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國喪——
薩水上游,悽風苦雨,一座簡易堤壩飄搖於風雨間,渾濁的河水在這低矮堤壩前迴旋,卻是無法再前進一步。
“金大人,請轉告上元帥,堤壩已成。”顧不得滿身泥水,成三手一揮,數名持著鋼鏟的精壯漢子俱是翻身上馬。
堤壩雖低矮,咆哮河水、暴怒山洪俱是低頭,耗時之短,豈是人力能為?金文煥打了個哆嗦,踩著泥濘,奔了過來,拉住韁繩,駭然道:“敢問壯士,這……孫寶先生究竟是何方神聖?”
“是誰都不重要了。請上元帥記住和金左根之間的約定!”馬鞭猛抽,眾厚土堂弟子迎著風雨隨成三往南疾馳。
“天佑高麗!”熱淚盈眶,金左根俯身恭送……
高麗國王逃竄,崔氏為內應,開京城唾手可得,可憐崔怡蠢貨,投降還要假抵抗一番,真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漢人的文化就是虛偽!今夜,城門大開之時,便是我蕭撻凜名揚天下之時!
殘陽如血,蕭撻凜俊朗年輕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笑意,就要揮手命令做最後一擊。
“滿賽!”殺聲震天,遼軍北方,一股白色洪流直撲而來。
高麗騎兵!
正浴血攻城的遼軍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騎兵打懵了!
高麗的主力不是在薩河南岸嗎?這是哪裡來的騎兵?難道薩河的遼軍主力被擊潰了?我們可是深入敵境的孤軍!
驚恐萬狀,來不及反應,遼軍側翼被衝散。
“殺!”砍翻數名抱頭鼠竄的遼軍,方連山大吼一聲。
“滿賽!”眾高麗騎兵亦殺紅了眼,冒著鋪天箭雨,馬蹄奮揚,捨命衝殺。
那黑乎乎的將領不是在薩河決戰時的高麗猛將嗎?心中咯噔一下,蕭撻凜沉著下令,“後軍變前軍,前軍變後軍,全軍緩慢撤退到茶河與沱河以北!”
不愧是馬上強軍,昏沉夜色中,遼軍後軍仍與高麗追軍死纏,掩護著大軍主力撤退。
肩中流失,牙齒亦咬碎,方連山率軍拼死向前……
天色微明,茶河、沱河兩水並流,鮮血染紅了奔流的河水,死屍殘骸塞滿河流。
據守河流,遼軍在茶河北岸勉強結營,數高麗騎軍聚攏在沱河南岸一雄赳赳端坐馬背的黑臉將軍身旁,卻是疲憊不堪無力再戰。
“蕞爾國,竟有將軍如此勇士!”河對岸,蕭撻凜高聲道:“只要將軍歸順,本王定不虧待!如若不然,這裡便是將軍的埋骨之地!”
“王爺年少英勇,又深得遼國大汗和閼氏的器重,可惜這裡卻不是我的埋骨之地,倒是王爺的千秋功業毀於一旦之地!”方連山亦朗聲道。
“休要訛我!”蕭撻凜大怒,“我薩水數十萬大軍豈是你們能吞下的?今日大軍南渡,與我在開京城下匯合,當是我橫掃高麗之際!”
“神策究天文,妙算窮地理,戰勝功既高,知足願雲止。”方連山大笑數聲,“以打促和,本是應有之意。高麗會求和,將軍的功名會被保全,若再不知足,恐將軍身死高麗,實乃遺憾。將軍保重,告辭!”
罷,方連山率著數騎竟掉頭而去。
“就這樣看著他跑了?”一副將急了,“末將願領兵將其擒殺!”
“此人不簡單哪……”蕭撻凜卻是喃喃自語。
“急報!”一軍士飛騎而來,“高麗西海岸附近突然出現大批梁朝戰艦!我水軍全軍覆沒,艦隊正駛往渤海故地!”
“快傳令!讓薩水大軍停止南渡!”蕭撻凜臉色煞白……
開京城頭,崔怡望著遼軍遠去的方向,呆立了一夜。
“亡羊補牢猶未晚也!”美妍冷冷道:“我會向父王求情,保你崔氏不被滅族!”
“滅族?哈哈!”崔怡狂笑數聲,“開京在我手上,誰敢不從?我崔怡才是這高麗的君王!你王美妍不過是我的妃子罷了!哈哈!強遼是不會敗的!”
霧靄散去,得得馬蹄聲響,一黑臉將領率著數十名高麗騎兵直趨開京城下。
“崔怡,還在等遼國的主子?”方連山勒住馬匹,昂首笑道。
崔怡忙將利刃加於美妍雪白頸項之上,獰笑道:“金左根!被蕭王爺打得還剩下這些人馬,也敢來城下叫囂?哈哈!”
