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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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奇流言發酵只需要一天。

津島修治滿腦子都是先頭誤入的房間, 在此之前他已感覺到幽靈船的不同尋常之處, 只是腦內斷裂的證據無法把有效資訊串聯在一起,故使推理陷入僵局。

他是肉/體凡胎, 腦子裡的想法再多,也需要休整和補充能量, 從甲板處回到臨時居所, 監護人果然又不在, 他門都沒有鎖, 把鑰匙放在床頭櫃上, 津島修治往裡探了一眼, 確定沒有人就拿上鑰匙去餐廳吃飯。

方進餐廳,他就察覺到氣氛不對, 比起平日,賓客要多得多,一些人還能維持面無表情,另一些人則流露出了真正惶惑的神情, 先前的懼怕惶恐啊都不是認真的,讓津島修治說,他們只是做做樣子, 誰都不認為三十分之一的機率會落到自己頭上, 現在就不一樣了,他們就像是囊蟲,一個挨一個,不斷蠕動。

餐廳的巔峰客流量據說能容納五千人, 以往的話同一時間段內最多不過五百人,人數忽然翻了五倍,即使能把人都塞進去,看起來也一點兒都不空曠。

[肯定發生什麼了。]

津島修治想著,就身體力行探查起來,他身形很小,又學過降低存在感的閉氣技巧,在廳內流竄三兩圈也無人重視,倒聽了一耳朵的八卦。

大事就幾件:1、書給人買走了;2、好多客人死了,死法古怪。

從以上兩點可推出第三點,買走書的人是個瘋子,想要把在船上的各國的支柱給幹掉。

為什麼會自然而然地得出第三條結論,因為不少人都這麼想過,關於“得到書後要做的事”,什麼成為獨/裁者之類也不會沒出現在腦海裡,越是位高權重就越明白國家的真諦,權力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裡的。

“現在怎麼辦?”他聽人說。

“還能怎麼辦,等著死啊。”有人冷冷地嘲諷。

“等著死,開玩笑嗎?”

“不,是認真的。”

“我們,我們得先發制人。”“把買到書的人找出來。”

“然後?”“當然是把書奪走了,瘋子不能擁有書,這就跟三歲小孩兒掌握核彈的發射器一樣。”

書、書、書、書、書……

書被買走了?

津島修治的大腦迅速接受了現實,他張大眼睛,鼻眼停留在“難以置信”上,不管書是真的還是假的,都太讓他震撼了。

如果真有人能交換得了書的話……

太宰治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請注意,不是說太宰治出現在他身邊,而是記憶回溯,是太宰曾經跟他說過卻不被注意的話,比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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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讓你看見人間極惡。”

“這就是我帶你上船的目的。”

“就算我做了什麼,也要你親自發掘才行。”

“你說你想看悲劇,想看死亡,想看人性的惡,想看掙扎,我把它們擺在你面前讓你看。”

[是認真的嗎?]

[他真的是認真的嗎?]

[他難道是為了我?]

……

津島修治有一個明確的概念,如果說這艘船上有人能夠拿到書,那必定不是別人,而是太宰治,他對成年人對他的束縛打心眼兒裡感到噁心,同時又不得不承認,世界上可能沒有比他更加才智出眾,更加厲害的人了,具體形容的話,在津島修治心中,太宰的形象早就從凡人的框架裡跳了出來,他是通向未來的啟明星,可以引領人類進步。

太宰治知道津島修治對自己的過高評價一定會啼笑皆非,他只是個非常失敗且想死的人而已。

支撐他思維框架形成的,是太宰心中的點兒善念,要讓中原中也看他會覺得太宰不是個正義人物,只是他恰巧對自己還不錯,而津島修治摸索到了更加本源的信念,比方說曾經犧牲自己推動社會體系完善,讓世界前進一大步的太宰君。那一部分的太宰君過分耀眼,讓他睜不開眼睛,以至於認為光明的部分是太宰的全部。

