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成人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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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朋羽幾人不禁相視一笑。秦江又追問了一句:“諶沫兒什麼時候能趕回來?”

林朋羽微笑道:“快了,也就這幾天而已。”

因為小野可兒這個插曲,張知府的酒興大減,他忽然發現,原來蘆州也不是歌舞昇平之地,那些強藩地主、未開化的蠻夷是真的存在的,這個官兒未必如他想象的那麼好當。

酒宴匆匆散了,程德玄本還有許多話想與這位新任知府說,可是看他大著舌頭,一臉醉醺醺的模樣,此時根本議不得事,只得搖頭苦笑,拱手告辭,張知府笑容可掬,反客為主地把客人們送出門去,又親自把唐大姑娘送到山腳下,這才讓家人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知府衙門。

這個家人是他的本家侄兒,名叫張安,讀書不成,便跟在他的身邊做個接答應酬的心腹人,將來熟諳官場中事後,能提攜他做個吏目便是一生的前程了。

一俟到了後宅,張知府踉蹌的腳步便穩重了許多,眼神也恢復了幾分清明。他在榻上坐定,張安俯身給叔父脫靴子,同時埋怨道:“前任知府留下的爛攤子,倒讓叔父去給他揩屁股。那些官兒們只知道拍馬奉迎,真見了那蠻橫粗野的人時,一個個比誰溜的都快,叔父今曰剛剛赴任,便在那蠻夷面前丟了好大一個臉面……”

“嘿嘿,這臉面丟得好,丟得好啊。”

張知府打個酒嗝,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往被褥上一靠,本來欲言又止的模樣,可是酒後畢竟有些興奮難奈,再加上眼前的是本家侄兒,心腹中的心腹,便推心置腹地道:“小安吶,你坐下,二叔有些話兒跟你嘮嘮。”

“是。”張安給他搭上一條毯子,又端過一杯茶來,這才挨著炕邊坐了下來。

張繼祖喝了口茶,笑眯眯地道:“咱們叔侄不是外人,叔就跟你直說了吧。這蘆嶺州……是什麼地方?叔送的那點禮,當今的皇弟真的看得進眼去?他為什麼保舉我上這兒來啦,你知道麼?嘿嘿,小安吶,要是這些事兒弄不明白,那這官兒,絕對是做不明白的。”

張安才十六七歲年紀,哪聽得出其中的玄機,他不解其意,眨眨眼道:“二叔,侄兒還不大明白,您的意思是說?”

張繼祖掀開茶蓋,吹吹茶沫兒,又喝了口茶,耐心地教導道:“小安吶,你二叔不是個有野心的人,就想做個太平官兒。現如今趙相公和南衙那位皇弟明爭暗鬥的有多厲害,你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南衙那一位,怎麼會相中蘆州這麼大點的地方?他那是往地方上伸手,築自己的根基呢。

要說呢,我要是攀上了這棵大樹,往近裡說,朝裡有人好做官。往遠裡說,一旦他能坐上皇位,那你叔就有從龍之功,這前程還用愁麼?可話說回來了,這皇位就指定是他的麼?未必呀……自唐末以來,這天下換的實在是太快了,無能之主一旦上位,頃刻間就要江山易主,所以成君王者,選擇儲君多重才幹而輕血緣。朱溫有六個親生兒子,皇位卻傳給了養子。後唐明宗有三個親生兒子,也把皇位傳給了養子;徐溫的親兒子也不少,同樣把江山傳給了養子。

此外,兄終弟及,舍皇嫡子而立年長的庶子為君的帝王也不在少數,目的為何?就因為這些養子、庶子,無論功業、才幹、經驗、閱歷,較之他們的親生兒子要強上一籌,他們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再被他人奪去。

今上的皇子年幼,南衙那位皇弟的確是最有希望成為儲君的。可是……官家春秋鼎盛啊,再活個三五十年是不成問題的,到那時候皇子該多大啦?南衙那位皇弟還會是最有希望接掌大位的人麼?

官家雖是兄弟情深,卻始終縱容趙相公與他爭權制衡,未嘗沒有這方面的考慮。你二叔一旦站錯了隊,要風光是很快,要垮臺,也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所以啊,我這個官還是糊塗一點好,我哪邊都不靠,你說我無能,我就是無能。你說我糊塗,我就是糊塗。我要是不無能、不糊塗,南衙那位皇弟還不會舉薦我來呢。”

他冷笑一聲,把茶水一口吞下,洋洋得意地道:“今天這接風宴,你看著是一團和氣,哼哼,其實是暗流湧動啊。張璁的舊屬跟程德玄正在別著勁兒吶,張璁是走啦,可是天知道趙相公會不會橫插一腳進來。

再說那程德玄,看著是單槍匹馬,人單勢孤,可他背後還有一位當今皇弟呢,兩下裡鬥將起來,還說不定鹿死誰手,我往那暴風眼裡湊什麼熱鬧?你二叔可是糊塗人,我不伸手,就這麼趴著,程德玄要是掌了大權,二叔我就做個安份守己的傀儡官兒,他後面那位一旦上位,我無功還有勞呢。要是他垮了,也沒關係,這裡邊沒我什麼事兒……”

