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4 章 甬道之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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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絲中的細微符文在楚諾眼裡逐漸放大,或許是因為和佈陣者修為之間的巨大差距,她根本無法看清那些符文。

有時某些符文會模糊成一團,就象看花了眼一樣。又有時,某些符文會突然變得巨大,她的意識沿著那符文的筆畫一路而下時,早就忘了先前的筆畫是什麼樣的。還有的符文看一眼就會讓她覺得頭暈目眩,根本無法集中精神。

但她至少看清楚了一點,就是那些符文是相對獨立的,之間不知以何種能量連線在一起,象無數細密的小點,遠看便是連綿的細絲。

如果她的靈根恢復如初,那麼她應該能夠看到每個符文之間的靈氣脈絡,知道它們是如何連線在一起的,或許就能找出如何切斷它們的方法。如果切斷了其中一個符文,那麼就會有片刻的時間,靈識受甬道的影響會少那麼一點點。

這些符文細絲無處不在,纏繞在她與姬淵身上,也纏繞在噬魔劍上,彷彿他們都是連線木偶。

唯有姬淵每一次出劍的瞬間,粘在噬魔劍上的符文細絲會斷裂片刻,在他收劍時又象復活的觸手般纏繞上去。

識海上傳來姬淵平靜的聲音:“我知你靈根被封,也知你的主靈根是三階玄隱靈根。若是靈根完好,你應能輕易看到此地的玄機。”

他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因為每一次出劍都在消耗他的修為,並不象他表面上看上去的那麼輕鬆。

“靈根被封印,如同一道能夠窺視大道玄機的門被關閉。現在我幫你把這扇門開啟少許,你只管努力去感知那些陣紋。”

“不必追求看清更多的符文,創造出百煉甬道的先輩早已飛昇,以你我目前的修為,看清其中一個符文就已很好,只要能夠阻止某個符文進入靈識哪怕片刻,便是成功。”

解釋完這些,姬淵的胸膛開始起伏。他不再說話,所有神識都專注在噬魔劍上,一劍又一劍斬向高空。

楚諾閉眼,起初那些符文是模糊的。隨著心神合一,她逐漸能夠感知某些符文周遭的五行變化,從那些五行變化中,她艱難地推導出某些符文的屬性。她的靈識就象盲人的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觸控那些符文,透過這些觸控,細細琢磨那究竟是什麼。

當她能夠清楚感知到某個符文的細節、以及這符文帶給周遭的影響時,她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對其它符文的探索,將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到那個符文上。

那是一個象是包裹了一層冰殼的“冰”字元,就在她將所有靈識都探入那個冰字元時,符文驟然放大,將她整個靈識都吞了進去。

巨大的吸力令她根本無力反抗,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剎那間靈識離體,全身失去了知覺……

當神智再次回來的時候,楚諾眼前全是耀眼的白光,接著是極度的寒冷。

她發現自己站在一道巨大的冰谷中。

冰谷中狂風呼嘯,風中攜帶的冰粒象劍一般鋒利。徹骨的寒冷,讓人覺得似乎多待一刻就會化成這裡的一部分。

自掉進冰谷後,楚諾就有些渾渾噩噩。她記得自己好象正在做一件重要的事,卻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事。

這裡是哪裡?自己又為什麼要來這裡?

她試著走了幾步,身子被狂風吹得搖晃,然後腳下一空,整個人失重傾斜,並且朝下滑去。

多年的廝殺令她趨吉避凶的本能反應遠快過任何想法,就在感覺失重的剎那,她雙臂張開,反手將五指牢牢插進身邊的冰面裡。

身體不再下滑,她發現自己的腳是空懸著的,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冰窟。

突發的危機感讓她稍稍清醒了些,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是結丹修士,為什麼要步行在危險的冰面上?

