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最是薄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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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府緊鑼密鼓,古大年早已經習慣了將這些事情交由王慶珂處理,這個看似文弱弱的讀書人做起事來卻要比他兇狠殘忍許多,以往不少的毒計都出自他手,這次趁機向蘇問討要一封青鋒山的冊封旨意也是他的獻策,甚至沒有想到竟然會如此的順利,這些年來越加的對這個適合自己脾氣的書生青眼相加,若不是自己生了個敗家的兒子,真就有把對方招為女婿的意思。

他倒是也曾懷疑過對方的忠心,不過幾番的試探終於是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攤在對方手上的人命可絕不比自己少,整個青鋒郡的百姓罵不得自己,但十個有九個都恨不得拿著狗血等在這位王判司家門口,越是如此,才越是讓他放心,當初常明讓他建造散仙樓作為斂財洗錢之用,這可是個十足的好差事,卻也要最放心的人坐在那裡才行,要說這些年王慶珂賺了多少,地位又比其他判司高了多少,別人再如何眼紅,反正在古大年的心裡都是應該的。

“慶珂,明日的事情你親自去安排,我得去候著那位大人,青鋒山這次白撿了個便宜,以後少不得給我臉色看,你想個辦法明天讓莫然言那老小子放點血出來,總不能只死自家的人,讓別人看了笑話不是,還有劉成這些年仗著自己和穆都司有些關係,總想越過我去撈好處,趁這次機會除掉他,反正做完這一筆後也用不著他了。”

王慶珂只是點頭,古大年就是喜歡這一點,哪有當官的能容忍下屬的頂撞,可要是把事情辦砸了,問題也只能是下屬辦事不利,好在王慶珂從沒讓他失望過。

離了宅子,王慶珂整了整衣袍,回身看了眼燈火通明的郡守府,想必過了今日也就再沒機會來走一遭了。

一輛馬車出城而去,緩緩來到一個山坳中,王慶珂邁步下車,眼前出現一個簡陋的山寨,揮手遣走了車伕,還未走入便見著一彪人馬從山寨中列隊而出,步伐整齊,若非身上穿著駁雜,差了一身軍裝,那股子鐵血的氣息,分明是一支紀律嚴明的隊伍。

為首的漢子身高兩米,魁梧如棕熊,王慶珂在其面前真可謂柔弱到了極點,將人引入山寨之中,寨內雖然簡陋,但無不透著森嚴二字,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更是沒有所謂山賊匪類的疲懶,散漫,身姿挺拔,儼然是一座小軍營。

一處大帳中,劉全與王慶珂對桌而坐,桌上少了吃食,卻放著兩壇孩童高低的酒甕,兩人彷彿都清楚即將發生什麼,無比默契的選擇沉默。

許久後,神色陰沉的劉全敲碎泥封,也無需酒碗,直接抱起酒罈豪飲起來,王慶珂便要儒雅許多,拿起一把竹酒提子,輕舀了兩勺,正好一碗,既無漢子的碰杯,也沒有文人的行酒令,就像兩人獨飲一般。

酒過三巡,飲酒如飲水的劉全放下了酒罈,一雙虎目不知是被酒氣燻紅還是怎的,竟是有淚珠湧動,臉頰通紅的打了一個酒嗝,隨即拍桌而起,指著王慶珂破口大罵起來。

“王屠夫,你說老子當初為什麼來當兵。”

同樣飲了不下十碗的王慶珂也泛起了酒意,將酒碗放下,那傲人同樣愧人的目光看著眼前的彪形大漢,不假思索地說到:“保家衛國,為百姓安居樂業。”

說到這裡,劉全一巴掌狠狠的打在自己的臉上,用力之狠即便已經被酒漲紅的臉頰也能清晰看到一個巴掌印,漢子咆哮著,聲音如雷,“保家衛國,我劉全,當年佩服大將軍,為了能夠上陣殺敵,做個和他一樣頂天立地的男兒才來投的軍,可現在呢?我手上沾的都他娘的是魏人的血,這些年,我每天一閉上眼睛,眼前全都是那些可憐的人,染滿鮮血,他們問我為什麼要殺他們,為什麼,我他娘的也想問為什麼。”

“這些事你不做也會有別人來做,而那時候這些百姓就都白死了。”王慶珂再次端起酒碗,可抵到嘴邊的時候卻怎麼也喝不下去。

劉全的身軀搖晃的厲害,兩米多高的大漢竟然蹲在地上哭出聲來,“我從家鄉帶了五百個孩子來,他們信我才跟我來的,原本也該死在邊境上,死在南唐的弓箭下,而不是像現在連封家書都不敢給家中寄去,你我都是罪人,我無怨無悔,可唯獨對不起這些孩子們,死的這麼窩囊,還要被人指著脊樑骨咒罵不得超生。”

