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風吹過,屋裡又黑又小,他躺在冷冰冰的土炕上,聽到有雜亂的腳步聲,有瓷碗摔碎的聲音,還有猛然拔高的哭聲,又被突然掐斷。
還有一串串他半點也聽不懂的粗蠻喊叫聲,這是南島鬼兵?
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他這會兒呼吸困難,胸膛像被冷灰溼柴塞滿了的爐灶,有一點熱氣也快要消散了。
他這癆病,得了有好幾年了,這個病,治不好,又過人,如果是好年成,他還存著花錢買命的心思,可如今,算是手上有金山銀山,也買不回他一條命。
更何況,他手裡的金銀,早都被來花給帶走了……只有,只剩下……
猛然間院門被人一腳踹開,一群人衝了進來,他好像看到了那衣裳上的土黃色,緊接著一個人影衝進了屋裡。
“姓張的,你要是識相……呀!”
最先衝進屋的那個人影兒,一句話都沒說完,卻是一腳踢到了個什麼東西,卻是灑了滿地,腥臭難當,顯然是個裡頭裝滿了東西的馬桶。
那人趕緊往邊上跳腳,指著炕上的人影破口大罵。
“你是想死……”
他罵著罵著才覺得不對勁,那炕上的人,身上穿得齊整,可是面如灰黑,眼神渙散,一看是有出氣沒進氣的了!
“他娘的,姓張的,你把話說完了再死!”
那人也顧不上腿腳腥臭,一把撲了過去,揪住了炕上人的衣襟,拼了老命搖晃,這一邊搖一邊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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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的,他可是領著任務來的,萬一太君大人嫌棄他辦不好事,他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他死命的搖晃了好一會兒,總算是有點效果,那炕上的漢們睜開了眼,張開了嘴。
他驚喜得嚷嚷,“姓張的,那東西!那東西在……”
他正說得急切,冷不防那老張,臉對著臉,眼對著眼,噴出了一口濃痰。
這濃痰,又腥又臭,還帶著血絲,正好淋了他滿頭滿臉!
這噁心還是小事,關鍵是他罵著晦氣的時候,忽然想起那婦女說過,這姓張的,可得的是治不好的癆病,過人!
他扎著兩隻手,慌里慌張地只顧擦臉,也放開了老張,老張瞥了他一眼,向後倒回炕上,吐出了在世上的最後一口氣,嘴角露出了笑,他得的是癆病,真他娘的不歪!
那人好不容易才擦乾淨臉,這會再抬眼一看,當真是七竅生煙,這狗,日,的,死也死得不是時候!
“還笑,笑你娘的……”
那人揮了拳頭要打,想到過人的病,倒底還是沒敢下手,聽得身後有怪腔怪調的聲音傳過來。
“田來財,你問出來沒有?”
一個矮個中年漢們站在門口,穿了身黃狗軍裝,皺著眉頭,捂著鼻子,嫌棄地看著田來財。
田來財縮著頭,哭喪著臉,“太君,這個人,他死了!”
眼瞅著那中年軍官臉色要變,田來財趕緊補救,“太君,不過,據這人的媳婦說過,他手上那個寶貝,不是還在鳳凰頂,是在這間院子裡頭!”
那中年軍官一揮手,嘴裡發出一串急促的號令來。
有七八號端著木槍的鬼兵,驅趕著十來個民夫進了院,讓他們去清理小黑屋。
如今乾旱,擔水都在後山的泉水處,有井,也幾乎快旱沒了水,本地人都知道這個,但這幫外來的鬼兵又哪裡知道,還是田來財腦子轉得快,馬上想到了去各家各戶的灶間,做飯的水缸裡頭總有些水的,鬼兵們役使著民夫,在谷堆村各家各院裡頭進進出出,那些鍋碗瓢盆,不知道打翻了多少,這才湊出幾桶水來,把那死了人的小黑屋勉強沖刷一遍。
雖然看著不骯髒,但那氣味還是燻人。
中年軍官眼珠子打了好幾個轉,下令讓民夫們都閃開,自己的兵進去搜翻……
這屋子雖然看著不起眼,又臭氣熏天,可那稀世罕見的寶物,說不定藏在了這裡……眼看著他們大將軍的生日馬上要到了,要是能找到這田來財說的那寶物,獻給大將軍……他不會只是個不起眼的小戰區的區區隊長了!