可當她運轉體內靈氣想要踏空飛行時,卻驚愕地發現,體內竟沒有一絲一毫的靈氣,身體沉重如同凡胎。

她手腳並用爬上冰面,心想也許凝晶獸和藍雀知道這是什麼狀況,將靈識探入萬獸鐲時這才發現,一直不離身的萬獸鐲竟不在手腕上。

她立刻內視識海,符劍也不在,更可怕的是,自己熟悉的識海縮小了一半有餘,三座道境山只有山峰還浮在水面上,大半山體已沉入識海,死氣沉沉,覆滿冰霜。

楚諾的心沉了下去,靈識沿著經脈移動。所過之處,經脈就象古井枯藤,狹窄乾枯而扭結。

靈識最後停在了靈根生長的地方,她看了許久,然後在冰面上坐了下來。

她已看到自己的靈根發生了什麼,但想不起來這究竟是如何發生的。

她試圖回憶,記憶中最後一個完整事件,是自己結丹後在隱仙城城牆上遙望異象。之後就只有一些破碎的片斷,有戰場、有一個修為高到令人恐懼的男子、有一株大到不可思議的樹、還有許多服色奇怪的修士……m.166xs.cc

她甩了甩頭,站了起來。她要從這裡走出去,回到原來的地方,找到她熟悉的那些人。解決困境的方法,就是從困境中走出去。

楚諾開始認認真真地環視四周,勘察地形。

這裡似乎對修士有一種奇特的抑制,不能調動任何靈氣,不能施用任何法術,甚至無法鋪開靈識。幸好她任然可以辟穀,無需吃喝也無需睡眠,否則很難想象如何在這種地方生存下去。

她發現自己所在之處是冰谷的最低窪處,四周全是倒懸的冰川。山谷在極遙遠的地方折了過去,倒掛的冰川擋住了視線,看不到這個山谷通往何處。

她抬頭望了望兩邊的冰川,心想必須爬到冰川頂端的山脊上,才能看得更遠。

接下去日子,楚諾每時每刻都在試圖攀登冰川。

正常情況下,修士的身體有靈氣維繫,普通的體力活動是不需要休息的。但楚諾目前的身體類似凡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經歷疲勞和渾身痠痛,必須要休息一陣才能緩過來。

她也不太確定時精確的時間,因為這裡沒有太陽,沒有日出日落,不知時日。她只能分出一絲靈識,一刻不停地計算時間。

大概十日後,她離冰川頂端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距離。

她本以為希望就在眼前,卻發生了一次嚴重的事故整塊冰面脫落,她從高空墜落,當跌至一處突起的冰面時,她以右手支撐了一下,便跌碎了整條右臂乃至手腕、手掌的骨頭。

本來一名結丹體修的肉身,強橫程度堪比玄鐵,怎麼可能跌碎骨頭?

但因為接連十日沒有靈氣納入,而身體的消耗巨大,她只能靠消耗肉身的生機來維持體力。為了不使肌肉虛弱,她付出的代價便是讓骨頭來承受這種消耗。

其實以結丹修士骨頭的堅固,稍稍消耗掉一些並不會影響攀爬,哪料會出現這種意外!

