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希安對維德的不對勁是有些察覺的。

他在沙發上休息了一個上午, 隨後坐在梳妝檯前整理自己的長髮。系統在他耳邊追問道：“維德具體有哪裡不對勁？”

路希安整理好長髮，只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盯著自己鎖骨下方的斑駁痕跡，用手揉了揉那塊紅痕。

維德如今對他的需要一勝以往。

“不知道。”他懶洋洋地敷衍系統, 沒有給出詳細的回答。

路希安並不討厭被需要、被強烈要求的感覺, 相反，他很喜歡。

門外傳來了侍者的敲門聲。路希安起身，開門去看。

“陛下請您去書房一趟。”侍者道。

……

“精靈族暗精靈首領的……大婚？”路希安坐在書房裡，有些不確定地道。

“嗯, 不過顯然精靈族族人對於這場‘大婚’並不怎麼樂見其成。”維德微哂道, “雖然如今，光暗精靈在明面上已經不再交戰、恢復成‘一族’。但數十年、百年來積攢的積怨是沒那麼容易被化解掉的。”

“哦……”路希安道，“暗精靈首領如今是……”

他想了想, 有些不確定地道：“克萊德？”

路希安差點忘記了——如今暗精靈的首領是克萊德，也是……

曾經的光精靈祭司畢維斯的、無血緣關係的弟弟。

在想起畢維斯的名字後, 路希安眨了眨眼。之前忙於與維德相關的事務, 如今他匱乏的良心中終於又擠出了一點良心。他於是道：“我想起來一個人。”

“嗯？”

“畢維斯。”路希安道,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別這樣看著我，維德, 我可沒打算紅杏出牆——這只是朋友間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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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德於是總算把眼神收了回去。他道：“畢維斯……你或許應該關心他, 又或許不用。”

“為什麼不用？”路希安道。

維德：“因為克萊德所要迎娶的新娘, 就是畢維斯。”

……

克萊德的婚禮被準備得極為盛大——或許是出於精靈族實際意義上的攝政者應有的排面，或許是出於某種報復、亦或是炫耀的心理。除維德之外，各族的領袖也收到了邀請函。

其中也包括亡靈族如今的女王，莉莉絲。

在成為亡靈女王后莉莉絲也依舊效忠於維德。在出發至精靈族前, 她來了一次王都。由於亡靈族的體質，她即使是晴天也打著傘。

路希安是在前往伊麗莎白所設立的慈善學校的路上時看見莉莉絲的。他讓侍從停下馬車，走下來與她交談。

“路希安大人。”黑髮銀眸的女子向他行禮。

“這條小巷有什麼特別的嗎？”路希安說。

“沒什麼。”莉莉絲說, “只是在這裡……”

她垂眸，笑了笑道：“我在這裡遇見過亞瑟。”

路希安已經記不得這個名字。那人是光明教廷的刺客，曾奉光明教廷之命來追殺、綁架他、並最終死在維德的手裡。在他死前，他曾經詢問莉莉絲是否要親手殺死他——亡靈族唯有在親手殺死愛人後，才能不懼怕陽光。

可莉莉絲沒有。

“我們起初是在這裡相逢的。那日有人帶魔獸進城、試圖私下在黑市裡交易它以牟取利益——可魔獸逃了，並殺死了許多人。我就在這裡殺死了它們。當時亞瑟也在這裡。”莉莉絲語氣平平道，“後來，我們又偶遇了幾次。有一次是晴天，我忘記了帶傘……”

他救了她。

她頓了頓，道：“現在想來，他或許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你或許應該殺了他的。”路希安說，“至少你還能得到點什麼。”

莉莉絲從傘下看天空。日光射入她的瞳孔，帶來絲絲的疼。

“我原本就不喜歡陽光。”她說。

……

在與莉莉絲告別後，路希安又回到馬車上。在看見維德的臉色、並被維德抓住手腕後，路希安忍不住笑了。

“喂。”他趴到維德身上，衝他肆無忌憚地笑，“你為什麼一副恨不得把我鎖在你身邊的模樣？”

“……沒什麼。”維德不答。

他只是讓路希安坐在自己身邊，像是執意要劃分出屬於自己的一塊領地、並在其間將對方豢養的大貓。許久之後他道：“路希安。”

“嗯？”

“下次再要見什麼人時，讓我和你一起下去。”他說。

“你下去就把人都給嚇走了……好吧。”路希安說。

維德握著他的手，卻沒有因為他的答應而露出任何喜悅的神色。他看著路希安，眉頭依然緊鎖不釋然。

“你是不是太緊張了，維德？”在馬車行駛到慈善學校時，路希安說，“我感覺你最近有些奇怪。”

“……”維德說，“我很奇怪麼。”

