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東揚、柳浩、塞木得、策凌等人落座。
大家彼此見過禮後,程東揚目光就落到了策凌身上。策凌更是看著程東揚不說話。
氣氛一時之間變得有些詭異,策凌腦海中浮現出程金山的模樣,越看越覺得面前的程東揚和程金山有幾分神似。
再想到他的姓氏,想到他曾經想搶奪人皮鼓,不覺眯起了眼睛。
“真是湊巧,我也認識一位程姓的故人,三十年前也是在這裡!”策凌看著程東揚的反應,有些挑釁的說道。
程東揚也很想知道三十年前自己滿門抄斬的經過,聽策凌如此說,拳頭握的咯叭直響:“真是巧了!我三十年前也是在這裡出生!”
柳浩大驚,聽這意思,策凌將軍竟然和程東揚父親的死有關。今天他可是把自己的兄弟送進了火坑。
他剛想溜出去,想著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護程東揚周全。不料他剛剛轉身,就聽策凌叫道:“木先生是要去通風報信嗎?”
“哪裡哪裡!我只是想到舍下有幾壇好酒,程東揚可是橋灣城的大恩人,我拿來謝謝他!”柳浩說道。
“酒就算了!我們巡撫大人府上酒還是有的。今天誰也不要出這個大門!”策凌語氣中自帶威嚴,如此柳浩更是沒有脫身的藉口。
“那再好不過!三十年前的事情,我倒是很想知道。”程東揚說道。
策凌繞著程東揚走了一圈,忽然放聲大笑:“哈哈哈!”
程東揚也陪著他假笑起來。
柳浩和塞木得不知道二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都是硬著頭皮坐下。
“三十年前,家父也是朝廷功臣,卻不知犯了什麼錯,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程東揚毫不隱晦自己的身世。
既然策凌已經認出了自己,藏著掖著倒是顯得小氣。
啪——
塞木得手中的茶杯,在程東揚話說完後落到地上摔個粉碎。他站起身指著程東揚問道:“你就是程榜德的兒子?”
策凌將塞木得按到座位上,一點也不意外的說道:“既然小兄弟快言快語,那我也開門見山。”
“這位巡撫大人,當年和你父親及祖父是同僚,你父親的事情他知道的最是清楚!我當年奉先皇聖旨,前來處決你們全家,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我們便是。”策凌語氣平緩,竟然毫無波瀾。
程東揚努力壓下心頭怒火,開口問道:“據我所知,皇帝勞民傷財,令先祖修建橋灣城和永寧寺。家父為了減輕百姓負擔,私自縮減工程,卻是為了百姓著想。所貪汙銀兩分文未取,不知道二位是否承認?”
塞木得張張嘴,目光看向策凌。
策凌鎮靜自若的點點頭:“此事屬實!”
“那將我家滿門抄斬,皇帝是否過分!”程東揚提高聲音問道。
“閣下請注意你的語氣!普天之下皆是王臣。你這樣說,未免有欺君之嫌!”程東揚要說話,策凌擺擺手打斷,“這些是先皇聖旨,我不予評斷!”
“那好,先父伏法,貪汙銀兩盡數充公,滿門抄斬就算是罪有應得。何至於將其屍骨曝曬在永寧寺,讓他們死後也不得安寧?”程東揚又是厲聲問道。
“你是不是覺得冤枉?”策凌反問道。
“難道不冤枉?”程東揚兩眼幾乎要噴出火來。
“那你聽完我下面的話再說。”策凌起身說道,“先皇可是一代明君,他八歲繼位,朝政在大臣鰲拜手中。他下令修建橋灣城之際,手無兵權,你可知他當時的心情?”
“難道因為這樣,他就勞民傷財?”程東揚更是生氣的說道。
策凌擺擺手,自顧自的說道:“先皇內憂外患,除奸臣,掌朝政,何等艱辛。之後平定吳三桂,平定準葛爾叛亂,一生功績可謂留名青史。你覺得他會無緣無故修建這橋灣城?”
程東揚倒是沒有想過其中深意,只是他還是不服氣:“難道他這等不顧百姓的做法,還有著其他深意?”
“當然有!先皇雄圖大略,尚未掌權就看到了蒙古之禍,來這裡修建橋灣城,可是為了抵禦蒙古大軍!
你父親和祖父不懂皇上心思,就這樣將皇帝的禦敵大計給毀了。為了平定準葛爾部落,先皇可是將自己最喜歡的格格嫁給了葛爾丹。
至今沒有完全平定準葛爾,皆是你父親等人壞了聖上的計劃。你說殺你全家,冤枉還是不冤?因為你父親的自作主張,這些年死了多少百姓?他們可都是聖上的子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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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凌說著說著就激動起來,語氣中都有了對程金山父子的恨鐵不成鋼。
程東揚有些氣結:“難道這些百姓的死,也要算在我父親他們的身上?”
“當然!要不是橋灣城變成這樣,豈不是可以囤積糧草,養兵幾十萬?以橋灣城為支點,進可以取玉門關,然後揮師北上,直到伊犁……”
策凌還在滔滔不絕的說著先皇的雄圖大略,程東揚卻是再也聽不進去。
他的腦海中,想到橋灣城在蒙古兵殺來時的無能為力,想到這低矮的城牆自己都是不放在眼裡,豈能給蒙古兵形成震懾。
橋灣城距離嘉峪關四百餘裡,若是橋灣城也有嘉峪關的風采,那麼蒙古兵就要受到不小的牽制!
是父親錯了!是父親自作主張,害了西域百姓!讓他們遭受這麼多年的戰亂之苦!
一陣狂風刮來,打在塞木得府中屋舍發出沙沙聲響。似有嗚咽之聲夾雜其中。聲音傳來方向,正是存放程金山人皮鼓的院子方向。
一道天雷劈下,將飛沙走石的天空照的更是駭人。
程東揚走到門口,噗通一聲跪下,再也說不出話來。
策凌讓人將他扶了起來,然後捋了捋他肩膀上的衣服說道:“不要以為天下人都是欠你的!當年我和塞木得大人都知道你未伏法,你難道現在要跳出來讓世人知道我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在欺君嗎?”
程東揚無話可說,他感覺自己一直堅守的東西,就這樣被輕易的動搖了。
不是大清朝對不住程家,是程家對不起天下人。
“你的父親只是迂腐!遭此橫禍說冤也是不冤,說不冤也冤。好在你們程家沒有絕後,他們在天之靈,也該安息了!你能夠心繫天下,他們足以欣慰了!”策凌說完,走到門口看向天空。
剛剛陰霾如晝的天空,在這片刻時間開始放晴。風沙吹打在人皮鼓上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沒有先前那般激烈。恰似程東揚的心,無法繼續怨恨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