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全都押解在位置上，董滁隨著現身，周圍的百姓也安靜下來。
“司大人。”董滁沒有直接坐下，而是對跪在地上的司正青拱了拱手。
司正青抬眸，自嘲一笑，“董滁，本官現在是階下囚，那些虛禮就免了吧。”
董滁放下手，嘴角勾了一下，“司大人，下官今日監斬，職責所在，還望司大人莫怪。”
“呵呵，本官雖然作惡無數，這點事非還是分的清的。董大人就別說廢話了，想來，你我之間也沒什麼共同話題。”
董滁低了下頭，再抬起，臉上帶著淺笑，“司大人，咱們同朝為官多年，立場不同，卻也未生出過什麼嫌隙。能夠最後送司大人一程，也算一種緣分了。”
司正青眯了眯眸子，“董滁，你老實告訴本官。這次，就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董滁聞言，愣了一下，隨後哈哈笑了出來，再開口，不復剛才的客套了。
“司大人，您捫心自問。您為官幾十載，有多少人因您而無家可歸？又有多少人因您司家而不能安寧？更甚！連那嗷嗷待哺的稚子都因您司大人而早早離開這個世間！”
“司大人以為，這樣的您？當今聖上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而救下您嗎？”
司正青聞言，臉色一霾，自然明白是不可能了。
只不過是多年來皇上一直向著他司家，心底總忍不住的抱著一絲希望。
如今，現實就是現實！
“哼！董滁，不要這麼多廢話了，動手吧。”
董滁笑笑，看了看時辰，“司大人莫急，這還未到午時三刻，距離行刑的時辰還有好一會兒呢。司大人就再多看看這朗朗晴天吧。”
司正青輕呵一聲，仰頭，“是啊，終日生活在陰暗中，本官都忘了還有這天。”
董滁也隨著一笑，看了司正青一眼，轉身走到監斬官的位置坐好。
“我祖父還和那個老賊說了那麼久的話，有什麼好說的？”董嬌沒好氣道。
穆清媱一直看著下面，聽到董嬌的話也沒什麼反應。
程非瑤笑了笑，看了董嬌一眼，也沒多說什麼，讓她耐心看著。
穆清媱視線在人群中轉動，果然找到了祁萍兒。
祁家除了祁萍兒，上到主子，下到奴才，所有人都被司家人殺了。
知道司正青今日被問斬，祁萍兒自然不會錯過。
站在人群裡的祁萍兒今日穿著普通，臉上帶著厚厚的面紗，看著刑場上跪著的司家人透著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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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司家人今日全都去死，也彌補不了她這三個多月以來所經歷的痛苦。
看著淡然赴死的司正青，哭哭嚎嚎的司新之，以及反應各不相同的司家人，祁萍兒漸漸壓下眼底的恨意。
司家人一死，她這個被司家迫害的女子也會慢慢的淡出大家的視野。
現在每日有不少人去祁家說她的親事，話裡話外都在說她已經是不潔之身，不要挑剔之類的。
話說得雖然不好聽，但確實是事實。
現在那些人說話還客客氣氣的。
原因就是她現在還偶爾能被太子府的下人客氣的對待。
但是，司家問斬，這事不出三個月就能完全被人拋到腦後。
到那時，她若是不能和一個大人物牽扯上關係，或者沒有一個足夠有權勢的人照顧著她。
那麼，她註定會再一次遭遇進入司家那樣的經歷。
祁萍兒垂眸，心下想著要好好的計劃一下自己接下來的事情。
人頭攢動的刑場邊，隨著時間的推移，過來看熱鬧的百姓也越來越多。
眼看著快到斬首的時辰了，人們開始議論紛紛，囚場周圍也漸漸變的鬨鬧。
突然，一輛清晰的馬車輪子聲音響起，伴隨著的還有小太監的嗓音。
“快讓開，快讓開，貴妃娘娘來了，快讓開~”
人群被硬生生擠出一條道，一輛華麗的馬車走到刑場邊停下。
“貴妃姑母來救我們了，貴妃姑母來了，姑母......”