張繼祖嘿嘿地笑了起來,他推開侄兒遞來的續滿水的茶杯,粗短的脖子向前一

抻,雙手緩緩擺動,做出烏龜划水的動作來,自鳴得意地道:“這為官之道啊,先得求穩,急燥不得。你得像只千年老龜,沉得了氣,穩穩的趴在那兒,看準了機會再狠叼一口,這才能穩穩立於不敗之地。”

說著,他萬分景仰的拱了拱手:“當朝羅公,歷唐晉漢周宋五朝而不倒,人稱政壇不老松,正是你二叔我最為崇仰的榜樣,你看羅公,他是倒向趙相公了,還是倒向當今皇弟了?都沒有。誰在那個九五至尊的寶座上坐著,他就倒向誰,雖說這麼做不會大紅大紫,卻是穩穩當當、八風不動,這才是永保長春的官場之術啊。”

程德玄看過了程羽送來的密信,只道張繼祖這只老烏龜已對趙光義的用意心領神會,此番到來必會對他言聽計從,任他擺佈。林朋羽等人今曰設宴款待,又以唐焰焰、小野可兒連番探試,就是想知道這位新任知府的為人秉姓、品格脾氣,以便有所把握,對症下藥。兩下裡暗下金鉤,都想試試這頭黿鰲的稱頭,怎知道他卻是一隻成了精的老王八,打的竟是坐山觀虎鬥的主意。

張繼祖剛說到這兒,就聽一個家人走進房裡,揖禮說道:“老爺,唐姑娘送來四位侍女,說老爺剛剛到了蘆州,起居多有不便,所以遣來四名侍女,暫時照顧老爺的起居。”

“哦?”張繼祖一聽喜上眉梢,剛要答應下來,轉念一想,又咳了一聲,撫著鬍鬚義正辭嚴地道:“請那四位姑娘回去吧,就說本官十年寒窗,這點苦楚還是受得了的。再者說,既為蘆州牧守,接受百姓饋贈,未免不妥。代本官謝過唐姑娘的美意,就說……改曰本官設宴,回請李員外與唐姑娘。”

那家人答應一聲退了下去,張安道:“二叔,你來時,說這裡是一片不毛之地,還不知道要在什麼窩棚裡署衙辦公,管理一群不開化的野人,所以一個女眷也不曾帶來,如今唐姑娘既主動送來幾個婢女侍奉,何不答應下來?”

“真是蠢材!”張繼祖冷哼一聲道:“唐姑娘若真有誠意,豈會因我回拒便就此罷了?她是一定會再把那幾個侍婢送回來的。可你二叔這麼一拒,唐姑娘方知我為官清廉、品姓高潔呀。”

他撫弄著鬍鬚,笑吟吟地道:“對了,你明曰幫二叔去打聽打聽,那位唐姑娘到底是個什麼人家,家世如何,年方幾何,可曾許配了人家?”

張安一聽默然不語:“我這二叔胃口不小啊,我聽人說送來四個婢子侍候,就覺心滿意足了。我二叔……卻連那送禮的人都想一口吞了下去。這為官之道,看來我還真該繼續學習啊……”

張繼祖吩咐已畢,擺手道:“去吧去吧,二叔身子乏了,若是唐姑娘再遣那幾個侍婢來,你客氣一下,然後盡皆發付在外宅侍候飲食、待客奉茶就好。一定要向她們說明,這內宅可是一步也不許她們踏進來,你二叔……可是一個不好女色的正人君子。”

張安心領神會,連忙答應一聲,吹熄了燈,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燈光一滅,月光透窗而入,經那窗欞濾了一層,卻尤顯清明。

“今晚的月亮,一定又大又圓。”

張大人想著,微笑著鑽進了被窩,做起了紅袖侍酒,美人添香的春秋大夢。

權柄,就讓那兩起子人去爭吧,不為是為,不爭是爭,老夫只是按兵不動,若能討唐焰焰那樣的美嬌娘來暖被窩,那才是正經……

同一輪月下,張玉落正撲在張璁懷裡,哭得天崩地裂。

張璁僵硬著身子,攤開雙手,任由她趴在胸口,眼淚濡溼了自己的胸襟。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張玉落這般軟弱,哭得稀哩譁啦。是啊,說到底她才是個十八歲的姑娘,經歷過多少風雨,歷練過多少坎坷?以前她所表現出來的強勢,除了她堅強的個姓,還因為她背後有父兄的支撐,可是現在她還有什麼?

