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壹】四尺玉(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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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在重複那些受害者的死法。”青岫看著萬重慢慢起身去將窗戶完全開啟,自己則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靠在椅子上恢復元氣。

萬重的恢復能力驚人,也不知是這具身體本身強悍,還是身體內的靈魂的意志力更強悍。

“你今天看那些雕像背後的時候,我以為你看的不是繩子頭。”萬重並沒有獨佔視窗,而是讓儘量多的新鮮空氣吹進房間,他的目光掃過外面逐漸睡去的萬家燈火,短暫停留在黑暗如火車隧道的四尺玉巷,心裡有一星兒火在閃,卻不知該照亮何方。也許,經過四尺玉巷的人,註定都是過客。

“你是指背後的劃痕吧。”青岫的語氣平靜,因為剛才摸到了死亡的全貌,所以現在沒有力氣不平靜。

“我開始也以為是劃痕,或者瑕疵。”萬重走過來,甚至已經恢復了往常的步履穩健,他將桌面上的每一枚玉雕都翻轉過來,令其背部向上,“昨晚我後背就有刺痛感,但我沒多想,以為是這具身體的左肩受過傷之類的。今天在沙龍,他們說起李某後背的刀割傷時,我有點懷疑,但也無法肯定。直到剛才,後背的疼痛是在窒息感之後產生的,並且非常明顯,甚至觸及了骨頭。”

“a是勒住受害人使其窒息或者完全死亡之後,用刀對其後背進行傷害。”青岫看著桌上的玉雕,其實早在他觀察女學生玉雕後背的h式學生裙時,就發現了這些痕跡,但由於更像後期的劃痕,所以沒有太在意,“這些玉雕的劃痕都在右肩和右側肩胛骨,然後一直順著脊椎蔓延到腰部。”

之前只發現了肩膀部位的,下面的痕跡和衣服褶皺融為一體,令人很難察覺。

“從a殺人的條件來看,初七生,初七死,而且背部會被做標記。”萬重看著桌上放著的那個被摔成了兩半的女子雕像,此時只有腰部以上的半截身體,加上白裡透紅的瑪瑙光澤,看上去十分詭異,“這應該是a特有的殺人方式,受害者是先被勒到窒息,然後再被尖刀進行入骨刺割。”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如果刀傷不能作為輔助殺人,那麼其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青岫感受著自己脊椎部位極其疼痛的幾個點,這些痛點令人想到了某些人製作蝴蝶標本的時候,扎在蝴蝶腹部中心的那枚針。

“你聽沒聽過一個聊齋故事?”萬重再次坐進了椅子,“有個人在集市在看到了一些外地人,那些人的兩個腮幫子都各有一個銅錢大的傷疤,於是就詢問他們怎麼受的傷,結果那些人就說起了一段離奇經歷,大意是講,有巨人曾將他們擄走,用草繩穿過他們的腮部,串起來一串兒,就像是串螞蚱那樣的,後來這幾個人死裡逃生,但腮幫子留下了這些傷疤。”

青岫:“如果a的力量真有那麼強大,就不會將事情做得這麼隱秘了。”

萬重微笑:“我只是希望能發散思維,刀傷如果不是為了輔助殺人,那麼會不會有可能是為了固定屍體,或者像某些人獵殺動物那樣,為了取走鹿角和象·牙,所以會在身體上留下特殊位置的傷痕。”

青岫輕輕點頭,萬重說得不無道理。此時房間裡只亮著一盞檯燈,暖黃的光多少沖淡了些暗詭和陰冷。

“但可以斷定的是,玉雕女子不是冉秋夕。因為冉秋夕的遺體除了勒頸傷和性·侵傷之外,並沒有其他傷痕。”

如果不是冉秋夕,那就一定是權鳳春。

青岫這時候才覺得自己緩得差不多了,他蹲下身子去尋找殘缺玉雕的下半邊身體,不大想看它就這麼一斷兩截,哪怕用透明膠之類的先粘在一起也行啊。

青岫從椅子下面找到了玉雕的下半段,是連衣裙的下半截和一對小腿連帶著一字式矮跟皮鞋,白裡透紅的瑪瑙,冰涼刺骨。

青岫將它撿起來,和桌上的上半截身體拼擺在一起,過程裡始終一言不發。

萬重感覺自己應該不是錯覺,青岫好像自從撿起了這個玉雕之後,臉色就十分難看,不是慍怒,不是哀傷,如果非要找出一個準確的詞來說,那就是恐懼。

自從兩人“落草”於這個世界,萬重從未見青岫露出過類似的表情。

萬重也不主動問,而是不動聲色看著青岫。青岫的目光掃過桌上的其他玉雕,來來回回看了很多遍,半天才說一句:“你手裡的玉雕一共是七枚?”