為了修復這些極為重要的骨頭,楚諾又消耗了一些生機。這次她不敢才消耗自己的骨頭,只能從臟器中消耗掉一些生機。

這使她感到很疲勞,身體越來越虛弱,她意識到自己已經承擔不起第二次嚴重意外的代價,只能放慢攀爬的速度,更加小心謹慎。

越往高處,狂風越是凌冽,身體對寒冷的抵禦能力卻是越來越弱。

楚諾要憑藉驚人的意志力,才能在突如其來的一陣冷風中,控制住全身肌肉不使其顫抖。因為任何顫抖都會消耗更多的生機,並且增加跌落的風險。

沒有任何人可以交流,沒有戰獸,沒有法器,陪伴她的只有身上這件單薄的法袍。就連這件法袍也因為沒有靈氣納入而失去了防禦力,現在唯一的好處就是讓她可以保持乾燥。

除了法袍,陪伴她的還有每日一次從山脊上空緩慢劃過的一道瑰紅色的光。

每當紅光劃過時,她頭頂的冰川上會倒映出豔麗的瑰紅色,欣賞那抹瑰麗,是她一天當中唯一的樂趣。也是那道定時出現的紅光,讓她確定自己已困在冰谷中多少時日。

又過十日,楚諾終於爬上了冰川的頂端。

這裡果然是此處最高的一道山脊,山脊彎曲延綿至極遙遠處。

沉積萬年的冰川,並沒有水晶般的乾淨與美麗,而是一種塵土與冰粒的混合物,呈現出一種髒兮兮的灰色。

現在楚諾的眼裡全是這種灰色,一望無際。

她必須面對這種現實:幸苦二十天,生機消耗大半,看到的卻只是前途渺茫。

她又坐了下來,並不是因為失落,修煉就和攀登冰川一樣,多的是孤獨和失望,這點挫折不算什麼。她坐下來只是因為肉身實在已不堪重負,需要休息一陣。

當體力恢復少許時,楚諾睜開平靜的雙眸,繼續望向那些灰色的冰川,那些灰色的山谷與山脊。再遠處,目力不能及,看到的景象只能用“蒼茫”來形容。

她不是沒有見過冰川,也不是沒有見過特殊的地形,事實上,從一個大陸被傳送到另一個大陸、經過多年歷練,她見識過許多千奇百怪的地形……但象這樣古怪的冰川山脈,她卻沒見過。

一般的山脈地形,群山像脈絡一樣是有走向的,來自地底的力量將土石推出了一彎又一彎的連綿波濤。

但眼前這片冰川山脈卻是交錯縱橫的,乍一看去雜亂無章,就象是孩子的手在沙地上亂抓一氣留下的痕跡。

楚諾坐了一整天,也看了一整天,她已經能夠確定,這片冰川山脈裡有古怪。

無奈自己的生機損耗太多,連目力都有所下降,視力變得有些模糊。

她現在空有一身修為卻用不出來,不但無法鋪開結丹修士擁有的強大神識,連目力也因為生計損耗太過而有所下降。她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以損失一些修為的代價,換取目力暫時性的提高。

如果能夠儘快離開這裡,那麼損失的修為可以透過苦修逐漸補回來。

但如果一時半會兒出不去呢?那她會變得更加虛弱,虛弱得也許應付不了任何可能發生的意外,虛弱到無法在這個沒有靈氣、食物補充的世界裡堅持太久。

她迅速估算了一下,每提高一成目力,就相當於將自己在此界的生命縮短三天。但她不知道這片冰川山脈有多遼闊,為了看清整片山脈她需要提高幾成目力,即便看清楚全貌,也未必就能找到出去的路。

楚諾嘆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無需猶豫。

對於修士來說,每進一步都意味著危險,但放棄努力意味著接受死亡。哪怕是去赴死,她都不能留在一處等死,這與她的大道不符。如果她徹底放棄,識海中某一座道境山就不是沉沒、冰凍那樣簡單,而是完全崩裂。

但是她還是沒有任何動作,她想再等一等,等那道瑰麗的光出現。

她從未坐在山巔看過那到光的全貌,也不知道明天這個時候,自己還能不能看到。

天際慢慢變成了淡紫色,浮動的雲紋如同燃燒的鱗片。

楚諾慢慢睜大了眼睛,她沒想到那道紅光的起始竟然是這樣的,逐漸陷入了一種古怪的狀態。

識海中出現了一些畫面,漫山遍野的紫色花朵象蒲公英的絨毛般飄搖,巨大的帝休樹下站著一名少年,眉心有一團紫火……

遙遠低沉的龍吟聲將楚諾驚醒,一道鮮紅色的光自那片紫海中升起,象破開天際後留下的鮮豔血痕。

那“血痕”又迅速燃燒起來,火光爆射開去,與紫海融成了瑰麗的顏色。

“是劍光?”楚諾輕聲自語。

劍光自遠而近,點燃了天空,點燃了山脊。

蒼茫的霧海與冰蓋象一塊灰布,蓋住了群山。但那道劍光卻象是一把刷子,將嶙峋高聳的山脊刷上了瑰紅色。覆蓋冰雪的山脊不再是灰濛濛的模糊樣子,象是沉睡的巨獸被突然喚醒,展現出它最驚人的氣勢。

楚諾的眼眸似乎也被點燃,她慢慢站了起來,她的眉梢揚起了起來,全身上下散發出的那種容光和凌厲,竟不比那道劍光黯淡絲毫。

那些瑰色的山脊,赫然是一個上古符文“冰”!

