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燈,你怎麼來了?”
“這後頭的閨女是哪村的?這是怎麼來?”
“是呀!不是你做了甚壞事吧?”
谷堆人都認得這個東平村的漢們,李老燈,那可是東平村裡有名的老光棍。
不過這李老燈為人倒也不歪,是長得醜了些,家裡頭窮了些,這才二十好幾了還沒說上個媳婦了。
因此大家雖然這麼問,其實也不相信這李老燈能做甚壞事。
那個哭得一哽一哽的姑娘見了這麼些人,害怕得低下頭,縮了縮脖兒,想把自己藏起來。
可是不知道想到了甚,又飛快地抬頭,帶著哭腔,一張嘴是河東話,“俺尋俺娘,俺姥姥說俺娘是到了河西哩,叫沁城縣哩谷堆村。”
谷堆村人一聽,都來了精神。
“你娘叫個甚?俺們村裡的河東媳婦可多著呢。”
“嗐,這還用問,肯定是西坡下窯洞小椿他娘!”
快嘴霞在這上頭,那腦子是轉得飛快的,早把村裡其他的河東媳婦都排了遍,可不算出是葛仙芹了,她眼又尖,把站在人堆二十步外,正準備悄悄走開的小椿他奶給叫住了。
“老姨,這肯定是你家屋的親戚來啦,不信咱問問這閨女她娘叫個甚?”
大家夥頓時都朝小椿他奶看過去,這老婆兒一向臉色重,這會兒更重了,但還是硬生生地咧開了嘴角,擠出一絲笑。
“嗨,是來,你這閨女,說說你娘喚個甚,也敢是記錯了呢。”
閨女還沒吭氣,李老燈先說了話,笑嘻嘻地看著小椿他奶。
“老姨,是來尋你家屋小椿他娘的,紅英說她娘喚個仙芹,姓葛,可不是你家的?”
快嘴霞一拍巴掌,恍然大悟,“哎呀,可不是來,仙芹嫂在河東那邊還有個閨女呢,算算也該這麼大了,哎喲!這眉眼!長得真像,孩呀!你這臉上是怎麼來?在哪磕來?怎麼從河東過來啦?是一個人過來的?還是跟著人?怎麼是老燈把你送過來?”
她一連好幾句,跟連珠炮一樣,問得那閨女眼發懵,小椿他奶牙直咬,當機立斷,一把拉住那河東閨女,另一手拉住李老燈,“走,有話先進屋裡說!”
大柏樹的村民本來是路過看熱鬧,挑著擔子的趕緊往家送,暫時沒活的跟了上去。
打頭的有快嘴霞和小蘭。
葛仙芹正在窯洞外的小菜地裡頭給菜澆水。冷不丁地看見小椿他奶往這邊過來,一雙小腳顛得飛快,手裡牽了兩人,身後又跟著好幾個,一時間傻了,手裡的葫蘆瓢都差點拿不穩。
那閨女卻是一眼盯住了荀仙芹,直勾勾地看了一會兒,忽然掙開小椿他奶,撲到了葛仙芹的懷裡,響亮地哭出來。
“娘!我的娘誒!”
葛仙芹手裡的葫蘆瓢終於落了地,灑了她一腳水也沒注意,懷裡的閨女哭到第三聲,葛仙芹也反應過來,這是她撇在河東的孩兒!
娘倆抱頭痛哭,好奇地跟過來圍觀的婦女們,眼窩淺的也跟著抹起了淚。
小椿他奶默不吭聲地拾起地上的葫蘆瓢,心疼地看著上頭的小豁口。
然而讓她心疼的可不光這一件呢。
望著坐在她家院裡,抱著碗吃得頭也不抬的河東閨女,小椿他奶強忍著心中的悲痛,把眼睛決絕地移開,可沒一會又被吸了過去……
這都是第三碗了啊!
她親孫孫小椿也沒舍得叫這麼吃過!
“嗯,水,姐,給你水……”
淘小子小椿本來正在地楞邊發現了個田鼠洞,正兩眼放光地跟小夥伴要直搗老窩,看看能不能弄點吃食出來呢,誰知道見小蘭喘著氣跑過來,告訴他,他娘在河東那邊留下的姐姐來了!
他才回到院兒,看見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閨女,正坐在他家的石頭桌前,大口大口地喝著稀飯,帶著血和泥的大花臉上,還能隱約瞧得出來,果然跟他娘有點像。
他長了這麼大都是獨一個孩兒,他娘背地裡也沒少跟他說過他還有個姐姐的事,村裡小夥伴大都是有兄弟姐妹的,特別是那些有姐的,還會給兄弟做鞋,他可羨慕啦……
這不,他娘讓他去打水給姐姐洗把臉,他趕緊去了。一點也沒發現,他奶的臉色跟鍋底一樣。
“這是你兄弟,喚個小椿,十歲了。”
葛仙芹倒是瞥見了婆婆的臉色,可也只能硬著頭皮裝沒看見。
不管怎麼說,親閨女千里迢迢地來投奔來了,她能不給吃上一頓飽飯?好歹她在這家裡頭,沒有功勞有苦勞,生了小椿,還天天做這麼多活哩!