“個人的得失於家國面前微不足道。”王慶珂依舊平靜,可藏在桌下的手忍不住的顫抖起來,眼前這個名叫劉全的男人與他一樣都是李在孝安插在青鋒郡的釘子,都是雙手沾滿鮮血罪該萬死的惡人,這份罪孽已經擔當了三年,三年時間看似短暫,白駒過隙,可是對於他們來說漫長的彷彿一生,只是這一生有多麼的煎熬,入夜時分,被厲鬼索命的何止對方一人,好在這一切終於要解脫了。

“都說我們這些武夫提刀子殺人最是狠辣無情,誰又知道你們這些只拿得動紙筆的讀書人才是真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道貌岸然,他娘的要不是因為你是王將軍的兒子,當年你對我說這話的時候,老子早便一刀砍死你了。”劉全直接坐在了桌子上,神色痴呆,當初古大年要人扮作馬賊,便是眼前這傢伙一口應承下來,從那以後噩夢開始了,還有什麼比讓一個軍人親手殘害同胞更無情的事情。

“路已經走了一半,就要走下去,我不信佛,可如果真的有因果,阿鼻地獄我一人去足以。”王慶珂沉聲道,李在孝赴京後,滄州的軍務交由滄州副都統王珂執掌,此生慶幸生於王家,而非帝王家。

“你一個王屠夫,我一個劉賊將,如果不下十八層地獄那真是老天無眼,只求我那些孩子們不要遭罪,喝了孟婆湯忘記這一世的罪孽。”劉全苦笑一聲,隨即目光一寒,咬牙切齒道:“明日老子就要殺得古大年後悔做人,老子要在十八層地獄親口咬死他。”

王慶珂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認真的說道:“會的,一個都少不了。”

“對了,這些年你讓我多親近那位穆都司,是不是要趁著明天一起把他也拉下馬?”

“沒那麼簡單,能除掉古大年已經是鋌而走險了,滄州比大將軍之前設想的還要亂,亂在江湖,當年李宰相踏碎山門,於情於理這些修行門派都不會對大將軍親近多少,相反常明抓住這一點,暗地裡編織了一張不遜色九郡官場的江湖羅網,而且陰曹的人也摻合了進來,王爺那邊進展受阻,所以我們這邊才只能硬著頭皮下一副猛藥。”

“我之前讓你去親近那位穆都司便是存了有朝一日我們暴露了也要把水攪得越諢越好的心思,動用兩郡人馬,那怕事先隱蔽的再好,事後常明也會得知,以他的精明怎會想不到這其中有你我這樣的釘子通風報信,正好把他的注意力移到那位穆都司身上,你們往來的書信可還在。”

劉全點頭道:“在的,不過那穆都司精明的很,我給他送了那麼多銀子,信中也都是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抓不到他半點把柄。”

“哼,抓不到半點把柄才是最大的問題,死人的話永遠都是最可信的。”王慶珂冷笑一聲,終於一口飲下了碗中的烈酒,割喉如刀,可入腹卻是一陣暖意。

劉全摸了摸腦袋,酒醒之後,話語反倒有些吞吐了起來,徘徊了數次終於還是吐出了嘴邊,“慶珂老弟,老哥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那就不要說。”王慶珂似乎已經猜到對方要說什麼,一口回絕。

“不當說,我也要說。”劉全猛灌了一口酒,鼓足了勇氣說道,“我劉全粗人一個,死了也就死了,可你是王家的獨子,雖然王將軍不強求你一定要走他的路,可我看的出來,你小子就是當不了大將軍那樣的儒將,也肯定能在岐王殿下手裡當個和李宰相一樣的能臣,死在這裡,憋屈了。”

粗人說粗話,理所當然,王慶珂搖頭,目光有愧,沒有誰不想活著,也沒有誰該死,如果非要說起來,這山寨中的五百兵卒最不該死,眼前這位明明可以在沙場上奮勇殺敵的武將最不該死,唯獨自己,這個只能提筆寫下一條條慘絕人寰的毒計,這個只敢躲在漆黑的密室中的薄涼無情之人最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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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肖子孫王慶珂愧對王家列位先祖,唯有一死,當年我定下這條釜底抽薪的毒計便沒有想過置身事外,對那些慘死的人,對你,對帳外這些滿腔熱血的兒郎們,王慶珂有愧,若有來世,當牛做馬。”

王慶珂躬身一拜倒退出帳,站在山寨中央的擂臺上再拜山中男兒,王慶珂此生腰板挺直,及冠之後只行過三次拜禮,一次為蘇問,兩次在此,整整五百人,三年來哪怕有一人心生異念都將是滅頂之災,這就是李在孝帶出來的兵,常明自以為三年來的脫胎換骨足以將已經將這批見過兩度灕江染紅的悍卒變作了自己的私家軍,那麼明日就要讓他知道,大魏的魏不只是魏武卒,而在滄州每一個普通兵卒。

卸甲三年,明日這些立志保家衛國的兒郎們將重新穿上那身讓他們引以為傲的甲冑,這批註定帶著所有的咒罵消失的無名兵卒,也許到死都不會有屬於他們的營號,那麼我們就叫做馬匪營,也要去陰間比一比誰人更惡。

“馬匪營,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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