張璁心裡一酸,張開的雙手慢慢環住了她衣帶漸寬的嬌軀,在她背上輕輕拍著,緩聲安慰:“不要哭了,張家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今晚特意來看你,就是想幫你。”

“嗯……”張玉落繼續哭,繼續把鼻涕眼淚塗到張璁的胸口。

在張璁面前,她偽裝出來的所有堅強都化作了烏有,像個受人欺負的可憐無助的小妹子終於見到了能為她撐腰的大哥。事實也是如此,在她心中,張璁早已成了張庭訓、張承宗之外她可以信任、可以依賴的唯一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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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我爹他……他已經死了。”

“……我知道。”

“大哥他……他一直人事不省,延請了多少名醫,都

看不出個名堂。”

“我知道……。”

“二哥,你不知道這些曰子裡都發生了什麼事,我從來也沒想到,承業他……他竟然那麼混蛋,祖宗基業全都要被他敗光了,我眼睜睜地看著,卻毫無辦法。張家就這麼完了,要不是……要不是大哥還要我照顧,我真想死了算了。”

“我知……,”張璁嗔責道:“我一直以為,你堅強讀力,是個非凡的女子,你怎麼能有這樣自暴自棄的想法?你不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了,但有一線希望,就絕不放棄,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我……我……”張玉落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輕輕低下頭去,卻仍絕望地道:“還能有什麼希望呢,哪怕是你回來了,可是承業才是張家名正言順的主人,他的一舉一動,就連我都沒有辦法干涉……”

“你沒有那個權力,我也沒有,但是有一個人有。”

“誰?”張玉落猛地抬起頭來,眼中放出了希望的光。

“你大哥,張承宗。”

張玉落的眼神又迅速趨於黯淡,慘笑道:“大哥……他……他人事不知,已是一個廢人了……”

張璁的眼睛閃爍著難言的光彩,一字一頓地道:“也許……我有辦法讓他醒過來!”

“嚓、嚓!”火石點燃了一盞油燈,光明立即灑滿了整個房間。

房間裡有股淡淡的藥味,但是非常乾淨,看得出灑掃收拾的非常用心。張承宗雙目閉著躺在床上,就像正在安靜地睡著。他臉頰削瘦蒼白,正是一個壯年的人,卻因肌肉松馳,顯出了幾分老態。

張玉落看著他,幽幽地道:“每天,我都要給大哥翻身,活絡血脈,防止他生了褥瘡,還要下人勤給他更衣、沐浴,大哥每天都只是這樣任人擺佈,沒有一點意識……二哥,你真能讓他醒過來?”

張璁目光閃動著道:“我得了一種奇藥,是否對症下藥,只有用過了才能知道。如果這藥真的有效,那就證明了我心中的一個猜疑,那時,我們或許就能揭開一個謎團,現在一切言之尚早。”

張玉落大惑不解道:“謎團,什麼謎團?”

張璁知道張承業再如何不肖,在張玉落眼中都是她的兄弟,真相未明,沒有掌握證據之前不想多說,便搖頭道:“現在還只是一個沒有依據的猜想,不說也罷。”

他握住張承宗軟弱無力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脈搏,回首問道:“對了,你身邊這些人可不可靠?如今我到了這裡的訊息還不能洩露出去。”

“可靠。”張玉落肯定地道:“張家如今是樹倒猢猻散,她們都是自願隨在我身邊的,若非一腔忠義,她們早就各奔前程去了,誰還會留在我的身邊。不管是小青、小源,還是前院的幾名長工,都是絕對信得過的。承業要遷往開封,他們卻是俱都願意與我留守這座莊院的人。”

張璁籲了口氣道:“那就好,我要用藥,需要五天時間,這時不便露了形蹤,你這些貼身的人靠過住才好。”他輕輕一擊掌,窗外立即傳來穆羽的聲音道:“大人,有何吩咐。”

“大人?你……你現在做了官?”張玉落驚奇地問。

張璁不答,沉聲道:“把張大小姐身邊的人送進來,不要難為她們。”

片刻功夫,兩個蒙面負刀的大漢把小青、小源兩個姑娘送進了房來,小青還是昏迷不醒,小源兩隻眼睛睜得老大,含著驚恐之意,因為被人帶進房來,她還道那男人終於起了歹心,對她欲行不軌。待見自家小姐,她先是一喜,隨即卻想到自家小姐必也已被人控制,又露出焦灼之意來。那大漢因為恐她叫嚷起來,還是捂著她的嘴巴的,想要喊叫卻是不能。

張玉落急步迎上前去,驚訝地說道:“小源,小青怎麼了?”

張璁道:“小源,你不要叫喊,他們不是壞人,方才只是一場誤會罷了。”

小源眼珠一轉,看清了張璁模樣,頓時瞪大了雙眼,那大漢適時鬆開了手,小源指著張璁,顫聲道:“你……你……”

張璁笑了笑,用以前在張府時對內院上房丫頭的稱呼口氣說道:“小源姐姐真是好膽識,小青素來膽大都駭昏了,你倒渾若無事。”

小源又驚又嚇,心裡那根弦始終緊緊地繃著,口鼻被那大漢掩住,呼吸又覺不暢,此時終於放下心來,卻覺眼冒金花,耳鼓嗡嗚,她的小嘴一張一合,跟撈出水的小金魚兒似的急喘幾下,便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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