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說出來，大概不會有人感到意外——

張科是這三個小卒子的核心。在小卒子們晉級的道路上，他肩負最繁重的得分重任，兼顧著防守任何對手外線尖兵的任務，並且隨時注意補防。儘管受手腕傷勢的影響，他遠未表現出自己的最好的狀態，但已經符合了孫瑾瑜心目中對張科的定位與要求。一定要在這支球隊中進行選擇的話，張科毫無疑問是最合適的。

但同時……這句話說出來，恐怕不會任何一個“小卒子”感到滿意。

身為當事人的張科嘴角一挑，冷然說道：“教練，你應該記得，我不是第一次拒絕加入校隊了。”

“這次你仍然要拒絕嗎？”孫瑾瑜有些意外，“你參加比賽走到這個地步，難道僅僅是為了向我說出‘拒絕’兩個字？”

“當然不是。”張科傲然說道，“我知道這個名額一定會落到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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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雲鵬哼了一聲。沒錯，還是這麼囂張這麼傲慢，他最厭惡的就是張科這個樣子。

“……而我參加這場比賽的目的，就是將這個名額讓出去。”張科指著龍宇，“教練，我要把這個機會讓給他，請你將他招入校隊！”

“真是可笑。”孫瑾瑜不為所動，“我拒絕龍宇的理由你應該也知道，我不想再重複。只要他一天不改變打法，我就一天不會接受他。我想把名額給誰就給誰，你有拒絕我的權力，但不代表你想把名額讓給誰就讓給誰。最終的處置權，仍然在我手上。你不想進校隊，有的是人想進來。”

“恩恩恩。”陳馳站在一邊使勁點頭，又默默地往前走了半步，內心不斷重複——“看這裡嗎，看這裡，看這裡……”

“別忘了，你們只是排名第四的球隊。前三名的隊伍有大把的人才讓我去選呢。”孫瑾瑜繼續說。

陳馳：“？？？？？”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個透明人，完完全全被忽視了。

“教練……”龍宇忍不住開口了，“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可是我可以努力訓練——哪怕您讓我打替補，每場比賽總會有那麼幾分鐘時間，我可以張開領域技守護籃下，您為什麼就不肯給我這個機會呢？”

孫瑾瑜依舊不緊不慢地嚼著口香糖，沒有回龍宇的話。

為什麼呢……他有時候甚至也想問自己，為什麼他可以對那麼多人寬容，偏偏就忍受不了龍宇呢？誠然如龍宇所說，畢竟是“嘆息之牆”的擁有者，就算打不了主力甚至進不了常規輪換陣容，也可以作為球隊第九第十的角色，在某些場合作為“奇兵”派上場去，張開領域守護內線。

更何況，龍宇本身的實力，也沒有那麼不堪啊。

可是自己為什麼就那麼固執——只要龍宇不按照他的想法改變打法，他就堅定地不想接納龍宇。他也沒有想到龍宇竟然也那麼固執。別人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可龍宇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就算遍體鱗傷，就算頭破血流，他也鐵了心要一次又一次地撞上去，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真正地撞出一條原本不存在的路來。

孫瑾瑜閉了一下眼睛，他似乎想到了一個人。那個人的笑臉在自己的頭腦中一閃而過，讓他本來有些動搖的思想再度堅定起來。他不會接納龍宇的，絕對不會。既然龍宇選擇了這條路，就讓她承受這個選擇的後果吧！

“我呢我呢我呢！”清脆的嗓音將孫瑾瑜從回憶中驚醒。

陳馳又往前走了兩步，幾乎都要貼上孫瑾瑜了：“我也是這支球隊中的一員啊，你別把我當透明的好吧？”

孫瑾瑜沒想到這個抱大腿的小不點居然這麼不知天高地厚。他正想說點什麼，張科在一旁又開口了：“不，你不會從那些隊伍裡選人的。按照規則，原本就是前三名的隊伍成員有機會進入校隊，但你直接找到了排名第四的我們。我很清楚其中的原因，你根本不會從那裡面挑人出來。”

“哦？”孫瑾瑜饒有興致地看著張科，“這麼有自信？”

“因為那三支隊伍裡面都有校隊的人。替補中鋒王維，替補得分後衛謝離，替補前鋒張一苗。這次3V3比賽本來打的就是讓草根學生同樣擁有進入校隊的機會，所以你絕對不可能把挑選目標放在有校隊成員參加的隊伍裡——事前你也應該給他們說清楚了——如果你再選他們，就像相當於是作弊了，對吧？”

“如果我說你猜錯了呢？如果我偏偏就要從那些隊伍中間選人呢？你也知道，加上樊洲他們，我一共派出了四支隊伍。其實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四支球隊本應該會師四強的。如果真如你所說，難道我派出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一個人都不選？”

