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格格在醇親王洞房裡說的話, 後來, 還真得到驗證。拜見帝后之時,雍正就忿忿感慨:“朕就不信,這麼好看一閨女, 收不住小寶的心!哼!”
又過些日子,弘琴公主窩在府裡養胎, 宮人們沒了笑料,就拿新過門兒的醇親王福晉說笑。
這日, 永壽宮前, 兩名宮女一路往東走,一路閒聊,“唉, 你說, 是西林格格好看,還是醇親王福晉好看?”
“嗯, 都差不多吧。依我看, 福晉更活潑些。西林格格平日太嚴肅了。”
隨行宮女點頭,“可不是。我原來覺著吧,主子娘娘那麼疼西林格格,她又跟醇親王同年出生。沒準兒,還給他們指婚呢。沒想到, 居然是郭福晉。本來我還不服,漢女都能當親王福晉,那咱們正經八旗的往哪兒擱?後來一見醇親王福晉, 我才明白了,人家那才叫天上仙女下凡,咱們吶——不能比!”
一旁宮女笑笑,“那可不是。其實呀,西林格格也不差。就是不愛笑,你沒見過,她笑起來,可好看呢!還有啊,之前,我跟她一屋住,一塊洗澡,你是不知道啊,人家那胸,人家那腿,嘖嘖嘖!我要是男人啊,指定鼻血飛——濺!”話未說完,兩個宮女一拐彎,抬頭一看,嚇的腿都軟了。急忙跪地,哆哆嗦嗦請安,“寶、寶親王吉祥!西林格格吉祥!”
弘緯冷哼一聲,抬腿繞過,自顧自走了。謹言落後兩步,跟著後面,經過兩名宮女身邊時,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後頭,緊跟著幾名宮女太監,想笑不敢笑,一路低頭,跟隨二位親王、格格,由南轉西,直奔仁和堂。
快到門口時,弘緯停下來,候著謹言就在身後,小聲說:“你要不喜歡,回頭,我跟皇額娘說一聲,叫你一人住。”
謹言有氣無處出,咬牙冷哼,“那丫頭三年前跟我一屋。我早就是自己住了。”
弘緯回頭,衝著謹言上下瞄瞄,淡笑,“你——確實長的好!”
謹言仰頭沖天,長吁口氣,低下頭來,跺著腳上前,一把推開弘緯,徑自入了仁和堂大門。弘緯笑笑,跟在其身後,慢慢悠悠去給皇后請安。
仁和堂內,安妃帶著六公主、七公主給皇后請安,說些蒙古王公哪家兒子不錯之事。六公主、七公主害羞,只顧低頭聽,也不搭話。
看見弘緯跟在謹言身後進來,安妃奇了,笑著跟皇后開玩笑,“主子娘娘,您瞅瞅,西林格格走路,越來越快了呢!”
衲敏斜眼瞅了瞅,淡淡一笑,沒有說話。謹言沒心情搭理安妃,行禮之後,便站在皇后身邊,稟報過年事宜。
弘緯舉步進來,對著皇后、安妃見禮。安妃不敢受親王全禮,側著身子應了。六公主、七公主也急忙站起來,對著弘緯行禮。
一時禮畢,衲敏笑問:“前兩天你皇阿瑪還說,你哥哥婚事算是放下心,該說你的事。我想想也是,你馬上就十六歲了,就是老百姓家裡,成親晚,也該開始踅摸了。做娘的,不偏心。你哥哥的媳婦,是他自己挑的。你的媳婦,也讓你自己挑。你這兩年在朝堂上,可有聽說誰家姑娘好的?要是有意思,就跟我說說,叫他家夫人進來,先問問也行。”
弘緯悄悄瞥謹言一眼,對著皇后,略帶些羞澀說:“皇額娘與皇阿瑪看著好,自然就好。兒子沒話說。”
衲敏一笑,扭頭跟謹言說過年事務。
安妃則笑著跟弘緯打趣,“這親王嫡妃,可是得好好挑挑。不過,咱們家,興先娶側福晉。王爺要是看上哪個,縱使家世不算太高,只要人好,先稟明萬歲爺、主子娘娘,娶來幫忙管家,也是好的。”說著,先去看謹言臉色。
弘緯聽了,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謹言低頭聽聞,咬牙不理,只顧聽皇后吩咐。衲敏則是冷笑,“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做母親的,只要他們過的好,其他的,隨他們去吧!”