楚諾識海某處被被冰凍的無形封印正在迅速融化,那封印是創造這座偉大符陣的遠古大能,在這道冰字元中留下的禁制。

果然,沒有一種收穫是無需付出代價的,要感悟這個冰字元,就必須先解開那道封印。

楚諾欣然而笑,她在心裡描繪那些瑰紅色的山脊,她回想起過往一切,也回想起那道劍光的來源有個人正在一劍又一劍地為她破開大道之門,一直未停。

顯然冰字元內和外界的時間流轉速度完全不同,但即便那劍光在冰字元內的速度再慢,也是會過去的。況且姬淵已經至少揮出二十多劍,足夠令人驚駭,卻也耗費了太多修為,不知這會不會是他盡力之下的最後一道劍光。

楚諾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必須儘快與符文通靈,才能開始感悟。

但這些山脊化成的符文太龐大、太複雜,不是符紙上的符文可以比擬,即便她對上古符文並不陌生,一時間也有些犯難。

她努力回憶自己靈根完好時繪製符文時的感覺,有曾經無數次通靈的經驗,她相信哪怕靈根被封,也有機會與這個非同尋常的冰字元通靈。

但她立刻發現了一個無法逾越的障礙,那就是體內完全沒有靈氣。

沒有靈氣如何通靈,無法通靈如果感悟?

楚諾很快做了一個冒險的決定逼出元神中的本源之力,以本源之力代替靈氣,充盈經脈。

本源之力是修士最後一道戰線,如果失敗,本源會受損,那麼元神就會受損,對修士的打擊可想而知,大道有可能因此終止。

但楚諾沒有絲毫猶豫,如果繼續等待下去,即便姬淵能夠源源不斷地出劍,通靈的可能性依然極小,到最後她依然會需要動用本源之力來維持生機。

與其被動地等待,不如現在就動用本源之力來提高通靈的可能性!

元神縮緊又撐開,一道三色彩霞自元神中吐出,鑽入識海,湧入經脈,湧出足底湧泉穴,與楚諾腳底的冰川連線在一起。

當本源之力接觸到冰面的剎那,楚諾感覺到自己的本源之力被一股奇異的力量吸引,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沿著山脊延伸開去,象觸手一般伸向更遠處的山脊。

靈識中逐漸出現一個清晰的上古“冰”字元。

而與此同時,她吃驚地發現,腳下的冰川開始融化了,但並沒有融化成水,而是匯聚成一種對她來說極為陌生的流動,湧入她的湧泉穴內。

一方面是本源之力飛速向外延伸,另一方面是一股奇異的流動向體內湧動,這是一種十分古怪卻又舒暢的感覺,彷彿自身和外界連成一體,形成了一個閉環。

楚諾搜刮記憶中所有在古籍裡看過的記載,然後她駭然意識到,那種陌生的流動也是一種本源之力!與她自己的本源之力不同的是,那是上古大能創造甬道時,留在這個冰字元中的一絲本源之力。

不知是何緣故,現在這絲上古大能的本源之力,正在匯入她的體內。

楚諾很少象現在這樣震撼。

這只是一道冰字元,哪怕所有的冰川全部融化,也只能匯聚出一小滴本源之力。

但本源之力何其珍貴,一名修士所有的本源之力都凝聚在小小的元神裡,多數人終其一生也不會增長多少,所以哪怕是一滴,也是驚人的數量了。

讓楚諾震撼的是,創造甬道的上古大修士如果敢於剝落自己的一道本源之力融入陣文,那被分出去的本源之力對於這位大修士來說,一定是微不足道的。

對楚諾來說就象是江河大海般的本源之力,只是被分到一道冰字元中的數量。而這樣的字元在整座幻陣中,不知道有多少千千萬萬!那麼那位上古大修士的元神會強大到什麼程度?哪怕創造這些陣文的大修士不止一位,也足夠讓人震撼……

