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德：……

白貓：“快點哦, 別讓我久等咯。”

維德終於忍耐不住。他伸手，面無表情地掐了一把路希安的後頸。

白貓被掐住要害也不以為意。它有恃無恐，像是全然知道此人不會傷害自己似的, 不僅不害怕, 還回過頭，嬌聲嬌氣地衝維德喵了一聲。維德感受著手中毛茸茸的觸感，彷彿又看見了路希安那張漂亮含情、又恃寵而驕的臉。

維德將隱秘的笑意藏在了心裡。

“……真是受不了你。”他最終道。

白貓舔了舔他的手指，旋即轉身、驕傲而優雅地從窗臺上跳了下去。

並拖著尾巴溜掉了。

……

莫妮卡在幾天後便接到了來自皇帝的指令。維德說, 他要前往辛弗那提。

又是辛弗那提。

一切開始的地方。

距離路希安消失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可莫妮卡絲毫不懷疑維德前往辛弗那提的意義。在抵抗組織被消滅後, 克里斯托佛也加入了維德的親衛隊。對此，他只是冷笑道：“……那只陰狠低賤的吸血鬼。”

莫妮卡知道克里斯托佛恨極了路希安。他恨那人的偽裝狡詐、恨那人最終將維德變成了如今的模樣。莫妮卡無法與他交流，只能輕輕地嘆了口氣。

時隔一年, 維德與他們再次回到了辛弗那提。辛弗那提還是辛弗那提，可所有的人都不再是曾經的模樣。街道上沒有了抱著新出爐的麵包、笑吟吟地來看他們的人類青年, 旅館裡也沒有了坐在窗邊的、蒼白易碎的吸血鬼。

屬於路希安的一切痕跡都消失了。有時候莫妮卡也會想, 那名綠眸的人類青年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一個人真的可以將自己偽裝成一個與自己全然不同的人麼？

可如今, 她已經得不到解答了。或許她應該與克里斯托佛一起同仇敵愾、將路希安視作攪亂了維德人生、卻又逃掉的惡意行人。

或許只有這樣，她才能好受一些。

在抵達辛弗那提後, 維德常常召開宴會。宴會名流聚集、紙醉金迷、通宵達旦。維德只端著酒杯坐在自己所製造的這片熱鬧中, 漠然不語。

“陛下讓自己忙起來了——我想, 他很快就能走出來。”克里斯托佛這樣認為。

——我想並不是。莫妮卡這樣想。

維德從來不喜歡熱鬧的宴會。無論是作為兵器被囚禁的過去，還是作為皇帝被恐懼的如今。

可另一個人卻很喜歡宴會。

無論是作為路易斯的過去，還是作為路希安的曾經。

生活像是旋轉木馬，看似在前進, 實則只是在原地打轉。宅邸中的宴席徒勞地開了又散。終於，宴席停止於某一日。

維德前往辛弗那提大學演講，並在校園裡看見了一個人。

此時是傍晚, 那人穿著咖啡店侍應生的衣服，手裡抱著幾隻裝有麵包的紙袋子，跑得氣喘吁吁。

他蒼白瘦削，鼻頭上因奔跑而沁出汗珠，像是一個依靠打工來維持生活的、普普通通的學生。他全然沒有注意到維德的視線，只將手裡的紙袋送到了第一個教學樓，接著，便是第二個。

他有一雙碧綠的眼睛。

和一張……與路易斯如出一轍的臉。

也與路希安如出一轍。

在看見那人後，莫妮卡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抓緊。她感到無法呼吸。

當天晚上，維德便命人找來了關於那名侍應生的所有資料。

“……萊波在半年前來到辛弗那提大學。由於所持的資金無法支付學費，他便在學校的時光咖啡館裡打工、積攢金錢。”情報人員彙報道，“他沒有向人提起過自己的過去，唯一可供查明的，是他虛弱的身體與匱乏的健康。他在來到辛弗那提後生過一場大病，直到現在也沒好……”

“說下去。”

“……除此之外，沒有什麼有關他的特別的資料。他安安分分地生活在這裡，像是一個普通的打工者。”

情報人員退下了。維德面無表情地盯著資料，沉思。

莫妮卡與克里斯托佛分列兩邊，謹慎地看著他。

“……陛下。”克里斯托佛冷哼了一聲，“我猜這又是那只吸血鬼的把戲……這個世上怎麼會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陛下，我懷疑這是一個陷阱。”

他的勸誡嚴肅而謹慎，莫妮卡卻心事重重。她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也沒有說任何話。

最終維德下達了他的指令。

“……把他帶回來。”他說。

第二天是一個陰雨天。維德在辛弗那提大學的太陽廳裡舉辦了宴會。咖啡廳店員萊波也從自己的朋友手中得到了這次作為志願服務員的打工機會。

兩小時，三百塊。

萊波在宴會上的表現很好——儘管他差點把香檳倒在一名陌生的客人的衣服上。在交班時，他聽見管理侍應生的領班道：“有名貴客想見見你。”

萊波帶著疑惑的表情去了。

坐在貴賓廳裡的正是那名差點被自己倒了一身香檳的男人。萊波不認識男人的臉，只知道從氣質上看，那人是非富即貴。同樣頗具威勢的一男一女站在他的兩側。那名男子在看見他後便露出了厭惡憤怒的神情，女子則是一臉掩不住的震驚。

