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翼點頭。
青岫看了眼桌上的隕石, 道:“我需要把它們重新拼在一起。”
“庫房裡有膠。”畢五轉身出門。
展翼看著手機螢幕,有些詫異地“咦”了一:“我們國家的調頻廣播頻段被分配在88至108mhz,這部手機居然到了450mhz。”
“也許因為是2123年的手機, 到了那個時候, 頻段被重新分配過了也說定。”心二道。
“唔, 有可能,”展翼搓了搓下巴,語氣忽帶了些深意, “過我, 只有121.500mhz這個頻道可收到音的這種情況,一定是隨意為之。因為這個頻道,是遇難呼救的世界統一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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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房間中的幾個人齊齊震驚地看向他。
“你是說——這是真的嗎?”南魚驚問。
“是真的。”展翼篤定地看向她, “實世界也是如此。”
南魚驚呆地看向心二,兩個人一時組織出任何語言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滿懷思緒。
大概也要歸功於畢五當初敲碎隕石的手法分高超且乾淨, 敲的時候幾乎沒有弄出多少細碎的石渣, 所青岫的復原工作也分好做,沒用多長時間就勉強把所有的碎石塊粘合在了一起,重新拼成了一個較為完整的隕石體。
後展翼打手機的收音機, 調頻調到121.500mhz,把它放在了隕石旁邊。
尖銳到淒厲的音瞬間刺出手機, 將整個房間的空氣割裂成了破敗粉碎的殘片,南魚心二忍受住地捂住耳朵,可這音仍然無孔入地鑽進了大腦心臟的最深處。
難形容這是一片什麼樣的音,如果非要描述, 那大概就像是……正午的烈陽灼燒在陰間地獄萬厲鬼的身上,令它們發出極端懼痛的悽慘嗥叫一般。
說是撕心裂肺,撕心裂肺足形容這音裡的慘厲, 它們被毫無重量的陽光億噸級的下壓力碾成了肉泥,可它們卻沒能立即死去,被碾成泥的感覺毫無緩衝地沖刷在每一粒血肉渣沫裡,如果它們也有靈魂,那麼靈魂也正在被一絲絲地撕下來,蜷曲成數盡的細小蠕蟲,在地獄的荒土廢墟裡痛苦蠕動。
南魚率先崩潰在這可怕的慘叫裡,她渾身打著冷顫,一下癱倒在地,她覺得自己此刻也變成了蜷曲著的蠕蟲,求生得求死能地在地上翻滾扭動。
心二也坐在地上,把頭埋在雙膝裡,用力將自己縮成一團,她從來沒有如此失控地哭過,她聽見自己的哭手機裡的音融為了一體,被它們挾帶著,哭越來越淒厲,越來越似人。
展翼一把拿起手機關掉了收音功能,然後聽見畢五重重地喘了幾,偏臉看他,見這個向來百無禁忌的小,此刻額頭上已是一片冷汗。
青岫的臉色也蒼白,但他比那三人還好些,緊緊地蹙著眉,似乎在著什麼。
展翼沒有打擾他,只出門去了食堂,快端了幾杯水來,給南魚心二畢五每人遞了一杯。
後走到青岫身旁坐下,攬住肩將手兜在後腦勺上,輕輕地撫著。
青岫並沒有察覺自己緊鎖的眉頭無意識地慢慢松,直到過神來,看向展翼:“我確信,這些音裡有人類的音。”
展翼點點頭,大概怕刺激到那兩位好容易控制住情緒的姑娘,有意把語氣放得緩慢溫:“是的,且止有人,還有一些來自自然的音。我始為是咱們這兒窗外的風沙,但仔細辨別後發,這種風沙,是從手機裡傳出來的。”
青岫也微微點頭,接過展翼遞到手邊的水杯,喝了幾口後才重新有了繼續說下去的動力:“其實這裡面聽起來狀似雜亂無章的噪,除了風沙之外,是人。我覺得,那些大部分的高低起伏交織的音,像是……哭。”
“是的,哭。”展翼撫在他腦後的手微微向下一落,握住了他的後脖頸,將手心的溫度傳遞給他,並輕輕地揉捏著。
青岫下意識地放鬆了些,調也沒了剛才那樣的僵塞:“儘管這些音混在一起嘈雜,但還是有幾道隱約的,可略微組織成隻言片語的音斷續浮。”
“所?”畢五的音聽起來比平時有些緊澀,臉上的神情也沒了那幾分玩世恭,面無表情地看著這邊。
“所,我似乎聽見了幾個詞彙,”青岫抿了抿唇,抬眼看向正望著他的同伴們,“‘救命’,‘我死’,……‘人類完了’。”
人類完了。
僅僅是四個字已。
可此情此景之下,這四個簡單的文字卻像是一種具有共情功能的裝置,瞬間啟動了每一個同類感同身受的莫大絕望與悲哀。
展翼讓這種情緒在這裡蔓延,快地接了青岫的話道:“既然手機越接近這塊隕石,接收到的無線電波訊號越清晰,那麼這塊隕石應該是可向外傳送電磁波的,我這就是為什麼工作人員對它如此高度重視保密的原因了。”
“跟這座用蛇紋石建的研究站是是也有一定的關係?”心二也已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儘量讓自己理智地跟上展翼的思路,“就像我們之前推測的,它是一個完整的磁場。”
展翼給了她一記鼓勵地眼神:“有八九是有密切關聯的,也許研究站這個磁場起著某種加持作用,電與磁的能量能力,人類所瞭解的可能遠到它部的億分之一。”
“所,一個可能一直在傳送電磁波的隕石,加上可能起著加持作用的礦石建成的研究站,恰恰好就形成了一個無線電波傳送的系統!”心二豁然悟。
“再加一部擁有2123年科技的手機,用來接收讀取電磁波載入的音訊號。”畢五咕咚咕咚把杯裡的水一氣兒喝乾,唇角掛著水珠,看向展翼,“這塊隕石上記錄著人類的音,所你猜,它從什麼地方掉到地球來的?”