那些湧入楚諾經脈的本源之力並沒有在識海中停留,也沒有直接匯入她的元神,而是源源不斷地奔向靈根,彷彿那裡有什麼極其吸引它們的存在。

楚諾原本以為那些本源之力可以稍稍撼動人皇的封印,但令她失望的是,封印金絲紋絲不動,沒有一點變化。

隨著越來越多的本源之力匯入,楚諾感到一陣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刺痛。這種刺痛越演越烈,讓她幾乎本能地想要阻止更多的本源之力湧入身體。

當這種刺痛達到頂點的時候,在水、木、火三道細小的雜靈根分叉處,竟然又分出了兩條細小的靈苗。

楚諾看著那幾道越發細弱的靈根,哭笑不得,她的雜靈根裡竟是又多了兩道分支,金和土。至此她的附靈根上已聚齊了金木水火土五行雜靈根。

問題是,她要那麼多雜靈根幹啥?

靈根是越精純越好,越純越強,越雜則越弱。雜靈根無論有多少分支,說到底都是同根同源,分支越多,每個分支的強度就越弱。

只有五行玄隱靈根是一種例外,因為玄隱靈根的每一道靈根都不同源,一道靈根相對其餘靈根來說,即可以相對獨立,也可以互相融合成一道高階變異靈根。所以五行玄隱靈根才會被視為戰力最強大的靈根之一。

但天地給予修士的饋贈沒有一件是無需付出代價的,擁有五行玄隱靈根的修士必須吸收更多的靈氣,修煉更強大的功法,練就比尋常修士更堅韌的意志力,否則就只能淪為雜靈根廢柴。

楚諾苦笑,好不容易得來的造化,結果是讓自己的附靈根更雜了,那意味著單純的法術攻擊力會更弱。因為每一道法術就只能擁有一個屬性,那就是說,施法的時候她只能依賴附靈根中的某個分支,而附靈根是沒有能力象她的主靈根那樣,將幾個分支都融為一體的。

冰字元在融化中逐漸消失,楚諾的靈識也逐漸迴歸到肉身裡來。當再沒有本源之力湧入時,楚諾慢慢睜開眼睛。

姬淵已經收劍,臉色異常蒼白,這時候正半跪在楚諾跟前檢視狀況。

見楚諾醒來,姬淵輕輕吐了一口氣,道:“還好,你若再遲半刻醒來,我就只能將你帶出甬道了。”

楚諾想起那道每日都亮起的劍光,心裡有些感動,笑道:“幸好沒有,否則就浪費你那三十點軍功了。”

姬淵面色肅然問道:“神識可有不妥之處?”

楚諾見他並沒有領會自己的玩笑,只好乾咳一聲,答道:“遇到了一些造化,只是結果似乎……不盡人意。不過也不是什麼收穫都沒有,比如先前的傷好象完全好了。”

姬淵目光中閃過一絲吃驚,沉默了片刻後道:“你可知……從來沒有人在甬道內完全恢復傷勢,用完三道無字元也不行。即便是我,領悟了一些幻陣中的法則,最多也只能是在節點處恢復一些小傷,象你這樣完全恢復,就連靈識也恢復如初,是絕對做不到的。”

他將上身稍稍往後靠了靠,讓楚諾能夠清楚看到自己的眼睛和神情,然後認真地道:“如果你相信我,能否詳細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麼?不盡人意指的是什麼?若你不想說也沒關係,只需記得出去之後,讓馮前輩仔細檢視你的神識,確定有無隱傷。”

楚諾看著他的眼睛,笑了笑,道:“我怎會不相信你呢。”

姬淵一怔,著實沒有想到,眼前這名見面不久且看起來不同尋常的女修,竟然輕易地就相信了他。即便是皇宮裡的那些親人,也從來沒有給過他這樣的信任。

他回想起楚諾先前與魔修纏鬥時的表現,心想也只有軍隊中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才會象她那樣放心地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他。雖然甬道中皆幻相,幾乎不會有真正的生死之憂,但一名戰修在戰鬥中的本能反應,卻是無法掩飾的。

這是戰修之間的默契麼?否則他又為何會不惜耗費修為,為她劈開陣文,這豈不也是出於本能的信任?

