫裡的主要角色，大抵上是沒一個正常的。

不正常到連人物關係圖都要用已睡、未睡、未遂之類的詞語相互連線。

“多重身份也很重要，雖然對於這節課是題外話了。”瑟蘇聳了聳肩，看樣子這節課已經接近尾聲了，“對著老師叫哥哥，或者對著老師叫茜姐，你就讀得懂在他們的心裡，老師和愛慕的物件，哪一個身份更靠前更重要了。”

蘇伊士笑了笑，“是呢，不過我覺得大概只是不習慣吧。”他想了想瑟蘇的話，或許有理，但似乎也有過度解讀的嫌疑……亦或者沒有。“人物的關係越複雜也就越有趣吧……乾乾淨淨條理清晰的人際關係，哪裡爆發得出撕心裂肺的故事。”

“大多數時候，人們並不會為了稱謂過多地施加或是承載壓力，因此對於其他人的稱謂，往往是其心底最希望的那一個。”

蘇伊士仰著頭，頭頂藍天白雲，一如學生時代午休時抬頭望見的那片天空。“也許他們就是不想叫老師呢。”

“你也不叫我老師。”

“難道你比較希望我叫你老師？”蘇伊士站起身抻了抻，“我覺得瑟蘇的名字挺好的啊，又順口又好聽——”

待他轉頭四下望去，瑟蘇早已沒了蹤影。

蘇伊士不由得懷疑，剛剛那句“你也不叫我老師”是不是自己幻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