等展翼答,心二南魚已是震驚地異口同:“——平行世界?!”
展翼笑了笑,音裡帶了些慨嘆:“一塊從火星掉到地球上的隕石,要在太空裡歷幾至上百萬年的漂泊,那麼一塊來自遙遠宇宙平行時空的石頭,掉落到我們這個時空的地球上,又需要多久的時間呢?”
眾人的心情倏因著這句話生出無窮的迷茫悵然。
需要多久呢?上百億年?上千億年?
在另一個時空的那個地球,在上千億年前,原來就已復存在了啊……
儘管每晚的時空交集還可見到那個地球上2123年的人類,可事實上,他們早就已消失了千萬億年,塵歸塵,土歸土了。
“這塊隕石在宇宙中流浪了這麼久,還能保留著上面的資訊,也難得了。”心二嘆了一。
“宇宙中充斥著各種射線,也許對隕石上的電磁波訊號一直起著加持保鮮的作用也說定。”展翼笑,“宇宙之大,無奇有,誰知道呢?”
畢五伸了個懶腰,架起腿來,看著眾人:“所,平行世界的人類看起來沒得好死——哦,應該是‘聽起來’。一個個兒哭叫得慘絕人寰,感覺像是遭遇了無法避免抵抗的某種災難——沙塵暴?颱風?還是病毒?”
“像。”展翼卻道,“你去外面沙暴裡叫一個試試看。”
畢五笑了半天。
“病毒引出的疾病也應該是有先有後有輕有重的,大可能這麼多人同時病到這種程度,除非這塊隕石的前身來自重症監護室,那裡面是被病毒折磨到瀕死狀態的病人。”展翼繼續道。
南魚悵然地呢喃了一句:“這麼看來,這塊隕石上記錄的,竟是那個時空地球上的人類留下的最後的音……末日降臨時最後的音。”
“是什麼樣的末日呢……”心二偏頭看向窗外混沌的沙暴天。
察覺青岫一直沒有關注大家的對話,展翼捏了捏他的脖頸,輕問:“在什麼?”
青岫思忖著道:“知是錯覺還是什麼,在剛才的音裡,我感覺好像還夾著一段極簡單的樂曲,但又是那種複雜樂器配出來的曲,單調的音質,簡單的譜,只是太模糊太破碎,時隱時,我無法確定它究竟是樂曲還是風沙。”
展翼了:“如再聽一次,我拿到其他房間去聽。”
“用,”心二卻道,“你必在意我們,或者我跟你一起去其他房間聽,這次我可離得近一點聽,也許能幫上忙。”
“我也沒關係。”南魚忙道,“有了第一次後的心理準備,這次我能承受。”
見大家沒意見,展翼也沒多耽擱,把手機的收音機功能再次打,放到了隕石的旁邊。
眾人圍過來,湊到隕石手機近前,側耳細聽。
風暴,哭喊,慘叫,末日降臨時的慘象被爆發出的尖厲音,在眾人腦海裡勾勒出了一幅幅真實如親眼所見的畫面,無數的同類在死亡前向著天空伸出求救與懺悔的雙手,身下伏屍成山,世界宛如地獄。
就在這人間地獄的末日慘景中,一道聽起來單調,死板,沉寂,卻又帶著溫暖意味的旋律,若有若無地模糊響起。
“咪……哆……來……嗦(低音),……嗦(低音)……來……咪……哆,……咪……來……哆……嗦(低音),……嗦(低音)……來……咪……哆……”心二努力傾聽,並嘗試著將聽到的音調唱出來,緊接著脫口呼,“——《西敏寺鍾》!這是《西敏寺鍾》的典旋律!”
“什,什麼寺?”南魚茫然。
“西敏寺——但這重要,重要的是曲——”心二重新連貫地將樂曲哼唱了一遍,“耳熟嗎?”
“熟,太熟了。”畢五笑起來,“這就是多大座鐘整點報時的時候發出的樂麼。”
“沒錯。”展翼關掉收音機,也笑了笑,“在我所生活的城市裡,有一座老火車站,火車站最高的建築是一個鐘樓,每天的正午12點整,它發出這段旋律,旋律過後就是鍾。”
“這首曲也是英國大本鐘的報時曲,還是國際通行的報時音樂。”心二補充道。
“所——所末日降臨的那一刻,人類滅亡的那一刻,是——正午二點整?!”南魚抑制住地從眼底湧出淚來。
“為什麼是這個時刻……”心二喃喃地道,“一天中最明亮最溫暖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