只是一個恍惚的瞬間,楚諾已開始面色淡然地細說在冰字元內的發生的事。

姬淵收斂心神,安靜地聽她說話。

自楚諾攀巖冰川,到在山脊上看到劍光,再以本源之力通靈……姬淵的神色先是平靜,慢慢變得越來越吃驚。

在他出劍二十數次的時間裡,楚諾經歷的是幾乎看不到希望的二十多日。

他相信哪怕是先鋒一曲中最強大的那批戰修,經歷了和楚諾一樣的事,雖然也可以象楚諾一般的意志堅強,甚至可能會比楚諾更早脫困,但回想起這些遭遇時,不可能沒有一丁點後怕,神識內不可能沒有波濤。

但是楚諾在敘述這些經歷時,神識是真的沒有一絲波動。這說明她在經歷那些事時,哪怕當時有猶豫、有恐懼、有不安,但在做最後的決定時,就已經坦然接受了非生既死的結果。

如果是姬淵自己,也會與楚諾一樣坦然面對生死,但那是人皇御擇多年磨練出來的結果。眼前這名靈根受損的女修,究竟經歷了怎樣的磨難,才錘鍊成這樣堅韌的心境?

當聽到楚諾的附靈根多出兩重分叉,變成最弱小的五行雜靈根時,姬淵看向楚諾的目光逐漸變得復雜起來。

楚諾感覺到姬淵的心境波動,苦笑問道:“我目前的靈根是不是弱到不可救藥了?”

姬淵點頭,又搖了搖頭。

“什麼意思?”楚諾愕然。

姬淵吸了一口氣,道:“遠古大修士的本源之力被你吸收,你覺得結果可能是不盡人意的麼?”

“事實好象就是這樣。”楚諾一攤雙手。

姬淵看住楚諾,似乎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忽地笑了笑,道:“你不是三階玄隱靈根。”

楚諾道:“都被封印了,當然不是玄隱靈根,是雜靈根啊。”

姬淵見她會錯了意,嘴角的弧度更大,道:“是五階玄隱靈根。”

楚諾聽傻了,呆呆地望住姬淵。

姬淵看著眼前判若兩人的女修,前一刻還是強悍無畏的戰修,此刻卻是呆呆傻傻的樣子。他輕輕笑起來,差點就想伸手點一點她的眉心。手指剛一伸出,就覺得不妥,急忙收回,雙頰略微有些發熱。

他咬了咬嘴唇,繼續道:“所有的玄隱靈根都有與之相同屬性的附靈根,你本來就是金、木、水、火、土全五行五階玄隱靈根,只是不知何故,靈根一直沒有長全。如今遠古大修士的本源之力澆灌了它,讓它終於長成原本的樣子。如果現在你的主靈根被解封,就應該是五階玄隱靈根了。”

楚諾將目光移到姬淵左肩的小蟒上,小蟒也在突著眼睛看她,見她目光移來,忽地朝她吐了個舌頭,兩根蟒須被吹得倒豎起來,一副憤憤不平、妒火中燒的樣子。

楚諾逐漸回過神來,有些無奈地道:“就算是五階,被封著又有什麼用?現在倒是附靈根變成五行雜靈根了,這如何才能在一月之內走出百丈?”

姬淵一直彎著嘴角,聽到“一月之內走出百丈”的話,嘴角收了收,問道:“你為何要在一月之內走出百丈?”

楚諾便將自己如何進入先鋒一曲,北宮少澤和北宮浮天之間又如何約定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這回輪到姬淵有些發怔,乾澀地道:“那是他們存心不想讓你留在先鋒一曲。”

楚諾也象姬淵方才那樣輕輕笑起來,道:“他們怎麼想是他們的事,但我必須試一試。”

她站起身,拍了拍有些皺的袍子,邁開步子道:“即便是到了現在這種地步,我也還是要試一試。”

姬淵跟在她身後,若有所思,半晌後道:“有一個辦法能夠讓戰力強大起來,不過歷來透過這個辦法成功的人寥寥無幾,並且一旦走了這條路,便再不能回頭了。”

楚諾停步回身看向姬淵,眼神堅定。

姬淵知她心意,嘆了口氣道:“據古籍記載,創造百鍊甬道的遠古大修士中,有一名大修士與你目前的情況相仿,亦是極弱的五行雜靈根。但他領悟力驚人,從遠古陣法中悟到了一種與當時修真界功法完全不同的功法,終於在千年之後躋身人族大修士之列。”