雖然是同母異父,也是親的,可畢竟打生下來沒見過,姐弟見面,互相稱呼了一聲,有點訕訕地,不知道該說甚。
送趙紅英來的李老燈站在院裡,好半天沒他甚事了,咳了一聲,“老姨,仙芹嬸,人送到了,俺回了昂……”
葛仙芹還沒反應過來,小椿他奶一個箭步攔到了頭裡,“老燈!你先等等!這人是咋回事,你倒是說清了啊?”
這冷不丁的家裡頭多了一張吃飯的嘴,家裡本來只能支到立冬的糠菜!
她一個老婆兒家,都快愁死了……這誰能樂意?
李老燈趕緊煞住了腳,撓著頭皮,吶吶說,“這俺也知道得不清呀,俺是見她,紅英,還有一個河東閨女,被老鍾嬸嬸和她兒掂著火柱攆在後頭打,俺攔了攔,紅英說她親孃是你們村的,俺引她來啦。”
原來李老燈今兒早上只喝了一碗稀湯飯,肚皮空落落的不好受,去他們村後山上轉轉,想著看能不能逮個野物,有頓肉吃。
結果運氣真不賴,叫他拿石頭打著了只野雞,估計也是他瞎貓逮著了死耗子,平時拿火銃都打不著呢!
李老燈饞得口水直流,割了幾根荊條把野雞藏起,背上往家跑,誰知道才跑到村邊邊上,看見他們村有名的潑婦女,老鍾嬸帶著他那個愣兒子,拎著傢伙在追兩個閨女。
那倆閨女,都是破衣爛衫,灰眉磣眼,一看是河東上來的,先頭大概是已經挨了兩下抓撓,兩人臉上都血呼拉碴的,看著怪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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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燈上前攔了下,問個究竟,那老鍾嬸橫眉豎眼地指著兩個河東閨女破口大罵。
原來老鍾嬸她家日子過得不差,還喂著兩隻雞,她吃罷飯,削了些紅薯皮去給雞倒食,看見這兩個河東討吃站在她家門口了。
“大娘,行行好吧,俺好幾天沒吃的了,能不能給口吃的?”
那倆河東討吃一見了她要上了飯。
老鍾嬸她家住在村子最東邊,往年逃荒的河東人上來,都是先經過她家,有一年,有個河東女人差點把她男人給勾走,老鍾嬸本來是村裡婦女裡頭最有名的潑婦,這不記恨上了河東人,尤其是河東女人!
這回一見兩個河東閨女,老鍾嬸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要攆人。
“沒有!快爬走!”
兩個閨女也是餓得狠了,一個閨女指著老鍾嬸手裡的雞食盆眼巴巴地說,“大娘,把這些紅薯皮給俺們吧?”
老鍾嬸呸的一聲,“快爬走!俺家這是餵雞的,沒你們的份兒!”
兩個閨女傷心地走開了。
也是餓得狠了,她們兩個人走了沒幾步看見一棵棗樹,那棗子結了不少,都是小指頭肚大小的青蛋子,她倆餓得急眼了摘了一把,正吃著呢突然一根鐵火柱從天而降,原來是老鍾嬸雖然罵跑了草灰閨女,可還有點不放心,出了家門往外瞄,恰看見她們在偷自己家的棗吃,回去叫上她兒,拎著火柱打來了。
老鍾嬸跳著腳,又打又罵,非要用火柱把這兩偷嘴吃的賊嘴打爛,看她們還怎麼偷?
要不是有李老燈攔著,這兩個閨女還真是危險了。
這樣,兩個人臉上也帶了傷,瞧著又悽慘,又嚇人。
李老燈好說歹說,才算按下了老鍾嬸,最後交出了他逮的野雞,這才把兩人救下。
把兩個閨女帶回了他家,他娘見她們這副模樣,也嚇了一跳,一問,忍不住唾了一口。
“呸!老鍾不是個東西,手黑心黑,那棗樹是她的來?那不是她家對門院老奶奶種的,被她硬是訛去了?”
帶回的兩個閨女都是十七八歲,他娘心裡打了幾個轉,還是挺熱情地給兩個端了碗稀湯水。
這一問,才知道,她們倆是河東那邊一個村的,那個大一點的,叫香草,小一點的叫紅英。她們那個村,沒糧食不說,還有土匪經常過來禍害,實在過不下了,只好幾個人結伴上河西來討飯。
紅英是跟著她四叔,香草是跟著她親孃,誰知道在路上她四叔倒下了,走到兩省交界的大山裡頭,又碰上了狼。
七八個人只剩下香草她娘,護著兩個閨女。
三個人一路亂跑,跑進了一間破廟。
一群狼,少說也有十幾只,那一隻只的眼睛綠幽幽的,特別嚇人,把破廟的門給圍住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