司正青聽到動靜，一直低垂著的腦袋抬起，看向從馬車上下來的人。
他明白，司貴妃根本不是來救他們的。
剛剛董滁說得對，他司家做的那麼多錯事都被查出來了，老百姓也都知道。
皇上是絕對不可能再為他們司家出頭了。
“爹~”司貴妃雙眼紅腫，一看就是哭了許久。
刑場邊的官兵看到董滁的手勢，將司貴妃放進來。
“爹~”司貴妃跪在司正青身邊，“都是女兒沒用，女兒救不了司家，女兒沒用，爹......”
“好了。”司正青輕嘆，“這是司家的命，不怪你，不怪你。”
這些事，確實怪不了她這一個女子。
“爹~”
“皇上准許你來的？”
司貴妃閉了閉眼，點頭，“女兒知道這件事之後就去求皇上了，可皇上沒見我。將近午時的時候，皇上讓人告訴我來見爹最後一面。爹~”
“罷了，為父在官場沉浮幾十年，在做出那些事的時候就想過會有這一日。”
“爹~”司貴妃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是叫著司正青。
“皇上可有降你貴妃的位份？”
司貴妃搖頭。
“那就好。看來皇上對你還是多少有些情意的。”司正青長嘆一聲，不捨的看了看司貴妃。
他唯一的兒子已經沒了，現在就這一個最疼的女兒，以後也沒機會相見了。
“爹，女兒真的沒有辦法了，爹，皇上他......”
“爹知道，爹都明白。”司正青打斷司貴妃自責的話。
“以後你再也不用為了司家而向皇上求情了，在皇宮，一切小心，為父先走一步去見你娘了。”
“爹~”司貴妃哭的不能自己，但也隨著點頭，讓司正青放心。
哭聲中是滿滿的無奈和痛苦。
司正青聽著，眼睛也不由溼潤，嘴唇哆嗦了幾下，又忍不住交代幾句。
“不要因為這件事而記恨皇上，這是爹咎由自取，你好好服侍皇上，好好照顧四公主。”
他希望女兒好，在皇宮還是要靠著皇上的，所以不能記恨著皇上。
現在的皇上應該不是原本那個只會被女色吸引的皇上了。
若是心中帶著恨意，司貴妃不會好過的。
“好~爹，是女兒無能，女兒不孝......”
司正青鼻子發酸，心口酸澀，也說不上是不是後悔或者什麼情緒，“去吧，來世，不要生在我司家了。”
“爹~”
“去吧，早點回宮。”
司貴妃用帕子擦乾眼淚，看向不遠處哭嚎的司新之，輕嘆。
“姑母，您不是來救我們的嗎？姑母......”司新之再傻也看出來了，司貴妃根本就不是來救他們的。
這會兒碎碎念著，也不過是希望能得到好的答案。
“姑母，你那麼厲害，你怎麼不救我們呢？貴妃姑母......”
司新之喊的嗓子已經啞了，卻還是不放棄。
司貴妃站起身，走到司新之身邊，蹲下，“新之，去見你父親吧，黃泉路上，聽你祖父的話。”
“不不不......姑母，救我，救我......”
司貴妃不忍看他，對不遠處的司夫人行了個禮，“嫂子，......一路走好。”
司夫人聽著，眼淚瞬間湧出，眼底佈滿絕望。
司貴妃轉身，又走到司大人身邊，跪下，好好的磕了三個頭。
“走吧。”
“爹，女兒不孝，您，一路走好！”
“......哎~”
司貴妃深深的看了司正青一眼，轉身坐到馬車上，捂著嘴失聲痛哭。
“時辰到！”董滁看了一眼馬車的方向，將令箭從令筒中抽出，直接扔到地上，“行刑！”
啪！
令牌落地的聲音顯得格外響，就像催命符一般，儈子手也都舉起手上的大刀。
“啊？”
“閉上眼睛！”
“娘！祖父，弟弟......”
