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羅敷終於忍俊不禁。十九郎是怎麼了, 人越長越大, 心胸愈發狹窄, 亂管閒事。

當然她也不至於奔放如斯。想了想, 左手縮排袖子裡, 讓白起托起袖口, 輕輕吻了下袖口滾邊刺繡的小金鐘花。

王放故意吃醋, 其實也沒生氣,笑吟吟看著兩人親了她袖口,他自己伸手, 捉出裡頭的白嫩柔荑,帶著明顯的炫耀神情,在她手心裡重重一親。

羅敷:“……”

還好沒閒人瞧見。回家非得治治他不可。

兩人立在洛水河畔, 目送車馬商隊遠去, 留下一地塵埃。

羅敷流連風景,不急著回城。俄而, 聽到白馬寺鐘聲遙遙傳來。住持歸寺, 已開始五日一次的講經。

她隨口道:“去聽法的人越來越多了。咱們哪日也去聽聽, 人家說那大和尚往壇上一站, 能口吐蓮花呢。”

王放笑道:“我讀過《四十二章經》, 回家, 我給你講。”

羅敷懷疑地看他。他舊習不改,好為人師,喜歡給人講課。

當然, 講課物件僅限她一人, 授課方式一對一,教材內容專挑不正經,寫字一定手把手,講不多時,便要“勞逸結合”,生怕她枯燥嫌煩。

果然,他下一句就是:“不過佛經枯燥,怕你學了睡著。要不今晚上我帶你學別的。”

羅敷警惕地問:“學什麼?”

“養生。”他一本正經說,順帶悄悄捋她頸中紅繩,拉出那枚稀世血珀,裝模作樣地欣賞了好一刻,“上次只學了開頭,須得有始有終。”

羅敷臉蛋驟紅,佯啐一口。就知道他吐不出象牙來。

她理直氣壯地說:“你別以為我不知。你那些‘養生’書,其實大部分篇幅都講的是節制,只有幾小段,是……是……”

王放敏銳察覺到什麼,又驚又喜,得出結論:“原來你偷偷讀過了!字都認識?”

她怔住,怎麼自己說話不過腦子呢!

王放還不饒她,俯身輕聲,在她耳邊呢喃:“難怪昨晚那麼配合。”

她羞憤轉身就跑。聽得身後放聲大笑。

那笑聲混在河邊男男女女的嬉鬧話語聲中。梔子、萱草、槿花香氣醉人,混著不知從哪裡飄來的酒香,追在她身後。

沒跑幾步被他追上,花言巧語哄兩句,就把她的那點火氣哄到九霄雲外,任他悄悄拉了手,避開人群,藏到樹蔭茂密之地,笑吟吟細看。

她忽然想起去年春日,也在此地,跟他瘋鬧,被他偷偷吻手心。

如今他的膽子突飛猛進,看看無人注意,直接扳過下巴,飛快地印一下她的唇。

“阿姊,下個月劉可柔入京朝覲……”

想起這人就想笑。如今他對大漢可謂服服帖帖,有求必應,不敢再起么蛾子,小心翼翼呵護著自己剩下的那些柔順黑髮。

此次朝覲,一是拜見新君,其二,大概也想看看他新出生的女兒。

但王放的重點不在此,政治上的事兒何必拿來煩她。

“他為表忠心,會帶許多土產禮物。你想想要什麼,我去信讓他準備,到時你去挑?”

羅敷忽然想起什麼,猶豫道:“十九郎,有件事……”

“嗯?”

如今她身為人`妻,總算有點覺悟,大事跟他商量。

她說:“下個月我怕是不在洛陽。其實……”

王放吃一驚。

“……我正想和你說。譙平與蜀中家人關係緩和,擬派人去信送禮,說明近況。川中蜀錦豔絕天下,但因著道路艱難,一直很少跟中原互通有無,每年送來的貢品就那麼一點點,許多還都在戰亂中毀了。我一直想去看看蜀錦織造的過程。正好趁這次,跟著送信隊伍走一遭,去學學人家織娘的手藝,帶點織機和樣品回來。快則一月……”

她說畢,抬頭笑盈盈地看,那意思是,你跟不跟我來?

王放對蜀錦什麼的,乃至所有的紡織手藝一竅不通。但見她熱情洋溢,雙眸閃亮發光,也知道這一直是她夙願。

阿姊喜歡的他都喜歡,但這一次,他沒有冒冒失失的跟著起鬨。

尋思半晌,問:“不能派織坊裡的人去?胖嬸不是來找你了?”