而現在,當把“多人死亡”與“書”與“太宰治”聯絡在一起後,他只覺得自己心中太宰的形象被顛覆了,他變得更加殘酷,更加惡劣,更加黑暗,從守序善跳到了混沌善。

這是他從未想過的。

……

“呼——哧——”

“呼哧——”

卡拉馬佐夫大口大口地喘氣,他如同才從深井裡掙脫出來的人,先前頭顱沒於泥淖之下,極度缺乏氧氣,以至於同空氣接觸之後,他就貪婪地吸食,感受外界的清新。

血管中血液在急速奔騰,肺部氣管以極快的頻率開合開合開合開合,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動,卡拉馬佐夫的身體本該極度健康,按照太宰治的設定,只要幽靈號不沉默,他的時間不用完,人就不會真正死亡,但此刻,誕生於書的俄羅斯男人卻由於精神高度緊張,而陷入瀕死的狀態。

瀕死當然是暫時的,他的生命力強健得過分,只要不按照特殊的方式摧毀他。

羊皮紙上的字黯淡下去,與先前無數回不同,他真切地感覺到自己脖子上忽然繞上一根鎖鏈:[我會怎麼樣?會死嗎,會變成一張紙嗎?還是說連紙都不值得,而變成幾行黑色的字?我的價值就只有三百個字嗎?]

他靜坐在椅子上,屏息凝神,等了會兒,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卡拉馬佐夫對面的鍾面上中秒針噠噠噠噠旋轉過一圈又一圈,汗水瀑布似的向下流,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什麼事都沒發生。

[我……難道交易沒有生效?]他很迷惑,[原來我沒有變成紙張嗎,他買下我什麼都沒做?]

[等等。]卡拉馬佐夫發現了一個大問題,[他,他是誰,是誰買下我的?]

主管交易的天平是他的異能力,理論上在對方寫上名字打成這筆交易的瞬間,他就能感知到人,現在,他理應知曉的名字上蒙了層薄霧。

“……”

他坐立不安,不知何去何從,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

[我應該坐以待斃嗎?等待自己的末路?是跟被我吃掉的人一樣變成水球人被其他人吃掉,還是還原成文字壓縮在書裡?或者我的人、我的船、我的財產我的一切都落入人的手中?]以上幾個選擇都是卡拉馬佐夫不能接受的,他是個吝嗇鬼,屬於自己的財富一分錢都不想讓給別人,更何況他明白生命的可貴之處,比尋常然要更加明白。

[不,不行,我不能死,我絕對不能倒在這裡。]

想清楚後,他的表情變得越來越狠戾越來越陰鬱,卡拉馬佐夫大膽地讓一些念頭在腦海中轉悠,都是殘害他不知名新主人的念頭。

很好,當他冒出這些念頭時,身體沒有任何不良反應,也就是說施加在他脖子上的枷鎖對並沒有思維警察的作用,不會因他想了不好的就處以極刑。

他大膽地考慮下一個問題,如果解除交易把自己贖回來,根據以往經驗,此問題有個非常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那就是購買方死亡,當他死亡後,他買下的貨品又會成為自由貨品,這是船上的隱形條例。

擺在天平一端的珍稀之物包括他的全副身家,因此船員也作為貨品的一部分被買走了,卡拉馬佐夫拒絕打草驚蛇,與其用自己的力量找到買方奪取其生命,此時此刻他更願意相信自己可敬的盟友——澀澤龍彥先生。

除了他以外,也沒什麼人好拜託的。

……

澀澤龍彥看著不請自來的客人說:“進來吧。”

客人的身影高而瘦長,他隨澀澤龍彥穿過冗長的過道,過道上唯一的照明物就是蠟燭,兩排蠟燭把腳下的部分地照亮,頭頂上的吊燈由紅寶石組成,一顆一顆璀璨的寶石粒拼湊成等,從不同角度看,會煥發出不同的光彩,據說陽光會折射出其七種不同顏色,紅寶石難道不能放大光嗎?