安妃本意,是看著寶親王看重謹言,料想以謹言孤女身份,難以入主寶親王府邸。但是,憑帝後寵愛,做個側福晉,也不算難。故而,特意給弘緯個臺階,好做個人情。將來,兩個女兒的婚事,這個做哥哥的,也能幫忙說上話。不敢說一定要嫁到京城,至少,不嫁到外蒙,還是成的。哪知,反而因為她這一句話,惹下禍端。
過了年,就是雍正十九年春,又是一個大選年。選人進來,就要放人出去。這天,謹言處理完宮務,回仁和堂伺候皇后時,恰巧碰到安妃。
安妃見宮巷之中,並無外人,索性,下了肩輿,拉著謹言說悄悄話。“西林格格,你打小就進宮,是咱們看著長大的。別說皇后,就是本宮,也把你當親閨女一般看待。有幾句話,跟你說,可別煩糊塗。你雖然出身貴族,畢竟家裡沒什麼人了,比不得那些人丁興旺的大家千金。唉,咱們女人,一輩子,還不圖嫁個好人家?乖,聽我話,趁著寶親王看重你,主子娘娘又在,託個人,求了恩典,放到寶親王屋裡伺候。別說主子娘娘不肯委屈你,定然給你名分。就是沒名分,你瞧人家懋貴妃,當年,她是第一個伺候咱萬歲爺的,不也熬到貴妃了嗎?如今宮裡頭,除了主子娘娘,還不就數著她?好孩子,你要是一時想不起來找誰說,本宮——在主子娘娘跟前,還有幾分薄面。”
謹言低頭,滿面通紅,低聲問:“安妃娘娘——是要我做妾服侍寶親王?”
安妃一怔,再看謹言紅著一張臉,以為她害羞,便笑了,“哪裡呀,要本宮說,主子娘娘必然會給你爭個側福晉呢!你再爭口氣,搶得先機生下大阿哥,往後,就算嫡福晉,不也得賣給你幾分面子嗎?大選馬上就要開始,這麼好機會,可不能錯過呀!”說著,按按謹言的手。
謹言隨即縮回手去,低聲應諾,“奴才多謝安妃娘娘。只是,這件事——不好說。容奴才想想。”
安妃只當她害羞,笑笑說,等她信兒,便乘肩輿回啟祥宮。
謹言憋了一肚子氣,咬著牙,目送安妃肩輿走遠,一甩帕子,跺著腳,領著宮女回仁和堂。眼看望見仁和堂金黃色屋脊,才停下來,自顧自問:“若是你,願為牛後,還是願做鳳尾?”
身後小宮女聽見,以為西林格格是與自己說話,便笑著回答:“格格說笑了,牛後也好,鳳尾也好,咱們做宮婢,主子在上,哪裡還容得著咱們挑挑揀揀?”
謹言一笑,回頭問:“你入宮幾年了?”
小宮女回:“五年了,再有兩年,按規矩,就該出宮了。”
謹言點頭,隨口說:“我自八歲入宮,如今,已經十年了。”頓了頓,笑問,“你說,要是我求主子娘娘放我出宮,能成嗎?”
小宮女訝然,想了想,奇怪地問:“格格你怎麼能跟我們比?您吃的好、住的好,主子娘娘又喜歡。留在宮裡不好嗎?不像我們,家在外面,總有父母要回去孝順。”
謹言淡笑,“誰無父母啊?”說著,徑自入仁和堂。
籽言與王五全到醇郡王府辦事未回,只有甜杏、蜜棗領著人在外屋立著。謹言掀開內室簾子一瞅,皇后一人坐在炕上,正在給即將出世的小外孫做褂子。
衝身後擺擺手,命眾人都在廊下候著,謹言這才入內,對著皇后,一頭跪下去,哭著喊:“主子娘娘,求您救救奴才吧!”說著,狠狠照著大腿一掐,頓時,大顆大顆的淚珠,唰唰唰滾了下來。
衲敏一看,嚇一大跳,急忙放下手中針線,站起來拉起謹言,一面小心給她擦淚,一面輕聲安撫,“怎麼回事?哭的這麼傷心?”