羅敷固執搖頭,笑道:“幫手自然要帶去幾個。但我也要親眼看。”

上一次,那個未能完成的四川之行,陰錯陽差,終要補全。

況且,她還有個羞答答的念頭:她的枕邊人不知“節制”為何物,以他的……熱情程度,她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趁著沒孩兒拖累,趕緊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

她不善掩飾,心裡那點小九九,王放從她臉上看了個清清楚楚,曖昧盯著她笑,把她笑得全身發燙。

但他還是抵著羅敷額頭,抱歉道:“我得留在洛陽。阿父在宮裡事情多,我須得日日幫忙。否則,把所有重擔甩給他,我心不安。你快去快回,莫讓我擔心。”

羅敷點點頭,心裡也理解。“責任”這東西,不是想甩就能甩掉的。

他雖卸位,心裡的擔子如何能輕易卸掉。

其實她也知道,十九郎做出這個選擇,大約多半也是為了她。若沒有“亂`倫太后”這頂大帽子壓著,他就算不眷戀皇權,也定然會格外三思一下,不會退得如此乾脆利落。

她赧然笑道:“你看我,沒什麼大追求,只想著研究紡織蠶桑,很沒出息。”

清涼的水中跳出三五白魚,首尾相銜,自由自在地順流而下。河水濺入風中,散成五彩細珠。那清風便忽然急促起來,吹落了盛開的石榴花。

王放伸手從空中抓了幾枚花瓣,調皮地往她鼻尖上放。

他笑得開心:“這怎麼叫沒出息?歸隱田園誰不想,就算是卞巨,一天大約也會想上那麼三五次。”

人這一生真是充滿矛盾。明明滿心想著歸隱山林,荷鋤采薇,然而在追求這個目標的路上,可一旦陰錯陽差,手握權柄,便不想放下。

偏離了,迷失了,忘記了本來要去哪兒。

拿得起放得下,才是人生至道。

他眼底帶笑,輕輕把她擁在懷裡,不知想起什麼,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阿姊,以後我們孩兒,姓什麼好?”

羅敷一時沒反應過來。低頭看看自己小腹,還平平展展的,沒有突然發福的跡象。

隨即臉紅,“想那麼早!”

“未雨綢繆。”臭不要臉。

她更是窘迫。就算是未雨綢繆,旁人都是問“將來的孩兒叫什麼”,哪有問姓什麼的!

好好一個規規矩矩新媳婦,生下的孩兒居然還不知該姓什麼,丟不丟人!

小聲說:“不是該姓劉?”

“不好。”立刻聽他說,“不親切,而且……太難寫。將來習字吃虧。”

想來他也不喜歡這個姓。她小聲再問:“姓王?”

王放還搖頭:“畢竟那不是我本姓,亂認祖宗,也不太好。”

他靈光一閃,捏她指節,躍躍欲試,問:“要不跟你姓秦吧?也好聽,也不難寫。名字我都想了好幾個……”

羅敷:“……”

以為這樣就能騙她多生幾個?

她轉身笑斥:“盡想些不著調的!不如想想今晚吃什麼。”

王放微笑看她背影,一點沒臉紅,心裡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新皇帝東海先生一點沒架子,把治國當治學,他負責提供綱領,底下自有賢能之人去一一辦理。

其實從古到今,“賢君”的標準很低。只要不亂折騰國家,不窮兵黷武,親賢臣遠小人,天子就算每日躺著睡覺,就足以被萬人稱道。

十九郎他們在洛陽安居樂業。但有一事,隔壁宮城裡的賢君老王也時常頭疼。

周圍人勸他早點充實後宮,培養嗣君——不管是親生的,還是認養的,早定下來早放心。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偶爾有人拍馬屁,提出讓衛夫人入主後宮,立刻被群起而攻之。其實禮節不是大問題——過去大漢的確曾有二嫁的皇后,甚至也跟前夫在民間生了女兒。

但衛昭時運不濟,生的是兒子,還一連生了倆。

大漢官民們能接受皇權易姓,已是底線。“血統”這東西,萬不能亂來。

於是衛昭面臨抉擇:要麼把孩子送回匈奴,或是遠遠遣走,萬不能讓他們將來有登臨大寶的可能性。

衛昭幾乎沒猶豫,抱歉表示,她要跟自己的孩兒在一塊,日後養育子女、辦學興教,終此一生,便已滿足,恕不再嫁。

老王生性灑脫,且跟衛夫人的相惜之情多於男女之情,對此表示欣然接受。

他只是跟王放訴苦:“我年紀越來越大,就算廣納美人,日後未必能再有子嗣。阿昭的孩子都是異族血脈,我也不能認,否則朝廷得翻天……”

王放一點即透,連忙表決心:“孩兒定將努力,爭取生他十個八個,阿父將來隨便挑!”

