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科與徐明德衝突發生的時候，旁邊場地的比賽剛剛結束。趿拉著拖鞋的中年男子繞著球場轉了一圈，四下張望了一下，徑直走進了不遠處的吸菸間。
冰山臉裁判坐在那裡休息，剛好點燃一支煙。
“吳鑫，雖然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但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吸菸有害健康，尤其是對運動員來講，損傷尤其大。你說你好的不學，為什麼偏偏學會了這個？”中年男子一進屋就捂住鼻子。
“教練，我以後沒打算透過選秀走職業球員的道路，所以不用擔心。”
“胸無大志。”
“我又沒天賦，對大學生而言，要想進入職業球壇，看的不就是天賦嗎？我資質平庸，早就放棄這條路了。不是胸無大志，只是人各有志罷了。”
中年男人愣了愣，竟然無言以對。
這個客串裁判的冰山臉，是校隊的大三年級得分後衛吳鑫，而這位著裝風格奇特的中年男子，則是江州財經大學籃球校隊的教練孫瑾瑜。
這個中年大叔穿衣隨便，未經打理的頭髮亂糟糟的旁逸斜生，滿臉滄桑的鬍渣，一點都不像他的名字所表現得那樣芝蘭玉樹風度翩翩。他打了個呵欠，問道：“怎麼樣，觀察了一天，發現了什麼有趣的選手嗎？”
“都是菜雞互啄。”吳鑫不客氣地下結論，“教練，你真的打算從那些參賽者中間選人進校隊？”
“沒辦法，這是學校要求的。必須要有這個噱頭，才能吸引更多的人來參賽嘛。”孫瑾瑜摸了摸後腦勺，“對於某些領導來講，這次規模壯大的肯當勞3V3籃球賽可算得上是他的一大政績呢，可不能搞砸了。”
“真要讓那些人進校隊？”吳鑫吐了一口煙，“校隊遲早藥丸啊。”
“別這麼悲觀嘛少年，我又不是一點準備都沒有，不會讓什麼阿貓阿狗都隨便進來的。”孫瑾瑜拍了怕你他的肩膀，“我雖然規定了校隊主力不允許參加比賽，但是並沒有禁止替補參賽啊。這寫參賽隊裡面至少有四支隊伍是自己人，起碼都是校隊替補帶上兩個水平不錯的籃球愛好者。另外我也只答應了前三的球隊隊員有機會進校隊，可沒有說名額有多少。到時候實在不行，我就隨便挑一個人進來看飲水機，也算交差了吧。”
吳鑫捻滅手中的香菸：“心機。”
“哎，你們這些年輕人真不好哄。一會兒說校隊藥丸，一會兒說我有心機。”孫瑾瑜無奈地一攤手，“對了，今天有一支隊伍是在你負責的場地上打比賽的，不知道你還有印象沒。”
“今上午在我的場地上打比賽的隊伍多了去了，你想問誰？”
“就是那個，有個娃娃臉小不點後衛的球隊。”孫瑾瑜想了想該怎麼描述，“那個小不點後衛最後一個球把對方晃倒了。我以為他們要翻盤了，結果他自己摔倒了……”
“哦，那個啊，有印象。小不點被撞得太慘了，我心中不忍，給了他們對手兩個技術犯規。”
孫瑾瑜聲音微微壓低：“你不覺得，小不點最後那個動作……有些奇怪嗎？”
“你想說什麼？”
“他明明看上去不是那種很會打球的人，但最後卻能用三次簡單的運球就把對手晃倒……你有沒有想到什麼？”
“能夠隨便晃倒對手……教練，你該不會是想說‘阿喀琉斯之踵’吧？”
“對。”
“別開玩笑了。”吳鑫那張冰山臉差點破出一個笑容來，“他要真有那麼稀罕的技能，高考都不用參加，直接就能被特招進來，還沒開學就會來籃球隊報道了，需要用這種方式來參加校隊？”
“也許他想當世外高人，不想加入球隊？”
“那他那麼拼命是為了什麼？”吳鑫搖頭，“教練你應該看到第二個技術犯規了吧？他可是冒著受傷的危險去製造對面帶球撞人的。如果僅僅是為了娛樂，他沒有理由這麼做。”
“好像有點道理……”
“更何況，我們都知道，就算領域技是個‘天賦與努力三七開’的技能，但那三分努力也意味著球員本身的千錘百煉。從來不會有籃球門外漢自發甦醒領域技，而是一定的技術基礎覺醒領域技，領域技帶動技術純熟，技術純熟再度帶動領域技升階。這是個良性循環。但無論如何，領域技也不是隨隨便便從天而降的餡餅。你看那個人打球的樣子，哪點像是受過嚴格訓練的？”
“可那一瞬間，給我的感覺太像了……”
“巧合罷了，防守球員恰好沒站穩摔倒了而已。教練，你見過哪個用‘阿喀琉斯之踵’晃倒對手的同時還晃倒了自己的？”
“唔……”
“我知道你想的什麼。你擔心錯過人才。”吳鑫站起身，將哨子拿起，準備去執法下一場比賽，“不過那種擔心是多餘的。如果他真的擁有那樣的實力，遲早會走到我們面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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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塊場地，“小卒子戰隊”與“復仇者聯盟隊”下半場比賽開始。