“你本來就不想選人吧，孫教練。球隊裡的事我有所耳聞的，因為那三個人的原因，你甚至覺得球隊只要十個人就夠了。”張科的下頜揚了揚，眼神裡帶上了諷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多麼看不上那些‘草根’。對球隊內部的那些人那麼軟弱，對外就擺出一副色厲內荏的樣子。選人什麼的，原本就不是你的本意，而是那位校領導強加給你的任務吧？所以你想了這麼一個辦法，如果前四的隊伍裡都是你的人，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拒絕招人，我說的沒錯吧？”

邱雲鵬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如果是私下的某個場合，他的拳頭估計已經向張科招呼下去了。他素來尊重孫瑾瑜，可張科卻把那種帶點傲慢，帶點挑釁，帶點鄙視，帶點不屑的臉色甩給了他尊敬的人看。他忽然又有些恨自己，為什麼沒有阻止他們。如果早知道最後那個球陳馳在過人之後會摔倒的話，他是絕對不會放掉龍宇去補防的。而如果龍宇不能進球，一旦拖入加時賽，這群可惡的“小卒子”分明是沒有絲毫的勝算的。如果他們贏了，教練的計劃就成功了，哪輪得到這個令人厭惡的傢伙在這裡趾高氣揚地和教練談條件呢？

但張科顯然還不打算閉上嘴巴：“你萬萬沒想到的是，最先出問題的，竟然是你最信任的這支‘楚河戰隊’。他們輸了，輸在我們手中。當時球場上可能有上百號人圍觀，圍觀一支由三名校隊替補球員組成的球隊，竟然輸給了一支有三個矮的矮胖的胖的草根學生組成的隊伍。這是大話題啊，學校的論壇早就刷爆了吧？所以你迫不得已，你必須從來選人入隊。如果你不這樣做的話，光是輿論，就夠你喝上一壺的了。”

“那個，教練，這傢伙嘴巴這麼糟糕，你完全可以不理他。選我吧，我一定會安安靜靜的。你看這傢伙絕對是刺頭，但我不同，你指左，我絕對不會往右……”陳馳諂媚地插話。

可惜在張科與孫瑾瑜互相對峙的氣場之中，陳馳的存在感低得可憐。孫瑾瑜連看都不看陳馳一眼，更別說回話了。他繼續對張科說道：“我為什麼要在乎那些學生的輿論？如果我一意孤行呢？你能拿我怎麼樣？”

“我會去發帖啊。別忘了，我可是新聞專業的，炒作輿論啥的最擅長了。”張科似乎早就料到孫瑾瑜會這樣說，對答如流，分明已經做好了準備，“我會添油加醋，說你拒絕我們的入隊申請，將你‘作弊’的事娓娓道來。你看看會對明年的肯當勞3V3籃球賽造成多大影響？可別忘了，今年的比賽聲勢浩大，連電視臺的人都來採訪，不正是因為那個‘入隊’的承諾嗎？這也是那位分管學生工作的副校長最得意的政績之一。你要是給他搞砸了，你覺得他不會在以後的工作中給你穿小鞋？恕我直言，一支坐擁豪華陣容的校籃球隊，去年竟然連全國八強都沒進去。孫教練，你不覺得自己的位置本來就有些不太穩嗎？”

孫瑾瑜一咬牙，臉上故作輕鬆的神情終於散了。

他覺得自己犯了個錯誤——打一開始，他就不應該去招惹張科。明明就是個剛滿18歲的少年，說話卻字字誅心，心思也深沉地可怕。現在陷入死局的反而是自己，因為張科的每一句話都完美得毫無破綻。

他有些妥協了——雖然有點不甘心——他的目光從張科身上移開，落到了龍宇的身上。

徵召龍宇並不是不可以——他對自己說，無論如何，“嘆息之牆”還是能夠在特定時間段為球隊服務。雖然他仍舊對龍宇的固執不滿，但從如今的狀況來看，顯然他別無選擇。

“你們真的當我不存在嗎？”陳馳也敏銳地察覺到了風向的變化，忍不住大聲叫了出來，“沒錯，龍宇學長是擁有‘嘆息之牆’，可是我也擁有……可是我也是球隊的一員啊，難道我沒有資格進校隊嗎？”

孫瑾瑜的眼神忽然一亮。

如果不從球隊的角度考慮，而只是單純地想壓過這個囂張的張科的話，這彷彿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於是他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對，是我忽略了。說不定，這個在比賽中送出絕殺助攻的小不點，才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呢。”

“小不點你妹……”

原本穩操勝券的張科，沒想到對方竟然來了這麼一出。他的臉色一沉，可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這麼多天來的努力和算計、頂著傷病在球場上奮力拼搏、賽後還要殫精竭慮與比自己大二十多歲的教練鬥智鬥勇，最終竟然換來的，是陳馳坐收漁翁之利？

張科握起了拳頭。