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兒,來娘這裡。”邱氏沒有走近,站在遠處叫穆清妍。
穆清妍看到自己母親,心裡的委屈一下子全都上來了,淚眼模糊的朝魏伋站的地方看了一眼。
也沒有抬頭,只看到了魏伋緊攥的拳頭。
穆清妍跑到邱氏身邊,趴在邱氏懷裡哭了幾聲。
邱氏身上穿著白色的圍裙,上面還印著各種油漬。
但是這一刻,在大家眼中她是個會發光的母親。
穆合南轉頭看過來,也覺得這麼看著邱氏,她比以前看上去年輕了,好看了,溫柔了。
只可惜,邱氏根本沒有看他一眼,而是將視線放在魏伋身上。
“魏伋。”邱氏的語氣很是平常,卻不難聽出語氣裡包含著的認真。
邱氏叫魏伋名字的時候,能感覺到懷裡的穆清妍身體微微僵了一下。
邱氏拍著穆清妍的後背,讓她安心。
魏伋聽到邱氏叫自己,想也不想的走近幾步,行禮,“邱姨。”
這段時間在店裡幫忙,魏伋和店裡的人也算混熟了,大家對他印象也都不錯。
說實話,邱氏也挺喜歡他的。
今日因為穆合南不分清紅皂白的斥責,魏伋也顯得有些措手不及。
看著眼前有禮的魏伋,邱氏也表示滿意。
但是,有一點,魏伋對穆清妍的心思肯定要弄明白。
而現在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很多話也不需要說透。
“魏伋,我家妍兒當初幫你是她好心,你也知恩圖報的幫著我們收拾東西。”
“是個好孩子!我很喜歡你。”
魏伋聞言,又行了一禮,“多謝邱姨的厚愛,魏伋此生都不會忘記這份幫扶之恩。”
邱氏無所謂的搖搖頭,“我不要你的什麼恩情。”
“今日這麼多人在,我也把話說明白了。”
“我家女兒,清清白白,光明正大的幫助人。現在這個年齡也是你們所說的情竇初開之類的。”
“這段日子你們相處,我都看在眼裡。”
“這事也可以說是我默許的。”
“我的女兒做事也是有分寸的。你們之間以後如何我都欣然接受。”
這番話,坦然,深明,大義。
不同於穆合南那般咄咄逼人。
“邱姨,我,我對清妍姑娘是,是......”魏伋心裡也被邱氏這些話所觸動。
他覺得邱氏和一般人家的父母不一樣,也怪不得妍姑娘也給人不一樣的感覺。
魏伋抬頭看了一眼趴在邱氏懷裡的穆清妍,很快低下頭,磕磕巴巴的說不出自己想表達的話。
穆清妍這個時候也緊張的忘記哭了,心裡緊張又期待。
“邱姨,我會對妍姑娘負責的!您相信我,給我一年時間,明年春試我一定考取功名,風風光光的來向您提親!絕對不會讓妍姑娘受委屈!”
他鼓足勇氣的一番保證,讓穆清妍耳朵和臉頰開始發燙,害羞的埋在邱氏懷裡不敢抬頭。
邱氏聽言,展顏一笑,心裡的一塊石頭也算落了地。
朱氏等人也替她們高興。
不管怎麼說,這事攤開了說也就是兩個孩子在一起相處一段時間有了感情。
現在有魏伋的保證,也算是有了一個好的結果。
“好,魏伋你以後不要怕別人說的閒話,該做什麼還做什麼。好好的讀書,來店裡幫忙。”
邱氏就怕這麼一鬧魏伋不好意思來店裡了,反而開始寬慰他。
“是,邱姨。”
“我家妍兒以後就交給你多多照顧了。我們不要求你一定考出什麼好的功名,我只要你對我家妍兒一心一意就好。”
邱氏的心思也就這一點,自己的女兒能過好就行。
魏伋深深鞠了一躬,“是,還請邱姨放心,我魏伋說話算話,這輩子都會對妍姑娘好的。”
“嗯,有你這句話我就更放心了。”
這邊和和睦睦的說了兩人的關係,有的客人也湊熱鬧的跟著叫好,更是提前連祝福的話都說了。
只有穆合南一個人臉色鐵青,略顯尷尬的站在那裡。
好幾次他都想插話,只不過邱氏一直不正眼看他,讓他無從開口。
現在見大家都說完了,他才走向邱氏,眼底帶著分明的惱火,“邱氏,你不覺得這件事應該徵求一下我的意見嗎?”