“黑寡婦”一拿球就給了陳馳一個下馬威。他腳下絲毫不停留，靠著力量運球強行突破。一個跳步的同時，手肘微微發力外張，將陳馳推倒在地。而因為這個動作相對隱蔽，裁判並沒有看到。
他眼角的餘光瞥見重來補防的張科，於是將球舉起來，做了一個投籃的假動作。
他知道張科一定會上當的。這傢伙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吃了個暗虧，心裡頭憋了一股勁，絕對想要再開場的時候找回來的。果不其然，張科腳下像是裝了彈簧似的，高高躍起，撲向“黑寡婦”。
可“黑寡婦”沒有想到的是，張科竟然跳得那麼高。那一剎那他有些害怕，急忙將球抱在懷裡，身子微微一縮。收勢不及的張科撞到了“黑寡婦”的身上。
裁判鳴哨。
由於跳得太高，他的膝蓋頂在“黑寡婦”的肩上，失去平衡，整個身體在空中幾乎倒轉了過來。
“砰！”
他重重地摔下來，最後關頭下意識用右手一撐地，避免了頭部著地的嚴重後果。可是右手手腕不可避免地扭了一下。他坐在地上，捂著手腕，低下頭，咬著牙，沒有說話。
“黑寡婦”並非有意傷人。但這突發的事故，卻明顯有利於他們球隊。
“張科！”陳馳連忙起身，“你沒事吧！”
“這位同學。”裁判走了過來，“你還能堅持比賽嗎？如果不行的話，請派上你們的替補……”
許明德站在記分牌旁邊，忍不住冷冷地笑了，心裡頭生出大仇得報的快感來。這是意料之外的收穫，中場事件已經讓張科心態失衡了。這一下可真夠他的受的，說不定就直接受傷退賽了。
“可是我們沒有替補……”龍宇低聲說。
“那抱歉，依據規定，只能判你們……”
“我沒事！”張科站了起來，“繼續比賽。”
說話的時候，他偏過頭去，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臉頰抽出極其凌厲堅硬的線條。
“發球吧……”他對“黑寡婦”說。
那是從緊咬的牙關中一個字一個字迸出來的話，“黑寡婦”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科科，下次遇到這種情況，不要來補防了。”龍宇握起了拳頭，“交給我吧，我可以……”
“不用！”張科豁然轉身，看著龍宇，“別忘了我之前告訴過你的，現在還輪不到你出頭。”
“就一次。”龍宇沒有退讓，“就一次，要徹底擋住他們可能反撲的勢頭。”
張科沉默了下：“我明白了。
一陣微風掠過，在他們身邊盤旋，輕輕拂過陳馳的臉龐。陳馳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看著另外五個場上隊員。
奇怪……剛才那種感覺，是有人在發動領域技嗎？
球員張開自身領域時會引起四周能量的波動，對普通人而言，這種波動需要一定的儀器才能檢測到，而對同樣擁有領域技的球員而言，他們可以更加敏銳地捕捉到這種不同尋常的變化。
能量繼續流動。陳馳順著風吹動的方向看過去。那能量在龍宇的腳下彙集。龍宇已經收起了笑容，眼裡閃動著光芒。
他穩穩地站在籃下，雙膝稍稍屈起，彷彿用上了全身的重量，要在地面摁下永不褪去的腳印。
陳馳的心忽然一跳。
那種感覺……那種發動技能、能量如風感覺，彷彿激發了陳馳心中某種回憶……那些很遠又很近的記憶。那個時候，當他可以毫無顧忌地施展自己的領域技時，他可以感受到從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能量波動，他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能量與對手的能量相遇、碰撞、對抗。
火星四濺，令人……熱血沸騰。
“喂，張科。”他開口。
“幹嘛？”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那家夥，再也不會那麼輕鬆地得分了！”
張科看著陳馳，看到陳馳眼底逐漸熾熱的火焰，又看到他眼神中有被那熾熱焠煉出的鋒利。
他覺得陳馳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開學那天，這個少年獨自一人揹著大包行李走進寢室，說話小心翼翼，如同第一次踏入陌生世界的小孩；他將Steve 的海報貼在衣櫃上，卻怯生生地拒絕了打籃球的邀請。在談到自己的助學金可能會被搶走的時候，他坐在床上，下巴靠在膝蓋上，差一點就要哭了出來。