萊波看起來更加疑惑了：“先生，您找我有事嗎？”

那名男人盯著他，像是鷹隼在注視自己的獵物。接著，他伸手，命令兩名侍從下去。

男侍從當即露出了極為懊惱的神色、且狠狠瞪了他一眼。女侍從則是一臉“不出所料”。她在離開時回頭看了兩人，眼眸中盛滿擔憂。

門關上了。

“過來，路希安。”

路希安卸下了身為萊波的偽裝，跑到維德的身邊坐下。他一邊吃維德餵給他的草莓，一邊笑道：“你看到剛才克里斯托佛臉上的表情了嗎？真有趣——簡直就像，我是個禍國妖妃似的。”

維德：……

路希安低頭，就著維德的手吃草莓。維德道：“你接下來打算……”

“對了，你可別直接把我囚禁了，這樣劇情就太無聊了。”路希安興致勃勃道，“接下來，你作為復仇者維德，在看見身為吸血鬼、卻已經失憶的路希安後，你有了一個絕妙的想法……”

維德：？

路希安：“你打算欺騙他的心，以勤工儉學為名讓他到自己的家裡打工，再在他的生活中製造災難，讓他不得不被你包養。接下來，你會在床上肆意地玩-弄他、卻在白天時溫柔待他。你的所有行為只有一個目的——讓他愛上你，並最終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替身。”

維德：？？

路希安：“可你漸漸發現，失憶後的路希安分明就是路易斯的模樣。病弱、天真、單純而浪漫。這種未經惡毒與狡詐修飾的模樣，才是他原本的模樣。這原本就是你想要的那個青年，不是麼？只要路希安永遠不恢復記憶，你就能永遠擁有他……”

他將手指放在維德的喉結上，笑眼盈盈：“永遠擁有屬於你、且只屬於你的路易斯。所有的背叛、所有的血腥，你都可以當做不存在。”

維德：……

維德垂眸看著路希安細白的手指。路希安繼續道：“你於是便這樣演了下去。在這個過程中，你擁抱著萊波，以為自己可以忘記一切，卻遭遇了一場意外。那座小旅館與那座珠寶樓都被你買了下來。偶然間，你在小旅館中發現了屬於路希安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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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德頓了頓：“……你還寫了日記？”

“嗯啊。”路希安得意洋洋道，“我早就準備好啦。”

維德：……

“在那些日記中，你看到了一個你從未想過自己會看見的路希安。他是吸血鬼，血族的親王。他高傲、毒辣，在看見那本日記前，你從來沒想過，他居然會愛你。”路希安說，“他陰狠、狡詐、沒有心，卻也缺乏安全感、卻也脆弱。他每日每夜坐在窗前，被囚禁的卻不只是他的身體。你對路易斯的愛讓他動容，他比誰都清楚地明白，那份愛屬於路易斯，卻不屬於他。可床笫間的那些親吻卻讓他的心如墜落深淵般沉淪。”

維德：……

維德掐住路希安的後頸，路希安毫無覺察地繼續道：“日記斷絕在最後一日——你在珠寶樓選擇了綠寶石的那一日。再然後，便是讓你恨他到骨子裡的那場刺殺與逃亡。你開始思考，將匕首捅入你的身體時，路希安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呢？他是否也如你一般……擁有著同樣的絕望？你們共同躺在床上，兩人之間卻始終橫亙著一隻幽靈。路希安無法打敗那只幽靈，因為那只幽靈正是他自己。”

維德：……

他覺得自己額頭上的青筋快要跳起來了。

“而如今，只愛萊波，卻不愛路希安——這對於路希安來說是不是一種不公平呢？路希安的確是死了。他死在那場失憶中，作為他欺騙你的補償。他所留下的萊波則是對你進行補償的禮物。可你不斷問自己，那路希安呢？曾經，你和路希安之間橫亙著屬於路易斯的，綠色的鬼魂。如今，你同萊波睡在一起，你們之間所橫亙的鬼魂變成了酒紅色的。那是一雙眼睛——在跳下窗戶前，路希安曾凝視著你的，那雙無表情的眼睛。”

“接下來呢？”維德涼涼道。

“接下來？唔……我想想。”路希安歪了歪頭，發現維德正在解他的領口，他咬著手指，繼續道，“接下來的劇情應該是，你忘不了路希安，因此不自覺地開始冷淡地對待萊波。你以為萊波以為自己被你當做了替身，正在傷心欲絕，可真相是……”

“真相是……萊波在一場事故後恢復了記憶。他想起自己曾是路希安，並把你如今對他所做的一切視作一場痛快的報復。已經身心俱疲的他假裝自己不曾發現真相，只留在你身邊周旋……唔……！”路希安輕輕地喘了一聲，他有些慍怒地看向維德道，“你在幹什麼？”

“太無聊了，做點有趣的事情。”維德優雅道，“我不會堵住你的嘴，你大可在床上繼續說。”

路希安又喘了兩聲。他笑著去抓維德的手臂，繼續斷斷續續道：“但是……事態的發展遠比想象中殘忍。在一起事件後，萊波心灰意冷。他決定徹底逃離你——以隱姓埋名、逃跑的方式……唔……”

他終於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了。

“距離天亮還有一整夜時間。”維德咬住他的脖頸道，“你可以在床上慢慢說，順便……”

“劇情還沒到我包養你那裡。一會兒出去時，記得走得穩一些。”維德優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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