“就算我們全部戰死,也是為國戰死,總比你這苟且於城頭,出賣故國的奸賊強上百倍!”方連山義正言辭,城上諸軍士皆低下了頭,手上弓箭亦松了下來。
“不要聽他胡!遼軍即將攻城,我們這樣做才是保全家人儲存高麗唯一的辦法!”崔怡怒了,手一抖,一絲血痕出現在美妍的頸項上。
“住手!”方連山躍下馬,打了個踉蹌,沉聲道:“放開美妍,我什麼都答應你。”
“爬著給我滾到城下來!”崔怡興奮不已。
“副元帥!”卻見一年輕校尉率著數騎疾馳而來,竟是李純根!
“純根!你還活著?”方連山大喜。
“挨了幾刀,不礙事!”李純根大聲喊道:“各位兄弟!遼賊的大軍在薩水被擊潰了!他們大軍渡河時,我們掘開堤壩,將數十萬大軍淹死無數!上元帥乘勝追擊!大梁的軍隊也在渤海故地登陸!我們正前後夾擊遼賊殘軍!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滿賽!”城上城下,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人人俱是喜得落下熱淚。
“誰敢動!”見手下軍士皆憤怒地望向自己,崔怡有些慌了,讓幾名死忠將美妍死死綁縛,利刃抵住美妍頸項,大吼道:“金左根!爬過來!”
“混賬!”李純根大怒,“我高麗堂堂戰神怎可向你這無恥叛徒屈膝!”
“高麗戰神?哈哈!”崔怡狂笑,“金左根!你叫什麼,快!不然,美妍死!”
嘴被堵住,美妍呆呆地望著城下的方連山,淚止不住地落下。
“我叫方連山,大梁人。”方連山朗聲道:“各位兄弟,我方連山能和你們一起出生入死,我很榮幸!對不住,騙了你們!”著,強忍劇痛,深深一躬。
“元帥……嗚嗚……”眾高麗騎兵盡皆下馬,跪倒在地,震撼哭泣。
“他是梁朝奸細!你們還拜他!”崔怡暴怒。
“元帥身為梁人,卻為我高麗出生入死!”李純根大聲哭泣,“你們可知道,副元帥的腰幾被砍斷,他肩頭的利箭還未拔出,渾身沒有一處不帶傷!您永遠是我們的元帥!”
“元帥威武!”眾軍士俱是肅穆齊吼,城頭眾將士更是丟下手中兵器,跪倒哭泣。
“嗯……”美妍拼命掙扎著,肝膽俱裂。
“爬過來!跪在我面前!”崔怡揮舞著手中利刃。
砰。
無數淚光中,方連山跪了下去,爬著向城下緩緩前行。
“撲哧”,一支利箭射穿左腿,方連山頓了頓。
“爬!”崔怡又拉滿弓弦,猙獰吼道。
血止不住流下,方連山拖著左腿,勉強直著腰,一下一下慢慢挪動著,眼前的一切已然模糊不清。
“元帥!”怒吼爆發,無數利箭直指城頭瘋狂的崔怡。
“不要傷了美妍!把箭放下!”方連山吼了一聲,繼續向前蠕動著。
“元帥……嗚嗚……”蕭瑟風中,傳來哭聲一片。
不知爬了多久,方連山搖晃著直起身子,“用……我換美妍一命……”
“撲哧”。
一支利箭穿透方連山的厚實胸膛,染血千人針停止了擺動。
轟,方連山笑著望了哭泣掙扎的美妍一眼,轟然倒地,再沒有動彈。
“死!”判義禁府事張辰俊率著禁軍衝上城頭,崔怡等人化為血肉齏粉……
大梁艦隊製造聲勢後,並未與遼軍接觸,返航。
高麗雖勝,卻無力再戰,金文煥奉命前去求和,願稱藩納貢,請賜鴨綠江以東女真人之地。
遼於鴨綠江東南岸設保定二州,並以定遠軍,懷遠軍,保寧軍戍守,加上來遠城防備鴨綠江天險為高麗所制之局,以此二城控扼高麗。兩國雖言和,互相防備卻絲毫未曾減弱。
停屍仁德宮三日,方連山卻未曾下葬,因為美妍拒絕了所有人,只是呆呆地守著屍體,片刻不曾離開。
光宗下詔,全國舉喪,封金左根為武神,設立廟宇,世代供奉。
“樸尚宮,將茶水端過來。”奉詔,光宗最寵愛的李妃前來撫慰,李妃含淚道:“公主,人死不能復生……”
血從嘴角緩緩流出,美妍木然地俯在方連山胸膛上,“連山,我們再不要分開……”
“哐當”,茶杯摔個粉碎,樸尚宮和李妃同時驚呼,“公主……”
一把匕首赫然插在美妍肚子上,美妍的如玉手上滿是鮮血,卻是笑地那樣溫柔純潔。
砰,平滑的石板被掀開,灰頭土腦的成三從地下冒了出來,直嚷嚷,“都在啊?這地下的石頭也太多了!”
冷不防,樸尚宮和李妃俱嚇得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