張科從未想過，會在陳馳眼中看到這樣的眼神。彷彿是棲息在靈魂深處的野獸忽然甦醒。
“切，你們兩個……怎麼莫名其妙都熱血起來了？”
“黑寡婦”發界外球，交給“洛基”，洛基運球突破。而這一次，張科只是象徵性地阻攔了下，竟然就放他進去了！
“洛基”覺得有些奇怪，但隨即釋然。也許是剛才受傷太過嚴重，所以限制了張科的發揮吧。他加快腳步，準備衝擊籃筐。
然後，他看到了龍宇。
龍宇就站在原地，等著他自投羅網。
“洛基”悚然心驚。他感受到從龍宇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和剛才的比賽完全不同的氣勢，彷彿利刃揮動，刺穿他的靈魂。
他想要上籃。陳馳站在原地，沒有起跳，雙手高舉。“洛基”剛剛將球舉起，就被龍宇死死地摁住了。
“什……什麼……”
龍宇彷彿早就看穿了他的動作，提前在那裡等著他。沒錯，他雙手就舉在那，別人看上去，就像是“洛基”主動將球送過去的一樣。
在籃下的區域中，連飛鳥也無法逃脫的領域！
陳馳看呆了，他停下腳步——同樣擁有領域技的他，彷彿看到龍宇身邊的能量陡然暴漲，在他的身後形成一堵鐵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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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基”拼命想把球往上送，可龍宇絲毫沒有放鬆。眼看“洛基”就要落地，他眼角瞥到從發呆的陳馳身後中路空切進來的隊友“黑寡婦”。他想都不想，在空中勉強收球，將球傳了過去！
“糟……”陳馳低呼。
籃球明明已經從龍宇身邊飛過，卻彷彿撞上了什麼東西。“洛基”定睛一看，才發現剛剛原地站立舉手的龍宇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側身揮手，那巨大的體重使得這一動作看上去有些滑稽，卻不妨礙他的指尖碰到籃球，改變了籃球飛行的方向。
正全力衝向內線的“黑寡婦”無奈剎車，勉強接住籃球，再往前運了一步，便靠在了龍宇的身上。
雙方身體接觸的瞬間，“黑寡婦”就覺得自己像是被巨大的鐵壁給箍住了。他急忙背對著龍宇收球，卻感到自己似乎下一秒就會被這牆壁給壓死。身體動不了，既無法轉身也不能回頭，甚至連自己的位置都沒法保持。對面稍稍碰了他一下，他就感到自己的軸心腳已經站不住了。
可偏偏，在裁判看來，龍宇一步都沒挪，完全沒有犯規動作。
“不行了……會……會走步違例的……”
關鍵時刻，“黑寡婦”眼角餘光終於瞥見了另一邊無人防守的“奧創”。他拼命將球傳給“奧創”，退後兩步，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氣。
那種壓迫……明明龍宇站在原地，明明兩人只是有輕微的身體接觸，為什麼會給他那麼強大的壓迫？
不過……“奧創”現在無人防守，總能得分了吧？
進球，就可以把比分扳平了！
“奧創”上籃，接下來，不可思議的一幕再次發生了——
龍宇以超出人們想象的反應能力與敏捷度向斜後方跨出一步，雖然沒有完全歸位，但也已經到了一個可以實施防守的位置。他同時起跳，並不是正前方的阻攔，但雙手舉起，身體直上直下，完全處於一個不會犯規的“圓柱體”之間。
“奧創”感到自己的左側被龍宇貼上了。他感受了那種強大的力量，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包裹、給禁錮，自己在那種對抗中完全處於下風。他覺得，他必須將全部的力量都用在那種對抗之上，否則的話，自己就會成為失去動力的飛行器，從空中墜落。
可這樣一來，出手的時候就再也控制不住力道。籃球砸在籃板上彈出，被落地的龍宇抓住籃板。
連觀眾都目瞪口呆。
“你看到了嗎，那個胖子……”
“他剛才是……是一防三嗎？”
“好厲害！”
“上半場完全看不出來啊！”
陳馳卻看得很明白——那是只有同樣擁有領域技的人才能看到的——不斷匯聚的能量在龍宇身後組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散發著金屬一般冷銳光芒的鐵牆，把整個三秒區都牢牢封住。任何想要攻擊籃筐的人，都必須穿越這道看不見的牆。
“The Wailing Wall……”陳馳低聲念了出來。
最強的內線防守技能，籠罩著整個三秒區的領域，“嘆息之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