謹言一面哭,一面說:“奴才不孝,父母亡故不久,為了躲避外家迫害,進宮當差。那時奴才小,不懂事,居然忘了給父母守孝,鎮日裡,穿紅戴綠。昨夜,奴才父母入夢,大罵奴才,時候到了,也不知出宮為他二老守孝,連紙錢也不肯燒。致使他二老在陰間備受欺凌,無錢賄賂閻王,到如今,也不得投胎。奴才不孝,入宮十年,竟然忘了父母養育之恩。若非父母入夢,奴才當真要做個不孝子,死後要入那十八層地獄,不得轉世超生。懇請主子娘娘,救救奴才吧!”說著,又要跪下去。
衲敏聽的腦仁疼,暗道,這丫頭,指不定想出啥么蛾子呢!八成,是跟弘緯寶寶鬧彆扭了。想了想,重新扶起謹言,輕聲問:“既然如此,我先放你出宮住一段日子,等你給父母燒完紙錢,再回來當差,可好?”人才啊,哪能輕易放手?放假倒是可以。
謹言一聽,在心裡琢磨琢磨,隨即哭地更痛,“主子娘娘,您對奴才大恩大德,奴才沒齒難忘。等奴才為父母守夠三年孝,一定再來伺候主子娘娘。”管他呢,先出去再說。一來,安妃說的對,自己除了皇后,確實沒什麼靠山,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而來,總不能三年後,你媳婦還娶不到家。再說,三年後,咱都二十一了,就是我想嫁,寶親王也未必肯娶!哼!
衲敏一聽,乾笑兩聲,吩咐:“那你把手裡活先跟他們交代交代,什麼時候回家,提前跟我說一聲。”
謹言急忙答應,出去分派活計,夜長夢多,這事兒,得趁籽言還沒回來,就辦好嘍。要知道,那丫頭可是寶親王放在皇后身邊的眼線,精著呢!
因為謹言只說去宮外頭住一段日子,給父母燒紙錢。眾人以為,過兩天就回,都樂呵呵答應。謹言也沒多說,大致吩咐完,又派人去跟主管宮務的懋貴妃說一聲。當天下午,拎著一個小包袱,領著倆到年紀放出宮的大宮女,出神武門,到北京城貓耳衚衕,自家祖上一處四合院裡,開始吃齋念佛,順便找醇郡王妃,悄悄出點兒份子,做點兒小生意。
那兩個大宮女家裡也都沒什麼人,索性,跟著西林格格過日子。好在,西林家還有一對老夫婦,早年伺候謹言祖母。西林覺羅家沒人以後,一直沒走,給謹言看房子。有他們幫忙,這三個女子的日子,才不算難過。
衲敏也沒想到,謹言出宮,竟然出的這麼雷厲風行。一連幾天,懋貴妃處理不完的宮務,又全壓回仁和堂。衲敏忙著重新佈置人手,也忘了去查究竟是何原因。
弘緯這些日子,忙活著朝務。雍正朝儲君人選風向,基本明朗。又值大選之年,多少朝臣都忙著巴結這位雍正皇帝諸子中,“碩果僅存”的“鑽石王老五”。等到弘緯得到確切訊息,說謹言要在宮外,為父母守三年孝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以後了。
顧不得多想,弘緯當即求見皇后,請她收回懿旨,叫謹言立刻回宮。
衲敏被宮務忙得頭暈腦脹,聽見兒子說話如此強勢,也急了,拍著桌子發脾氣,“我是你娘,不是你兒媳婦,說話給我小心點兒!惹急了我上宗人府告你忤逆!”
弘緯無奈,只得學弘琴,抱著皇后胳膊,使小性子撒嬌,“皇額娘——,您就把謹言叫回來吧!您看看,她不在,您皺紋都出來好幾條。”
衲敏噗嗤一聲笑出來,“你以為我沒去呀?可人家說了,非要給父母守孝。你說,她在我身邊這麼多年,盡心盡力。如今,人家想孝順父母。咱們又是以孝治國,我總不能硬攔著吧?”說著,拿著帕子捂嘴偷笑。
弘緯無奈,只得告退,去公主府尋弘琴。
弘琴正害喜害得嚴重,哪有空管弘緯那些閒事。在她看來,弘緯最該娶的就是仁孝皇后,其他的,五公主不搭理。如此一來,又耽擱幾天,眼看大選在即,雍正明確表態,這次兒媳婦,他要親自過目。弘緯更著急了,謹言無論年齡、父母狀況,都不可能進入大選。要是她就在皇后身邊伺候,給個側福晉的名分,不算過分。可如今,她在為父母守孝,整日裡素衣素服,難不成,還要“奪情”處置?總不能真等三年後,謹言二十一歲,才“入侍”吧?真要那樣,史書上,還指不定怎麼編排呢!要知道,當年董鄂妃十八歲入侍,都沸沸揚揚,傳的滿城風雨!