鬼兵們佔了谷堆村,並不像村民們盼望的那樣,只是來掃蕩一下,看著沒甚麼油水,又沒吃少喝的,能自己走了。
他們不但佔了谷堆村,還把谷堆村四周能看到的村子,通通掃蕩了一遍,小高村已經是空村,不坡村和西王莊的人也都跑得差不多了,東平村遭了殃。
東平村並沒有像谷堆村那樣有個在高山頂上的烽火臺,算是谷堆村人都逃到了東平村,帶來了鬼兵們來掃蕩的訊息,東平村人沒有親眼見著,總有些心存僥倖的,有一小半的人家沒逃跑,結果被南島鬼兵們給殺得幾乎都絕了戶。
谷堆村民們四散在深山溝裡頭,天氣一天天的冷下來,日子也更難過了。
四家人住在南山的山洞裡頭,只能說是勉強過著兒月。
李茹從現代穿越到谷堆村的時候,那生活水準的落差也是好一陣才能完全適應了,然而露宿在山洞裡的日子,跟在村裡住的時候比起來,那又是好大的落差。
但李茹居然也這麼捱了下來,可見人的潛力是無窮的。
這期間,幾家人雖是住在一起,但各家吃各家的,偶然合力逮著了甚活物,比如說蛇呀,野兔啊這些,一家分上一點,吃飽是不可能了,但好歹能不餓死。
李茹跟李栓柱也偷偷地往南嶺去了一趟,從當初埋糧的地方取了點吃食出來,算是顧住了嘴。
李茹其實在自家房後的各處隱蔽地方也藏了些糧食,跑的時候卻也沒取,一個是時間來不及,二也是想著算都帶上,誰知道會是個什麼情形,不管到甚時候,還是要有些底氣才好。
南嶺上段家一家人倒是好端端的在那兒,聽了李茹和栓柱帶來的訊息,越發的不敢出山,段家人還邀請李茹和栓柱也來住,李茹和栓柱商量了一番,還是暫時沒去。
畢竟,這南島鬼兵不知道甚時候走了,他們要是住在南嶺那麼遠的地方,不知道信兒,萬一南島鬼兵退走了,他們又沒趕上回去,誰知道家裡會不會給旁人佔了去?
而且也還有另外兩家人在,總不能把他們給丟下吧?
“咳咳……”
山洞裡頭地方不大,算是點起炭火,也是又陰又涼,小椿他奶本來年紀大,天天睡在山洞裡頭,算是桐材孝順,儘量給她鋪的草最厚,蓋的也先緊著她,老婆兒還是著了涼病,一咳是好一會兒。
“奶奶,喝些水吧?”
小椿把放在炭火邊上溫著的水碗遞給他奶,他奶接過了粗瓷碗,朝他擺手,“你快出去,出去!”
人老疑心重,她這幾天覺得頭重腳輕,咳的時候整個胸口都有嗡嗡聲,老婆兒悲觀地想,估計她是上了年紀,得了大柏樹下院裡老張那個治不好的病,怕是活不成了。
她不肯跟小椿離得太近,到了夜裡,也要一個人睡得遠遠的。
她一把年紀了不要緊,過給了孩兒可怎麼呢?
小椿出了山洞,站在洞口,抹著眼淚。
這要是在家裡頭,怎麼也能給奶奶熬個熱稀飯,多捂上幾層被子發發汗,說不定好了呢,那大柏樹下大伯喝的藥,也能討上點給他奶奶喝,這會眼看著他奶的病,一天天重了。
李茹帶著幾個孩兒在附近挖野菜,這邊的山坡離村裡遠,野菜倒是長得綠油油的,眼看著天氣漸冷,過了這個秋天,這些綠葉菜再也沒有了,能趁現在多補充些,儘量著來。
因為先前為逃荒做了準備,李茹擔心孩兒們生病,帶了些乾薑片和常用藥材,至於那在野地裡都能找得著的柴胡,黃芪,蒲公英之類沒準備,這回小椿他奶生病,李茹也拿出了薑片煮水給她喝,卻是沒起多大作用。
看著小椿抹眼淚,李茹給大林小蘭使了個眼色,這兩人一左一右地過去,拉著小椿一起挖野菜了。
其他的人也都沒閒著,葛仙芹和秀英兩個婦女結伴在坡上採著山裡紅和酸棗。
桐材去了谷堆村那邊,偷偷地打探,看那些南島鬼兵們走了沒有。
栓柱和劉老杈一人扛著一隻火銃,一邊用帶著的鐮刀割荊條,一邊還留出一隻耳朵來聽著北邊的動靜。
快到晌午時,婦女們停了手上的活計,準備回洞裡做飯。
他們現在一天吃一頓,黑來不敢生火怕被那鬼兵們瞧見。
忽然聽見坡下有人咚咚地往過跑,不管大人還是小孩都警覺地望過來,看著身法熟悉,是桐材這才都放了心。
“快,快準備準備,鬼兵們走了!咱能回村了!”
張桐材跑得氣喘吁吁地,臉上激動得眼淚都下來了。
這些遭雷劈的狗東西,可算是爬走了!
再不走,到了冬天,他們這些人住在山洞裡不被餓死也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