“小柔~”
亂糟糟的聲音中，司大人仰頭看了一眼周圍的人群和天空，緩緩閉上眼睛。
這一生，做到一品大臣，他也算是翻雲覆雨了許多年。
總之，值了！
穆清媱三人也退後一些，將窗戶關上了。
“司家這些人一死，這件事總算結束了。”
“是啊。”
三人隨意的感慨了幾句，一直站在視窗的漫寒轉頭，“姑娘，司覓柔好像暈倒了，蘇大夫抱著她正往外擠，咱們要不要管？”
穆清媱站起身走到窗邊朝下看去，蘇恆一臉著急，但人太多了，他正艱難的往外走。
“漫寒，你讓蘇大哥把小柔抱到這邊，現在那麼多人，馬車也不好租。”
漫寒應聲往外走，穆清媱又交代了一句，“順便讓小二搬張軟榻過來。”
“是。”
穆清媱視線移到此時的刑場中，那裡已經一片血紅。
專門收屍的衙役拿著麻袋過去，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站在最前面的一些百姓還在低呼著，想看又不敢看的捂著眼睛。
穆清媱順著掃了地上一眼，離得遠，她也沒仔細看，只看到一顆還未被撿起的人頭。
剛剛還完好的活人，轉瞬就屍首分家了。
“姑娘。”
聽到聲音，穆清媱收回視線，轉身。
漫寒帶著蘇恆進門，小二也剛好抬了需要的軟榻進門。
“蘇大哥。”
“清媱，幸好你在這。”
“快把人放在榻上，我幫她看看。”
蘇恆沒有遲疑，“好。”
穆清媱坐在椅子上幫著把了脈，轉身，“蘇大哥，小柔沒什麼事，孩子也沒事，她就是傷心過度，好好休息一陣就好了。”
蘇恆自己也是大夫，能想到這些，現在聽穆清媱說，心裡也更加放心了。
“恩，那就好那就好，接下來我會儘快讓小柔恢復。”
“蘇大哥最近先別做別的了，還是陪著小柔比較重要。”
司家人再罪大惡極，對司覓柔來說那些始終是她的家人。
之前離開司家的時候知道司家人都過的很好，她心裡還舒坦一些。
現在回來，司家已經消失，而且最後時刻司夫人還沒有原諒她這個女兒，這也註定會成為司覓柔一個不小的心結。
“恩。”
一直站在房間遠處的程非瑤和董嬌奇怪的看著，還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穆清媱。
她們知道司家有好幾個嫡女，現在司家人斬首，那些嫡女竟然一個都沒來。
估計是她們的婆家管著不讓來吧？或者，是別的原因。
只是，司覓柔明明還未出嫁，不是應該和司家人一起被定罪嗎？
怎麼會和蘇氏醫館的大夫在一起？
而且，看樣子，穆清媱和她也認識？
她們若是沒記錯，司覓柔曾經可是在皇宮的大殿上當眾對王爺表達過心意。
難道，那些事情穆清媱不知道？
穆清媱和蘇恆說了幾句話，轉頭看兩人那變換的表情，輕笑，“回頭跟你們解釋，等會兒咱們先把蘇大哥和小柔送去醫館，然後找個地方用膳。”
“好。”
幾人在包廂等了一會兒，待外面的人群散的差不多，幾人一起出了茶樓。
穆清媱把自己的馬車讓給蘇恆和司覓柔，自己跟著上了程家的馬車。
“咱們先往主街走，到時候看想吃什麼再決定。”
“好呀。”
兩輛馬車不緊不慢的朝主街的方向走，直接在蘇氏醫館的門口停下。
蘇恆抱著司覓柔下馬車，穆清媱和董嬌，程非瑤也都跟著下了馬車。
在主街走走也好，附近就有不少的酒樓。
“清媱，謝謝你，你們就先回去吧。”
“不著急，我許久沒見蘇爺爺了，他在嗎？”穆清媱說著話抬腳進醫館。
她沒打算多停留，說幾句話而已。
蘇恆點頭，“好，我先把小柔送到後院。”
“恩。”穆清媱無所謂，她和這鋪子裡的大夫都很熟，讓蘇恆先顧著司覓柔。
董嬌和程非瑤沒有跟著進門。
知道穆清媱不會停留很久，兩人就站在醫館邊等著。
“清媱丫頭來了。”
“恩，王大夫，蘇爺爺在嗎？”穆清媱環視了一下醫館，走到王大夫的桌邊。
“蘇老大夫被太皇太妃府請去了。”
穆清媱聞言一愣，“太皇太妃府？”