“你看,他們都是我的藏品,非常了不起吧。”

來人報以欣賞的目光,他什麼都沒說,卻讓澀澤龍彥心情更佳,他哼了一聲接著說道,“自卡拉馬佐夫的偽書交換出去後,我倒是多了不少訪客,無論是其中一位當事人也好其他人也好,來的人千千萬,目的卻大同小異,多是聯合找出瘋狂的交易者並將他扼殺於萌芽中。”

“人命對我來說不值得一提,但既然不值得一提了,又有什麼扼殺的必要,從此方面看,他們一點兒都不懂收藏夾最想要的是什麼,當然是價值連城的藏品,”澀澤龍彥仰頭,脖頸彎折的弧度如優雅的天鵝,“比起那些,我倒是對天平的異能力更感興趣,除此之外大概就是看著場混亂的大戲了。”

“多給我帶來些樂趣吧,太宰君。”他說完這句話後,腳尖點地轉面,臉幾乎是貼著太宰的臉頰詢問,“說起來,我挺想知道,卡拉馬佐夫最珍貴的到底是什麼?”

“你能告訴我嗎,太宰君?”

……

“又有人死了,伊萬先生。”

“有人在獵殺我們。”

幾名俄羅斯人結伴拜訪了伊萬先生,老年人躺在床上,費奧多爾打起一半窗簾,俄羅斯的貴族、寡頭、民主派的敵人、保守黨的庇護人眼睛都沒睜開,他問:“怎麼死的?”

“死狀千奇百怪,有些人是閉著眼睛無聲地倒地,還有些人被針或刀或叉子刺穿腦袋與心臟,所有人都悄無聲息地死在房間中,一個人或者兩個人,我們猜是暗殺者幹的,只能結伴而行。”

“原來如此。”廣袤北方土地上紮根的罪惡之源說,“來說說看理由吧,費奧多爾。”

“什麼?”其他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伊萬和顏悅色地說:“告訴我殺死他們的原因吧,費奧多爾。”

……

“好,好,明白了。”森鷗外接了一通電話,是內線電話,中原中也當時就在森鷗外旁邊,他豎著耳朵聽了半天,竟然沒有聽見人的聲音,而是聽見了一系列長長短短的敲擊聲。

森鷗外結束通話電話,看中原中也以看怪物的眼神盯著自己,好笑地說:“中也君聽見了嗎?”

[就是因為聽見了才覺得奇怪啊,真的有人說話嗎?]

“是摩爾斯電碼。”他說,“太宰打來的。”

“太宰先生?”

“他讓我們不要出去。”森鷗外說,“除非是最後一天,靠近港口之前,無論聽見多大的聲音都不要出門,門內外世界被割裂了,外面即地獄。”

“哈?”

……

織田作之助背了一個書包。

書包裡放的東西很少,筆記本,換洗衣物,寫到一半的推理小說,還有裝鋼筆的盒子。

“我出門了。”他對空無一人的房間說,隨即露出小小的微笑。

[馬上,馬上就要見到了。]

……

太宰治哼著歌回到房間,他剛才度過了非常充實的一天,幹了許多事,同許多人對話了,為了給如此有意義的一天畫上句號,他走進房間,拉開椅子,從抽屜裡抽出三兩張信紙,準備做最能讓他感到幸福的事情——寫信。

信能否寄出與他是否寫是兩件事,太宰治認為,每寫一封信就是給心靈排一次毒,讓他不至於陰暗潮溼得生出蘑菇。

這是他一天中最能感到幸福的時刻。

“——”門開啟了,有人回來了。

“我回來了。”津島修治說。

“歡迎回來。”太宰治回答。

平平無奇的對話。

“我要問你一個問題。”津島修治彬彬有禮地問,他心中有岩漿在沸騰,即將噴薄而出,“你是什麼時候寫出幽靈船的。”

太宰治擱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這個故事能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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