邱氏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為什麼要徵求你這個外人的意見?”
那些斷絕關系的話已經說了很多遍,穆合南又不是老年痴呆,這麼快就忘了嗎?
穆合南被邱氏這一眼看的直接火了。
以前可一直是自己看不上邱氏,什麼時候輪到她對自己白眼以待了?
“邱氏,你這是什麼態度!小心老子休了你!”
女人家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名節了,邱氏再這個態度,自己不僅要休了她,惠娘肚子裡的孩子她也別想要了。
穆合南瞪著眼睛,理直氣壯的發火。
看著邱氏的眼神還透著意味深長,好像自己拿捏了她什麼把柄似的。
邱氏厭惡的看他一眼,“穆合南,你若是敢寫休書,我就敢去縣衙告你。”
“我邱名香對得起你穆家,也沒做什麼虧心事。而且,咱們已經備案了斷絕書,我和我的孩子都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了!”
邱氏對於穆合南這幾次三番的找麻煩弄火了,直接就甩給他一句狠話。
真當她還是以前那個只會忍氣吞聲的穆家媳婦?
經歷了那麼多事,她又不傻,自然是怎麼舒服怎麼活!
這穆家的人都是一丘之貉,不見棺材不掉淚的。
若是穆合南真敢寫休書羞辱她,那她就直接告官,讓縣令判定一份和離書,從此和這人再也不要有半文錢的關係。
穆合南看邱氏這話不像是威脅,一時也被嚇住,還真不敢賭她敢不敢。
於是也打馬虎眼的說到孩子的事情上。
“邱氏,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一個男兒給你自己做依靠?可別忘了,除了我,沒有人能給你一個孩子,還是男孩!”
穆合南特別強調男孩兩個字,生怕邱氏聽不懂自己話中的意思。
邱氏抿著唇,被他氣的快要哭出來。
穆合南說這話什麼意思?
讓自己再回那個家?還是用自己一直沒有生出男孩羞辱自己?
“你,你滾!穆合南,我們的事不用你管,你現在就滾!”
邱氏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跟他說這件事,更不想跟眼前這個人浪費時間。
邱氏略顯激動的反應落在穆合南眼裡就變成了邱氏果然是在意的。
“呵~滾?事情還沒說完呢,我幹嘛要滾?”穆合南說話時那得意洋洋的表情,差點讓邱氏拿棍子將他打出去。
要不是有這麼多人看著,需要剋制,她真想動手。
“滾出去!我邱名香這輩子只有三個孩子!”邱氏眼睛通紅,指著大門讓穆合南滾。
她越是這樣,穆合南反而越是想要刺激她。
他堅信這是邱氏心裡的遺憾。
若是沒有生出一個男孩,她這輩子都要被人在背後說。
朱氏幾人看的皺眉,又不知該如何插嘴。
說實話,在朱氏幾人心裡,穆合南與邱氏沒有和離。
雖然鬧翻了,但也不知是不是算一家人。
白路幾人身為男子,這種事情更是不好插嘴。
只是看著邱氏那快要失控的樣子,白路捏緊了拳頭,抬腳......
“穆合南,你今日過來是什麼目的?”穆清媱站在樓梯半截,居高臨下的看向幾人所在的方向。
剛剛樓下有動靜的時候漫寒就告訴她了。
穆清媱一直站在樓梯口看著他們爭吵。
本來在邱氏出來的時候穆清媱就打算下來。
後來見邱氏面對穆合南好像強勢了一些,她就站在樓梯上看著。
大家的注意力一直在幾人身上,所以也沒人注意到下來的穆清媱。
現在看穆合南提到男孩,說了還不到三句話,邱氏就如此的激動。
穆清媱心裡嘆氣,這就說明,邱氏心裡其實很在意這個點的。
不管是什麼原因,邱氏心裡還是一直有個結的。
而穆合南。
他以為邱氏想要男孩就必須依靠他?
簡直是笑話!
