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貨!”
後方的平陽君贏申心中暗罵。
這麼明顯的坑,居然還傻乎乎的往裡面跳。
要不是這個趙嚴新納的那個小妾長得著實水靈。
嗯,不對,要不是宗正署損失了一大批人才,自己也不用把這個蠢貨提到臺前來。
等到此間事了,就把這趙嚴送到北境挖礦去。
平陽君在心中發狠,而趙嚴此時感覺到身後幾道滿是冷意的視線,身子微微一僵。
“那,小子不才,想問一下。
宗正署算不算秦國境內呢?
為什麼宗正署卻對秦律滿不在乎,而是自成一套規矩呢?”
白止悠悠然開口,而聽著白止說的話,趙嚴如同跌入冰窖,但是額頭間卻有冷汗如雨。
完蛋,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沉默。
在場的大多數官員,都是饒有興致的看向趙嚴,目光隱晦的掃過不遠處的平陽君。
“宗正署自然是秦國的一份子,但是宗正署也是秦國先代君王留下來的傳承。
他能代表的含義,自然遠遠不是一個墨家所能比擬的。
更何況便是宗正署中,若是有人犯法,也同樣會依秦律論處!
若是如同崔勝這般,完全可以定性為意欲刺殺秦國上卿,當處以極刑!”
說話的是一個老人,從趙嚴的身後緩緩走出。
白止雙目微眯,認識這個老人,是宗正署的宗丞,算是宗令的副官,宗正署的二把手。
名叫趙均。
“趙大人這意思,可就有些偷換概念了啊。
小子說的,應該不是宗正署內部的官員管轄,而是宗正署凌駕於秦國律令之上的權柄。”
白止微笑著開口,而他此時,就有些撕破臉皮的意思了。
一直保持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姿態的李順致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盯著白止看了一眼。
雖然他和白止接觸的算不得多,但是他能看出這小子的一部分性子。
那就是似乎對於除了白家有關的任何事情,都算不得上心。
按理來說,現在的白止見到這樣的局面,應該埋在人堆裡,喊他都不會出現才對。
怎麼現在直接就和宗正署剛上了?
聽著白止的話,趙均也忍不住的微微皺眉,看向白止。
沉聲開口道:
“這位小友,如今我們說的,不應該是對這崔勝的懲處一事馬?
為什麼你非要把話題往宗正署這邊牽扯呢?”
白止挑了挑眉,似是恍然道::
“哦哦哦,是小子的錯。
只不過是聽著剛剛那個大人說的話,心中有些疑惑罷了,所以這才順嘴問了出來。
既然不便回答,小子也不說了。”
白止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所以他也只是這麼口一提,並沒有指望著什麼。
只是想著,將話題在諸多官員面前挑明,說不得就能起到什麼作用。
而對白止的完全談不上什麼誠心的歉意,趙均神色恢復了淡然。
“不過,這位趙嚴大人,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要直接將他人擒下,甚至打算直接處死。
這似乎不屬於宗正署的權力範疇以內吧?
而且,也沒有任何證據指明,這個崔勝是打算害死相里上卿,
說不得只是墨修內部的切磋呢?
直接這麼下結論,是不是太武斷了?”
白止微笑著再次發問。
這次,就連平陽君的面色都極為不渝。
這個白家的白止,是打定主意要護下這個崔勝了。
本來這件事也只是平陽君贏申順手而為,對於究竟如何處置崔勝,他一開始其實是無所謂的。
只要坐實了相裡肅和宗正署有所關聯就夠了。
但是經白止這麼一說,面對著文武百官的視線,贏申眉頭微皺的輕輕點了點頭。
趙嚴看向白止,迅速開口道:
“其一,本官剛剛說了,本官只是想要將他壓下去,等到朝會結束,再依秦法論處。
本官所行,可沒有牽扯到宗正署。
朝堂之上任何一位官員,遇到這種情況,應該都有資格這麼做吧?
本官的做法,自然也算不得僭越。
其二,商君有言,秦立法治,刑用於將過。
在行為沒有得以踐行,就已經有了這種意圖,便足以處刑。
更何況這崔勝已經出手了,相裡大人的傷還在腦袋上,這證據便擺在了大家的眼前。
人證物證俱在,這樣的結論,如何算得上武斷?!”