王大夫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經常有一些達官貴人上門請蘇老大夫，這是很平常的事情。
“對呀。”
“什麼時候去的？”穆清媱眼底神色深了深。
“清媱丫頭，是有什麼問題嗎？”王大夫感覺到穆清媱神色有些不對勁，眼神也嚴肅了幾分。
“現在還不好說。蘇爺爺之前去過太皇太妃府嗎？”
王大夫捋了捋鬍子，思索著道，“前段時間好像是去過一次郊外，回來的時候蘇老大夫還說了一嘴。說是傷得很重，恐怕沒辦法了。”
“但是當時我們也不知道蘇老大夫說的是誰，多問一句，蘇老大夫就讓我們少說話。”
穆清媱擰眉，蘇老大夫去郊外應該就是為支昊看診的。
聽著情形，蘇爺爺當時明明表示出無能為力。
這都過了數日，卻又被請去了，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穆清媱沒有表現出來，對王大夫笑笑，“既然蘇爺爺沒在，那我就不多留了，改日再來玩。”
說完，穆清媱轉身出了鋪子。
王大夫抬了抬手，看穆清媱已經出門，甩甩頭，也沒有多想。
“清媱，這麼快就出來了？”剛剛還說等一下，這也就幾句話的功夫吧？
“恩。”穆清媱看了看等著她的董嬌和程非瑤，抱歉的道，“我有點事，今日恐怕不能和你們一起用膳了。你們倆找個地方吃完就回府，等改日我再找你們。”
“清媱，你有什麼事啊？飯都不吃了。”
“是啊？”程非瑤也有些奇怪。
“我現在也不好說，準備去找晏梓臨商量一下看看。”
聽到要找晏梓臨，程非瑤和董嬌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兩人看了看醫館，心裡雖然疑惑，卻沒有多問。
“好，清媱，你不用管我們了，你先去忙，咱們以後再一起出來。”
穆清媱看了看兩人，臉上露出笑容，“你們別瞎猜，也不用擔心，沒什麼大事。”
“好，你快去吧。”
“恩。”
穆清媱也不在猶豫，對兩人點了點頭，先上了馬車。
“漫寒，讓暗衛查查今早蘇爺爺被請到了哪裡？現在人在哪裡？”
穆清媱怕時間不等人，上了馬車就直接交代。
“是。”漫寒不多問，按照穆清媱說的讓暗衛去查。
“咱們去找晏梓臨，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應該在王府。”
“走。”
“是。”
馬車速度很快，直接到攝政王府。
下了馬車，穆清媱小跑著進門。
“見過王妃。”門口的護衛單膝跪地行禮。
“恩。”穆清媱應了一聲，人已經消失在大門口。
這個時間晏梓臨在府中的話就是在書房。
走到半道，石管家迎上來，“王妃。”
“晏梓臨在書房嗎？”穆清媱跑的有些累，呼吸微微急促。
石管家奇怪了一下，王妃還是第一次看上去這麼著急。
“在呢。”
“好。”穆清媱腳下步子不停，直接朝書房所在的院子跑去。
石管家看著，想到什麼，兩隻手一拍，“王妃，王妃，王爺書房裡還有不少人在......”
穆清媱早就跑遠了，石管家還是盡力的追過去。
“晏梓臨，我有事跟你......呃，說。”穆清媱直接闖進書房，看著章太傅等人以及那日宴會上除了前三名的學子都在，眨眨眼。
“穆丫頭，怎麼慌慌張張的？”章太傅等人倒沒有責怪穆清媱的冒冒失失。
“對呀，有什麼事慢慢說。”
穆清媱笑笑，看向晏梓臨，“我找王爺有點事。”
晏梓臨看穆清媱腦門上冒出不少細汗，眼神微暗了一下，從書桌後面走出。
“你們先在這等著，本王馬上回來。”
這是對章太傅等人說的。
“是。”
晏梓臨走到門口，拉著穆清媱的手一起出書房。
迎面石管家也剛好追上。
不過，看到已經出來的王爺，石管家也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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