……

他誇下這麼句海口,冷靜幾時,才覺得掉坑。這事他又說了不算。

只好見縫插針,變著花樣討好阿秦。別說孩兒姓秦,就是讓他自己改姓,他都無所謂。

但女郎居然不領情,許是嫌他太過孟浪,居然踏著一地盛草,自顧自往回走了,把他甩身後。

連忙追過去:“阿姊,等我……”

她走得也不快。從後面一把抱住,咬她耳朵:“好好,我不亂說,你來想想今晚上吃什麼……”

感到懷裡的身子扭一扭,沒出聲,很快肌膚發熱。暑氣又盛,絲絲薄汗沁出來。

王放心裡偷笑。

跟她有實質上的肌膚之親已有幾個月。她並沒磨練出厚臉皮,被他肆意輕薄時,還是免不得羞澀,好像被欺負得多慘似的。

他頂喜歡這一點,時常故意臊她。

才要琢磨,說點什麼讓她臉紅心跳的話,忽然耳朵一尖,似是聽到哞的一聲。

他一下子激動起來,忘記上下其手,“阿姊,你聽見了嗎?”

羅敷回頭,見他坐立不安,心中好笑,捋他鬢髮。

“誰家的牛跑了出來唄……”

“我認得這聲!像是大黃!”

羅敷奇道:“不是說大黃老死了……”

王放捏捏她手,拽著她循聲飛奔。很快在一塊僻靜大青石後面,發現一個懶洋洋臥著的大牯牛!

找河邊的一片潮溼樹蔭,正在搖尾巴扇蚊蟲!

王放一眼認出,喜極而泣:“大黃!就是大黃!”

撲上去抱住牛頭,摸摸揉揉,拍拍肚子,又撫摸牛角,帶著哭音,笑道:“你怎麼跑這兒了!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呢!”

大黃溫柔地輕輕哞兩聲,在他衣襟上蹭蹭腦袋,蹭了他一胸脯的泥。

王放撥開牛毛檢查。大黃頭頸肩胛處均有繩索痕跡,想來脫離圈養不久。

“咱們那鄰居說謊。肯定是他們見大黃老了,想偷偷殺來吃肉,大黃聰明,自己掙脫韁繩,跑來郊外。”

耕牛是受法律保護的財產,很多農戶待之如家人。但也有那薄情人家,申請到官府許可之後,把將死之老牛殺掉打牙祭。

羅敷點頭,又覺得鄰居也許沒那麼壞,“也許是大黃寂寞,自己跑出來,他們怕咱們怪罪,因此推脫牛死了。”

王放喜得連連跳,顧不得聲討鄰居,將大黃從頭到尾擼了個遍,掰開嘴檢查牙口,嘻嘻笑著指揮:“大黃,站起來!讓我看看你腿腳!”

大黃老邁,象徵性地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忙不迭地臥到地上,表明恕不奉陪。

王放附在它耳邊,好像它真是個耳背的老人,輕聲道:“大黃,我已娶了阿姊,搬回洛陽城內的宅院——你跟不跟我們回家?”

大黃鼻子裡吹哨,迂迴婉轉地哞了一聲,聲音中蘊含著些微滄桑,半閉了眼。

王放聽懂了,指著洛陽方向,再問:“要麼住去宮城?宮城裡有御苑,有貓狗鳥兒,有人定期餵食……”

大黃沒吭聲,搖頭拱他一下,甩掉耳邊幾隻飛蟲。

王放黯然,眼角貯淚,自己解釋:“它不願回牛棚,想自由自在的在野外安度晚年。”

羅敷拉他衣袖,輕聲道:“咱們以後時常出城來看它。”

他鬱郁點頭,解下細宮絛腰帶,系在大黃頸間,又從懷裡摸出一根木牘,搠成兩半,在其中一半上面蓋了長安侯的印信,繫到宮絛上。

如此,旁人便知這是有主之牛,不敢偷搶,否則會被送官嚴懲。

正要和大黃告別,牯牛卻似通人性,眨一眨眼,曲了前腿,蹭在他身邊,微微伏下背,甩了甩尾巴。

那是以前讓他上去騎牛的姿勢。

王放綻出笑來,“你要帶我去兜風麼?我長高啦,你載不動。”

靈機一動,一下子把羅敷抱起來,抱到牛背上,讓她側坐。

“別掉下來啊。”

女郎格格輕笑,掙扎兩下,扶穩了牛角,摘下裙子上粘的一叢硬牛毛。

大黃慢慢站起來,覺得背上不沉,哞的一叫,緩緩踱步,載著個紅裙女郎,踏著青草野花,走過枝繁葉茂的老榆樹,走進一陣香風之中。

牯牛身邊,高高瘦瘦的布衣少年並排緩行,不時抬頭說笑,聲音飄遠,燦若雲霞。

/">/a>)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熱門小說
明克街13號神印王座2皓月當空我有一劍深空彼岸宇宙職業選手神秘復甦光陰之外不科學御獸唐人的餐桌7號基地
相關推薦
諸天聖王都市神豪:從開寶箱開始侍神重生之邪意未來教書育鬼女看守所長一等王后萬古靈帝傾世盛顏罪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