趙均反駁的嚴絲合縫,條理清晰,部分官員似是有些贊同的點頭。
面色有些發白的趙嚴,本來有些木然的雙眼發亮,迅速道:
“沒錯,就是這樣!
趙均大人說的對!
下官當時就是這麼想的!”
白止挑了挑眉,卻是輕笑了一聲:
“趙均大人倒是好辯才,不過,我想大人你應該搞錯了一件事情。
正是因為相裡大人的傷還在他的腦袋上,所以我才敢說崔勝並無襲殺相里大人的意思。”
趙均微微皺眉,白止緩步上前,走到了相裡肅的身邊,輕聲道:
“商君有言::刑加罪所終,則奸不去,賞施於民所義,則過不止;
刑不能去奸,兩賞不能止過者,必亂。
故王者刑用於將過,則大邪不生;賞施於告奸,則細過不失。
因此,處罰“將過”實質上是按人們的思想定罪而不是按行為定罪。
趙大人你從崔勝對相里大人出手,斷定崔勝想要襲殺相里大人的想法。
但是你沒有看見,相裡肅大人頭上的傷,絕無致命的可能,那傷勢只是堪堪破了相里大人的護體文氣留下的。
而且崔勝在出手之後,直接就去了廷尉署投案自檢,很明顯知道自己當時是做了什麼,自己又想做什麼。
其雖然有錯,但是絕無襲殺秦國上卿之心。
更何況......”
白止頓了頓,雙眼微眯,看向一直靜默無言的相裡肅,繼續道:
“如果崔勝真的有心要襲殺相里大人,相裡大人應該也不會如此淡定,甚至想要拒絕趙嚴大人的好意吧?
再者,當時應該是墨家修士內部的會議,在場的人肯定也不少。
崔勝如果真的有殺心,趙大人莫非覺得秦墨的規矩會容得下他?
諸多墨家修士,會放任這麼一個四品墨家修士離去?”
白止說著,一邊看了一眼四周的墨家修士。
崔勝和相裡肅所代表的墨家兩方勢力進行會談的時候,在場的墨家修士不少。
不然白止也不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因為裡面就有天刑樓的刑徒。
而白止的一番話,也惹得場上的諸多墨修官員眼神閃爍。
其他文官也是若有所思。
只有一眾武夫面面相覷。
“你聽懂止兒說啥了嗎?”
“.......嗯,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幼稚不幼稚?!
這麼簡單的話還要猜?”
“你知道什麼意思?”
“我知道什麼意思幹嘛?只要知道止兒想要保這個崔勝不就完事了?”
“。。。通透!”
而此時,趙均則是神色微肅的看著白止,又環視了一遍四周的武將,心中思量。
今天這白止是保定崔勝了,局面算不得多好。
而勝負手,還是參與了昨天那一次墨修會議,包括相裡肅在內的諸多墨修。
只要坐實際崔勝就是想殺相裡肅這件事,和自己基於同一個論點的白止必輸!
而此時,趙嚴看著四周安靜的場景,已經狠聲開口:
“剛剛才說道,秦律之下,人人平等。
結果你現在就說什麼秦墨的規矩。
什麼其他墨修不會放任崔勝逃跑。
你又是墨家的什麼人?對墨家如此熟悉?
莫非在你的心裡,秦墨的規矩,更甚於秦律?
一個剛剛弱冠的毛頭小子,一個屠夫的後裔,無有官身加持,且未曾繼承爵位。
你本就是沒有資格入這章臺宮,而且也無資格在此地質疑我等秦國上官!”
趙嚴的聲音很急切,而且面色極為肅重,冷冷地看向白止,幾乎是低喝出聲。
白止微微一愣,倒是沒想到趙嚴現在居然還敢想著以勢壓人。
而且,屠夫的後裔?
白止的眼中冷光一閃即逝。
一道身影從白止的身後閃爍,來到了趙嚴的身前。
魁梧的身子,仿若一塊黑色的碳木,面目微黑,眼若綠豆。
居高臨下的看著趙嚴,一雙綠豆眼滿是漠然,低聲道:
“你剛剛說的是什麼?
我堂堂秦國軍神,武安軍之子,沒有資格入這章臺宮?!
他若是沒有資格,你更加沒有資格,這個場上超過一大半的人都沒有這個資格!”
方宏遠直視著那雙眼睛,手搭在了趙嚴的胸口,猛地揪了起來:
“而且,你剛剛說誰屠夫?!”
