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擺零四,螞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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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仗奢崇明丟了兄弟,又失去了老伴,看著是逃到了寒假山,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而朱燮元佔了龍場營,就是把一隻腳踏入了水洗,”李恆方問,“水西又會怎麼樣應對呢?”

“這的確是考驗安幫彥的關鍵時刻,”無極道人接過徒弟的話,“他們讓王三善進入了慕俄格,再堅壁清野,又斷其糧道;要怎麼應對龍場營這邊的危機,我們還得去看看!”

無極道長自然又是唸咒,又是掐訣。

他們一下子就立身在了安幫彥的營寨。

原來安邦彥殺了戚繼祖,把兵撤到了慕俄格西面的龍場坪。

龍場坪隔著對江屯的山嶺和落折河,與慕俄格遙遙相望著。

這一晚安邦彥沒有睡著,不,應該說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醒來後就再也沒有睡著。

夢中他見到了自己家堂屋裡的那一幅立軸在風中搖擺。

但安邦彥遠遠地發現了畫上的圖案不是管夫人的墨竹,上面畫的應該是一個女子。

他走進了細瞧,那女子已經年老,穿得是一家貴族服飾,卻是形容憔悴,居然是他的姐姐安淑珍。

安淑珍站在畫圖中,身子被風吹得擺過去又擺過來,臉上是無盡的憂鬱和感傷。她的左手居然在畫裡揮動著,向他的弟弟做著告別的姿勢。

天明時細作來報:“昨晚川軍襲擊了龍場,奢家老爺子在南坡與官軍血戰大戰了一場。”

“南坡?”奢崇明大吃了一驚,“這麼說我姐姐休矣,姐夫是向韓家嶺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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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躊躇了一會,又說:“再去探聽奢家具體傷亡情況,然後到打雞閬自螞蟻溝一帶向我報告。”

“螞蟻溝?”

“快去!”

“是!”細作不敢多問,應了一聲就趕緊離開。

奢崇明立即叫人把安若山和阿倫叫來。

他說:“昨晚川軍偷襲了龍場,到現在還不知道具體傷亡情況,但可以肯定的是川軍入黔作戰,一定會派人到慕俄格來找王三善索要糧草、軍餉。王三善現在自己吃飯都成了問題,哪裡會有糧草軍餉給川軍。不過他會派出一支軍馬,前出龍場,與川軍一起夾擊永寧彝人,既幫助四川解決了禍患,將來在朱燮元的面前也有了說辭,還打通慕俄格北出四川的道路,為黔軍找到一條新的運糧通道。”

“那我們怎麼辦?”阿倫問。

“放他進來的目的,就是要他分兵,我們好一口一口的吃掉。”安邦彥說,“現在按照事先的計策,在龍場坪頂上插上紅旗,叫陳其愚把情報送到我們與他約定的地方;另外大軍在夜間偷偷向青山則溪運動,王三善北出四川可就只有一條直路啊!”

“螞蟻溝?”安若山問。

安邦彥笑笑,沒有回答。

安若山明白了安邦彥的計劃,不過他沒有察覺,安邦彥的微笑裡含著一絲悲苦。

王三善到了慕俄格,分兵佔領了雷打坡、雲龍山、大洪壩等各處制高點後,在降將陳其愚的引路下,東西南北的各處轉了一圈,才看清水西老巢險峻的地勢。

但見一條山嶺從鳳山逶迤而來,到了慕俄格後面的大木星後又一分為二,一嶺通向大洪壩,過滑石嶺,通向小屯;一嶺就從雷打坡,經由雲龍山,向白石坡,往沿江大山而去。

沿江大山與小屯,就被滾滾滔滔的落折河連通著。慕俄格就坐落在這三面環山一方臨水的天險之中。前方河深流急,突破不易;後面山關險要,攻克維艱;左邊大洪壩壁壘森嚴,更有石關緊鎖;右面白石堡佔據險要,何況通關阻塞。