“這門功法十分古怪,資質越佳的修士入門越難,而資質越差的修士反倒有更多機會成功。可惜資質不佳的修士往往領悟力也不佳,因此適合修煉此功法的人極少。並且但凡修煉此功法的修士,修道途中無不充滿異數。據聞,除那大修士本人之外,後人修煉此功法者,竟無一人飛昇。時至今時今日,這門功法雖然得以流傳下來,卻鮮有人知。”

“我不知告訴你這些對你是利是弊,因為修煉這種功法的後果,有可能是大道斷絕。”

楚諾平靜聽他說完,問道:“如果你是我,你如何選擇?”

姬淵想了想,道:“在修煉方面,我也許是個喜歡冒險的人。”

楚諾揚起嘴角:“這麼巧……”

話到這裡她忽然間面色鉅變,幾乎沒有絲毫反應的時間,一股如同實質的戰意便從體內爆發開來,將周圍大片的空氣都推了開去!

姬淵也同時色變,一步擋到楚諾之前。噬魔劍上燃氣熊熊烈火,血光沖天!

儘管如此,巨大的靈壓依然穿過噬魔劍的火焰,砸向楚諾。已化成實質的戰意象脆弱的玻璃,被突發而至的靈壓砸得粉碎!

楚諾撲通一聲單膝跪地,不得不將法劍杵在地上,才能支起上身。因為龐大的壓力,法劍劍身竟開始彎曲。

砰的一聲悶響,姬淵全身竟然也燃起烈火,彷彿將身邊的空間都染成了血色。

一聲怒吼,小蟒自他左肩躍出,化成巨大的法相將姬淵和楚諾籠罩在內,楚諾甚至可以看到空間裡充滿赤紅色的蟒鱗。

靈壓稍緩,楚諾站起身,抹去嘴角血跡,與姬淵一起凝神望向前方。

已經看不到遠處得情形,濃密的黑雲翻滾而來,象一堵牆,切斷了整段山脊。

能夠震穿修士耳膜的隆隆聲在黑雲中盤旋,那是真龍的怒吼。獸類之間天然的壓制,讓小蟒開始無法抑制地簌簌發抖,幻相不斷縮小。

“不應該。”姬淵皺眉,“我們剛跨過十丈之外的第二個節點,不應該有魔族將星這樣強大的敵人出現在這裡。”

楚諾也看出事情的不尋常,剛才那股靈壓讓她確定,來者的修為與她之間的差距猶如鴻溝。姬淵如果不是因為小蟒器靈的存在而有法袍加身,也不可能輕鬆應付這樣的靈壓。

所謂的“將星”是魔族軍隊中的一個軍階,相當於人族軍階中的“副將”。擁有將星軍階的魔修起碼是元嬰初期級別。

百鍊甬道是結丹修士的試煉場,即便有元嬰級的魔修被創造出來,也應該是在試煉修士過關斬將之後,確定該名修士面對元嬰對手時不會被一擊斬殺的情況下才出現。

終極對手怎麼可能在甬道初段就出現?這不是試煉,是送死!

楚諾經歷過各種大戰,經驗告訴她,無論是何原因引發了這場意外,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立刻離開。

但當她以心聲直接與姬淵對話時,卻駭然發現,姬淵根本聽不到她的心聲,整個人已沉浸到一種完全茫然的狀態。

他正在一步步走向黑雲,無論楚諾如何催促,都完全沒有反應。顯然,他已受道某種特殊法術的影響,失去了對行動的控制。

百鍊甬道的規則是,只有修士在重傷、或者自行出現退念時,才能被傳送出甬道,期間就算是駐守在入口的馮念仙也無法干涉。

也就是說,就算楚諾現在先行退出通知馮念仙,也無法及時停止這場意外。即便馮念仙有通天的本事,能夠感知到甬道內發生的情況,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請到能夠強行開啟甬道的高階將領,也為時太晚了。