“是的。”路希安不諱言道，“我看起來好像很緊張。”

“沒有。”

“我已經回來了，維德，我從控制中心、從別的世界回來了。”路希安趴在他的身上軟綿綿地道，“你在擔心什麼呢？我又不會再……”

死。

在他說出那個字前，維德低頭，用吻堵住了他的唇。

“……別說那個字。”冰冷的男人說，“別說那個字。”

從他喉嚨中渡出的氣流並不流暢，而是帶著些微的顫抖。路希安沒說話，他閉上眼，回應了這個吻。

“……你都在擔心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他笑著道。

馬車停在一棵蘋果樹下，路希安和維德一起從車上下來。伊麗莎白和貝琳達原本在看幾個女孩上體育課，在他們抵達後，她們回頭，熱情地與他們打招呼。

維德沒有打擾路希安與伊麗莎白敘舊。他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受歡迎的物件。他只是站在蘋果樹的另一側、能夠看見路希安的地方，像是一座沉默守護領地的雕像。

“……這一切簡直就像是夢一樣。”伊麗莎白坐在長椅上對路希安說，“你們的歸來也是，現在的生活也是。路希安，我發誓我之前沒想到我們的人生會有這樣好的一段時候。”

“我也沒想到。”路希安看著亮晃晃的陽光說。

“那時候地震山搖，天象突變……我以為一切都要結束了。那時我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擁抱住這些孩子們，讓他們不受傷。”伊麗莎白說，“不過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金髮姑娘笑笑，蔚藍眼眸明亮漂亮。橫亙在她與路希安之間的寒冰與阻塞就在那一刻被解開了。

她將眼眸看向操場上的孩子們稚嫩的笑臉，又道：“你看她們多年輕，多小。”

“你不也很年輕麼。”路希安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不一樣。她們是更年輕的人。在這所學校裡，還會有更多的、一屆屆的更年輕的孩子們的出現。”伊麗莎白認真道，“我的生命會成長、流逝、結束，但這些一代代的孩子們會帶著我的理想、帶著我們傳授的知識活下去。這就是我現在想做的事情。”

路希安和她坐在一起，靜靜看著陽光下孩子們奔跑。伊麗莎白道：“人的生命是真的很短暫的啊……你和陛下，之後是要去精靈族麼？”

“是的。”路希安說，“我們會去參加一場婚禮。”

“真好，精靈，天族，龍族，你們的人生裡會有好多傳說。”伊麗莎白笑著道，“簡直就像是光彩奪目的浪漫英雄傳記一樣，總是會去更多、更美麗也更新奇的地方。路希安，其實我很羨慕你們的人生能這樣精彩。”

“對比起來，人類的生命就太短暫了。”她說，“不過……也很美啊。”

在夕陽西下前路希安離開了這座慈善學校。他看著消失在夕陽中的伊麗莎白和貝琳達的身影。

和他們不同，這兩個女孩只是普通的人類、擁有著普通的人生，也從來沒有作為主線人物參與進他們的故事過。可即使如此，她們在自己普通的人生裡，也依舊有著璀璨的光華。

在臨睡前，路希安說：“生命果然是很短暫的，維德。”

“……嗯。”

維德躺在他的身側，雙手用力地抱著他的腰，聲音裡有些悶悶的不對勁。路希安於是笑眯眯地又道：“你到底在憂心什麼？我們在一起時不是很快樂麼？笑起來吧。”

維德沒說話。

深夜路希安終於睡去了。他們荒唐了一陣，直到路希安疲憊得不能再承受為止。從控制中心再度進入這個世界後，維德便有些到了堪稱“瘋狂”的不節制程度，卻又會在每次路希安受不了時用力地吻他。

維德從夢中醒來後，睜開眼。

他一直在做一個噩夢。

或許是因為已經回到了這個世界，屬於控制中心的記憶被淡化，維德的心裡總是有種幻想出來的焦慮。

——如今被他擁抱著的路希安，到底是路希安，還是他自己的幻想？

——路希安會不會已經死了，再也沒回來過？

這種焦慮讓他難以放開他。讓維德不自覺地變要從路希安的身上索取更多。他要敲骨吸髓，要將路希安融進自己的身體裡……

維德閉眼，壓制住自己越來越瘋狂的想法。

在維德閉上眼後，路希安才睜開眼。他靜靜地看著維德的臉龐，看著他微皺的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維德的心理狀態，好像是有點麻煩啊。他想。

畢竟這裡是他死過兩次的世界。

白日裡的兩人對夜間所發生的一切都心照不宣地選擇了不言。第二日，他們乘坐馬車前往精靈族族地，去那裡參加一場婚禮。

婚禮所邀請的嘉賓眾多，他們在那裡還遇上了一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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