場上半數開外的武將,都緊緊地盯著趙嚴,眼中是一種名叫憤怒的微光。
趙嚴被勒的臉龐通紅,喘不過氣來。
只能胡亂的揮舞著。
“蠢貨!”
這回不只是趙均,平陽君等人這麼心中暗罵了。
大多數的文官心中都是這麼覺得的。
你說兩句白止也就得了,非要嘴賤提到那位在秦國將領心中至高無上的存在做什麼呢?
但是這畢竟是宗正署的人,平陽君心中長嘆一口氣。
\但還是踏步向前開口道:
“還請方將軍息怒,諸位將軍息怒。
這趙嚴可能是昨晚喝了酒,到現在還沒有醒酒。
諸位將軍就不要和他計較了,本君一定會給他一個教訓的!
現在我們說的,還是這相裡肅大人,還有崔勝的事情。
剛剛白止小友說的話也在理,倒是不知道相裡肅大人可知曉,當時是怎麼個情況?”
平陽君彬彬有禮的開口,而一位君侯都開口了,方宏遠自然也不會那麼不識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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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趙嚴放了下來。
而相裡肅面對平陽君的問詢,眉頭微皺。
這,是在逼自己站隊了啊。
沉默良久,相裡肅看向了平陽君,又地下了頭,沉聲道:
“還望平陽君知曉。
當時的確只是我墨家修士內部的矛盾,而且老夫和崔勝也的確沒有什麼.....“
平陽君的眼睛緩緩眯了起來,輕聲開口:
”還請相裡肅大人思量清楚了再開口。
畢竟此事關乎的不僅是你墨家,你相里氏一脈,還關乎人的性命啊。”
平陽君的語氣,雖然柔和,但是帶著一股凜冽的威脅之意。
相裡肅抿唇,心中暗自苦笑。
自己,到底該怎麼說?
而此時的王宮之中,秦王靠在座椅之上,看著身前透過一面鏡子俱現出來的場景。
冷笑了一聲。
趙煥躬身開口:
“王上,卯時要到了,還不開始早朝嗎?”
秦王搖了搖頭:
“不急,不是還有人沒到嗎?
孤倒是挺想看看那涇陽君有沒有給孤留下一點驚喜。
會不會比這平陽君,要好一點。”
趙煥微微一愣:
“王上是覺得平陽君?”
“難登大雅之堂,也是蠢材一個。”
贏則不屑的嗤笑了一聲,低聲的咳嗽後,目光緊盯著那個白衣身影:
“不過,白止這小子,可能又要給孤一個驚喜了。”
而此時,章臺宮外,滿臉糾結的相裡肅抬起了頭,深吸了一口氣,漠然開口道:
“此次這崔勝同本官之間的事情,只不過是一點小小的誤會。
不用勞煩華陽君與諸位同僚擔心。”
相裡肅到底還是說出了這番話,而聽到相裡肅的話的諸人神色各異。
趙嚴滿臉獰色,來到了相裡肅的身前,怒視著相裡肅,壓低著聲音道:
“相裡肅大人,你是不是被威脅了。
威脅了你就眨眨眼,華陽君可就在此地呢。
相裡大人勿要自誤a!”
趙嚴的話說完,相裡肅臉上的糾結漸去,反而逐漸淡定:
“自誤,本官又會自誤什麼?”
趙嚴冷冷地看著相裡肅:
“自誤了什麼,你心裡最清楚!“
“嗨呀,謎語人滾出王宮啊!”
白止的聲音響起,趙嚴微微一愣,面色微變,正欲起身返回。
驟然間,一隻手直接掐住了他命運的後脖頸。
是白止。
而此時的白止,身上文氣肆意,胸前,浩然之氣直衝九霄。
那一隻掐住了趙嚴的手居然松了一下,白止沉聲開口:
“剛剛你問我,我為什麼對墨家如上心,如此熟悉。
而且,我又是哪裡來的資格來參與這件事。
那我現在便告訴你答案。”
白止嘴角微微勾起,胸口處文氣洶湧而起,一柄通體仿若琉璃的玉尺出現再白止的手中。
“因為我也是墨修,並且,我還是如今秦墨的首領!”
說著,白止的手中出現了一枚青綠色相間地玉佩。
所有聽著白止說的話,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