穆清媱出聲,一下把大家的注意力都拉到了她身上,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轉到她身上。
沒有人注意到退回步子的白路。
穆合南在看到穆清媱的時候,剛剛還得意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在穆合南心目中,這個女兒已經成為不講道理的存在。
之前被穆清媱潑冷水,拿棍子追,指著臉罵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說真的,他最怕的就是穆清媱出現。
剛剛見穆清媱一直沒出來,他還以為她出門了呢。
“穆清媱,我是你爹!”穆合南還是千年不變的那句蒼白的表明身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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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穆清媱看來,這就是一句沒有任何意義的廢話!
“你不用強調,我還真希望我現在沒有爹了,這樣,我娘還能好過點。”
穆清媱一邊下樓梯一邊道。
這話,聽著有那麼幾分讓穆合南趕緊去死的味道。
“你,你這個逆女!”穆合南氣的臉色通紅。
穆清媱才不在乎他說什麼呢,慢慢走到邱氏身邊,輕輕拍了拍她。
“娘,您不用在意有些人的話。咱們和他又不是一家了,咱們家的事情輪不到別人來說三道四。”
“況且,咱們家也沒什麼萬貫家財需要人繼承,您只要過的好,過的開心,就是女兒們最大的心願。”
簡單兩句話,既是寬慰邱氏,也是說給穆合南聽的。
男孩?有男孩又如何?沒有男孩又如何?
普通的百姓家,難道還要男孩來繼承皇位?
邱氏在看到穆清媱的時候情緒就有所好轉。
聽著女兒那番話,心裡也好受了許多。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情緒失控。
可能就是因為當初自己懷著媱丫頭的時候,人家說又是女娃,後來就造成了她們母女十幾年的悲慘生活。
更是害的小兒女身子一直不好。
到如今,她們母女吃了苦,受了罪,咽了委屈。
可是穆合南還是三天兩頭的拿男孩來找事。
先是在薴丫頭成親的那日,再就是今日。
侮辱了妍丫頭還要寫休書給自己。
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娘沒事,有你們三個女兒,娘很知足了。”邱氏這些話是對穆清媱兩個女兒說的,也是對自己說的。
她以後不能再因為這件事情緒失控了。
現在的生活都是自己和三個女兒一點點經營起來的。
再也不能因為那些不相干的人傷害自己。
穆清媱輕輕頷首,轉眸看向穆合南,眼神一厲,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冷漠。
這個男人,活了半輩子還不清醒。
之前愚孝,懦弱,只有在自己妻兒面前才拿出男人的架勢。
現在,受人蠱惑,一直針對她們母女,永遠沒有自己的主意,搖擺不定。
穆合南被穆清媱這個眼神看的心口莫名的一緊,眼神閃爍了兩下。
轉而想到邱氏剛剛那激動的表現,心裡瞬間來了底氣。
在他看來,自己就是說準了邱氏心裡想的,所以她剛剛才有些反常。
“邱氏,你可想好了,你想要的只有我能給你。”穆合南捏準這一點威脅邱氏。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邱氏情緒平穩下來,直視著穆合南的眼睛。
“你自己心裡明白。”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也不想再看到你,這輩子都不想。”
“你......”穆合南先是冷哼,然後不屑的勾起嘴角,“邱氏,你不用為了面子不敢承認,想要一個男孩繼承家業,這是人之常情。”
穆清媱很向上前將這個人扔出去,但是手被邱氏拉著,她沒有擅自動作。
邱氏讓兩個女兒站到自己後面,直面著穆合南,一字一頓,清清楚楚的道,“穆合南,寫和,離,書吧!”
既然他覺得自己少了他不行,那就用行動證明。
“你說什麼?!”這下該穆合南激動了。
不可置信的盯著邱氏的臉,想要找到一絲邱氏在逞強的證據。
可惜,邱氏太過認真,根本沒有任何跟他說笑的痕跡。
“和離書,現在就寫,明日我就親自去縣衙備案。”話已經說出來,邱氏也想趁這次機會將這事解決了。
“穆合南,你敢不敢寫?還是明日我去縣衙找縣令作主,判定一張和離書?”