正在弘緯焦急萬分之時,大選之事,卻不得不暫告推遲。原因無他,履親王之母定太妃薨逝。
儘管雍正不情願,但是,還是下了全國戴孝、貴戚守孝一年的旨意。下完這道旨意,雍正就悄悄給太醫院下密旨,一定要好好看住慈寧宮以及各個王府裡眾位太妃們。至少,寶親王大婚之前,不能再死太妃了。順便,雍正還在安妃提醒下,向眾臣明白說了,皇家男孝二十七個月,女孝一百天。因此,當年冬天,就給六公主、七公主指婚。第二年,定太妃週年一過,立刻把兩位公主嫁到蒙古去了。
安妃心疼不已,可是,這婚事,是寶親王提議,雍正親自下旨定下的。橫豎,雍正朝唯一的固倫公主也撫蒙,和碩公主,更沒什麼好埋怨的!
謹言在家裡聽著信兒,暗暗心驚,這寶親王也太狠了吧!安妃不過多說了幾句話,他就把人家女兒嫁到外蒙!真不要臉!
謹言在家裡,一面守著父母靈位,暗罵寶親王,一面撥稜著算盤,琢磨著明天到醇郡王府去一趟,跟郭王妃商量商量,在哪兒開繡莊合適。
孔郭郭也沒閒著,忙著拓展醇郡王府產業,爭取把弘經這麼多年來,積攢地這“薄弱”家底,掙殷實嘍。想了想,抽空就去找謹言,順便,拉上因為帶兒子快發瘋的五公主,一塊商量商量,是不是派人去海外做生意,賺的更多。弘琴則是抽空把淑慎公主嫁了出去。管他劉統勳老婆三年孝期過了沒呢!反正太妃孝期過了,現在不嫁,那不成,還等老爺子再死小老婆?
察爾汗則是閒來無事,就抱著老來子,到處炫耀。弘經不太在乎,橫豎自家老婆肚子裡,也有一個。弘緯則是著急,想當年,順治爺十四歲,就當了阿瑪。康熙十五歲,也生了兒子。自己眼看都十七八了,連個老婆都沒影兒呢!
雍正看著,心裡著急。不過,他著急,除了弘緯子嗣問題,還有個原因。眼看四大叔都年過花甲,馬上就要退休了,兒媳婦人選還沒定。要知道,娶王妃跟娶皇后,花的錢,可是差得遠啊!娶王妃不過是內務府、禮部量力而行,大不了按規矩,再加一層,以示恩寵也就罷了。娶皇后呢?單是聘禮,就要體現出國家風範來!雍正大叔節儉了一輩子,他認為,一定要先把兒媳婦娶進門來,然後再退位。錢啊!這能省多少錢啊!
可是,這爺兒倆的理想是美好的,現實則是骨感的!三位公主出嫁沒多少天,禮部剛要準備寶親王大婚事宜,果親王之母勤太妃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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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次舉國守孝。
一年以後,雍正二十一年,前頭那位太妃去世還不到一週年,三位太嬪,組著團去找仁孝皇后“串門子”了。緊接著,四位太貴人,也全都撒手而去。
於是乎,鎮日裡,朝堂上,雍正大叔黑著臉,不住心疼國庫銀子。寶親王冷著臉,不住在心裡呼喚“親愛的兒子”。身在“孝期”,屋裡沒有嫡福晉,縱然他身邊有女人,也不能隨便就弄出個兒子來。難不成,還叫人在背後嚼舌根,說他“孝期”宣淫嗎?
滿朝文武不好過,察爾汗也跟著受罪。回到家裡,一面逗弄兒子,一面跟弘琴把這事當笑話說了。
弘琴冷笑,“活該,誰叫他——他爺爺收那麼多小老婆!要是就仁孝皇后一個,哪兒還用他守孝?”
察爾汗微微一笑,“只是,可憐了那麼多宗親,好多人家兒女,到了年紀,都不敢辦喜事呢!”
弘琴低頭想了想,笑了,甩著帕子,“罷了,誰叫我是他姐呢!橫豎,得給自個兒找個看順眼的兄弟媳婦不是?”話音未落,便出門找馬,直奔欽天監監正宅子。
第二日大朝,欽天監便上了一道摺子。一時間,在朝堂上,激起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