“要不是眼前這個彝人,官軍攻進來一定還要損兵折將。”王三善暗想。

這時親信前來,見陳其愚在王三善身邊,欲在他耳邊附耳低言。

“有屁就放,陳首領不是外人。”王三善大聲地發脾氣。

“四川軍突襲龍場。殲滅了永寧彝軍三千餘人,殺了奢崇輝並四員首領。川軍來討軍費和糧草,若無時,就請大人您派軍在韓家嶺一帶夾擊永寧奢崇明的殘兵。”

“哦!”王三善大喜,當即答應出兵龍場,先收拾了奢崇明,以絕後患。其實王三善的心中還有一個意圖:他本來要到水西搶糧,可是水西的糧食早就分藏於十三則溪。陳其愚曾經告訴過他,這一路的瓢兒井有糧。這一次正好來個摟草打兔子,順便打通了水西往四川的給養通道,可謂一舉三得。

只過了一日,又一撥使者到了,拿著朱燮元的文書,到慕俄格來讓王三善確定發兵韓家嶺的具體時間。

陳其愚正在慕俄格與王三善下棋。

這時王三善更加信任陳其愚了:總督楊速中的糧草遲遲不到,昨天官軍就沒有了吃的,是陳其愚一下子獻出了他家中的幾百擔糧食,又夠官兵勉強支撐兩天。要不是這樣,作為巡撫的王三善差點就下令搶收慕俄格周邊正在成熟了的包穀棒子用作軍糧。

“我們應該動用多少人馬合適?”王三善像是在問陳其愚,又像在自言自語。

“這麼看來,奢崇明不過就是幾千人馬了,不過......”陳其愚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回巡撫大人,韓家嶺山高林密,安邦彥肯定也會出兵救奢崇明的。”

“他都自身難保了,他還會救奢崇明?”

“安邦彥手下不過四萬人馬,只是他挾持了水西主母和少主人,可以調動水西全境之兵。大人攻佔了慕俄格,可並沒有損傷多少水西人馬,他的勢力還是不可小覷。奢崇明是他的姐夫,又是水西主母奢社輝的親哥哥,他一定會去救的。”

“那,他能出多少人馬去救奢崇明?”

“救兵如救火,他手下的四萬人中現在有馬軍一萬,用這一萬人奔襲龍場,夜間發動突然襲擊,龍場左右的百姓還未歸附官軍,會起來吶喊響應,虛設疑兵。四川三萬人分不出虛實,可能會倉皇的撤退。”

“既是這樣時,可以通知川軍小心提防防守,我們用兩萬兵北出木弄關,拿下瓢兒井則溪的糧食後。在瓢兒井紮營,他還敢打四川官軍的主意?”

“好是好......”陳其愚還是話中有話。

“陳頭領有話只管說!”

“安邦彥用兵,我也琢磨不透,況且兵貴神速,如果他早了一步,那.....”

王三善不得不佩服這個土官的見識,即與四川使者交代了,貴州出馬軍兩萬,明日一早就出發。

有一點是王三善不知道的,陳其愚看清了川軍使者中,有一個人是安邦彥的弟弟阿倫。

第二天一大早,貴州兵馬統領魯欽就領了兩萬兵出發了。他把這一萬人分成了三隊:王建中領五千軍為先鋒,劉志敏領五千軍為後衛,自己領一萬軍作為中軍。

王三善的命令要他們當天就要趕到七十裡之外的瓢兒井,拿下瓢兒井則溪,取了彝人囤聚在那裡的糧草,探聽清楚安邦彥對韓家嶺救援,就從安幫彥軍後展開攻擊。

石板鋪成的官道不過三尺,一路蜿蜒向北,過冬瓜林,再過木弄關。

魯欽的前後三軍,相隔不過二里,長蛇一般向前。

驛道只夠倆人並排通行。兩萬人的隊伍,前軍都到了三十裡以外的木弄關了,後軍還在慕俄格沒有動身。

王三善和陳其愚在北門送走魯欽。

巡撫看著自己的軍隊,心裡暗想:“要圍住我這兩萬人馬組成的長龍,少說也應該要五萬人,安邦彥拿得出五萬人決戰嗎?”