這句話是在逼穆合南,也是讓他知道自己堅決的心。
穆合南呆滯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也開始慌亂,沒有了剛剛的篤定和自信。
他一直覺得邱氏是在裝,是不想在自己面前露出把柄。
可是,現在她那麼堅決的要寫和離書,讓穆合南迷惑了。
抬眼,見穆清媱和穆清妍兩人都用挑釁和鄙夷的眼神看著自己。
穆合南一咬牙,決定賭上一賭,“好!寫就寫!拿筆墨過來,我還不信了。”
他說的很是瀟灑,其實心裡一直緊繃著,他希望邱氏能攔住自己。
穆合南雖說耳根子軟,容易受人擺佈,但他還是能分得清利弊的。
沒有這份和離書,他還能肖想一下邱氏幾人的銀子有自己的份。
若是寫了和離書,再加上那份斷絕書上也寫了穆清媱三個孩子與他斷絕父女關系。
那麼,他真的再也佔不到半文錢的關係了。
穆清媱在穆合南話音落就打算去櫃檯取筆墨,還沒抬腳,魏伋在穆清妍的眼神下先一步去拿。
魏伋自從穆清媱出聲後就一直站在旁邊聽著幾人對話。
經過這一番對話,他也隱約明白了邱氏母女和眼前這個男人之間是不和的。
具體事情他不知道,也沒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
在他心裡,穆清妍是自己看到的那個善良,漂亮,大方的姑娘,和她的家人沒有任何關係。
穆清妍剛剛很是害羞,自從穆合南與邱氏爭執開始,她就拋下了這些,站在邱氏身邊。
關於穆家的事情,穆清妍以前一直覺得是丟人的。
再加上以前和魏伋關係也並不明朗,她就沒有提過。
但是,經過今日,聽到魏伋說的那些話。
穆清妍也想開了。
穆合南與他的家人和她們母女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以前的十幾年都過去了,這不是一個丟人的經歷,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穆合南見魏伋取來紙筆,眼睛狠狠的瞪了他,遲遲沒有伸手接過紙筆。
“邱氏,你可想好了。”穆合南抬頭看著邱氏,提醒著她不要後悔。
邱氏很是淡然又很緊張,“我早就想好了,你寫吧,我按手印。”
“你......”穆合南嘴角抖動幾下,手半天抬不起來,又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落了面子。
穆清媱上前一步,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若是不會寫字,我可以代勞,你可別不敢按手印就行。”
“誰說老子不會寫!給我!”穆合南容不得別人說他不認字,還是那種瞧不起他的語氣。
當下也不管那麼多,奪過魏伋手裡的筆墨,就近的找了張桌子就開始寫。
“等等。”穆清媱走近幾步攔住他。
“你還想做什麼?”穆合南不耐煩的轉頭。
穆清媱不在意他的情緒,看著和離書三個字,繼續開口,“就寫你和我母親性格不合,過不下去,所以和離,其餘的一個字都不許多寫。”
穆清媱不用想也知道穆合南會將所有過錯推在邱氏身上,這個男人一向擔不起責任。
“憑......”
“你若是不同意就將你是如何趕我們出門的事情也寫下來。”穆清媱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穆合南咬牙,也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
而且店裡那麼多人,白路等人也是臺寧村的人,自己想扭曲事實都不行。
現在這個情形,這麼多人看著,穆合南也找不到臺階下。
除非邱氏喊停,邱氏退讓。
只可惜,讓他失望了,邱氏根本連聲音都沒出。
在穆清媱的眼神下,穆合南只能硬著頭皮按她說的寫了三份和離書。
“按手印吧。”穆清媱很是清淡的道。
穆合南丟下毛筆,轉向邱氏,想開口說話又顧及面子不想低頭。
邱氏根本看都沒看他,只想等穆合南按完手印離開。
“按吧,除非你真的想明日去衙門走一趟。”都這個時候了,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穆合南不說話,賭氣一般的將手指沾了紅泥。
三份和離書,手指一動,蓋上手印。
看他按好,穆清媱讓邱氏也籤了名字,按手印。
“這是你的這份,拿去吧,從此後,咱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穆清媱收起兩份,一份弟給漫寒,“明日送去縣衙。”
當著穆合南的面說這些就是讓他認清楚現實,從此刻起,他們真的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邱氏看著手上的和離書,如釋重負的舒口氣,她終於徹底擺脫了穆家。
看著穆合南心不在焉的出了鋪子,穆清媱讓朱嬸他們忙店鋪的事,拉著邱氏先回了院子。
穆清妍臨走的時候看了魏伋一眼,什麼也沒說,只對他輕輕一笑。
魏伋撓撓頭,回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兩人明白,今晚之後,他們的關係變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