黑雲中的主宰露出真容,一頭幾乎遮住半邊天空的巨大雙翼魔龍破雲而出,血紅的雙眼如同兩汪巨大的血池,反射出姬淵的身影。

從血紅雙眼中噴射出兩道紅光,又匯聚成一束,將姬淵籠罩在內。

姬淵眼神茫然又有些疑惑,噬魔劍已垂下,身上的火焰在一點點減弱。他伸出左手,似乎想要觸控那條魔龍,眉心有一點紫火時隱時現地跳動,卻始終被一層冰殼封住。

楚諾在見到魔龍的剎那就知道不妙。自慕容斷的記憶中得知,九黎的真身就是一頭雙翼魔龍。雙翼魔龍作為魔皇族中最善戰的種族之一,本命神通是噬神術,在攝取修士神識後將之吞噬掉。

看姬淵的情形,似乎神識已被魔龍掌握,再拖延片刻,便是能夠出去也難救回了!

楚諾咬牙,隨著小蟒越來越虛弱,壓在她身上的靈壓也在一成成加重。如果再不行動,她就沒有機會再行動了。

她迅速將三張無字元都拍在身上,然後一步跨到姬淵身後,五指一張,將姬淵的三張無字元攝出,也全數拍在自己身上。

然後她做了一件曾經以為在上戰場前都不會再做的事

她雙手握劍,將全部靈氣注入法劍中。

屠龍斬,三層一階!

此前,她的屠龍斬修為只有二層三階。是先前與姬淵的一番論道,使她摸到了進階三層的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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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層到二層的屠龍斬都只能化氣為兵,靈氣凝聚而成的偃月刀,明顯還是幻化出來的虛幻模樣。但在三層之後,屠龍斬進化成“化虛為實”的境界,握在手中如同真實的兵器,也可以加持在真實的武器上使用。

楚諾就是要將屠龍斬加持在法劍上,這樣她就可以調動一切她所擁有的戰力,施展她所能承受的最強一擊。

法劍變成偃月刀的樣子,或者說,此刻的法劍就是偃月刀。

真實狀態下的偃月刀,沒有絢麗的色彩,沒有五色光芒,卻象是從古戰場地下拔出的殘兵,鏽跡斑斑刀光黯淡。

但就是這黯淡的刀光,無聲無息地斬斷所過之處的靈氣脈絡。如果此刻有結丹初期修士站在近旁,會感覺到皮膚上的刺痛,並且會有靈氣週轉不暢的感覺。

楚諾的經脈在爆裂,握住劍柄的兩條手臂象爆竹一樣皮開肉綻,封印靈根的金絲猛地紮緊,深深地嵌入靈根。

突如其來的劇痛令她幾乎喪失靈智,但她依然用僅剩的一絲清明,將無字元所有的力量都逼入經脈和臂骨內,確保能將屠龍斬徹底施展開。

腿骨在踏空的剎那間碎裂,楚諾的身體象飛劍一般彈向雙翼魔龍的眼珠。

脫離小蟒護罩的那一刻,龐大的靈壓鋪天蓋地而來,她的速度驟減,偃月刀因為靈壓的阻礙而發出尖利的嘶鳴聲。

她沒有停下,距離越遠屠龍斬的威力就越小,她沒有把握在這個距離上就能讓魔龍受挫。她不指望能夠重創魔龍,只希望自己的全力一擊,可以為姬淵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擺脫魔龍的控制。

� ��龍斬破開靈壓,偃月刀因劇烈的摩擦變得通紅,象沸騰的鐵水一樣燃燒起來。

此刻的楚諾根本感覺不到灼燒,她雙掌的血肉早就不見,只剩白骨。

她終於到達了零界點,如果再靠前一步,就會被越來越可怕的靈壓分解成粉末。

偃月刀揮出,帶著屠龍斬的終極威力,刺向魔龍的一隻巨眼。

五色的火焰在巨眼中爆裂,星星點點。雖然對於魔龍來說不足為患,但畢竟讓魔龍眨了一眨眼。

楚諾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回頭望向姬淵,生機已經下降到危險的水平,就算她不生退意,也會被甬道傳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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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退出甬道之前,她看到了姬淵悲傷的眼神。

那悲傷的目光並不是朝她而來,而是朝魔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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