其實除了魯欽領出的兩萬人外,王三善已經下令秦屏明、秦翼明、楊明凱等領兵三萬秘密做好了準備。

他認為瓢兒井離慕俄格不過七十裡,在哪個點上有伏兵,都會全線震動,後軍會立即把訊息傳回慕俄格。

官軍一路向北。向北的第一關就是木弄關。

關牆雄踞在高高的山埡上。關山虛設檑木繳石,關門洞開,一個防守的彝軍都沒有。

王建中命令哨探了一回,士兵回來報告周圍幾里外都不見彝人的蹤跡。王建中命令穿關而過。

“報告將軍,要不要把彝人所設的檑木繳石放下在向前?”有人向王建中提議。

“你他媽傻呀,放下這些勞什子來塞滿道路,後軍怎麼通行?去把繩子加固加固就是。“

過了木弄關就是官寨,說是官寨,姓安的土官家早就逃了一個無影無蹤。

官寨往下就是螞蟻溝了,一條小河彎彎曲曲,官道也在河岸上彎彎曲曲。兩岸的山連著山一直通向了打雞閬埡口。

在打雞閬的下方,小河收窄,拐向了兩片對視的懸崖中。

路往打雞閬埡口上爬,從官寨到打雞閬埡口,是一段連綿十幾裡的幽谷。

王建中有些膽寒,又叫人到兩岸的山樑上哨探了一番。

一會兒就見被派出的快馬在山頭揮動紅旗:山樑後邊什麼也沒有。

王建中繼續向前,一直走到了打雞閬埡口。

埡口上同樣是一關高懸,關上檑木繳石高懸。關門洞開。王建中領兵穿關而過。

過了打雞閬關口,瓢兒井大山就橫恆在了眼中,王建中下達了命令:”快速透過下面這一段幽谷。”

這段幽谷叫做洪水溝,洪水溝幾面都是高山,一到雨季就洪水泛濫。現在都八月尾了,細小的水流在砂礫中,淙淙錚錚的彈著急促的琴絃。

河谷彎彎曲曲。

王建中領兵沿河順流而下。

到谷底時他抬頭望天,周圍都是懸崖,自己如在井裡。

正在抬頭看天的王建中的眼睛此時愈睜愈大。井口上會有人影晃動,跟著就雷轟轟滾下了無數石頭。

“不好!”這個將軍喊出了一聲時,他的士兵已經嗷嗷叫著,一個一個地被石頭擊倒或壓趴下。

王建中打馬急速向前,然而轉到前面時谷口已被一道新砌的石牆封死。

牆頭,一排彝軍正張弓搭箭,還有幾門並排著的火炮,炮尾正嗤嗤地冒著黑煙。

他回頭又往後跑,一連撞倒了自己的好幾個人。

轟轟轟的聲響從後面追來,他腦袋嗡的一聲就什麼也不知道了:不知道自己怎麼從馬上墜落,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怎麼被山上落下的石頭雨砸得稀爛。

魯欽剛好領兵到了打雞閬關前,回頭看他的中軍,蛇的後尾還在遠處的官寨擺動。

他聽到了打雞閬那一邊傳來了轟轟的炮響,急忙催軍搶過關去,要跟上前軍。

關門卻在慢慢關閉,關上的檑木繳石滾落了下來。

久經戰陣的魯欽明白:官軍長蛇一般的隊伍已經被彝人截成了三段,前軍可能已經覆滅,中軍陷入了重圍之中,而後軍還渾然不覺----隔著高高的木弄關,前面發生的事情後軍的劉志敏不會知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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