“七枚?”萬重被青岫臉上的表情弄得有點懵,仔細想了想才說,“當時那個賣玉的小子手裡有十枚,我還想著,萬一你和你那個熟人回來買,撲個空也不好,說不準兒還能問出些什麼呢。所以我就挑了七個風格和大小很不一樣的買了。”

青岫像是有些不相信似的看了半天這些玉雕,尤其在那個最小的花生米般的玉雕上停留了很久:“加上我手裡那個女學生的玉雕,應該一共有八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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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重也不由數了數桌上的那些玉雕,算上那個拼在一起的殘缺玉雕在內,一共就是八枚:“沒錯啊,這數兒沒錯。”

“可是,”青岫的聲音在暗夜裡顯得清幽,“椅子下面還有一個小的。”

青岫先是以為自己在椅子下面看到的就是那個花生米大小的玉雕,但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就沒有貿然撿起來,現在看,那個最小的玉雕明明就在桌上放著。

可椅子下面的又是哪一個呢。

萬重沒有遲疑,直接挪開了那把椅子,只見一枚小小的花生米大的玉雕就在椅子腿的陰影裡躺著,彷彿故意要躲開人的視線一般,選了個隱秘的角落躲著,赤紅的顏色,十分詭黠。

青岫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還從未如此心慌過,甚至剛才的死亡都沒能帶來這種感覺,這大概就是所謂來自未知的恐懼。

“剛才都死過一次了,沒什麼可怕的。”萬重一邊叨唸著一邊彎腰去撿那個赤紅色玉雕,當他看清楚手裡的玉雕後,露出滿臉不相信的表情。

那不是個女子玉雕,那是個嬰雕。

一個咧嘴做啼哭狀的嬰孩,血紅的瑪瑙雕琢而成,惟妙惟肖。小小的身軀蜷縮著,臍帶也是紅瑪瑙雕成,卻從前端斷裂了。

問題是,這是哪兒來的?難道原本就藏在房間的椅子下面?

青岫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之前拼擺在一起的斷作兩截的女子玉雕,看了看斷裂的腹部裡面果然有很大的空洞,又將那嬰雕放進腹部空洞,兩截身體重新合在一起,居然嚴絲合縫。

兩個人一時間都沒了聲音,彷彿剛才親歷的死亡都不如現在這一枚小小嬰雕來得詭怖。其他女子玉雕的腹中莫非都藏有一個小小的嬰雕嗎?

“這個嬰兒,不,這個胎兒原本就在女子的腹中。”萬重不怎麼信鬼神,但此刻覺得一切太邪門兒了,簡直比自己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勞什子世界還要邪門兒。

如果不是因為玉雕被摔斷,大概外人永遠也不會洞悉到女子腹中的秘密。

“這種雕刻技術,幾乎不可能做到,除非雕刻家在四維空間完成。”萬重提到了科學,彷彿科學的字眼能沖淡眼前的邪門兒恐怖。

“這樣,明天一早我去珠寶店找那個歐陽老闆問問,你儘早去找嶺南人,如果能找到小生子更好。”青岫沒有勇氣“摔”斷其他玉雕一探究竟,但他直覺每一個玉雕女子的腹中都會有這麼一個小小的胎兒,和母親以臍帶相連。

“權鳳春被a勒死,且是一屍兩命。”萬重不願再繼續有理有據地艱難推理,他直接說出了自己推測結果。

“按照時間提示,1987年,可能就是她殞命的年份,現在是2006年,她已經死去19年,我們能去哪裡找她呢。”青岫也直言了自己的想法。

“或許,她沒有死。”

這個話題,不,這本身就是個結論,以至於無法進行下去。

萬重回憶起自己買玉雕的情形:“那個賣玉的小子不是專業幹這個的,他爸是個收廢品的,這些玉雕都是從四尺玉巷收來的,因為人們覺得不吉利,又不敢扔了,乾脆就給了收廢品的,讓他自行處理,也沒有收他的錢。

“但是‘七殺案’當初已經在寄寓市被傳得沸沸揚揚,他們家也不敢擅自出手,但又覺得這些玉和瑪瑙可能挺貴重的,就想過些年風頭過去了再想辦法賣掉。”

青岫猜到賣玉的年輕人身上不會有很重要的線索,因為萬重從金魚池回來對這些玉的來歷就只字未提,事實也果然如此。

但,權鳳春和金魚池之間的聯絡,真的僅僅如此簡單?

權鳳春的玉雕(暫且推斷為權鳳春吧),出現在了四尺玉巷的玉工冉家,被兇手聶某邪惡地擺放在玉工女兒冉秋夕的遺體上。那些遺體上的玉雕作為證物被警方取走,家裡剩下的幾枚玉雕則被親屬鄰居“給”了收廢品的,恰巧收廢品的人就住在金魚池,於是若干年後,收廢品的兒子將這些玉雕拿出來在金魚池集市上小心出售。

真的僅僅這麼簡單嗎?

兩人默默無語了幾分鐘,青岫收起了那些玉雕,萬重則開啟了連線著數碼相機的電腦。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看著電腦屏幕上的圖片,那些是璞玉中學展廳的每一件師生作品。

房間裡很靜,只有滑鼠摁動的聲音。

一件件藝術展品,或平面畫作,或立體造型,也許白日看來是富有個性及藝術性的,但在午夜欣賞,總讓人忍不住品出某種幽暗的味道。

萬重的手機鈴聲在夜裡響起得十分突兀,幸而兩個人的心理素質都比較穩定,誰也沒有被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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